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
“楠子大人,早。”若叶笑着朝我打招呼,“我正要去偏厅,刚好遇见楠子大人也出发去偏厅。”
“早,那我们一起去吧。”
早上一半的时间,若叶都耐心地教我茶道。下课后,便和若叶聊了会。
“来了这么久,都只叫你若叶,若叶可是你的姓?”
“回楠子大人,不是的。我从小就无父无母,是个被遗弃的女婴。被人捡了养大,又将我卖到橘家。刚来便撞上了少爷。少爷问我名字,我道我无名无姓,少爷便给我起名‘若叶’但没有姓。”
“‘若叶’,这名字不好啊,叶子是有风,就随风而起,无风就无所作为的。像叶子一样,岂不是寓意着没主见吗?”
“楠子大人这么说有楠子大人的道理。不过小姐却说‘若叶’是个好名字。只管随风飞舞,风停舞尽兴了,就好好休息,叶子是自由自在,来去自如的,像叶子一样的人也应如此。”
“姐姐说的不无道理。按姐姐这种说法她应是心胸宽阔的豁达之人。”
若叶满眼崇拜,语气真诚:“小姐确实是这种人。小姐为了橘家势力更上一层楼,竟委屈自己嫁给了丧了妻,比她大十几岁的雨宫将军为妻。不过不知为何,雨宫将军一直没有孩子,只好将一位宗室子当了养子。很多人都传,是因为雨宫将军杀人如麻,死在其刀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的鬼魂诅咒雨宫将绝后。”
“这样啊。”我点点头,“我该上下节课了。”
雨宫帆子,我的表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过了一会,岩仓来给我上课了。昨天学了如何做饭,今日该学如何做一位行为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了。
岩仓一套行云流水的开门礼仪,进来之后便急匆匆的入座了。她一脸紧张,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都想说她这都不像大家闺秀临危不乱的样子,还教我礼仪呢。
“小楠,出事了,你知道么?”
我被吓了一跳,手上茶杯差点没拿稳。心里一路磴,我就怕她说日本和中国两国的战事,这样一来就说明岩仓可能是和藤原一伙的。于是我小的地开口试探:“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来说,一件是好事,而另一件嘛,对整个橘家来说是坏事。”
“两件事?”
“嗯。第一件听说藤原公子答应了当你的算数教师。他数字很厉害呢,你当他徒弟,将来肯定像他一样厉害。第二件嘛,听说雨宫将军的妾室有了身孕,要将帆子夫人赶走,扶妾室当正妻。听说雨宫将军第一任夫人就是因为迟迟没身字,好不容易怀上了,又一不小心了一跤没了孩子,所以被雨宫将军折磨到上吊自尽了的。而夫人现在这情况,怕是除了和离,也难有其他办元解决了。”
“让妾室将孩子生下来,反正孩子都是雨宫家的,让孩子认夫人为母亲,得到好的教育,两全其美,又为何要让妾室做正妻?要让妾室做正妻的,我还头一回听。”
“是啊,可雨官将军之前便说过,谁要是能给他生下孩子,谁就是雨宫家的夫人。”
“他寻个理由,说他当时没想太多,话都是酒后胡言之类的,搪塞过去不就好了吗? ”
“可雨宫将军铁了心要扶妄室当正妻,推也劝不动。听替夫人来传话的陪嫁丫头说,夫人被禁足于房中,周围都有人看着。将军说让夫人等他办完手续后就离开。”
“那就回这呗,橘家还容不下她?”
“可橘家一向都是借着雨宫家的权力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若橘帆子夫人一旦让雨宫将军产生了不帮橘家的想法,橘家的仇家必定趁势报复。而跟橘家交好的家族则纷纷离去。他们不踩上一脚,可能只是橘家曾经对他们有恩罢了。”
“看的很透彻嘛,岩仓。你简直不像是教我礼仪的老师,反而像具个谋略家。以后多讲讲这些,我喜欢听。”
“还是不讲了,这些不过是个人猜想,你也想得出来的。我们就算学这些运筹帷幄的本领,在这个世道下,女子要掌控政权,又谈何容易?若是生得晚些,你说女子是不是也能当将军,当首相,议论政治呢?”
