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枯躁乏味。

    休息了一个月,见到外婆外公后,就被安排了各种课程。学日语,学日本礼仪,学茶道……各式各样的课程塞的满满的,竟没有太多的休息时间。不过来到日本后也休息了一个多月了。只是我在中国时我也没太在意日本文化,没想到竟然还要从头来学。课程大多由若叶,岩仓和表哥来教授。岩仓教如何做日料和日本礼仪,若叶教茶道,日本语,日本文化则由表哥来教。

    不过,我很好奇难道只学这些?英文和算数什么的不学了?

    不过林茵茵也不比我闲。她本就没学过,没基础,突然被教日本语,被教如何干活,林茵茵也累坏了。午休时跟我吐槽:“小姐,今天被人教了一上午该如何泡茶,可累了。想以前徐妈可是泡得一手好茶,整个厨房都是徐妈的天下,早知就应她学一手了。”

    “对了。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们昨天竟没安排算数英文等课程,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觉得不重要,不需要小姐学吧。”

    “这样啊。”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午后阳光穿过树叶,照在我身上。午后的太阳开始衰弱了,想来竟快到了入秋的时节。想起了家中我最喜欢的桂花,不知它可否开花,家里的人可否照顾好它。

    下午上的是日本语和日本文化。我在教室等表哥,门外的枫叶就被风吹的沙沙响。我支着脑袋想,入秋后枫叶都红了,会更好看吧。想着想着,他进来了。一身和服,松松垮垮的,与慵懒的午后极配。手上拿着一本书。他笑了笑,招了招手:“久等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学习吧。”

    “好。”我点点头,朝他一笑。然后开始上日语课。日语五十音读写,拗音,拨音,促音,长音等基础我都学过,他只不过教我些语句语法词汇等内容。

    三点左右,有人来送茶点。我们便开始休息。而我也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学外语之类的其他课程。

    “因为他们不知道找谁当老师比较好。我外语和算数都不算好,教不了你。他们想让姐姐教你英文,她在英国留过学,英文好。算数的话,藤原擅长,我已经跟爷爷奶奶说了。可是姐姐现在又不方便,她在雨宫家,又忙碌得很。至于藤原嘛,又不是橘家的人,怕是也不太好。所以这几门课还是先不上为好。”

    我吃着茶点,点点头。他又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他指了指茶点。

    “不知道,”我看着他,“这难不成是你教学的一环?”

    “聪明。这是我特意让人买的和菓子。现在我们吃的是我最爱的萩饼。也到了吃这个的季节,我可是要吃个痛快。”

    “那这茶就是抹茶吧?母亲也经常喝。”

    “嗯。有茶点自然也要有茶。”

    我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借着教我的名,让自己大吃特吃,要是这副模样让他的迷妹看见了,他帅气优秀等崇高的形象不得一夜破灭,小姑娘们见到了,怕要么是嫌弃,要么就会因为他有人情味更喜欢了。我想,后者更多吧。毕竟谁会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

    等他吃饱喝足,又开始徐徐道来:“这和菓子叫萩饼,不过它的称呼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它春天叫‘牡丹饼’,秋天叫‘获饼’,夏季则叫‘夜船’,冬季叫‘北窗’。它会随着季节变名字,是不是很神奇?并且它是糯米和大米在内,而豆沙馅或红豆馅覆盖在其上的。有时表面还有一层黄豆面。由于和菓子大多由甜腻,所以一般会喝抹茶解腻。而和菓子按水分为生菓子,半生菓子子,干菓子,按用途可分为并生菓子,上生菓子,茶席菓子,式菓子,莳菓子和工艺菓子,制作材料有求肥,和三盆……,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后来又受到了唐菓子的影响……哦到了中秋,还有月见团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吃月见团子吧!”

    “嗯嗯。”听他说完,我都觉得累。反正都是中国传进来后进行了改造的,想必也不需要太认真听。

    “我总觉得你没听我说话。”他皱眉,“算了,我也不想多讲什么了。我要去找藤原了。”

    “要不……你把我也带上?”

    “啊?可是藤原最近在忙他父亲打理商业事务,现在在他家店里呢。”

    “那正好。我正想出门看看日本的街道是怎样的。”

    把林茵茵叫来后,我们就出发了。

    开车的是司机。我悄悄地问表哥:“为什么不是你开车啊?”

    “你如果不想出事,也不想车比人还慢,还是别让我开好。”

    “嗯?什么意思?”

    “我开车,我一害怕就会因紧张而出事。所以我开车载人,会开得很慢。”

    “哦。那藤原呢?”

    “你为什么对藤原这么感兴趣?莫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喜欢上他了?我告诉你,不行。”

    “什么嘛,我只想多交一个朋友而已。再说我可不相信只见过一面的人我会喜欢上。我都还不了解他呢,就对他一见钟情,你确定这不是见色起意?”

