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霞光似火。沈烟萝坐在叶甜甜床边绣花。

    得到消息的叶昌远急急赶回,直奔叶甜甜住处,推门而入。“甜甜她……”

    “嘘,别吵醒了她。”

    沈烟萝竖起食指在唇间。叶昌远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叶甜甜脸朝内,侧身躺着。

    叶昌远急了:“不是……”

    “嘘!”

    他转为用气音说话:“不是说甜甜醒了吗?”

    沈烟萝也用气音回答:“没醒,只谢公子来时她说了句话……”还打了人家一巴掌,不过这事她觉得没必要说。

    “什么话?”

    “吵死了。”

    “……”

    “那甜甜现在的情况是?”

    “不知道。妾身请大夫来看过,大夫给她扎了一针,然后就……”

    然后叶甜甜大叫一声,拔掉针头,一脚踹开大夫,躺下继续睡。

    “这么说甜甜只是睡着了?”

    “不知道,看样子像。”

    “那我们只需要等她醒来?”

    “嗯,妾身想是这样。”

    叶昌远在房内负手踱步。不时摸摸架子上的花瓶,翻看桌上的话本。不小心书掉了,发出“噗”的响声。

    沈烟萝瞪他一眼。“一边玩儿去!”

    叶昌远嘿嘿两声,羞涩挠头:“那你好好守着女儿。”

    心安理得地走了。

    沈烟萝继续绣花。

    她用绣花针搔了搔头,看向叶甜甜,无比怨念。

    “你跟你爹,都是没良心的……”

    谢无疏唤回了她,自己却唤不回。难道姓谢的比我这个当娘的还重要?

    床上的叶甜甜翻了个身,呈大字型。手和半条腿露在外面。

    这并不稀奇,自谢无疏唤回她后,她时不时地就要动弹一下。

    然而,随即她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伸着懒腰:“真舒服啊!”

    “好久没睡得这么饱了。”

    啪!沈烟萝手中绣品应声落地。她站起身。叶甜甜扭头发现了她,秀眉一蹙:“美女你谁?”

    沈烟萝叫了一声,声音引来丫鬟婆子。丫鬟婆子出去通报,引来更多丫鬟婆子。

    沈烟萝派人请大夫。叶甜甜想走,被人按住。沈烟萝摸着她的脸,似哭似笑:“甜甜,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娘啊。”

    倪凉?好怪的名字。

    不一会儿大夫请来了。又是搭脉又是拨开眼皮察看。最后起身拱手道:“恭喜夫人,小姐已无大碍。”

    沈烟萝由彩珠搀扶着,送大夫到院门口。美目含泪:“那甜甜她……为何不记得我了?”

    “这……一般来说,此症常出现于受到极大打击之人身上。”

    沈烟萝面色黯然。心道:被人从墙头一箭射下,可不是受到极大打击了么?

    “那请问先生,此症该如何医治?”

    “这……老夫也说不准。有听说摔了一跤,磕到脑袋因此突然恢复的,也有一辈子也恢复不了的。此事不可定论。”他颤颤巍巍行礼,“老夫才疏学浅,请夫人恕罪。”

    挥退大夫,沈烟萝怔怔望向远方。霞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圣洁的光。彩珠道:“夫人不必伤怀,一定有办法治好小姐的。”

    沈烟萝摇摇头,苦笑道:“甜甜能醒来,已经很好了……”

    叶天现在很混乱。

    名叫“倪凉”的美人原来并不姓“倪”。她叫对方“倪小姐”,对方一脸诧异。

    最后搞清楚,美人说的是“你娘”。

    “我是你娘。”美人一遍又一遍地强调。

    叶天不信。这怎么可能呢?虽然她是孤儿,没见过自己父母。但这美人看着也就三十来岁,而她今年二十三,别告诉她美人未成年就生娃了。

    那她亲爹可真刑。

    刚想开口,看到美人泫然欲泣,哭得让人心疼。

    还是别反驳她了。

    接下来,好几个美貌妇人陆续进来。

    “我是你二娘。”

    “我是你三娘。”

    ……

    除去一开始的美人,一共五个娘。个个态度友善。但叶天凭借在职场多年摸爬滚打,察觉到了这五人态度的一丝虚伪。

    做戏么,谁不会。

    她说话圆滑周到,笑容真挚,让人如沐春风。

    本是来看她笑话的五房妾室,被她三言两语,晕晕乎乎地送走。

    等反应过来才奇怪,这二小姐,怎么一觉醒来转了性子?

