婚仪十分繁琐,叶雁飞晕头转向,却不敢失仪。

    她听覃娘说,陛下为表重视,还从内宫派了内官来贺,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出差错。

    下轿后,叶雁飞在一片哄声中,跨过三个火盆,从司马府大门而入,到前厅拜堂。

    一路上看她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盯出个窟窿。叶雁飞生得姿色姣好,一路走来,引得不少儿郎伸长脖子看她。

    走进内堂,叶雁飞扫视一眼,新郎依旧不在。她默默垂下眼。

    直到现在,她连未来夫君的面都没见着,可想而知他是有多厌恶自己了。

    人群议论纷纷,叶雁飞在里面听到了对自己的讥笑。她深吸一口气,想摒弃掉脑中的杂念,这时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新郎官来了!”

    叶雁飞扭头看去,一男子身形高挑,典则俊雅,点头致意众人,迈步朝着自己走来。

    她不自觉紧张起来,心跳停滞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

    他走到自己跟前,叶雁飞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张脸,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竟然不自觉的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瞳孔很黑,黑到发紫,却很明亮。

    礼毕起身时,她又悄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好巧不巧,正撞上他看自己的目光。

    她忙移开视线,脸颊泛起一片绯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双眼能轻而易举看穿自己在想什么。

    三拜过后,礼成。

    天逐渐黑了下去,坐在洞房里,叶雁飞摸着肚子,轻唤一声:“覃娘。”

    屋外一人匆匆走到窗外,问了声姑娘何事。

    原来按照时人风俗,入洞房后,新妇只能独自一人在房内等郎君到来,覃娘等人也只能站在外面等候吩咐。

    “我肚子饿了,你寻些吃的来。”

    覃娘应了声,听着她匆匆而去的脚步,叶雁飞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

    她已经坐在这儿等了很久,大腿都麻了,坐的腰酸背痛,人也发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偏偏钟汜不来,她就是再困也不能睡觉,只好起身走走。这屋约莫就是钟汜的寝房,木架子上整齐摆着他的东西,叶雁飞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兵器。

    在洞房里摆兵器,也不知是什么人才想得出。

    这屋子比她在王府的大的多,她走了几步,忽然被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吸引住视线。

    这木匣是镂空的,里面摆放着一块玉。叶雁飞好奇心起,上前几步,踮起脚仔细看了看那块玉。

    好像就是一块玉佩,只不过雕刻的比较精致罢了。她自小喜欢玉器,却很少能拥有,更别说见到这么精巧好看的。

    她细细端详着上面的花纹,那上面雕刻了一朵牡丹,从花瓣的处理乃至整体形态都能看出必定出自巧匠之手,在玉佩的侧面,有一行小字。

    叶雁飞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那行字,记忆浮上心头,她睁大眼,愣怔在原地。

    ..........

    钟汜在宴上谢客,平日里他的那些下属兄弟,此刻全都围上来起哄要他喝酒,一盏一盏下肚,他再能喝也不胜酒力,醉的不成样子。

    他的亲兵上来,劝他该回房了,夫人还在等着。

    夫人,哪个夫人?他扶着额头,昏昏沉沉的想着,脑中浮现出今日堂上与自己成亲那女子的模样。

    当时他无意间往她那儿瞧了一眼,眼神跟她对上了。这女子长得倒勉强能看,只是他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害羞和不安。

    他站起身,辞别众人,那些武将团团将他围住,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他无法,大吼一声沈围,只见沈小将军得了令,连忙赶上来给他挡酒。

    “来来来,我替大司马敬诸位将军一杯!莫客气,今夜咱们一醉方休!”

    听着身后沈围豪气万丈的呼声,钟汜微微笑了笑,跟着那个亲兵,往自己卧房走去。

    “郎君回来了。”

    叶雁飞正吃着点心,眼睛盯着那块玉佩,听见外面有动静,忙坐到床上,随意把点心藏了个地方,拿起盖头盖上,一副娇羞的模样,仿佛无事发生。

    盖头挡着眼睛,她只是隐约看到钟汜走进来,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盏茶,并不知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她不敢动,方才慌乱间只是把没吃完的点心盘子藏到了枕头边,她不知道的是,此时钟汜看着她,正憋笑憋的厉害。

    明明在吃东西,看见自己进来竟把糕点连着盘子都藏了起来,以为自己是凶煞恶鬼吗?可惜嘴角没擦干净,几粒碎渣没能瞒住自己。

    他装作不知道,喝完一盏茶,起身走到她身前。

    床前摆了支如意,是用来挑起盖头的。他没碰那只如意,看着因为紧张全身紧绷的叶雁飞,调侃般问了句:“荣安郡主害怕臣?”

    叶雁飞大脑空白,下意识摇了摇头。

    钟汜用水盆里的白帕擦了擦手指,笑着:“那臣怎么看见郡主身上在发抖?”

