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如你这般的皇室中人,我很少见到。”

    沈如潇辞色认真的开口。

    万俟炔听到这话,站起身来,抚平了衣袍上的褶子,优雅收袖,身子微微前倾,“如你这般的世家小姐,我同样很少见到。”

    沈如潇也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二人并肩向外走着。

    “你刚刚说查明我的身份了,看来你全部都知道了。”

    沈如潇这语气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啊,你的一切背景,我已经了如指掌了。所以,我打算帮你一把。”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菊院的门外,万俟炔停了脚步。

    “帮我一把?”沈如潇也停了下来,微微皱眉,“帮我什么?”

    “这样吧,待到秉德书院结课之后,你就搬来东宫,我日日付你钱财,去还清你母亲的债务,如何?”

    万俟炔这话是一本正经的说的,此刻正眼巴巴等着沈如潇的回答。

    “搬去东宫?!我搬你那儿干什么去,还日日付钱?!你……”

    沈如潇一脸警惕,心里已经不知道冒了多少冷汗。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人啊,怎么能开口说这样的话如此直接!

    万俟炔看着少女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知道她是想到别处去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年连忙摆摆手,“其实就是我一人在东宫闲来无事,想要找个人陪我下下棋,谈谈心之类的。这么长时间来,我只交了你这一个朋友,不想你我就此分道扬镳了。”

    万俟炔很是认真的说道,还激动到拽了拽沈如潇的袖子。

    “你在宫里的兄弟姐妹呢,你……没有太子侧妃之类的吗?”

    沈如潇听到这话,才深深松了一口气。

    “我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其余的兄弟你也是知道的,除了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尚且可以偶尔交心除外,其余的真的能交予真心吗?”

    万俟炔蹙了蹙眉,接着言道,“我是有一个良娣,可那也是母后强加于我的,我根本之前都同她从未见过的。”

    “这样啊…我的确挺缺钱的,但去东宫这种大事,我还是不好决断。”

    沈如潇听了他的话,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他几秒。

    皇室中人的确如此,没有几人是能自由的掌控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的,全盘都是为了权力的积聚而铺路。

    但仅仅是几秒,沈如潇的同情心便消失殆尽了。

    身在其位,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必然要承受其一定的压力和困苦。

    这也没什么该过分矫情的。

    “这都是小事,若你不方便留居东宫,我大可派人手日日接送你。”

    万俟炔这话回答的极快。

    沈如潇这才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这北昭太子这么着急地让自己搬去东宫干什么?

    或许真的是无聊?

    看他也不像是那种心怀不轨之人,沈如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那我具体以何身份进入东宫呢?”

    沈如潇此刻是真的需要挣钱,想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不过她必须先打探清楚情况再说。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况且她要去的还是皇宫里的东宫。

    简直就是刀尖上舔血。

    “宫女。你也是知道的,在我身边各宫各处安排了不少眼线在我身边,你若是毫无身份的被安排进来,难免落个明枪可挡,暗箭难防的地步”

    万俟炔见她似乎有答应的意思,更加的坦然直言。

    “宫女…是要我在你身边端茶倒水的那种吗?”

    “当然不是!你只是以此等身份进入东宫而已,为了掩人耳目。你作为我的朋友,怎么可能叫你去做这样的粗活呢。”

    万俟炔看着她,正色道。

    “那这钱我也拿的太不仁不义了吧,就闲闲地坐着和你谈谈心,就将金银轻易收入囊中了?”

    沈如潇倒也没觉得宫女是个如何粗鄙的活,放在现代端茶倒水的话,其实也是个服务员嘛。

    给别人提供餐饮服务,然后拿到自己的工资,也没什么不妥。

    “那有什么?你若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到时候我宫里来人的时候,你出来倒杯茶也行,这就不算是白白拿钱了。”

    万俟炔不以为然的摊摊手。

    “这个的确很让人心动啊…待我今日回去跟我母亲说说这件事,再来同你作答。”

    沈如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突然想起来什么,打了个响指,准备结束话题。

    “好。此刻我们先下山吧。”

    说罢,二人并肩而行。走到石阶下后,各自上了各的马车,各回各家了。

    ……………………

    坐在马车上,沈如潇大大咧咧的往马车上一靠,双手抱头,瘫了下去,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去东宫兼职拿工资,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发工资,天底下有几桩这样的美事?

