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长安城，热闹、喧嚣。
茶肆里，人们聚在一起，谈论近日的轶闻趣事。
“各位可知叶小姐那事……”
“知道知道！哈，叶尚书英明一世，怎会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听说自那后便躲在家中……”
“我若是她，当没脸见人……”
阵阵哄笑声响起，茶肆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叶昌远近来十分郁闷。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为了活得长一些，他坚持“三不”原则，不结党营私，不出风头，不发表意见。
努力做一个长寿的“小透明”。
但现在他的存在感似乎太强了些。
从上早朝开始，他发现同僚们有意无意地在看他。
一群人围在一起，朝着他的方向小声议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眼神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上朝时，皇上破天荒点出他的名字。
“叶爱卿。”
“微臣在！”
“朕知爱卿公务繁忙，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也须多顾着家里才是。”
“臣明白。”
……
明白个啥？直到下朝，他也没想清楚皇上为啥突然关心起自己了。难道要升职？优秀如老夫，也不是不可能……他自个儿乐呵了一阵。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身，是好友孙如明。
“老叶啊，回家后千万别闹。大侄女毕竟年幼，缺乏引导，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孙如明，你什么意思？”
憋了一早上的他终于忍不住，“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孙如明一愣：“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接下来，在孙如明委婉的讲述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逆女何在？！”
马车刚一停稳，不等仆人搬来脚凳，叶昌远便一跃而下，直奔府中，大吼大叫。
他健步如飞，气得吹胡子瞪眼。沈烟萝分花拂柳，飘然而至。
“老爷，何事惹你这般气恼？”
平常，只要听到她柔和的嗓音，叶昌远就能迅速冷静下来。但这一次显然不大管用。
“何事？你比老夫更清楚！”他冷哼，“不肖女躲在何处？让她滚出来！”
他的好女儿，在半夜爬一男子墙头，还被误当为贼，一箭从墙头射下。此事发生在前夜。他在家研书，没得到半点消息。
他叶家的脸都要被这不肖女丢光了！
外间一阵喧闹。丫鬟小芸回禀，老爷知道了二小姐的事，正大发雷霆呢。
林锦怜乐不可支：“准备好燕窝人参，咱们去看看二小姐。”
顺便看看热闹。
小芸欢喜应声，去内间找东西。林锦怜站在廊檐下，一手抱廊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外看。
“宁宁你看，娘此刻的模样像不像你喜欢的仙鹤？”
屋内，一白衣公子哥儿和一圆滚滚女童对坐几案。公子哥儿笑言。案上摆着一盘桂花糕。女童往嘴里塞糕点，抬头看向林锦怜。“增的增的，凉像仙鹤！”
林锦怜黑脸，一把抢走糕点。“还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就知道吃，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叶青宁边哭边嚷：“不要你管！青宁……有哥哥养！”说完，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叶安行。叶安行摸摸她的头：“不错。”
林锦怜瞪儿子一眼：“都是你宠坏了她。”
小姑娘中气十足，哭声响亮得能掀翻屋顶。她哭得林锦怜头疼，林锦怜把糕点还给她，小姑娘立马安静。
……这丢脸玩意儿，也不知道随谁。
她本想教训几句，这时小芸抱着礼盒出来了。女儿随时可以教训，但热闹错过可就没有了。林锦怜理理鬓发。主仆俩快步朝二小姐的闺房赶去。
“孩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罚她？”
沈烟萝目含幽怨，一行清泪自她脸颊划过。
“这……”
叶昌远哑然。
躺在床上的女儿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他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怒火全消。“甜甜怎么了？”
“自那日跌落后便未曾醒来……请名医来看过，喂了几副汤药，却都无用，大夫说，咱乖女怕是不行啦……”她攥紧丝帕，垂首哭泣。
