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兵见大人如此殷勤模样,便估摸着走进来的人定是大人物 。

    于是,他们都很自觉的低下头,将中间腾出一条道路。

    那名官员毕恭毕敬地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太守大人,您怎么来了?”

    新上任的林太守,眉宇幽深,嘴角时刻含笑,喜怒不形于色。

    他此刻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温和地说着。

    “初来乍到,为了更好地为官,这才今日到了此处,刘大人该不会不乐意吧?”

    刘大人额头上的汗珠虚虚往外冒着,挤出一抹违心的笑。

    “怎么会?太守大人肯屈尊此地,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他半弓着身子,一只手掌伸向高座。

    “太守大人,请上座。”

    他命人去后堂搬了把圈椅过来,然后坐下。

    “今日的案件审完了吗?怎的不继续下去?”

    林太守故作不知,偏头问刘大人。

    被问着的刘大人也不知道太守究竟是何意思,弱弱的开口。

    “大人,今日沈晚吟一案已经审理结束,不如移步正厅,下官好好为您接风洗尘一番,明日再议如何?”

    林太守却皱了下眉头,这让刘大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过须臾,林太守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刘大人,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怕我累着自个儿的身子,可是为人父母官,自然应当多思民生之忧,否则那就可算是失察了,不是吗?若是此事闹大了去,那岂非成了我们的罪过?”

    这一番话,不见血刃,天衣无缝,却句句都堵在了刘大人的心口上,叫他无力辩解。

    他只好沉重的附和着:“是啊。”

    “方才远远的便听见公堂里十分喧嚣,发生了何事?”

    他将惊堂木握在手心里,轻拍了一下,却激起清脆的声音。

    惊堂木清脆的声音映入众人耳畔,如同击打在人的心上。

    “回大人,方才那名男子陷害我杀人之事暴露,可是刘大人并未逼问出他背后的主谋为谁,便要急匆匆的结案,这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沈晚吟双手合在胸前,微微半蹲身子。

    “哦,确有此事?”

    声线略作起伏,不同于之前的平静。

    一旁的刘大人如坐针毡,禁不住开了口。

    “沈氏,公堂之上,你休得胡言,我···我只不过是想将该男子收押,仔细拷问。”

    沈晚吟清澈的双眸里是一片纯净之色。

    “哦,是吗?可大人起初对那名男子偏听偏信,那名男子却被查出了是受人指使才陷害于我,那大人呢?”

    轻柔的嗓音,却格外有分量。

    “你敢冤枉朝廷命官,真是大胆。”话及此处,他转头望向高座上的林太守,“太守大人,我这些年兢兢业业,是不敢做这等贪污之事的,一片纯然之心,望太守明鉴。”

    林太守此时却重重的咳了声。

    “我看你是敢得很啊。”

    话音方落,一张信封就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信封被拆开,入目的便是一张写满密密麻麻自己的信。

    “三年前,刘申承办修缮修河堤一事,贪墨一千两;近些年更是为虎作伥,拿人钱财,谋财害命,罪行罄竹难书。对此,你有何要辩解?”

    信被毫不留情的将其扔向刘大人。

    他哆哆嗦嗦的捧起信,面如土色,看过上面的内容后却诡异的笑了起来。

    “哈,是我做的又如何?可是这都是你们逼我的,是朝廷逼我的。”

    “你是自作孽,有谁逼你?”

    替沈晚吟作证的那名女子,呸了他一口。

    “寻常官吏升迁,约莫三至五年一次,我尽心尽力想当好一个父母官,想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世道阻我。”

    “我发现最后升迁的不是我,而是那些靠着家中财富捐官的纨绔子弟。”

    “就因为这,你就选择做个贪官,助纣为虐?”

    人群里一人发问。

    刘大人摇摇头,“不止。起初我并不在意这些差距,直到俸禄越来越少,最后居然供不起家里一个生病的孩子的诊费,当时我就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有好多银两,后来,我变得是非不分,沦为了银两的奴隶。”

    沈晚吟默了良久,轻掀开淡粉的唇瓣。

    “其实你是心中的执念太深,才会如此。”

    刘申却神情陡然变得激动起来,眼尾泛红,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意。

    “用不着你可怜我,沈晚吟,其实我是欣赏你的,奈何你挡了某些人的路。”

    沈晚吟听出他话音里的刻意隐瞒,步子走进几分。

    “你说清楚,我挡着谁的路了?”

    刘申却眷恋的看了屋外的天空一眼,手掌无力的垂下。

    林太守见情状不对,命人去探刘申的鼻息。

    那人却摇了摇头,“大人,他已经死了。”

    对于刘申的死,在场之人都不免唏嘘。

    除了人群中的昌隆的王掌柜,见此,心底紧绷着的弦松了。

    提起脚步,想要就此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忽然,公堂之上跪着的那名男子却眼神瞥到了什么,蓦地大喊。

    “太守大人,人群中那逃跑之人便是指使我陷害沈姑娘的人。”

    王掌柜的心又像是被一根绳子蓦地揪了起来。

    林太守冷眉一横,大掌一挥。

    “押上来,切不可让嫌犯逃掉。”

    不过几息,膀大腰圆的王掌柜便被提溜到了公堂上。

    “堂下何人?”