我看着岩仓,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敬佩之情。果然,她和那些叫着我“小姐,大人”,不肯改称呼的人不同,她是不甘心困于宅院,不甘心卑躬屈膝的人。“总有一天会的,总有一天男尊女卑的历史会拦不住千千万万个独立女性,她们总有一天会开创许多历史先河。而我们也是这千千万万个女子中的一个。”
因为这件事情,整个橘家都人心惶惶。
下午的时候,若叶来告诉我,不用去偏厅上课了,因为表哥没空。他忙着和雨宫家周旋,而林茵茵又要去学最后几节茶道课,我就叫若叶带我去宅子别处转转。来了一个多月,除了去澡堂洗澡,和外公外婆吃个饭,还从来没好好逛过这宅子,一直都在我这小院子里。
不知不觉走到昨天的那个院子。若叶说:“这个便是少爷的院子。”
我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走到了那个亭子里。我坐在昨夜坐过的位置上,问道:“这亭子叫什么名字?”
“回楠子大人,叫‘忆仙亭’,少爷取的名字。本来这亭子叫‘水月亭’,因为这亭子在晚上的时候能清晰的看见月光照在砂石上反射成的水纹,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可少爷说这亭子能让他幻想出李白的身影,所以将名字改了,改成‘忆仙亭’。”
“怎么不干脆叫‘醉翁亭‘呢,我看他一副酒鬼样想来也常是醉的。古往今来,李白的诗脍炙人口,崇拜李白的人也不在少数。李白轻狂,自诩‘天生我材必有用’,可心里又何曾有过家国百姓?只是一味的喝酒,说自己怀才不遇,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证明自己有出色的政治能力。相对于李白,我更喜欢欧阳修,范仲淹这样的人。他们心系百姓,既使被贬,亦一心报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心中有如此深明大义,这才是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的人应有的样子。世人皆说李白是谪仙,既是谪仙,便不是寻常人想模仿就能模仿的。若要执意要学李白那样的,怕是结局也像他一样,只是徒手在水中捞月,一场空。”
“你说的有道理。”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吓了我一跳。我慌忙站起身来,向后一看。原来是表哥。他一脸严肃,“可是李白潇洒,亦是有才之辈,不是吗?”
“李白自是有才华的,他的诗浑成天然一气呵成,人人赞叹。若要做游侠儿,他自然是榜样。可李白却不适合当政客。”我说到,“和雨宫家的谈判成了?
“他们不肯让步。”他严肃而僵硬的脸柔和了些。奇怪,他在白天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夜间的那种孤独感。掩饰的太好了,白天的时候从容不迫,时刻保持微笑和冷静没有丝毫破绽。这样的人,在夜里才放松一下,任自己的真情实感流露。在过去没见他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那哥哥还有事吗,没事就陪我看看这宅子吧。”我说道。
“好。”他露出了与平里别无二致的微笑。“就让我来给你介绍它们吧。”
“少爷不是说约了藤原少爷今日下午见吗?”