    天快黑时,叶天终于打发走了所有人。

    此时,她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房内踱来踱去,思考着目前的处境。有太多怪异之处了,变长的头发、消失的伤疤、那些衣着古怪的人、她们所说的话……就好像,好像——

    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宿主你好,我是舔狗系统233号。”

    突然响起的电子音让她浑身一凛。她没有回头,因为声音是从她脑海里传来的。

    “你的任务是扮演好舔狗角色。任务对象是这位。”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陌生的古装美男形象,片刻后消散。

    “此人名为谢无疏,男,二十岁。系统会根据宿主行为判定相应舔狗值。获得的舔狗值能在商城兑换物品。但请注意,任务对象死亡即失败。失败后舔狗值清零,之前兑换的物品也会消失。”

    “宿主有任何问题吗?”电子音顿了顿,道,“宿主可以用心声回话。”

    叶天尝试了一下:“能听到吗?”

    “能。”

    “那就好,”她深吸一口气,“这TM到底什么地方老娘要回家你知不知道老娘马上就要升职了美好生活等着我你TM把我带到这儿信不信我投诉……”

    系统233果断屏蔽信号。

    等叶天发泄完怨气,她冷静下来,思考现状。

    “我是死了吗?”

    系统233没有回答,而是在她脑海中播放一段画面。

    她看见了她自己,在工位上骂骂咧咧改方案。夜深人静,公司里只有她一个人。

    突然她捂住心口,倒在桌上。瞪大的眼睛瞳孔收缩。

    画面戛然而止。

    ……

    “过劳猝死,享年二十三。”

    冰冷的电子音将她拉回现实。

    “就不能……再抢救一下?”

    “不能。已经死透了,火化了,骨灰都扬了。”

    “……”

    “现在你只能以叶甜甜的身份活下去。”

    夜已深,叶甜甜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她趴在桌上,盯着灯火怔怔出神。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系统233说得很清楚,她回不去了。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她在那边又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连男朋友都没有。当大小姐总比当社畜好。

    但是当别人舔狗?

    笑话!从今日众人的态度来看,原身明显很受宠。

    堂堂大小姐,什么男人找不着,还需要讨好别人?

    什么舔狗值商城?咱不需要。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系统233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了:叶家不久之后将会遭逢大难,而商城物品,可能就是改变叶家命运的关键。

    叶天表示,当不当大小姐的无所谓,主要是她热心助人。

    于是她接受了任务。

    不就是当舔狗吗?这些年她为了升职,舔领导舔合作方舔同事,还怕讨好不了一个少年?

    但系统表示:“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舔狗,重点在求而不得。若是得到了,那不就成现充了?不可不可。

    精髓就是十六字真言:牺牲他人,成全自己。尴尬他人,感动自己。

    叶天明白了:“就是怎么欠揍怎么来。”

    “孺子可教。”

    ……

    她搓了搓脸。

    想再多也想不出个名堂,不如出去走走。

    开门,一道黑影直挺挺地栽下来,吓了她一跳。

    “哎哟!”

    少女捂着头起身,圆溜溜的眼睛跟叶天对视。

    叶天眨眨眼。

    少女惊慌失措,垂首跪地:“小姐恕罪!奴婢一时困倦睡了过去,求小姐别把奴婢赶走……”

    “你叫什么名字?”

    “啊?”

    少女不由抬头。我看到了什么?小姐竟温柔地朝我微笑!

    “奴奴奴奴……奴婢叫小花。”

    “小花啊,陪我出去走走。”

    ……

    夜晚的庭院幽静压抑,树影婆娑,水声潺潺,不时传来蛙鸣。

    夜风送来阵阵花香。

    小花提着灯笼,时不时地偷看自家小姐一两眼。

    小姐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过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毕竟她来府上不过几个月而已。

    夫人看她老实乖巧,便把她拨到小姐院里。平时小姐出游,按理轮不到她作陪。通常是由从小入府的大丫鬟春玲伴侍左右。

    “小花啊,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啊?”

