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月余,薛霜姿在居安殿门外的檐廊上拍栏杆,长叹一口气。

    以前听母亲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本以为是进宫为后妃才能体会到,结果打上次选秀,我一没有被皇帝选中,二也没有被赐给哪个皇子,三更没有出宫待嫁,而是莫名其妙的被分到了太后名下做起了女官。

    还没琢磨好为什么会被分到太后宫中,女官也做了不过月余,太后倒也没有明面上嫌我吵闹,但在有一次皇帝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委婉的问,“皇帝近来眼下乌青,我瞧着皇帝身边没个机灵的宫女伺候着,不若就把霜儿拨给你吧?”

    皇帝撇了我一眼,一向面无表情心思不外泄的皇帝,眼底的嫌弃之色也是十分明显,我心里默默祈祷,

    别看上我别看上我,虽然太后的慈宁宫我待不住,但我也不想去议政堂,更不想去居安殿!谁知道老皇帝哪天发起疯来给薛家难堪。

    结果皇帝大手一挥,“行吧,母亲这里人多事多,不利于静养,霜姿医术不错,跟着朕照顾朕的饮食正好。”

    “…………”

    就这样,她莫名其妙的到了老皇帝跟前。

    虽然作为女官事情不多,但关乎皇帝,屁大点事也是国事,索性她虽是女官,但身份摆在那里,宫人多多少少也给她几分薄面,杨公公也不指望她做些什么。

    这几日除了九公主天天来找她打叶子牌,她这个望漱阁也算是冷冷清清。

    一是宫中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子心眼在身上,二是大家都在观望皇帝对我是怎么一个态度。

    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点什么小动作都不方便,近几日连接受宫外山雨都消息都麻烦了许多。

    也不知北宫南那事,日沉阁善后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也就是九公主心思单纯。

    不过就是太吵了,选秀那日她明确的告诉她自己不是璃王妃,但这几日天天来跟自己细数自家二哥的好,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种种说辞,闹的她头疼。

    她十分怀疑是否是太后也嫌弃九公主吵闹,便日日将她打发来她这里,一举双得,简直不要太妙。

    薛霜姿刚刚打发走九公主晏芜琼,正在思索皇帝为何不给自己赐婚,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十分适合平衡各个皇子之间的势力,来平衡朝堂。

    难不成是在待价而沽?

    她猛然便想起来,她刚来京城那一日晏松生说的那句话,

    “你没懂本王的意思,本王的意思是,姑娘你现在,嫁不出去了。”

    难道那时他便猜到她的婚事短时间内定不下了吗?

    薛霜姿一面回自己望漱阁,一面梳理近来的消息。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便传来一道清亮又带着调笑的声线,“薛姑娘这小阁楼算得上是清秀雅致,皇宫中难得有这般清净的地方了,父皇还是看中你。”

    薛霜姿下意识回头,只见是晏长锦带着他的小厮旺财,而后行礼道,“大皇子殿下。”

    只见晏长锦杏眼微弯,一把折扇摇的飞起,一抬手道,“得了得了,本殿下没规矩惯了,本以为宫里来了个不拘礼的,结果还是一样。”

    薛霜姿笑了一下,“大皇子殿下不忙吗?”

    薛霜姿一不上茶,二不看座,不留客的意思很明显,谁知晏长锦就像没看出来一般,大剌剌的往院中的石凳上一坐,“来你这讨杯茶吃,不介意吧?”

    薛霜姿皮笑肉不笑,神色淡淡,“岂敢,大皇子殿下赏光,是奴婢的荣幸。”

    晏长锦看着她面无表情给他倒水的模样,眯眼一笑,扇子摇的更快,“心里要骂死我了吧,骂本殿下饶你清净。”

    茶声撞击白瓷杯的声音清雅干脆,薛霜姿倒完茶之后,没回刚才的问题,只道,“大殿下今儿怎的不宿在温柔软玉怀中,怎的来奴婢这里了?”

    晏长锦端茶的手一顿,而后哈哈大笑。

    避而不答,便是答了。

    有意思。

    他自幼深受皇恩,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太后再不喜欢他们母子,也得看他脸色,在街头走着走着便大有男男女女往他怀里扑。

    他也都笑纳了。

    男也好女也好,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过客罢了,暖/床也好,泻/火也罢,他都不在意。

    世人皆叹他风流不羁,薄情寡恩,可那又怎样?谁敢说的难听,那便是和九族过不去。

    这还是头一次遇到敢嫌他烦的人。

    思及此,他暧昧一笑,“美人嘛,哪里没有?”

    旺财无语望天。

    殿下猎艳的老毛病又犯了。

    薛霜姿瞟了他一眼,一把将茶杯拿走,“奴婢还有事要忙,大皇子殿下若是无事,还请自便。”

    晏长锦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心,状若不在意的摇了两下扇子,笑的一派风流,刚要开口,余光一瞥,看见了旁边有人,定睛一看,便朗声道,“原来是南周三皇子,今儿怎的有空出来逛逛啊?”