“嗯,本来是有要事要见他的,但是今天下午要见将军府派来的人,便将时间推到了明天上午。本想着与将军府的人周旋要花费大量时间,下午是不得空闲了。谁知将军府的人态度坚定,不肯退让半步,才提前结束周旋。”
“这样啊。咦,”我指着靠着山的屋子和屋子前的空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拉弓射箭的道场。姐姐出嫁前最爱来的地了。旁边就是她的院子,你的院子,则是在道场的山后面。不过这道场许久都没人打理了,杂草丛生。姐姐出嫁前叮嘱我要派人每日打理,可后来我却忘了,现在我才想起来有这一回事。以前我和姐姐就喜欢在那拉弓。那时我们都很自由,恣意快活啊。”
我恍了恍神,记起我以前看他在橘府射箭的背影。
“在发什么呆?傍晚时我带你去茶室吧,开个小茶会。哦,还有,你身边服侍你的人手不够吧?若叶,以后你就跟在楠子身后吧。”
“我知道了,少爷。”
三叠半大的茶室,残留着淡淡的茶香。
表哥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端来了饭菜。我穿着有别于往日华丽图案的和服,向他行礼。我吃了一口,他询问我合我胃口吗,我回他:“很好吃,从没吃过如此用心的美食。”
吃得差不多时,他又去忙着摆弄各种茶具。日本茶道礼节繁多,我看着他在各式的器皿旁忙碌。我每次上茶道课时,都觉得这些步骤的细节很难把握。如何将动作做的有节奏感,优美的如同舞蹈一般,是很难的。
表哥三转茶碗,将茶放在了我面前。绿色的茶汤上一层浮沫,气味浓郁,我不由暗叹他技艺过人。细品一口,茶香醇,使得唇齿留香。他殷切地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好茶,好技艺。”我放下茶盏,“茶和技艺相辅相成,才成就这么一杯惊艳绝伦的茶。”
“承蒙谬赞了。”他风轻云淡的笑了笑。
“哥哥没少在这上面下工夫吧?若非熟能生巧,又如何能做到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
他没回我,只叫我品茶。
这时若叶在门外唤到:“少爷,小姐,点心到了。”“嗯,进来吧。”
门开了,若叶从门外进来,将点心放在了桌子上。这并不是和菓子。我很惊奇,问:“这次怎么不吃和菓子?”
“这可是雨宫家送来的洋菓子。邀请你来品茶,也是来品尝这洋菓子的。”
哦,不就是蛋糕嘛。心里想着,自己在中国的时候也算常吃,不知道这里的蛋糕味道怎样。我尝了一下,觉得其甜腻程度不输和菓子,急急地端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了。
“好喝吗?”“好喝。”我皮笑肉不笑,这家伙见我吃到了,第一反应是问我好不好喝?
“合你心就好。茶再好喝,也须小口慢品。若像你刚才那样豪饮,只会浪费了好茶。”
我吃着点心的动作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原来在这等我呢。听若叶说,他最看不惯行为举止粗俗低下的人。到了,一定要说上几句。我慢条斯理地吞了嘴里的点心,又小口地喝了口茶。“下次不会了。”我赔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经历了几个小时忙碌后,他终于累了,要送我回去。我坐的腿都麻了,站起来时重的一下不稳,栽了下去。他立马拉住我:“没事吧。”我摇摇头,“坐太久了。”
“一开始是会这样的。慢慢地就会习惯了。”我和他走在屋檐下,他手执一盏灯,照着他,木质的地板上投影出一道倾长的影。风吹着和服,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配合上从木板时不时从脚下发出的“咔吱”声,若有若无的虫叫,在谧密的夜晚,使他身上的寂寞感回来了。我愣住了。驻足,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寂寞感到底从何而来?好似一到夜间便泉涌似的翻涌上来,压制不住,迫切地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楠子小姐!楠子小姐!”听到若叶的叫唤,我猛地回过神。“楠子小姐怕不是也样其他小姐一样,被少爷迷住了吧!”她取笑。我抬头,他也转身想看我怎么回事。我摆摆手,“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旧事。”
第二天清晨,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拉开门,我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林茵茵走了过来,我忙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外面这么吵?
我今天起床,去帮忙做早饭,后面就有人来传消息,要厨房多做几份早饭,还让一些人去打扫帆子小姐的院子。前几日听其他人说雨宫将军和帆子小姐要不欢而散。今天这场景,怕是帆子小姐要回来了。还有小姐,若叶让你赶紧洗漱,做好要见客的准备。”
我换上了绣有枫叶的振袖和服,若叶帮我盘好发髻。若叶带来消息,告诉我今日我和林茵茵都无须上课。若叶说:“少爷说了,今天帆子小姐回来,小姐没见过她。让小姐陪陪帆子小姐,熟悉一下帆子小姐。”
洗漱后,就去了会客厅,坐了不久,就听见外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声,看来表姐到了。
“少爷,楠子小姐,帆子小姐到了。”“嗯,进来吧。”表哥道。
门缓缓拉开,拉开一半停顿,再拉,外面露出了一张与表哥相似,但稍逊于表哥的脸。她走了进来,环视四周,坐下。瞥了我一眼:“这就是楠子吧?”