叶昌远神色一黯。伸臂将爱妻搂入怀中，却被她推开。“你不是要教训女儿吗？现在女儿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顺便把我休了，我们娘俩儿相依为命，离了你个老匹夫……”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
“主子，咱们不去看看吗？听说老爷正跟大夫人发火呢。”
丫鬟桃枝立在阮映竹身侧，欢天喜地道。阮映竹倚在贵妃榻上看书，长发如瀑布披散。闻言她头也未抬，纤纤玉指翻过一页：“看她作甚？”
“主子好不容易让消息流传出去……”
“嗯？”
阮映竹淡淡瞥她一眼，桃枝立刻噤声，垂首轻轻扇自己俩嘴巴子：“是奴婢胡言乱语。”
走到二小姐院门外，林锦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按道理，老爷此刻应该大吼大叫摔东西骂人才对。
如此安静，难道老爷气晕了？
她走进院子，站在房门口，调整一下面部表情，推门而入。“姐姐，妹妹来看看二小姐……”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她。
一双是沈烟萝的泪眼，一双是叶昌远眯起的老眼。
毕竟是相处十多年的二房，叶昌远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准备来看大房笑话的。
她来得不巧。
叶昌远此刻正因方才出言不慎，伤了烟萝的心，悔恨不已。林锦怜一出现，正好当他出气筒。
“滚出去。”他怒道。
林锦怜笑容一僵，委屈不已：“老爷……”
“我叫你滚出去。”
……
“是，妾身告退。老爷好好陪陪姐姐。”
她笑着退出去，关门。背过身，咬着手帕满脸怨恨。
死老爷臭老爷！
叶甜甜已昏迷三日。这三天，叶昌远称病在家，谢绝所有探访，派人把长安城里的大夫请了个遍。
所有大夫说辞都一个样：小姐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醒不来。沈烟萝整日以泪洗面，人也憔悴不少。
其中有个姓张的老大夫悄悄向沈烟萝提了个建议。
“小的老家有个说法。人醒不来，多半是魂儿找不到回来的方向了。夫人可多跟小姐说说话，兴许小姐顺着夫人的声音，就回来了呢。”
沈烟萝一愣。
要放以前，这种无稽之谈她绝不会放在心上。但如今无计可施，她竟真的照做。
两天后叶甜甜仍没有醒来。沈烟萝找来张大夫，问他怎么回事。张大夫本来随口一说，讨点赏钱。没想到对方当真。他跪在堂前瑟瑟发抖，怕沈烟萝找他出气。沈烟萝态度却温和，认真问他，可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给了他一点勇气，思忖半晌，灵光一闪。
“许是夫人和小姐的连结还不够。可……可另寻他人……”
沈烟萝怔住，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来。
“难道……会是他？”
她喃喃自语。张大夫拿衣袖擦去额上冷汗。心里盘算着，等回家后，立刻卷铺盖走人。
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跟老子没关系！
沈烟萝挥退张大夫，让丫鬟塞给他赏钱。
她以手支额，垂眸思索。半晌，唤来彩珠：“把安行叫来。”
……
谢无疏摆开宣纸，手执狼毫，蘸饱笔墨，想了想，打算写“天天开心”四个字。
他凝神屏气，前三个字非常完美，到了“心”字，下人进来禀报：“少爷，有客来访。”
“谁？”
“叶尚书家的大公子。”
“心”字的一点顿时歪掉。写字讲究一气呵成，这字算是坏了。他将宣纸揉成一团。“请他进来。”
叶安行满脸堆笑大步跨进：“谢兄，好久不见。”
谢无疏吩咐丫鬟准备茶水，坐下来淡淡道：“叶兄，别来无恙。”
“我那不懂事的大妹妹，以往对你多有冒犯。我替她向你赔罪。”
叶甜甜仰慕谢无疏的事，叶安行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甜甜会痴迷到那种程度。
“我并未放在心上。不知令妹伤势如何？”
说到底，叶二小姐也是在他家受的伤。
“多谢谢兄关心，”叶安行倾身，笑意减淡，“事实上，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沈烟萝守在叶甜甜床边，拧干了锦帕，为她擦拭身体。
彩珠跑进来，气喘吁吁：“夫人！来……来了！”
沈烟萝眼睛一亮，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出。
叶安行领着谢无疏，朝这边走来。
他们在花园小径相遇。沈烟萝向谢无疏盈盈一拜。“我替小女谢谢公子。”
“夫人不可，您是长辈，该由在下向您行礼才是。”谢无疏作了一揖，“叶小姐的事，在下难辞其咎，帮得上忙的在下一定帮。”
沈烟萝哑然。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怪不到他头上。平心而论，若她非甜甜亲娘，也只会觉得，此事完全是甜甜咎由自取。
一行人朝叶甜甜的住处赶去。
