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阑你疯了吗？”
铆钉黑靴敲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接着“砰——”又是一声巨响。
宋月阑即将签字的手在听到这声音时停顿了一下，一大点墨滴洇开在了纸上。
宋月阑转头，看见刚刚还在火焰里流泪的唐棠，此刻像是要大干一架的脸。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刚刚的一切是什么？
但接下来，所有的场景都和之前一致，身边人说的话也好，虫族飞行器在上空飞过也好，女向导低头给男性哨兵进行精神梳理也好，全都和之前完全一致。
宋月阑有些恍惚，想起了那日的遍地哀嚎，不自觉开口问道。
“唐棠，最近虫族有什么异动吗？”
唐棠转头看她，眼神满是不解。
“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虫族还能怎样，可不就是跟往常一样吗，这些家伙真讨厌，飞行器总是在上空监视，说了至少塔的上空不行，但是前段时间还是有飞行器经过塔。这群放肆的家伙。”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异常了吗？”
“有和平协议在，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宋月阑沉默了。
确实正如唐棠所说的那样，人类和虫族在百年前就达成了和平协议，虫族首次来到蓝星时，虫族元首对人类的各种文化十分感兴趣，主动和人类签订了和平协议。
人族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代价是人族常年处于虫族的监视下，但虫族至今为止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一个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弱小种族，他们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他们所需要的生存资源也跟人类完全不同。虫族以晶石为生，人类从达成和平协议起，就一直主动给虫族提供晶石。
虽偶有不满，但虫族的实力摆在那里，加上他们也没有真的对人类做什么，两族相处得相对融洽。
所以宋月阑实在是想不通她之前为何会看到虫族突然袭击人类的场景。
“不是我说啊，你明天就要...哎，你怎么还有心情想虫族这些有的没的啊。”唐棠幽怨。
“叮咚。”
一声提示音提醒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宋月阑低头看见了此前自己光脑上也弹出过的信息。
“今日是您需要去南部医院的日子。”
闪着蓝色光的文字提醒着她今天是周三。
宋月阑想起了之前她在火光中最后看见的那只银灰色老虎，抿了抿唇。
她跟唐棠说自己有急事，飞奔回家中，打开了抽屉，找向导素专用试管，决定储存自己的向导素带去给那人。
无意间瞥到一本暗红色粗粝封面的本子。那本子她曾翻过很多次，是父母葬身后塔给她的唯一遗物。里面是一些母亲的随笔，字迹混乱，纸张也早已发黄，最后一页甚至被人撕毁了一半，只有两个字“X是”就没有后文了。
她至今也没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很快抛开脑中的想法，把储存好的向导素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决定去医院。
出门，宋月阑在正巡逻的哨兵小队的队伍里，看见了熟悉的哨兵大哥薛峰，朝他挥了挥手。
“薛大哥，又值班吗？”
“是啊，月阑，今天不是周三嘛，你又去南方医院啊。”薛峰见到月阑抱着箱子，了然地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
“我送你，最近基地内也不是很太平。虫族的飞行器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谢谢薛大哥，这是给你们的，每次都受你们照顾了。”月阑低头，掏出随身备用的一小袋向导素，递给薛峰。原本谈及虫族微皱眉头的薛峰很快恢复了笑容。
“月阑大向导，你每次都太客气了。走走走，我和我兄弟送你。”
一路上十分顺利，很快到了医院门口。
“月阑姐，你来了！”宋月阑在医院大门门口见到了同样也是参与这个公益项目的志愿者向导之一的闻雨。
她也经常会来这里给病人们梳理。医院的常驻向导雪儿和花花很喜欢她，总在月阑面前提起她来，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月阑向她点头打招呼，小姑娘脸上带着些难过，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
“月阑姐，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参加解除结合仪式呀。”
“今天我听雪儿姐和花花姐在医院里嘀咕，一直在说这件事，我可担心你了。”
月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但一想到是爱八卦的雪儿和花花说的，也不足为奇，她俩消息总是灵通的很。唐棠作为哨兵去踢馆向导保护协会，也确实不是件常见的事情。