    薛霜姿听见了动静也回头一瞧,只见来人一身白色素衣,一双眼睛生的漂亮,只是眼神木木的,似乎没有焦距,听见这边的动静扭头看向这边,薄唇轻启,“稷朝大皇子。”

    “这是南周送来的质子,南周三皇子李讷。”晏长锦怕他不知道便低声提醒她。

    薛霜姿点了点头。

    她自然知道李讷的。

    阁里来的消息,南周三皇子生母乃是南周皇后,前些年南周皇帝顾及皇后母家,近些年才摆脱了外戚的干预。

    许是太过不喜这个儿子,又或许是为报外戚干政之仇,或是忌讳江湖中流传的一句传言——‘颖悟绝伦,天定紫宸’,竟将自幼聪慧的三皇子送来当人质,而后又怕他将来回国威胁他的皇位,生生的将他毒瞎了。

    薛霜姿正在心里感叹,谁知晏长锦折扇一挥,笑眯眯的道,“南周三皇子可要小心些,这皇宫小路多盘旋,可莫要磕了碰了。”

    薛霜姿嘴角一抽。

    “谢过大皇子殿下。”

    李讷刚要离开,谁知晏长锦那讨人嫌的声线又传来,“三皇子这事从哪来啊?”

    不知为什么,薛霜姿总觉得这话怪怪的,语气之中有些许幸灾乐祸。

    “自陛下那里来。”

    晏长锦摇了一下扇子,兴致看起来不错,“哦,这样啊,父皇心情不错吧。”

    “…………”薛霜姿无语。

    “陛下心情尚可。”李讷倒是表情淡淡的,似乎压根没听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尚可就好,本殿下生怕三皇子触了父皇的霉头啊。”

    “…………”这货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为什么没有人撕烂他的嘴?

    等李讷走远了,薛霜姿才无语的问道,“你怎的知道陛下今天心情不佳?”

    她刚从御前回来,这几日陛下心情确实不好,她知道很正常,可这货天天大大咧咧的,为什么会知道?

    晏长锦扇子摇个不停,看的薛霜姿心里直烦,院子里静默无言,秋日叶落,正好落在了晏长锦的手心里。

    “今日是我母妃忌日。”

    薛霜姿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小声道,“抱歉啊。”人家母妃忌日,她还在这一顿怼。

    晏长锦倒是没什么,心不在焉道,“碰上我母妃忌日,便是本殿下都得避一避,李讷触了父皇的霉头,有他好受的。”

    薛霜姿忍不住劝了一句,“你与他无冤无仇,何必占嘴上便宜惹人不快,若是他日……”

    说到这,晏长锦朗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的样子,“他日?他日如何?即便他个瞎子登基又如何?他还真能打进这稷朝京城?本殿下一不争权,二不夺势,假以时日无论这稷朝的江山落在我哪个弟弟头上,即便不给我亲王的体面,我又无错处,还愁不能善终?即便京城不容我,本殿下卷钱跑路便好,谁能拿我怎样?”

    …………

    果然在皇家,只要摆烂摆的快……

    薛霜姿沉默了片刻,道,“大皇子殿下若是不嫌弃,且容奴婢为殿下做一碗送魂汤。”

    送魂汤,双亲忌日所食之物,意味祝愿至亲能够早登极乐。

    晏长锦摇扇子的手顿了顿,笑道,“多谢了。”

    送魂汤做法不复杂,主要是心意,晏长锦似是多年没吃饭一般,狼吞虎咽。

    “多谢殿下。”

    晏长锦喝汤的动作一顿,笑道,“有什么好谢的?”

    “多谢前些日子,殿下在议政堂相助之恩。”

    晏长锦擦了嘴一下,薛霜姿递给他一块手帕,他擦了擦,大剌剌开口,“啊……这事啊,那倒不必了,本殿下确实见不得美人跪着。”

    “…………”

    正当薛霜姿无语的时刻,杨公公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薛霜姿看见来人眸色微动,杨公公一见大皇子,眼神一亮,“我的爷怎么在这,叫陛下好找。”

    “杨公公这是在怪我?”

    “怎敢怎敢?只是陛下今日经常念叨殿下。”

    “本殿下这不是进宫了吗?”晏长锦不甚在意的说。

    “那便最好,那便最好!陛下知道了定然高兴。”

    而后又向薛霜姿吩咐道,“今日皇宫来了一批调教好的新宫女,我瞧着山雨还算是机灵,送来和你搭个伴。”

    薛霜姿连忙称是。

    杨公公走后,晏长锦刚要起身离开,刚要出门便遇上了一个人,摇着扇子回头,笑道,“哟,你这儿,果真好地方,属实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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