到了门口，谢无疏道：“夫人，在下虽应邀前来，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唤醒小姐……”
叶安行向他说明来意时，他以为他疯了。
“此事何等荒谬！况且连叶夫人都无法唤醒，我又如何？”
“试试有何不可？你难道忍心辜负一颗慈母之心吗？”
……
最终他还是来了。
沈烟萝摇了摇头：“我明白。不管结果如何，我决不怪你，也不会让你来第二次。”
三人走进房间。谢无疏第一次进女子闺房。不便多看，将目光放在床榻之上的叶甜甜。
叶甜甜脂粉未施，苍白的肤色，消瘦的面庞，惹人怜爱。
但一想起她的那些疯狂举动，谢无疏心底的那丝怜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叶安行递给他一本书。是从叶甜甜房间里找出来的她平时爱看的话本。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谢无疏翻开话本，朗声念了出来。
叶安行倚在门框上，看着面色冷然的谢无疏，感到一丝愧疚。
他也觉得此举荒谬。
叶甜甜虽说是他妹妹，但他们并不亲密。只因小时候颇受大娘照顾，大娘既开口让他请来谢无疏，他便硬着头皮请了。
只盼此事一了，大娘能清醒过来。
谢无疏心情沉重。
虽说叶小姐翻墙不对，但确实是自家人伤的她。
若叶小姐真醒不来，该怎么向叶家交待？
难道要把无何推出去么……
他正盯着叶甜甜沉思，叶甜甜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朗读声不由一顿。
“怎么了？”叶安行问。谢无疏看他和叶夫人神情俱是疑惑，不由怀疑起自己。
看错了？
“没什么。”
他继续念书。这时他看到叶甜甜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这次他确定不是幻觉。
他再次停下，凑近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由于谢无疏挡住视线，沈烟萝和叶安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
“嘘——”谢无疏回头制止叶安行开口。
他凑得更近，耳朵几乎贴到少女的嘴唇。
最后他终于听清了，少女轻喃着的是——
“吵死了……”
谢无疏一怔。半梦半醒间的少女，突然抬手。啪！像拍苍蝇一样一掌拍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音吓坏了在场所有人。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女，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茶肆里，人们聚在一起，谈论近日的轶闻趣事。
“各位可知叶小姐那事……”
“知道知道！哈，叶尚书英明一世，怎会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听说自那后便躲在家中……”
“我若是她，当没脸见人……”
阵阵哄笑声响起，茶肆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叶昌远近来十分郁闷。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为了活得长一些，他坚持“三不”原则，不结党营私，不出风头，不发表意见。
努力做一个长寿的“小透明”。
但现在他的存在感似乎太强了些。
从上早朝开始，他发现同僚们有意无意地在看他。
一群人围在一起，朝着他的方向小声议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眼神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上朝时，皇上破天荒点出他的名字。
“叶爱卿。”
“微臣在！”
“朕知爱卿公务繁忙，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也须多顾着家里才是。”
“臣明白。”
……
明白个啥？直到下朝，他也没想清楚皇上为啥突然关心起自己了。难道要升职？优秀如老夫，也不是不可能……他自个儿乐呵了一阵。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身，是好友孙如明。
“老叶啊，回家后千万别闹。大侄女毕竟年幼，缺乏引导，才会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孙如明，你什么意思？”
憋了一早上的他终于忍不住，“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
孙如明一愣：“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接下来，在孙如明委婉的讲述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逆女何在？！”