“虽然月阑姐没有精神体，但是在我心里，月阑姐就是最好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的哨兵居然也会答应和你解约，他真是......”不知不觉闻雨就跟倒豆子一样说了很多，说到末尾还有些委屈。
“是基地的决定哦，阿雨。”宋月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柔地说道。
“我目前结合的哨兵，他应该匹配更合适的向导，而不是我。”
滴——滴——滴——
“警报！警报！警报！”
刺耳的警报从医院传来，划过长空，一声一声听得人心中发慌。闻雨在慌乱中紧紧抓着月阑的衣摆，抑制不住地颤抖。
每逢听到这样的警报，就如同听见死神的镰刀划过的风声，不知何时那镰刀就会划上自己的脖颈。
月阑也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当机立断将闻雨托付给还没走远的薛峰，就要跨进医院大门看看是啥情况。
毕竟听闻雨刚才说的，今天大概率是雪儿和花花在值班。薛峰见状赶忙拦下了她。
“别进去，有哨兵狂化了！”
“兄弟们，南方医院疑似有哨兵狂化，准备战斗以及疏散人群。”
可话音刚落，警报突然就熄火了，像是某个囚徒因为无聊而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拦住月阑的薛峰此时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跟他一同前来的哨兵们也是面面相觑。
“不会吧又是那个4号房的哨兵吗？”
“就是拥有那个可怕精神景图的哨兵吧。”
“是他是他，上周三他也这样突然发疯。”
“救命，老子心脏扛不住啊。”
周三？4号房？不会这么巧吧。月阑在内心默默地想。她的探望对象就是在4号房。而她每次都是固定周三去为他进行精神梳理。
确认了只是一场虚惊后，守卫的哨兵也没有再拦人，她进了医院。
一进门，浓烈的血腥气就涌入了她的鼻腔，南方医院的设施并不完善，破旧的前台，遍布脚印的走廊，极少数来访的人坐在掉了漆的长凳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她快速走过一楼的一个个的隔间，隔音不好导致狂躁的嘶吼声，大力撞击病房门的声音，痛苦的各式挣扎声，无可避免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揉了揉眉心。
自己只是个B级向导，虽然说比大多数志愿者的等级要高，但没有精神体，比起一般的C级向导她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不是这样，基地也不至于要求她解除精神结合，宋月阑思及此自嘲地笑了笑。
越是接近4号房，周边就越是安静。4号房很好辨认，门口的牌子上没有住户的名字，与周边格格不入。
宋月阑像往常一样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手，十分小心翼翼地接近门的边缘，那里如果细看能看到一点雷光，与周边的领域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她指挥着自己的精神触手轻轻拍了拍分界线。
雷光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她又第二次尝试，指挥着精神触手更加轻柔地拍了拍刚刚缩回去后的分界线。
雷光又后退了一步。
宋月阑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是，不想见她的意思吗。
她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一箱向导素，心情有些复杂。
强大的哨兵会用精神景图控制自己领域有绝对的控制权，4号房的病人不同寻常的是，他的精神景图不管是在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还是在狂化边缘的时候，都不曾关闭过。而且主人领地意识极强，普通向导很难进入他的精神景图。
准确地来说是，目前为止据宋月阑所知，只有自己进入过他的精神景图。
宋月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4号房时，雪儿和花花惊讶得跟见鬼了似的表情。
往常雷光都会朝她走一步，示意她可以进去，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反常。
她鼓起勇气，又再度控制着自己的精神触手，这回略带些埋怨地用力拍了拍，像是兔子被惹恼了也有了点脾气。
雷光这回没有再后退了，就这么定在原地。就在宋月阑搞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时，突然有几分不情愿似地，慢慢朝前迈了一步。
逗她玩呢。
幼稚鬼。宋月阑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声。
不管进来多少次，宋月阑都依旧会对进入这样的精神景图感到有些后怕。
撕裂上空乌云的刺眼闪电，声势浩大的雷霆轰鸣，你来我往，锲而不舍。
倾盆的暴雨一泻而下，打在她身上有时还会带着雷电的酥麻和疼痛。汹涌翻滚的黑色海面吞噬着那一朵朵白色浪花，更平添了冰冷而又压抑的氛围。