“是,初次见面,姐姐。”
她拿起手中的扇子,遮着嘴笑了笑。放下扇子后,对表哥说:“我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为此不惜杀掉了那人,结果他们在背后躲清闲,还不愿来见见我这个功臣。装什么隐居啊,真可笑。”
杀…杀人?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将我吓了一跳。一时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一张笑盈盈的脸看着我。“啊呀,不过是他想杀我,可我技高一筹,反杀了他而已,顺带将他心爱的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逼上吊死了。亏我平时演得柔弱善良形象深入人心,任他们欺我辱我我也不反抗,才使他们心生害我的心。若是他们没想杀我,我说不定会留他们一条命。”
我吓得不敢抬头。“姐姐,别说了。”表哥语不满。
“我的小弟弟,你还是这般无趣。”我一抬头,她挑眉,起身向我走来,站在我面前。“这么可爱又单纯的小姑娘肯定没经历过这些事啦,”她转头,看向表哥,“不过你们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没说呢呢?让我猜猜,她若是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会不会反抗呢?她可不像会乖乖听话的小白兔呢。”
她一边说,一边朝表哥走过去,站到他跟前,递给他一个东西,便转身离开了。“你们要的东西都到手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就看你们会怎么做了,我就不参与接下来的事了。”
“你不留下来同我们吃早饭?”
“不了,叫他们将早饭送我房里吧,这几日的饭都直接送到我房里就行。我要好好休息几日,这几日没什么都不要来打扰我。”说完便扬长而去。
表哥握着表姐给的东西,叹了口气。早饭也来了。我们便默默地吃着早饭。
这样的表姐,便是令若叶崇拜的人?总觉得她让人喜欢不起来,好像与若叶口中的她有些不一样。
我还是决定要去接触她。
“早,那我们一起去吧。”
早上一半的时间,若叶都耐心地教我茶道。下课后,便和若叶聊了会。
“来了这么久,都只叫你若叶,若叶可是你的姓?”
“回楠子大人,不是的。我从小就无父无母,是个被遗弃的女婴。被人捡了养大,又将我卖到橘家。刚来便撞上了少爷。少爷问我名字,我道我无名无姓,少爷便给我起名‘若叶’但没有姓。”
“‘若叶’,这名字不好啊,叶子是有风,就随风而起,无风就无所作为的。像叶子一样,岂不是寓意着没主见吗?”
“楠子大人这么说有楠子大人的道理。不过小姐却说‘若叶’是个好名字。只管随风飞舞,风停舞尽兴了,就好好休息,叶子是自由自在,来去自如的,像叶子一样的人也应如此。”
“姐姐说的不无道理。按姐姐这种说法她应是心胸宽阔的豁达之人。”
若叶满眼崇拜,语气真诚:“小姐确实是这种人。小姐为了橘家势力更上一层楼,竟委屈自己嫁给了丧了妻,比她大十几岁的雨宫将军为妻。不过不知为何,雨宫将军一直没有孩子,只好将一位宗室子当了养子。很多人都传,是因为雨宫将军杀人如麻,死在其刀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的鬼魂诅咒雨宫将绝后。”
“这样啊。”我点点头,“我该上下节课了。”
雨宫帆子,我的表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过了一会,岩仓来给我上课了。昨天学了如何做饭,今日该学如何做一位行为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了。
岩仓一套行云流水的开门礼仪,进来之后便急匆匆的入座了。她一脸紧张,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都想说她这都不像大家闺秀临危不乱的样子,还教我礼仪呢。
“小楠,出事了,你知道么?”
我被吓了一跳,手上茶杯差点没拿稳。心里一路磴,我就怕她说日本和中国两国的战事,这样一来就说明岩仓可能是和藤原一伙的。于是我小的地开口试探:“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来说,一件是好事,而另一件嘛,对整个橘家来说是坏事。”
“两件事?”
