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分身八人在人间体会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及五阴炽盛。

    八苦皆悟透之后,归位西天,为众仙讲法。

    谷柠下凡前,玄牦山好巧不巧收了位小仙君,年纪轻轻掉入莲花池被莲子卡住呼吸闷死而飞升,因缘巧合之下到了玄牦山,他可没悟出什么“死”之苦。甚至觉得死得挺好,正好不用管他那人间留下的一堆乱七八糟又烦人的债务。

    他原本应该一生孤苦穷困而死,死时仍不甘心,拼命求药,万般求不得之后无奈死去,从而悟透死之道。

    谁想到年纪轻轻死了,啥也没体会到,到了玄牦山,更是悟出一堆歪理。

    如今,李潥这怨憎会之苦也没体会到底,又跟着谷柠走了,整一个规避苦难。

    谷柠自己都忍不住偷笑,琢磨着闲着没事得带着赢鱼再去找找,没准能找到佛祖其他的分身,帮忙让他们“苦”不得,也算是成全佛祖八苦之“求不得。”

    她向来反感那些刻意去体验苦难的神仙,以此来做什么助力自己法力的提升。

    说说嘛,是道义。但谁又不是踩着他人的命运飞升。

    她向来以为,没有任何的苦难值得被用来歌颂。

    被命运玩弄时,还被命运压着感恩?既然世人平等,凭什么神仙能走这条路?

    谷柠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苦”字,下意识又在上面划了一个“×”。

    谁爱苦谁苦去,她可不想吃苦。

    这不,一时开荤,及时行乐,食髓又知味,她这几日都被萧逸哄着不用法力,着实腰疼。

    争强好胜,少不了费心费力。

    萧逸费心,她费力。

    她等着十年瞬息而过,坦然地享受这十年的欢情。

    当然,她也给了她所能给的东西。

    比如,江家的钱财源源不断地涌入萧逸的手中 ,就连江百万养在随州的兵马都向着逸王靠近。

    不过几月之间,天下大势一边倒。

    萧逸从一个人人不看好的弃子,一跃成为民间呼声最高的继承者。

    老皇帝一病不起,一纸诏书逼着他回京。

    谷柠躺在马车之中,白日酣睡,半夜寻欢,很是忙碌。

    终于,又回到了京都。

    老皇帝找了个理由要将萧逸关进大牢,说丞相与南诏勾结,硬生生要将萧尘与萧逸杀绝,为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萧君铺路。

    事已至此,他还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路也不好铺了。

    周亭亮出周家的择君卦,进宫面圣后,老皇帝也只能无奈改圣旨,将太子发配到宜州,虽偏远但也还算是富足。

    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

    但那是对偏爱的。

    至于不爱的,萧尘一跪一磕头,在大殿之上自贬为庶人,硬生生将“臣”字从自己一生的耻辱中消去。

    自此,凡间事了结。谷柠也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如今只要再等上十年,欢情两消。

    却不想,老皇帝非要见她。

    “朕可以立逸王为储君,但你终身囚禁在方山,此生不能踏足京城。”老皇帝如今气虚,一句话强撑着说完,还得咳上好几声作配。

    谷柠没搭理他,反而在想“要真被囚禁在方山,岂不是没乐子可享了。”

    她虽然注定与萧逸终有散伙的一天,但这十年好日子她属实有些舍不得。

    “你难道不愿意?”老皇帝不可置信,在他心中,自己已经让步至此,这个妖女就应该为了自己的丈夫去牺牲,甚至应该自请离开京都,而不是由他来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谷柠白了他一眼,又说道,“你从前不能奈我何,如今更是,不知道你高高在上什么?”

    她随口一说,差点没将老皇帝气死。

    “来人来人,将这个妖女给我关进大牢。”他叫嚣着喊了半天,无人应他。

    最后,只等来萧逸一句:“儿臣听闻王妃在宫中,特来接她回府。”

    马车还是原来那辆马车,只是空间不知不觉变大了不少。

    谷柠往榻上一躺,觉得这榻也宽大了许多。

    她仰头就睡,跟老皇帝叨叨实在是有些累。

    萧逸将薄毯盖在她身上,小声说道:“入秋了,可别着凉。”

    “可是受委屈了?”他斟酌着又问她,“你认识周亭的老祖宗吗?”

    谷柠裹着毯子摆摆手,想了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又说道:“一个爱管闲事的疯子罢了。”

    萧逸捏着毯子的手一紧,又说道:“那你可认识千逸?”