一只体型硕大的银灰色老虎，此刻正从黑色浅海处走向岸边，对贸然来访的她虎视眈眈，冷冷的眼神，一如往常她进来的模样。
是那人的精神体。
每次被这样的眼神审视的时候，宋月阑总会感觉到凉飕飕的。
但这次，她却想起，梦里上次她的结局中，这只银灰虎钻入她所在的火中，替她抵挡了火焰的伤害，让她的痛楚得以减轻。
一时间竟是涌上一丝安心。
更何况在这个精神景图里，她从来也没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坦然地顶着银灰色老虎的注视，往海面中心的岛屿走去。看着很深的几乎没到她胸膛的海水，在她真正下水走向那人时，却没感觉到丝毫的阻力。
岛上的人周身被无数锁链捆绑，医用面罩盖住了他全部的脸，穿插的根根管道仪器随时在监测着他的指标，众多的蓝光数字在其中流动。像是一个被降下天罚的大水怪，囚于深海之上。
她放下一直抱在胸口前不让海水浸没的小箱子，走到那人的跟前。常年困于此处，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锁链包裹的身材修长，相对于她见过的其他的哨兵来说显得有些孱弱。
“大水怪，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回音，宋月阑毫不意外。
“我一定是疯魔了，才会觉得应该来找你。”宋月阑低头，自言自语。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跟朱雀基地的高层说虫族可能会有异动，但是谁会相信她呢。
一个即将要接受解除结合仪式的向导突然声称虫族会屠戮人类。
只会让人觉得她想要逃避解除结合罢了。
何况她自己都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宋月阑回头看了眼暴雨落在黑色海面上溅出的一朵又一朵狰狞的水花。今天精神景图三次才让她通行的异常，她本来有几分期待能和他说上话。
现在这期待落空，说完全没有失落是假的。
但她很快垂眸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俯身上前轻轻说道，“我要开始梳理了。”
精神触手被唤出，四散着一步步向中心的那个人靠近。
就在这时。
滴——滴——滴——
警报突然响起。宋月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迅速地抱起了地上的小箱子。眼前景象大变，巨雷在她眼前劈下。闪电随之而来，白光晃眼得让她不由得举起右手微微遮挡。
轰——隆——隆——
咔嚓——咔嚓——
雷鸣声伴随着锁链，面罩，管道尽数破裂的声音。
透过指缝，她看到一切在她眼前破碎纷飞，四散开来，但又好像受到什么限制似的，碎片在她面前止住，下跌。
落入海中的清脆水声和与岸边沙子碰撞的沉闷响声之间，只听到带着慵懒和桀骜不驯语调的一句话传来。
“过来。”
她第一次闻到了领域内海水的腥潮，周围的一切仿佛此刻才真正活了起来。
铆钉黑靴敲在地板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接着“砰——”又是一声巨响。
宋月阑即将签字的手在听到这声音时停顿了一下，一大点墨滴洇开在了纸上。
宋月阑转头，看见刚刚还在火焰里流泪的唐棠，此刻像是要大干一架的脸。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刚刚的一切是什么？
但接下来，所有的场景都和之前一致，身边人说的话也好，虫族飞行器在上空飞过也好，女向导低头给男性哨兵进行精神梳理也好，全都和之前完全一致。
宋月阑有些恍惚，想起了那日的遍地哀嚎，不自觉开口问道。
“唐棠，最近虫族有什么异动吗？”
唐棠转头看她，眼神满是不解。
“都什么时候了？你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虫族还能怎样，可不就是跟往常一样吗，这些家伙真讨厌，飞行器总是在上空监视，说了至少塔的上空不行，但是前段时间还是有飞行器经过塔。这群放肆的家伙。”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异常了吗？”
“有和平协议在，他们不会做什么的。”
宋月阑沉默了。
确实正如唐棠所说的那样，人类和虫族在百年前就达成了和平协议，虫族首次来到蓝星时，虫族元首对人类的各种文化十分感兴趣，主动和人类签订了和平协议。
人族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代价是人族常年处于虫族的监视下，但虫族至今为止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一个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弱小种族，他们根本也不放在眼里。
他们所需要的生存资源也跟人类完全不同。虫族以晶石为生，人类从达成和平协议起，就一直主动给虫族提供晶石。
虽偶有不满，但虫族的实力摆在那里，加上他们也没有真的对人类做什么，两族相处得相对融洽。
所以宋月阑实在是想不通她之前为何会看到虫族突然袭击人类的场景。
“不是我说啊，你明天就要...哎，你怎么还有心情想虫族这些有的没的啊。”唐棠幽怨。
“叮咚。”
一声提示音提醒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宋月阑低头看见了此前自己光脑上也弹出过的信息。