    叶雁飞听出来了,他这是有意戏弄自己。

    她脸红到了耳朵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鼓起勇气抬头,下定决心道:“妾今为君妇,有几句话想给将军说。”

    钟汜眉峰一挑,哦了一声:“郡主请讲。”

    叶雁飞一闭眼,伸出手自己掀起了盖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坚毅的说道:“我知司马娶我乃不得已而为之,妾微贱,本不是将军良配,奈何皇命在上,司马与我皆不得违背。”

    “妾此生所愿本不是大富大贵,今占了君妻之名分,望君看在妾亦是不得已的份上,给妾一隅之地,让妾平安度过此生便可。”

    这番话她在来司马府的路上就想好了,既然两个人都不情愿,那干脆就做一对挂着夫妻名分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各自安生。

    这是她为自己选的路。

    钟汜听她说完,并未开口,只是有些凌厉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剖开,看这到底是她的心里话,还是这郡主实在聪明,试图用这番话打消他的疑虑。

    他以为这个无所依靠的郡主会开口祈他怜爱,会讨好于他,谁料她说出这样一番话,还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番话的确令他舒心,他观察叶雁飞神情,知道要不是她城府太深,要不就是她所言非虚,自己娶的这个妻子的确只想不生是非把日子过下去,并不是和朝中那些宗亲老臣一起要谋他什么。

    他扔下帕子,转身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临到门口停住脚步,扭头看她,黑紫色的眸子中无了笑意,取之代替的是认真。

    “如你所言为真,我必令全府上下以主母之礼待你,必不会苛待你。”

    说完,他吩咐门口婢女好生照看夫人,自己则离开了。

    叶雁飞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倚靠在床边上,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但愿他能相信自己,往后的日子,只要他不为难,自己就有法子过下去。

    这些都是后话了,叶雁飞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那根被她藏起来的簪子,再一次把视线投向那个木匣。刚刚她反复确认过,玉佩上她所见的那个符号,确认和这根簪子上的一样无疑。

    她蹙起秀眉,这两者之间,她实在想不到会有怎样的关联。

    ..........…...………

    叶雁飞出嫁前没想到,婚后的日子竟然比在王府的时候舒坦的多,她一日甚至见不到钟汜几次,他大多时候待在北营,只是若撞见他回来,远远打个照面罢了。钟汜父母早逝,她再不用迎合谁 ,每天自由自在。

    她也渐渐习惯这种日子,反正她悠闲自在,不愁吃穿,除了有时候想起那块玉佩和簪子,偶尔听到下人说几句闲话,嘲她不得主君欢心。要不晒晒太阳,要不做做女工,也没了刚入府时的紧张感。

    转眼就是除夕,司马府上下张灯结彩准备起来,府里有个姓赵的嬷娘,掌管府中事务已经十数年了。虽然钟汜说过,她现在是府中的女主人,府中大小事宜听她安排,但叶雁飞看赵嬷嬷做事很利落,再加上自己也不想管事,所以整个府还是交由她打理。

    冬天太冷,叶雁飞一整天都想窝在被窝里,她用过午膳,正准备小睡一会儿,一道旨意突然传到府中。

    说是陛下念前年战役全胜而归,将士们都有汗马功劳,后日除夕,邀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太极殿共同贺岁。

    “陛下还说了,别的臣子或可不来,但大司马是万万要来的,还请夫人帮忙将这句话告知大司马。”

    传旨太监谦恭地看着她接过圣旨,添上这句话,婉拒了司马夫人留他喝茶,出门上马车回宫了。

    为什么要特意说这样一句话?叶雁飞有些疑惑,难道做臣子的还敢抗旨不遵?

    她看了看天色有些晚,怕今叶钟汜来不及回来,明日再说又有些来不及,于是将圣旨交给覃娘,叫人套了辆马车,直奔京郊北大营而去。

    凤仪宫常年四处燃着熏香,香味逼人。

    陆贵妃眯着眼侧卧在榻上,一个宫女走进来,被贵妃贴身宫女白采拦下。

    “做什么,没看见娘娘正歇息?”

    她柳眉倒竖,吓得那宫女连忙认错,陆贵妃听见声响,睁开眼睛,慵懒地问道:“在吵些什么?”接着又唤道:“白采,你过来。”

    白采瞪了那宫女一眼,打发她下去,转头换了一副恭顺无比的面孔,走到主子身边,跪坐在榻旁,轻轻敲打榻上女子的双腿。

    陆贵妃忽然推开她的手,做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白采会意,走上前为她捏肩。

    “后日宫宴,我的衣裳可做好了?”

    白采笑道:“娘娘放心,早就备好,正用香薰着呢,婢昨日看了一眼,那衣裳不愧是娘娘亲自挑选出来的,着实华美,到了后日,恐怕其它宫的主子在娘娘面前连面都不敢抬,婢看就连皇后也不能比呢!”

    陆贵妃漫不经心,翘起一个嘲弄的笑容:“住嘴,皇后娘娘岂能非议。”

    白采会心一笑:“是是是,婢僭越了,娘娘恕罪。”

    陆贵妃忽的忆起什么,问道:“对了,今年宫宴,大司马可来?”

章节目录

鸾凤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弦歌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弦歌地并收藏鸾凤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