    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了。

    这东宫她是一定要去的。

    况且…哼哼。

    沈如潇在内心偷笑了两下。

    恭越看起来和太子走的很近,一储君,一侯爵,二人相谈见面丝毫不避讳,定然也是经过了皇帝的准许,又或是指示,去辅佐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她去了东宫,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这个现在鸟都不鸟她一眼的不夜侯。

    既能赚钱,又能经常看到前世老公,简直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买一送一啊!

    可转眼间,又想到了万俟炔。

    这个太子……

    按这两天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看,的确像个傻不愣登的坦率少年。

    但怎么可能呢?

    生在皇宫,而且还是储君。

    东宫是什么地方?若他真的像眼前这般天真无邪,能平安无事的活到今日吗?

    沈如潇肯定是不信的。

    但只要她对他没有威胁,他就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来对付自己或者别的什么。

    如此甚好,虽不晓得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另一边,太子的马车上。

    万俟炔上去后,秦九坐在前面的车辕上,少年招呼他进来说话。

    “本宫先回东宫,你去将孟连和苏衡细细查一番,着重查孟连。去吧。”

    万俟炔此刻正端坐在里头,正闭着眼假寐,秦九得到吩咐后,“遵”了一声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他并不是一股脑的为了沈如潇出气。

    而是既然其女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狂放,不将皇朝礼法放在眼里的话,必然背后确实有着庞大的背景以作后盾。

    孟连啊孟连,左相这个位置可不是这么好待的。

    你是朝堂之上,家门之内,一点儿风声都不可以泄露才能保证自己稳坐此位。

    若是出了哪怕小小的一点纰漏,对于位高权重之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至于沈如潇……

    万俟炔的确对她没有别的算计,只是那日她在蕴德酒楼对于大国争锋的申述,叫万俟炔刮目相看。

    或许早日笼络此人,未来必有用处。

    …………………………

    沈如潇回到家后,沈母也在。

    进门的时候,少女想起了大门口空着的两个篓子,“娘,今日看起来收获也颇丰啊。”

    “那是,你这法子着实好用!”

    沈如潇进来的时候,沈毓霏正在扫地呢,犄角旮旯的都要掏着扫干净。

    “那下午还去吗?”

    “下午只用在家里做做糕点,不必上街去了,等到晚些我把做好的糕点打包好给各处客栈和酒楼送过去便是。”

    沈母将笤帚在角落里摆好,去盆里净了手。

    沈如潇此刻其实是想同沈毓霏讲讲去东宫的事儿,但不知如何开口。

    按她亲妈的性子,是断然不让她去的。

    沈如潇站在一旁,扭扭捏捏半天再没吭一声,沈毓霏瞟了她一眼,自顾自坐在桌子旁喝了口茶,然后开口道。

    “你在那儿贼眉鼠眼的作甚?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沈如潇这才巴巴的坐到沈母旁边,挽起她的胳膊,“娘,我打算跟你谈谈书院结课后的事情。”

    “结课后的事情?那还有一个月呢,着什么急?”沈毓霏没有挣脱开,只是侧过头去看她,“怎么,你已经有着落了?”

    沈如潇默默的收回手,在桌子旁坐好,“其实这话说来,听起来的确有点扯。但我保证,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说着,少女还举起三根手指头作发誓的模样。

    沈母一把将她举起的手拍了下去,“要说就说,别磨磨唧唧的搞这些。”

    “昨日,我去酒楼申述得到的那二两黄金,其实不是什么平城富家公子爷出的,而是北昭当朝太子,万俟炔给下的奖赏。”

    “太子?!”沈母听到这话,果然一声惊呼,“你是如何知晓那人是太子的?”

    “申述完后,他应该是觉得我答得不错,就邀请我上去喝杯茶,然后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给暴露了。”

    沈如潇觉得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事情的确是这样发生的。

    “说话的时候,将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那他怎么这么蠢,嘴都管不住?”