“今日是您需要去南部医院的日子。”
闪着蓝色光的文字提醒着她今天是周三。
宋月阑想起了之前她在火光中最后看见的那只银灰色老虎，抿了抿唇。
她跟唐棠说自己有急事，飞奔回家中，打开了抽屉，找向导素专用试管，决定储存自己的向导素带去给那人。
无意间瞥到一本暗红色粗粝封面的本子。那本子她曾翻过很多次，是父母葬身后塔给她的唯一遗物。里面是一些母亲的随笔，字迹混乱，纸张也早已发黄，最后一页甚至被人撕毁了一半，只有两个字“X是”就没有后文了。
她至今也没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很快抛开脑中的想法，把储存好的向导素放在一个小箱子里，决定去医院。
出门，宋月阑在正巡逻的哨兵小队的队伍里，看见了熟悉的哨兵大哥薛峰，朝他挥了挥手。
“薛大哥，又值班吗？”
“是啊，月阑，今天不是周三嘛，你又去南方医院啊。”薛峰见到月阑抱着箱子，了然地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
“我送你，最近基地内也不是很太平。虫族的飞行器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谢谢薛大哥，这是给你们的，每次都受你们照顾了。”月阑低头，掏出随身备用的一小袋向导素，递给薛峰。原本谈及虫族微皱眉头的薛峰很快恢复了笑容。
“月阑大向导，你每次都太客气了。走走走，我和我兄弟送你。”
一路上十分顺利，很快到了医院门口。
“月阑姐，你来了！”宋月阑在医院大门门口见到了同样也是参与这个公益项目的志愿者向导之一的闻雨。
她也经常会来这里给病人们梳理。医院的常驻向导雪儿和花花很喜欢她，总在月阑面前提起她来，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月阑向她点头打招呼，小姑娘脸上带着些难过，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说：
“月阑姐，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参加解除结合仪式呀。”
“今天我听雪儿姐和花花姐在医院里嘀咕，一直在说这件事，我可担心你了。”
月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但一想到是爱八卦的雪儿和花花说的，也不足为奇，她俩消息总是灵通的很。唐棠作为哨兵去踢馆向导保护协会，也确实不是件常见的事情。
“虽然月阑姐没有精神体，但是在我心里，月阑姐就是最好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的哨兵居然也会答应和你解约，他真是......”不知不觉闻雨就跟倒豆子一样说了很多，说到末尾还有些委屈。
“是基地的决定哦，阿雨。”宋月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柔地说道。
“我目前结合的哨兵，他应该匹配更合适的向导，而不是我。”
滴——滴——滴——
“警报！警报！警报！”
刺耳的警报从医院传来，划过长空，一声一声听得人心中发慌。闻雨在慌乱中紧紧抓着月阑的衣摆，抑制不住地颤抖。
每逢听到这样的警报，就如同听见死神的镰刀划过的风声，不知何时那镰刀就会划上自己的脖颈。
月阑也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当机立断将闻雨托付给还没走远的薛峰，就要跨进医院大门看看是啥情况。
毕竟听闻雨刚才说的，今天大概率是雪儿和花花在值班。薛峰见状赶忙拦下了她。
“别进去，有哨兵狂化了！”
“兄弟们，南方医院疑似有哨兵狂化，准备战斗以及疏散人群。”
可话音刚落，警报突然就熄火了，像是某个囚徒因为无聊而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拦住月阑的薛峰此时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跟他一同前来的哨兵们也是面面相觑。
“不会吧又是那个4号房的哨兵吗？”
“就是拥有那个可怕精神景图的哨兵吧。”
“是他是他，上周三他也这样突然发疯。”
“救命，老子心脏扛不住啊。”
周三？4号房？不会这么巧吧。月阑在内心默默地想。她的探望对象就是在4号房。而她每次都是固定周三去为他进行精神梳理。
确认了只是一场虚惊后，守卫的哨兵也没有再拦人，她进了医院。
一进门，浓烈的血腥气就涌入了她的鼻腔，南方医院的设施并不完善，破旧的前台，遍布脚印的走廊，极少数来访的人坐在掉了漆的长凳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她快速走过一楼的一个个的隔间，隔音不好导致狂躁的嘶吼声，大力撞击病房门的声音，痛苦的各式挣扎声，无可避免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揉了揉眉心。
自己只是个B级向导，虽然说比大多数志愿者的等级要高，但没有精神体，比起一般的C级向导她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不是这样，基地也不至于要求她解除精神结合，宋月阑思及此自嘲地笑了笑。
越是接近4号房，周边就越是安静。4号房很好辨认，门口的牌子上没有住户的名字，与周边格格不入。