“嗯。第一件听说藤原公子答应了当你的算数教师。他数字很厉害呢,你当他徒弟,将来肯定像他一样厉害。第二件嘛,听说雨宫将军的妾室有了身孕,要将帆子夫人赶走,扶妾室当正妻。听说雨宫将军第一任夫人就是因为迟迟没身字,好不容易怀上了,又一不小心了一跤没了孩子,所以被雨宫将军折磨到上吊自尽了的。而夫人现在这情况,怕是除了和离,也难有其他办元解决了。”
“让妾室将孩子生下来,反正孩子都是雨宫家的,让孩子认夫人为母亲,得到好的教育,两全其美,又为何要让妾室做正妻?要让妾室做正妻的,我还头一回听。”
“是啊,可雨官将军之前便说过,谁要是能给他生下孩子,谁就是雨宫家的夫人。”
“他寻个理由,说他当时没想太多,话都是酒后胡言之类的,搪塞过去不就好了吗? ”
“可雨宫将军铁了心要扶妄室当正妻,推也劝不动。听替夫人来传话的陪嫁丫头说,夫人被禁足于房中,周围都有人看着。将军说让夫人等他办完手续后就离开。”
“那就回这呗,橘家还容不下她?”
“可橘家一向都是借着雨宫家的权力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若橘帆子夫人一旦让雨宫将军产生了不帮橘家的想法,橘家的仇家必定趁势报复。而跟橘家交好的家族则纷纷离去。他们不踩上一脚,可能只是橘家曾经对他们有恩罢了。”
“看的很透彻嘛,岩仓。你简直不像是教我礼仪的老师,反而像具个谋略家。以后多讲讲这些,我喜欢听。”
“还是不讲了,这些不过是个人猜想,你也想得出来的。我们就算学这些运筹帷幄的本领,在这个世道下,女子要掌控政权,又谈何容易?若是生得晚些,你说女子是不是也能当将军,当首相,议论政治呢?”
我看着岩仓,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敬佩之情。果然,她和那些叫着我“小姐,大人”,不肯改称呼的人不同,她是不甘心困于宅院,不甘心卑躬屈膝的人。“总有一天会的,总有一天男尊女卑的历史会拦不住千千万万个独立女性,她们总有一天会开创许多历史先河。而我们也是这千千万万个女子中的一个。”
因为这件事情,整个橘家都人心惶惶。
下午的时候,若叶来告诉我,不用去偏厅上课了,因为表哥没空。他忙着和雨宫家周旋,而林茵茵又要去学最后几节茶道课,我就叫若叶带我去宅子别处转转。来了一个多月,除了去澡堂洗澡,和外公外婆吃个饭,还从来没好好逛过这宅子,一直都在我这小院子里。
不知不觉走到昨天的那个院子。若叶说:“这个便是少爷的院子。”
我在院子里逛了一圈,走到了那个亭子里。我坐在昨夜坐过的位置上,问道:“这亭子叫什么名字?”
“回楠子大人,叫‘忆仙亭’,少爷取的名字。本来这亭子叫‘水月亭’,因为这亭子在晚上的时候能清晰的看见月光照在砂石上反射成的水纹,所以起了这个名字。可少爷说这亭子能让他幻想出李白的身影,所以将名字改了,改成‘忆仙亭’。”
“怎么不干脆叫‘醉翁亭‘呢,我看他一副酒鬼样想来也常是醉的。古往今来,李白的诗脍炙人口,崇拜李白的人也不在少数。李白轻狂,自诩‘天生我材必有用’,可心里又何曾有过家国百姓?只是一味的喝酒,说自己怀才不遇,却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证明自己有出色的政治能力。相对于李白,我更喜欢欧阳修,范仲淹这样的人。他们心系百姓,既使被贬,亦一心报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心中有如此深明大义,这才是希望自己能有所作为的人应有的样子。世人皆说李白是谪仙,既是谪仙,便不是寻常人想模仿就能模仿的。若要执意要学李白那样的,怕是结局也像他一样,只是徒手在水中捞月,一场空。”
“你说的有道理。”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吓了我一跳。我慌忙站起身来,向后一看。原来是表哥。他一脸严肃,“可是李白潇洒,亦是有才之辈,不是吗?”