马车刚一停稳，不等仆人搬来脚凳，叶昌远便一跃而下，直奔府中，大吼大叫。
他健步如飞，气得吹胡子瞪眼。沈烟萝分花拂柳，飘然而至。
“老爷，何事惹你这般气恼？”
平常，只要听到她柔和的嗓音，叶昌远就能迅速冷静下来。但这一次显然不大管用。
“何事？你比老夫更清楚！”他冷哼，“不肖女躲在何处？让她滚出来！”
他的好女儿，在半夜爬一男子墙头，还被误当为贼，一箭从墙头射下。此事发生在前夜。他在家研书，没得到半点消息。
他叶家的脸都要被这不肖女丢光了！
外间一阵喧闹。丫鬟小芸回禀，老爷知道了二小姐的事，正大发雷霆呢。
林锦怜乐不可支：“准备好燕窝人参，咱们去看看二小姐。”
顺便看看热闹。
小芸欢喜应声，去内间找东西。林锦怜站在廊檐下，一手抱廊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外看。
“宁宁你看，娘此刻的模样像不像你喜欢的仙鹤？”
屋内，一白衣公子哥儿和一圆滚滚女童对坐几案。公子哥儿笑言。案上摆着一盘桂花糕。女童往嘴里塞糕点，抬头看向林锦怜。“增的增的，凉像仙鹤！”
林锦怜黑脸，一把抢走糕点。“还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就知道吃，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叶青宁边哭边嚷：“不要你管！青宁……有哥哥养！”说完，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叶安行。叶安行摸摸她的头：“不错。”
林锦怜瞪儿子一眼：“都是你宠坏了她。”
小姑娘中气十足，哭声响亮得能掀翻屋顶。她哭得林锦怜头疼，林锦怜把糕点还给她，小姑娘立马安静。
……这丢脸玩意儿，也不知道随谁。
她本想教训几句，这时小芸抱着礼盒出来了。女儿随时可以教训，但热闹错过可就没有了。林锦怜理理鬓发。主仆俩快步朝二小姐的闺房赶去。
“孩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罚她？”
沈烟萝目含幽怨，一行清泪自她脸颊划过。
“这……”
叶昌远哑然。
躺在床上的女儿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他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怒火全消。“甜甜怎么了？”
“自那日跌落后便未曾醒来……请名医来看过，喂了几副汤药，却都无用，大夫说，咱乖女怕是不行啦……”她攥紧丝帕，垂首哭泣。
叶昌远神色一黯。伸臂将爱妻搂入怀中，却被她推开。“你不是要教训女儿吗？现在女儿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顺便把我休了，我们娘俩儿相依为命，离了你个老匹夫……”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
“主子，咱们不去看看吗？听说老爷正跟大夫人发火呢。”
丫鬟桃枝立在阮映竹身侧，欢天喜地道。阮映竹倚在贵妃榻上看书，长发如瀑布披散。闻言她头也未抬，纤纤玉指翻过一页：“看她作甚？”
“主子好不容易让消息流传出去……”
“嗯？”
阮映竹淡淡瞥她一眼，桃枝立刻噤声，垂首轻轻扇自己俩嘴巴子：“是奴婢胡言乱语。”
走到二小姐院门外，林锦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按道理，老爷此刻应该大吼大叫摔东西骂人才对。
如此安静，难道老爷气晕了？
她走进院子，站在房门口，调整一下面部表情，推门而入。“姐姐，妹妹来看看二小姐……”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她。
一双是沈烟萝的泪眼，一双是叶昌远眯起的老眼。
毕竟是相处十多年的二房，叶昌远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是准备来看大房笑话的。
她来得不巧。
叶昌远此刻正因方才出言不慎，伤了烟萝的心，悔恨不已。林锦怜一出现，正好当他出气筒。
“滚出去。”他怒道。
林锦怜笑容一僵，委屈不已：“老爷……”
“我叫你滚出去。”
……
“是，妾身告退。老爷好好陪陪姐姐。”
她笑着退出去，关门。背过身，咬着手帕满脸怨恨。
死老爷臭老爷！
叶甜甜已昏迷三日。这三天，叶昌远称病在家，谢绝所有探访，派人把长安城里的大夫请了个遍。
所有大夫说辞都一个样：小姐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醒不来。沈烟萝整日以泪洗面，人也憔悴不少。
其中有个姓张的老大夫悄悄向沈烟萝提了个建议。
“小的老家有个说法。人醒不来，多半是魂儿找不到回来的方向了。夫人可多跟小姐说说话，兴许小姐顺着夫人的声音，就回来了呢。”
沈烟萝一愣。
要放以前，这种无稽之谈她绝不会放在心上。但如今无计可施，她竟真的照做。