    “谁知道呢。好不容易跟我的妹妹重逢,要是突然说她喜欢上了我的朋友,那可不妙了。”

    我们聊了没多久,车就停了。

    “哦,到了。”他看着我说,手指着一家挂着“天华”这两个字的木质牌匾的老,”就是这里了。”

    店挺大,这店是家和服店。但这里面不仅有和服,还有布料。我摸了一摸,这布料倒是感觉不错。不过我也不太懂,便只好拉着林茵茵到处看看。

    “我们又见面了,橘小姐。”我回头,藤原哲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件衣服不够衬托小姐你,”他指着我面前的和服,“请小姐跟我来,我这有一件更漂亮的,橘小姐一定会喜欢这件和服的。”

    我看了一眼表哥,他正和一位年长者谈话,于是我点点头跟在藤原身后。林茵茵也想跟着我进去。

    “旁边这位小姐,可能要等等。”藤原叫住林茵茵,“这件和服贵重,每次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让人拖住了表哥,又拦下林茵茵,总感觉很蹊跷。我向林茵茵点了点头,让她安心。然后随他进去。

    “藤原公子中文不错。你一个日本人,中文这么好,有些奇怪。”

    “我自幼便学中文,所以自然会说中文。”

    “藤原家为何收养一个儿子,还要让他学中文?”

    “这就不用林小姐费心了。我这有个事,想告诉林小姐。”说完便递来一张纸。

    “你竟然知道我的姓。”我接过纸,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让我大惊失色。“你将我骗过来是告诉我这些的?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是假的,我还费劲让橘长彦带你来?”

    “你说,你让他带我来?”

    “嗯。我跟他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很适今我们店里的一件和服,希望你今天下午来看一看。”

    一想到我说要跟过来时表哥一脸为难的表情,分明是不愿带我来见藤原,加上藤原给我的消息,我觉得,这件事,怕是有隐情。

    “林小姐,你可要收好这张纸,别让别人看见了。”他一脸神秘莫测。我看不透他,他身上总有种使他人不由得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的冷漠。

    “好。谢谢你将这些事告诉我。”我又想起初见时他笑的脸,总觉得,他伪装的很好。

    可纸上的消息……还是得和林茵茵说。

    在屏风后假意四处看了看,走了走,等藤原哲一和表哥相聊甚欢后才出来坐下和他们交谈。

    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拿了订的四五件和服回去了。可我一直想着藤原做的事,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竟连已经回到家了都不知道。林茵茵也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叹气,真不想让这丫头知道这事儿。

    由于心有迷团,连吃晚饭时外婆都说“怎么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了?”

    “没有事发生,谢谢关心。”我强挤了一个笑脸,快速的端起碗吃饭,以此掩饰我的神情,可我却从我外公与表哥之间相的眼神读出一丝慌张。看来藤原给的消息是真的,可他们千万百计地隐瞒我,想必怕我知道消息会做什么。

    看来,我还真不受待见呢。

    匆匆吃完饭,我和林茵茵就回到了屋子里。

    我一进屋,就跟林茵茵说:“我今日下午被藤原拉到屏风后了,记得吧?”

    “嗯,我今天下午一直想问小姐呢。可又怕藤原先生和小姐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橘少爷在场,我又不亏便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小点声,这事件,橘家本来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所以,我们知道这件事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掏出那张纸递给林茵茵。

    林茵茵点点头。她接过那张纸,开始看。

    纸上内容赫然写着:

    “ 1937年7月夜,日方称一士兵离队失踪,要求

    进城搜查,却遭到了拒绝,日军包围宛平县城。

    7月8日晨4时日军进攻,中守军还击。中日交战。

    7月9日双协定、停战。翌日中国军队撤退,日本军队反悔,大批调兵向中国军队进攻

    平津当局与日军达成现地协定:第二十九军代表声明向日军表示道歉,并惩办此次事变责任者;取缔抗日团体的抗日活动;永定河以东不驻中国军队。

    从11日起,日军时以大炮轰击宛平县城及其附近一带,战事时断时续。

    1937年8月9日下午大山事件发生,日本驻上海丰田纱厂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和一等水兵斋藤要藏身着戎装,驾驶军用小汽车沿虹桥路由东向西急驶,要强行进入虹桥机场,被守卫机场的中国宪兵制止一事。中日双方剑拔驽张。

    8月13日第二次上海事变开始。”

    林茵茵一脸茫然地抬头:“这可的?”

    “大概是的。”

    “为什么小姐这么肯定这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将消息告诉我?为了我挑拨我和橘家的关系吗?”

    “万一呢?他也没必要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可是如果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呢?又或者我信任橘长彦他们并非有意瞒着我们呢?毕竟血浓于水嘛,对吧?”

    “那按小姐说的这样,又会发生什么呢?”

    “如果真像我说的这样,我坚信橘家不会骗我,将此事告诉橘长彦他们,而橘家确实有意瞒着我们,那你猜,橘长彦与藤原哲一的关系会不会崩裂?”

    “可小姐也没傻到会轻易相信橘家呀!所以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我猜他不是冒险,他是有把握的。第一,我和橘家的人并不太熟,未必会完全相信橘家;第二,他很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肯定不会盲目相信我那些才相处不久的‘家人’;第三,他知道橘家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情。”

    “可小姐怎么确认他了解你的性格?