“李白自是有才华的,他的诗浑成天然一气呵成,人人赞叹。若要做游侠儿,他自然是榜样。可李白却不适合当政客。”我说到,“和雨宫家的谈判成了?
“他们不肯让步。”他严肃而僵硬的脸柔和了些。奇怪,他在白天的时候丝毫看不出夜间的那种孤独感。掩饰的太好了,白天的时候从容不迫,时刻保持微笑和冷静没有丝毫破绽。这样的人,在夜里才放松一下,任自己的真情实感流露。在过去没见他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那哥哥还有事吗,没事就陪我看看这宅子吧。”我说道。
“好。”他露出了与平里别无二致的微笑。“就让我来给你介绍它们吧。”
“少爷不是说约了藤原少爷今日下午见吗?”
“嗯,本来是有要事要见他的,但是今天下午要见将军府派来的人,便将时间推到了明天上午。本想着与将军府的人周旋要花费大量时间,下午是不得空闲了。谁知将军府的人态度坚定,不肯退让半步,才提前结束周旋。”
“这样啊。咦,”我指着靠着山的屋子和屋子前的空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拉弓射箭的道场。姐姐出嫁前最爱来的地了。旁边就是她的院子,你的院子,则是在道场的山后面。不过这道场许久都没人打理了,杂草丛生。姐姐出嫁前叮嘱我要派人每日打理,可后来我却忘了,现在我才想起来有这一回事。以前我和姐姐就喜欢在那拉弓。那时我们都很自由,恣意快活啊。”
我恍了恍神,记起我以前看他在橘府射箭的背影。
“在发什么呆?傍晚时我带你去茶室吧,开个小茶会。哦,还有,你身边服侍你的人手不够吧?若叶,以后你就跟在楠子身后吧。”
“我知道了,少爷。”
三叠半大的茶室,残留着淡淡的茶香。
表哥从另一个入口进来,端来了饭菜。我穿着有别于往日华丽图案的和服,向他行礼。我吃了一口,他询问我合我胃口吗,我回他:“很好吃,从没吃过如此用心的美食。”
吃得差不多时,他又去忙着摆弄各种茶具。日本茶道礼节繁多,我看着他在各式的器皿旁忙碌。我每次上茶道课时,都觉得这些步骤的细节很难把握。如何将动作做的有节奏感,优美的如同舞蹈一般,是很难的。
表哥三转茶碗,将茶放在了我面前。绿色的茶汤上一层浮沫,气味浓郁,我不由暗叹他技艺过人。细品一口,茶香醇,使得唇齿留香。他殷切地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好茶,好技艺。”我放下茶盏,“茶和技艺相辅相成,才成就这么一杯惊艳绝伦的茶。”
“承蒙谬赞了。”他风轻云淡的笑了笑。
“哥哥没少在这上面下工夫吧?若非熟能生巧,又如何能做到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
他没回我,只叫我品茶。
这时若叶在门外唤到:“少爷,小姐,点心到了。”“嗯,进来吧。”
门开了,若叶从门外进来,将点心放在了桌子上。这并不是和菓子。我很惊奇,问:“这次怎么不吃和菓子?”
“这可是雨宫家送来的洋菓子。邀请你来品茶,也是来品尝这洋菓子的。”
哦,不就是蛋糕嘛。心里想着,自己在中国的时候也算常吃,不知道这里的蛋糕味道怎样。我尝了一下,觉得其甜腻程度不输和菓子,急急地端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口,差点呛到了。
“好喝吗?”“好喝。”我皮笑肉不笑,这家伙见我吃到了,第一反应是问我好不好喝?