    闻言,谷柠睁开眼睛挑了挑眉,道:“那是自然。”

    “你们什么关系?”萧逸的语气不自觉带了些紧张,声音都有些哑,但他仍是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来。

    “分外眼红的关系吧,”谷柠想了想又说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仇人?”萧逸松开了手,像是叹了口气,又说道,“有人来找我,说......”

    “不过说起来,你跟他关系倒是不错。”

    他话才到喉间,被谷柠无意打断,又硬生生咽下去。

    “怎么说?”萧逸看着她,五指陷在掌心。

    不等她说什么,又小声说道,“你不是想当女皇吗?我让你当好不好?”

    他那语气像哄,不自觉还带了些祈求。

    前不久,王统为了保命,送了他一个扳指。

    那扳指里藏着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见谷柠是人是妖都不在乎,对那扳指也是见怪不怪。

    但那扳指近日竟有些急,一开始说自己是周亭的老祖宗,替九重天的千逸战神带话来。

    他本来不搭理他,可是他反复提到了“千逸。”

    他不得不开始重视他说的话。

    “你和谷柠绝无可能,除非你想她死。”

    “什么绝不可能?孤不信这些。”他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储君,就连在位的老皇帝都不能将他如何。

    可这扳指里的人不过一两句话,就让他失神。

    理智告诉他别信,直觉又告诉他赌不起。

    他那扳指见他将信将疑,找着机会就开始给他讲故事。

    久了,他觉得可能是妖魔作祟,正准备让周亭找人处理掉扳指。

    却不想,那扳指里竟然走出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一派清冷作风,眉目比他要淡些,眼里一片死寂,只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做,强大的气息就将他压得近乎要窒息。

    生平第一次,他想反抗却觉得吃力。

    他并不说什么,抬手一挥,幻境如影随形。

    他看到自己身居高位,看到谷柠倒在一片血色之中。

    “与她分开,老死不相往来,此局可解。”

    那人看着他,像是神在看他可怜的信徒,语气冰冷寻常,倒是无端带了些他都不自觉的怜悯。

    但也如神一般无情,话落便无影无踪。

    萧逸敏锐地察觉出他隐忍着的那点不对劲,又像是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看着空气,他低声笑了。

    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

    幻境里,说自己身居高位,谷柠会为自己的权位而牺牲。

    他想,那他做她的权下臣。

    就算是死,也该是他为她。

    谷柠睁开双眼,看向他,见他眼神真挚坦荡,就算自己想调侃几句,都开不了口。

    “你们凡人不是最爱权力吗?天下至尊的位置你让给我?”谷柠笑道,“你莫不是想不通?”

    “卿当居高位,我做裙下臣。”

    萧逸抓住她的双手,虔诚地吻在她的指尖,缓缓说道,“不会很累的,你只需要坐在那上面,躺着也行,其他的一切都有我。”

    他一眼看穿了谷柠那点小心思,无非就是不想受累。

    这倒是给谷柠整不会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道:“你确定你忙得过来?”

    她本是随口一说,一些太过耀眼的画面匆匆闪过,连带着将眼睛都染上了欲色。

    “你大可以试试,”他弯腰稳住她的唇,忙里抽闲又说道,“也看看我的能力。”

    情到浓时,他从她满目水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看到自己将半块昆龙玉塞进她怀里,看着带着凉意的玉从她白皙的皮肤上划过,看着那玉在她身上点起一阵又一阵的火,而后与她身边飞身而出的另外半块玉合二为一。

    谷柠望着合二为一的昆龙玉绕在他的指尖,又缠上自己的身体,短暂地失神。

    她从前想着他说十年,便等十年。

    如今他双手奉上,她却不那么敢要了。

    倾注了太多感情的物件,就不单单只是物件了。

    可能是情义,也可能是负担。

    她想,应该拒绝,说再等十年。

    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会组织语言,是想着言语说出去不要那么刺人。

    没等她想好,萧逸的声音再次传入她耳中。

    带着喘息和沙哑,混着水渍啧啧作响。

    他说:“你不用有负担,也不必真要等十年,我死后,你自便就好。”

    “原先我只想困你在我身边,不奢求你对我有多少情义。但这样挨着你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要你爱我,也如我这般患得患失。”萧逸轻声笑道,“可我又怕你真爱我,那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阿柠啊......”萧逸浅浅的声音飘在空中,在谷柠耳边细细研磨,说着,“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谷柠短暂的发愣,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这么草率就和他寻欢又作乐。

    她和九重天的千逸战神皆拿得起放得下,可这个叫“萧逸”的凡人又该如何是好?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是什么都知道般对她。

    让她忍不住产生些不必要的愧疚,许是相处时间太长了,她竟然有些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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