    林太守冷声问道。

    “回大人,小人是昌隆胭脂铺的掌柜王玉。”

    王玉讪讪地回话。

    “你又是何人?”

    他的头转向地上跪着的男子。

    “回大人,小的是昌隆胭脂铺的打杂的。”

    男子双手抱拳,姿态虔诚。

    “王氏,对于小厮指认你陷害沈氏一事,你可有异议?”

    他的双眉缀着漆黑,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姿态。

    王玉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慌张,仰起头。

    “回大人,我从未指使过他去诬陷沈姑娘。大人明鉴。”

    殊不知眼底的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慌色被人轻而易举地捕捉了去。

    林太守微微敛眸,“是吗,那他手里的钱财又从何而来?”

    王玉面不改色,背挺得笔直,似乎想掩饰着心虚。

    “大人,定是这黑心的小厮偷盗了我的钱财,再者,我与沈姑娘井水不犯河水,我为何要陷害沈姑娘呢?”

    这厢话音落地不过一息,公堂上跪着的那名年轻少女,轻嗤出声。

    “井水不犯河水,这话亏你也说得出来,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她不急不徐,向林太守坦白。

    “大人,数日以前我曾在昌隆胭脂铺里采办胭脂,可是他们商铺却卖给了我会过敏的胭脂,我气不过,便去理论,幸好遇见了懂行的沈姑娘,我这才能讨回公道。”

    “后来沈姑娘开了芙蓉面之后,生意爆满,怎能不惹人心酸妒忌。”

    太守林征闻此言后,事情原委已基本清楚,看向王玉,质问声冷了几分。

    “你还作何解释?”

    王玉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了头。

    “好啊,我且问你,那名死去的女子可是你所为?”

    “并非我所为。”

    她忍不住地开口。

    “那你为何得知那日大雨,那名女子会昏倒在芙蓉面门口?”

    不愧是多年审理案件的老官,抓住线索自是得心应手。

    这句话把王氏堵得哑口无言。

    “我···我···”

    她的目光左右飘忽,一看便知是心虚的表现。

    忽然,目光定在一处,眼睛里闪出一抹亮光。

    她的手指指向一处。

    “大人,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可是这件事主谋并不是我。”

    “是李老夫人。”

    林征目光扫向那个妇人,命人将其押上堂来。

    李母被押上来时,人群中议论声如沸。

    有的不免咂舌,估计这是前婆母蓄意报复。

    有的则是双臂合于胸前,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静候下文。

    “李氏,你有何话要说?”

    伴着一声惊堂木的响声,质问也随之而来。

    偏那李氏一脸平静。

    “回大人,老妇与王掌柜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让王掌柜如此陷害我?莫不是非要拉个垫背的不成?”

    王玉见她这副急着跟她撇清干系的模样,不由怒从心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主意还是你想出来的。现如今,出事儿了别想要一把踢开我。”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暗光,“王掌柜可不要胡说,你可有人证?”

    人证。

    王氏仔细回想当日见面,并未带着小厮前去。

    直到此刻才缓过神儿来,她双眸瞪大。

    “原来你是故意的。”

    李氏不答反问,“王掌柜连人证都没有,就想随意攀扯我,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王氏如同被踩到了死穴,浑身发颤。

    林征见此,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他轻咳了声,语调低缓,却带着沉稳,“王氏指使小厮陷害沈晚吟一事证据确凿,至于那女子之死一案,尚有疑点,暂将李氏扣押。三日后再审,退堂。”

    紧接着,王氏,小厮和李氏都被官兵带了下去。

    经过沈晚吟身侧,李氏目光与她对上,一时间,刀光剑影。

    沈晚吟将那名女子扶起身,唇角微勾,“感谢姑娘今日肯为我作证。”

    那女子眉眼弯弯,“沈姑娘那日替我讨了公道,我这也算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了,本就是我应该的。”

    沈晚吟忽而想到什么,抬头望向太守,向他行了一礼。

    “多谢太守今日大驾光临,民女才得以洗刷冤屈。”

    说到此处,心底却十分疑惑。

    依照太守的身份,怎会屈尊到此?

    似是瞧出她眸中的疑惑,林征扯了下唇角。

    “一切都是机缘,不过,你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个人。”

    他的话有几分揶揄。

    感谢一个人?

    沈晚吟总是心底依旧泛着迷糊,不过莞尔一笑,应了声“是”。

    林征见沈晚吟行事稳妥,一副大家闺秀风范,公堂之上仍旧临危不乱,不由心底生出几分欣赏。

    难怪长策会为了他急匆匆地去拜见他。

    不过很快压下,只是这身份,怕是有些为难。

    回府后,沈晚吟问起揽月此事。

    “今日我被官府的人带走之后,你可有去见何人?”

    揽月装作一脸无知,“没有啊。”

    “真没有?”

    “当然没啦,也许就是小姐您吉人自有天相。”

    沈晚吟却觉得有些蹊跷,还想要再问几句。

    结果,揽月以瞌睡为由离开了。

    她双眸微微凝起,抬起白皙的手,揉了揉眉心。

    兴许,是她想多了吧。

    怎么会觉得今日之事是程淮序出手相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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