    “你想,你如果不认识我,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吗?”

    “不知道。”

    “那你会给我推荐怎样的衣服?如果按照你的直觉来说。”

    “大概应该会推荐素雅,精简些的。毕竟小姐长得已经够美了,太华丽就显得有些喧宾夺主了。林茵茵嘟了嘟嘴,仿佛在宣泄对我平时穿衣华丽的不满。

    “可是我却喜欢明亮华丽的衣裳,纹饰也要繁花似锦的那种。而在他的和服店里,他却给我推荐的都是我喜欢的。而我明明是第一次去他家的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店屏风外摆着的都是没什么纹饰,价格大多较低,或是普通的布料,连纹饰都没有的,能让大家买得起的。并且他在与我交谈时叫的是林小姐。”

    “林小姐?他怎么知道小姐原本姓林?不对,小姐来日本有一个多月了,若真有心想查,派个人去中国调查小姐的来历,也一样能查到。”

    “这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橘家说了我是橘长彦亲妹妹,橘家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足够让藤原家孤立无援,生意做不下去。如果再加上我坚定选择橘家这个条件,藤原家就完了。所以他不会说谎的。”

    “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不知道这些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在橘家有他的眼线。”

    “那我们知道这些事后有什么用吗?”

    “上海……”我沉思,”他是在警示我们什么吗?总感觉父亲母亲他们会有事。”

    林茵茵“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姐你傻了吧?是前面推理过度了?老爷太太们不是还有橘老爷他们吗?小姐就别想那么多了。”

    可前面的推理却让我觉得橘家在酝酿什么阴谋。橘家,真得让人值得信任吗?

    “哎呀,小姐,别纠结了。”林茵茵推推我“我们该去洗浴了。”

    泡了个热水澡,将身上的积累疲惫都洗没了。刚才想的事情也烟消云散了。

    我和林茵茵走在回房间的路上。正和她说笑呢,突然传来一阵笛子的声音。我和林茵茵的打闹停下了。林茵茵示意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点点头。我们拐了个弯,就见到了吹笛的人。

    他站在桥上,桥底是精心地用沙石布置的枯山水。少年俊逸,笛声悠扬,月光好像偏袒少年,想将全部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格外耀眼。

    我愣住了。笛声婉转,向我娓娓道来它的故事。我满脑子只想到一句话:“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我就站在那里听,等他一曲毕,我才走了过去。

    “哥哥。”

    “嗯。你听到我吹笛子了?我看你站那很久了。我献丑了,吹得不好,让你看笑话。”

    “怎么会,我可是‘如听仙乐耳暂鸣’啊。”我一边说,一边跟着他。他走到了一个小亭子里,我们-起坐下,那里放着一瓶酒。

    “要喝吗?”他指了指那瓶酒。

    “不了,我不习惯。”酒这种东西,我没喝过几次。

    “试试吧。不试试怎么能体会喝酒的快乐。”他吩咐仆从拿杯。吩咐完后就问我:“你喜欢月亮吗?”

    “喜欢吗?大概是喜欢的吧。”我趴在栏杆上,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月亮,再低头看了看那枯山水。那白色沙砾反射着月光,闪闪发光的,看起来还真有点水面波光粼粼的效果。

    “我最喜欢的唐朝诗人李白曾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孤独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有影子和月亮相伴,好像就不孤独了。”

    “现在有我,你还孤独吗?”我坐起来,笑着望着他的眼睛说:“现在可不止三人了。”

    他没动,也没说话。他也望着我,我看到他眼底池水的波动,击起了层层的涟漪。

    这时杯子送来了。是木杯,方形的。他在杯缘抹上了盐。我学他的动作,也将盐涂抹在杯缘上。他给我倒酒。我尝了一口,感觉有点辛辣。不过还能接受,于是我又喝了一口。他看着我喝酒的样子,笑了。

    笑完后他也喝了一口。“我问你,你听出来刚刚那一曲我想表达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听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一句诗,‘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现在一想,我想的应该是下一句才对,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你想家了?”

    “嗯,客居他乡听到一首如此感伤的曲子,再加上今晚这月亮,就算曲子并非《折杨柳》,还是会不禁让人感叹一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那将这当你的故乡不就好了吗?”

    “你让我怎么忘记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思乡是人之常情。你最喜欢的大诗人李白不也说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吗?”

    我说完这句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都默默地看着月亮。我将酒慢慢地喝完,然后站了起来。“我该回去睡觉了。”

    他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着我。他的眼神是那样寂寞,央求着我别走。

    过了一会,他还是站起来了。”入秋了,夜里不比白日,要注意别着凉了。”

    “你也一样,冷了要叫人帮你拿衣服。酒少喝些,多喝易伤身,”我顿了一下,“还有,晚安。”

    “晚安。”他用日语回答。

    刮风了。是一阵有别于夏日里裹挟着热气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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