    沈母听到这话,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娘,这话咱悄悄说,小点声。”

    沈如潇差点惊出一声冷汗,她说自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跟了谁呢。

    保准是她亲妈,这当朝太子,张口就骂。

    “行,行,小声说,然后呢?”

    沈母看了眼四周,也算是配合她了,两人凑的更近了些。

    “然后说来也巧,太子殿下正好也在秉德书院,他就坐我右手边,咱们就算是天涯一见如故,成朋友了。

    然后今日他说,待到书院结课后,邀我去东宫住一段时间,陪他下下棋,聊聊天,然后就给我付银钱。”

    沈如潇言简意赅的概括了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

    “哼,前半段也就罢了,还有可信度。你这后来说的什么幺蛾子?太子怎么会在秉德书院,皇室中人都有专门的夫子在宫中进行教导,轮得着人家亲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求学?还坐你旁边,跟你成了朋友?”

    沈毓霏对她的后半段话显然是不信了。觉得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在胡言乱语。

    沈如潇想到了她娘可能死活不同意她去东宫。

    但万万没想到,她直接没信她的话。

    “娘!是真的,而且我还见到了不夜侯。”

    沈如潇其实本想说您的未来女婿,转眼一想,还是算了。她有前世的记忆,但亲妈没有,肯定不相信前世今生这种玄幻的东西。

    再加之她此刻本就不信她的话,她要再说不夜侯是她女婿,她直接要带她去医馆看病了。

    肯定会觉得她得了痴心妄想症。

    “不夜侯?!”沈母的声调直接拔高了好几个度,“你先说太子是你的同窗朋友,现在又说你见到了不夜侯?你是不是发烧了,来,让为娘看看。”

    说着,沈毓霏将手背搭在沈如潇的额头上,“这也没烧啊?你今儿怎么净胡言乱语?”

    沈如潇:“……”

    “娘,我说的是真的,不夜侯在酒楼那日,就坐在太子殿下的对面。”

    “当朝储君和盛宠侯爵勾搭在一起?你这话也敢乱说?”

    沈毓霏瞪大了眼睛,显然更加不信了。

    沈如潇暗暗扶额,这哪比得上您直接骂太子蠢货来的直接。

    “或许只是我们身处民间,对于朝堂之事了解甚少呢?太子与不夜侯光明正大的走的如此近,说不定就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呢?”沈如潇耐心的一字一句说道。

    “我不管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对于你要搬去东宫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沈毓霏直接表明了态度。

    “我宁愿你不去挣这份大钱。东宫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你了解吗?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沈毓霏拍了拍桌子,看向沈如潇。

    “我会平安无事的,娘,他答应我,如若不方便留居东宫,可以日日两头跑,早上去到宫中,天色将晚时回来也行。”

    沈如潇再一次干净利落的,将万俟炔的意思转达了一下。

    “那也不行!就算是八抬大轿把你送回来那也不行!潇潇啊,天底下没有白白让你捡的大金子,你今日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什么,来日,别人就一定会从你身上取走什么。这世间的买卖,本就是以物换物的,不可能让你空着去却满满当当的回来!”

    沈母一口咬定绝对不行,接着抓起沈如潇的手,语重心长的教导着。

    沈如潇看着母亲殷殷嘱托的目光,也不好意思再犟下去了。

    她有着另一世的记忆,行事定然有自己的分寸和考虑,但母亲只有这一世的记忆,她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懂那么多,担心也是必然的。

    此事暂且搁置着,来日再想办法吧。

    “看起来你是将娘的话听进去了?那便好,什么大钱啊,赚不赚的都无所谓,只要咱娘俩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

    沈毓霏松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方才你没回来时,尉迟府里送来的信件,送信的人说是你祖父大病一场,此刻已经卧床不起了,叫你下学堂之后过去看看吧。”

    沈如潇看向沈母手中的物件,不禁皱了皱眉,祖父怎会生了一场大病,前世可没有这种情节。

    她的祖父一直都是康康健健的,身子骨可硬朗了。

    为何有些情节居然对不上了?

    此生与前世难道还有更大的变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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