宋月阑像往常一样放出了自己的精神触手，十分小心翼翼地接近门的边缘，那里如果细看能看到一点雷光，与周边的领域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她指挥着自己的精神触手轻轻拍了拍分界线。
雷光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她又第二次尝试，指挥着精神触手更加轻柔地拍了拍刚刚缩回去后的分界线。
雷光又后退了一步。
宋月阑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是，不想见她的意思吗。
她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一箱向导素，心情有些复杂。
强大的哨兵会用精神景图控制自己领域有绝对的控制权，4号房的病人不同寻常的是，他的精神景图不管是在他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还是在狂化边缘的时候，都不曾关闭过。而且主人领地意识极强，普通向导很难进入他的精神景图。
准确地来说是，目前为止据宋月阑所知，只有自己进入过他的精神景图。
宋月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4号房时，雪儿和花花惊讶得跟见鬼了似的表情。
往常雷光都会朝她走一步，示意她可以进去，今日不知为何有些反常。
她鼓起勇气，又再度控制着自己的精神触手，这回略带些埋怨地用力拍了拍，像是兔子被惹恼了也有了点脾气。
雷光这回没有再后退了，就这么定在原地。就在宋月阑搞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时，突然有几分不情愿似地，慢慢朝前迈了一步。
逗她玩呢。
幼稚鬼。宋月阑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声。
不管进来多少次，宋月阑都依旧会对进入这样的精神景图感到有些后怕。
撕裂上空乌云的刺眼闪电，声势浩大的雷霆轰鸣，你来我往，锲而不舍。
倾盆的暴雨一泻而下，打在她身上有时还会带着雷电的酥麻和疼痛。汹涌翻滚的黑色海面吞噬着那一朵朵白色浪花，更平添了冰冷而又压抑的氛围。
一只体型硕大的银灰色老虎，此刻正从黑色浅海处走向岸边，对贸然来访的她虎视眈眈，冷冷的眼神，一如往常她进来的模样。
是那人的精神体。
每次被这样的眼神审视的时候，宋月阑总会感觉到凉飕飕的。
但这次，她却想起，梦里上次她的结局中，这只银灰虎钻入她所在的火中，替她抵挡了火焰的伤害，让她的痛楚得以减轻。
一时间竟是涌上一丝安心。
更何况在这个精神景图里，她从来也没受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坦然地顶着银灰色老虎的注视，往海面中心的岛屿走去。看着很深的几乎没到她胸膛的海水，在她真正下水走向那人时，却没感觉到丝毫的阻力。
岛上的人周身被无数锁链捆绑，医用面罩盖住了他全部的脸，穿插的根根管道仪器随时在监测着他的指标，众多的蓝光数字在其中流动。像是一个被降下天罚的大水怪，囚于深海之上。
她放下一直抱在胸口前不让海水浸没的小箱子，走到那人的跟前。常年困于此处，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锁链包裹的身材修长，相对于她见过的其他的哨兵来说显得有些孱弱。
“大水怪，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回音，宋月阑毫不意外。
“我一定是疯魔了，才会觉得应该来找你。”宋月阑低头，自言自语。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跟朱雀基地的高层说虫族可能会有异动，但是谁会相信她呢。
一个即将要接受解除结合仪式的向导突然声称虫族会屠戮人类。
只会让人觉得她想要逃避解除结合罢了。
何况她自己都还没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宋月阑回头看了眼暴雨落在黑色海面上溅出的一朵又一朵狰狞的水花。今天精神景图三次才让她通行的异常，她本来有几分期待能和他说上话。
现在这期待落空，说完全没有失落是假的。
但她很快垂眸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俯身上前轻轻说道，“我要开始梳理了。”
精神触手被唤出，四散着一步步向中心的那个人靠近。
就在这时。
滴——滴——滴——
警报突然响起。宋月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迅速地抱起了地上的小箱子。眼前景象大变，巨雷在她眼前劈下。闪电随之而来，白光晃眼得让她不由得举起右手微微遮挡。
轰——隆——隆——
咔嚓——咔嚓——
雷鸣声伴随着锁链，面罩，管道尽数破裂的声音。
透过指缝，她看到一切在她眼前破碎纷飞，四散开来，但又好像受到什么限制似的，碎片在她面前止住，下跌。
落入海中的清脆水声和与岸边沙子碰撞的沉闷响声之间，只听到带着慵懒和桀骜不驯语调的一句话传来。
“过来。”
她第一次闻到了领域内海水的腥潮，周围的一切仿佛此刻才真正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