“合你心就好。茶再好喝,也须小口慢品。若像你刚才那样豪饮,只会浪费了好茶。”
我吃着点心的动作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原来在这等我呢。听若叶说,他最看不惯行为举止粗俗低下的人。到了,一定要说上几句。我慢条斯理地吞了嘴里的点心,又小口地喝了口茶。“下次不会了。”我赔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经历了几个小时忙碌后,他终于累了,要送我回去。我坐的腿都麻了,站起来时重的一下不稳,栽了下去。他立马拉住我:“没事吧。”我摇摇头,“坐太久了。”
“一开始是会这样的。慢慢地就会习惯了。”我和他走在屋檐下,他手执一盏灯,照着他,木质的地板上投影出一道倾长的影。风吹着和服,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配合上从木板时不时从脚下发出的“咔吱”声,若有若无的虫叫,在谧密的夜晚,使他身上的寂寞感回来了。我愣住了。驻足,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寂寞感到底从何而来?好似一到夜间便泉涌似的翻涌上来,压制不住,迫切地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楠子小姐!楠子小姐!”听到若叶的叫唤,我猛地回过神。“楠子小姐怕不是也样其他小姐一样,被少爷迷住了吧!”她取笑。我抬头,他也转身想看我怎么回事。我摆摆手,“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旧事。”
第二天清晨,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拉开门,我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林茵茵走了过来,我忙拉住她:“发生什么事了,外面这么吵?
我今天起床,去帮忙做早饭,后面就有人来传消息,要厨房多做几份早饭,还让一些人去打扫帆子小姐的院子。前几日听其他人说雨宫将军和帆子小姐要不欢而散。今天这场景,怕是帆子小姐要回来了。还有小姐,若叶让你赶紧洗漱,做好要见客的准备。”
我换上了绣有枫叶的振袖和服,若叶帮我盘好发髻。若叶带来消息,告诉我今日我和林茵茵都无须上课。若叶说:“少爷说了,今天帆子小姐回来,小姐没见过她。让小姐陪陪帆子小姐,熟悉一下帆子小姐。”
洗漱后,就去了会客厅,坐了不久,就听见外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声,看来表姐到了。
“少爷,楠子小姐,帆子小姐到了。”“嗯,进来吧。”表哥道。
门缓缓拉开,拉开一半停顿,再拉,外面露出了一张与表哥相似,但稍逊于表哥的脸。她走了进来,环视四周,坐下。瞥了我一眼:“这就是楠子吧?”
“是,初次见面,姐姐。”
她拿起手中的扇子,遮着嘴笑了笑。放下扇子后,对表哥说:“我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为此不惜杀掉了那人,结果他们在背后躲清闲,还不愿来见见我这个功臣。装什么隐居啊,真可笑。”
杀…杀人?她一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将我吓了一跳。一时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一张笑盈盈的脸看着我。“啊呀,不过是他想杀我,可我技高一筹,反杀了他而已,顺带将他心爱的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逼上吊死了。亏我平时演得柔弱善良形象深入人心,任他们欺我辱我我也不反抗,才使他们心生害我的心。若是他们没想杀我,我说不定会留他们一条命。”
我吓得不敢抬头。“姐姐,别说了。”表哥语不满。
“我的小弟弟,你还是这般无趣。”我一抬头,她挑眉,起身向我走来,站在我面前。“这么可爱又单纯的小姑娘肯定没经历过这些事啦,”她转头,看向表哥,“不过你们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没说呢呢?让我猜猜,她若是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会不会反抗呢?她可不像会乖乖听话的小白兔呢。”
她一边说,一边朝表哥走过去,站到他跟前,递给他一个东西,便转身离开了。“你们要的东西都到手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就看你们会怎么做了,我就不参与接下来的事了。”
“你不留下来同我们吃早饭?”
“不了,叫他们将早饭送我房里吧,这几日的饭都直接送到我房里就行。我要好好休息几日,这几日没什么都不要来打扰我。”说完便扬长而去。
表哥握着表姐给的东西,叹了口气。早饭也来了。我们便默默地吃着早饭。
这样的表姐,便是令若叶崇拜的人?总觉得她让人喜欢不起来,好像与若叶口中的她有些不一样。
我还是决定要去接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