两天后叶甜甜仍没有醒来。沈烟萝找来张大夫，问他怎么回事。张大夫本来随口一说，讨点赏钱。没想到对方当真。他跪在堂前瑟瑟发抖，怕沈烟萝找他出气。沈烟萝态度却温和，认真问他，可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给了他一点勇气，思忖半晌，灵光一闪。
“许是夫人和小姐的连结还不够。可……可另寻他人……”
沈烟萝怔住，脑海里冒出一个名字来。
“难道……会是他？”
她喃喃自语。张大夫拿衣袖擦去额上冷汗。心里盘算着，等回家后，立刻卷铺盖走人。
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都跟老子没关系！
沈烟萝挥退张大夫，让丫鬟塞给他赏钱。
她以手支额，垂眸思索。半晌，唤来彩珠：“把安行叫来。”
……
谢无疏摆开宣纸，手执狼毫，蘸饱笔墨，想了想，打算写“天天开心”四个字。
他凝神屏气，前三个字非常完美，到了“心”字，下人进来禀报：“少爷，有客来访。”
“谁？”
“叶尚书家的大公子。”
“心”字的一点顿时歪掉。写字讲究一气呵成，这字算是坏了。他将宣纸揉成一团。“请他进来。”
叶安行满脸堆笑大步跨进：“谢兄，好久不见。”
谢无疏吩咐丫鬟准备茶水，坐下来淡淡道：“叶兄，别来无恙。”
“我那不懂事的大妹妹，以往对你多有冒犯。我替她向你赔罪。”
叶甜甜仰慕谢无疏的事，叶安行一直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甜甜会痴迷到那种程度。
“我并未放在心上。不知令妹伤势如何？”
说到底，叶二小姐也是在他家受的伤。
“多谢谢兄关心，”叶安行倾身，笑意减淡，“事实上，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沈烟萝守在叶甜甜床边，拧干了锦帕，为她擦拭身体。
彩珠跑进来，气喘吁吁：“夫人！来……来了！”
沈烟萝眼睛一亮，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出。
叶安行领着谢无疏，朝这边走来。
他们在花园小径相遇。沈烟萝向谢无疏盈盈一拜。“我替小女谢谢公子。”
“夫人不可，您是长辈，该由在下向您行礼才是。”谢无疏作了一揖，“叶小姐的事，在下难辞其咎，帮得上忙的在下一定帮。”
沈烟萝哑然。
这事无论怎么想，都怪不到他头上。平心而论，若她非甜甜亲娘，也只会觉得，此事完全是甜甜咎由自取。
一行人朝叶甜甜的住处赶去。
到了门口，谢无疏道：“夫人，在下虽应邀前来，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唤醒小姐……”
叶安行向他说明来意时，他以为他疯了。
“此事何等荒谬！况且连叶夫人都无法唤醒，我又如何？”
“试试有何不可？你难道忍心辜负一颗慈母之心吗？”
……
最终他还是来了。
沈烟萝摇了摇头：“我明白。不管结果如何，我决不怪你，也不会让你来第二次。”
三人走进房间。谢无疏第一次进女子闺房。不便多看，将目光放在床榻之上的叶甜甜。
叶甜甜脂粉未施，苍白的肤色，消瘦的面庞，惹人怜爱。
但一想起她的那些疯狂举动，谢无疏心底的那丝怜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叶安行递给他一本书。是从叶甜甜房间里找出来的她平时爱看的话本。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谢无疏翻开话本，朗声念了出来。
叶安行倚在门框上，看着面色冷然的谢无疏，感到一丝愧疚。
他也觉得此举荒谬。
叶甜甜虽说是他妹妹，但他们并不亲密。只因小时候颇受大娘照顾，大娘既开口让他请来谢无疏，他便硬着头皮请了。
只盼此事一了，大娘能清醒过来。
谢无疏心情沉重。
虽说叶小姐翻墙不对，但确实是自家人伤的她。
若叶小姐真醒不来，该怎么向叶家交待？
难道要把无何推出去么……
他正盯着叶甜甜沉思，叶甜甜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朗读声不由一顿。
“怎么了？”叶安行问。谢无疏看他和叶夫人神情俱是疑惑，不由怀疑起自己。
看错了？
“没什么。”
他继续念书。这时他看到叶甜甜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这次他确定不是幻觉。
他再次停下，凑近想听听她在说什么。
由于谢无疏挡住视线，沈烟萝和叶安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
“嘘——”谢无疏回头制止叶安行开口。
他凑得更近，耳朵几乎贴到少女的嘴唇。
最后他终于听清了，少女轻喃着的是——
“吵死了……”
谢无疏一怔。半梦半醒间的少女，突然抬手。啪！像拍苍蝇一样一掌拍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音吓坏了在场所有人。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女，翻了个身，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