    “你一直看我,都快走到湖里了哦。”

    小花回过头,波光粼粼的湖水仅距她一步之遥。

    “哎呀!”

    黑漆漆的庭院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低头在周围寻找着什么。

    “小黑,小黑……”

    矮个子女童张起肉乎乎的双手,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低声呼唤。

    高个子少女紧跟她身后,弯着腰。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二姨娘要是知道了,又会责罚您的。”

    “不找到小黑,本小姐决不回去!”

    此名女童便是叶青宁。她鼓起脸,气呼呼道。

    身后跟着的丫鬟小香暗暗叫苦。只得舍命陪君子,希望那只叫小黑的猫不要跑太远。

    这时,有光照了过来。

    “趴下!”

    小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青宁一把拽下。主仆二人趴在茂密的草丛中。

    远远的传来说话声。

    “小花啊,我好像看到那里有人……”

    “小姐,你别吓小花,小花胆子小。”

    “我过去看看……”

    “小姐别去!”

    ……

    灯光渐渐逼近。

    叶青宁抱住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不是四小姐和小香吗?”

    讶异之声传来。

    小花虽然害怕,但还是跟来了。认出了这二人。

    小香起身,身上沾着草叶。

    “见过二小姐。”她战战兢兢行礼。

    只见叶青宁还在地上趴着。

    叶天:别说,还有点萌……

    小香把叶青宁拽起。小姑娘的肩膀上爬着一条蚯蚓。

    她感觉到了,淡定伸手抓开,扔掉。

    小姑娘不一般啊。

    叶天真心佩服。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她弯下腰,扬起幼教惯用的笑容。

    “不用你管,敢告诉我娘,你就死定了!”

    小姑娘哒哒哒地跑走。

    叶天笑容一僵,若无其事看花。

    小香很尴尬。想去追叶青宁,但二小姐还没发话,她不敢走。

    叶天从小香口中,得知她们在找猫。挥挥手,放她去追叶青宁了。

    ……萝莉凶猛啊。

    此时此刻,叶安行正在翠烟楼的包厢里,和一干纨绔子弟喝花酒。

    回想起今日之事,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无疏真把叶甜甜的魂儿唤回来了?

    鬼神之说,他一向不信。然而亲眼见证这类无法解释之事,他的精神世界受到不小冲击。

    他饮下一杯酒。屋里闷燥得很,有人借着酒劲耍酒疯,抓来一位弹琵琶唱曲的姑娘按住就要亲。

    姑娘奋力挣扎。那人狂笑,一手按住姑娘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扯她衣裳。

    雪白的香肩裸露。

    有人在笑,有人摇头。

    叶安行摔了酒杯,拎起那人后衣领,丢在一旁。

    那人起身,欲朝他扑去,被旁人拦住。

    叶安行背对众人,朝姑娘伸出一只手,姑娘犹豫片刻,伸出洁白柔荑,搭在他手中。

    叶安行将姑娘拽起,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叶安行!你装什么正人君子?”那人叫嚣,桀桀冷笑,“有这工夫,不如回家管好你妹妹!”

    “那般不知廉耻……”

    砰!

    叶安行一拳砸在他脸上,打歪了他的鼻子。

    那人晕头转向:“你竟敢打我!”

    有几人与那人熟识,替他打抱不平。

    “再怎样也不能打人吧……”

    “秦兄也没说错,你那妹妹做出这等事来,还怕别人说吗?”

    “君子讲究以理服人,逞凶斗恶非君子之风……”

    ……

    当然,那个说他妹妹的,也被叶安行打了。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叶安行回到家时,大门已被关闭,他熟练地翻墙进去。路过叶甜甜的房间,看到里面还亮着灯。

    她的身影被映在窗格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叶安行疑惑,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见人,正要离开,看见房梁上垂下一截粗绳的影子,而叶甜甜身量突然拔高,像是踩在什么东西上。

    她要上吊?

    叶安行一惊。一个助跑,双臂交叉挡在头前方,用身体将窗格撞破,闯进屋中。

    踩在凳上的叶天回头看他,一脸讶然。

    他眼前一黑,有什么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掉在他的脑壳上,又跳到地上。

    “喵~”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肥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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