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潇接过那封信,打开。

    “婉瑜亲启。

    近日你祖父生了场大病,听太医说是前段时间你祖父去牛玉县救灾的时候,染上了那里的痨病,怎么治也治不好。

    这几天吃也吃不下,就在床上一直卧着。老太太和老太爷都很牵挂你,一直念叨着,要再见见你,怕没有机会了。

    请见信后,务必回府一探。”

    落款,大姑母尉迟燕。

    沈如潇的内心忽而变得沉重起来。

    这一步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

    “娘,那我现在就赶紧去尉迟府看看祖父,您去吗?”

    少女将那封信折起来,放到了桌子上。尽管她知道,沈毓霏的回答百分之九十是不去,但还是要询问一番。

    “那你快去吧。”

    果不其然,沈毓霏拒绝了。

    沈如潇也没多说什么,此刻最要紧的是赶紧赶到尉迟府。

    这些事情是原本现代中没有过的,她完全无法预料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

    少女根本来不及叫马车,这街上都熙熙攘攘的,没有专门留给她的空车可以乘坐。

    她只是快步的走着,赶着路。

    尉迟府在平城的另一头,跟舒云巷在地理位置上是对角线的距离,也是很远的。

    但半路上,却有一辆马车追上了她,停在了她的身边。

    马背上迅速跳下来一名蓝色衣袍的男子,走到沈如潇跟前双手抱拳,“姑娘,我是不夜侯手下的凌澈,特奉命来护送姑娘前往尉迟府。”

    沈如潇看向凌澈,注意到他腰间别了一枚令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一个“恭”字,应该是恭越的人没错。

    只是…他了解祖父的情况可以理解,祖父也是朝廷的重臣之一,对朝堂上各大家族的情况能保持时刻关注情有可原。

    但他怎么会知道她要去尉迟府的事情?

    还专门在这拦截了她?莫非…他一直在派人跟踪她?

    沈如潇一时之间想了太多。

    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恭越一定不会害自己。

    于是向凌澈道了一声“多谢不夜侯出手相助”后,就动作麻利的上了马车。

    凌澈驾马驱车,速度很快,也很稳。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停在了尉迟府的门口,“姑娘,尉迟王府到了。”

    沈如潇闻言,撩开帘子直接跳了下去,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的说了声多谢。

    凌澈抱拳致意,看着沈如潇进入王府的大门后,这才上马,驾车离去。

    沈如潇走在王府里面,真正感受到了何为大族气派,这里的府邸的各种设施和配置是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

    她的祖父尉迟文德是北昭著名的武将。

    在恭越的名号响亮起来之前,他的祖父是北昭的上一任铁骑大将军。

    只是这几年尉迟文德的年纪大了些,身体上也大不如从前,这才没能继续骁勇沙场。

    而他的三个儿子,皆是文武双全,曾一时在平城内被誉为“北昭三大才子”。

    大儿子尉迟忠此刻作为北昭皇派往边疆五镇的驻边大将,二儿子尉迟君,也就是沈如潇的父亲,却在十八年前身患顽疾而亡,三儿子尉迟扬,此刻是常吉县的县长。

    而他的妻,金婳,也就是沈如潇的祖母,是太上皇的亲妹妹。而尉迟文德的五个女儿,各个都是女中豪杰,诗书百般精通。

    这就是她背后强大到人人忌惮的父族。

    沈如潇走到主殿之内,发现只有在打扫卫生的几个家仆,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凭着此世记忆,沈如潇找到了尉迟文德的院落。

    远远就看见,屋内有不少人影。

    少女最终停在了屋外,她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她现在只祈求上苍再可怜她一次,别是最坏的那种,她已经失去了外祖父和父亲,不想再黑发人送白发人了。

    沈如潇轻轻推开房门,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三姑姑尉迟玲和四姑姑尉迟波,还有她的几个姐姐妹妹们,尉迟令雪和尉迟令萱。

    “嘉儿,你来了。”

    尉迟玲先看到了沈如潇,转过头来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是的,她本来叫尉迟令嘉。

    只是后来搬出王府之后,随母亲沈毓霏跟了沈姓,这才改名叫今天的沈如潇。

    还没等沈如潇回话,床头那边的老太太就听见了这声,一脸慈祥招呼着她过去,“嘉儿啊,你可算是来了。”

    “祖母。”

    沈如潇走过去,蹲在了老太太金婳的腿前。

    “你祖父自从视察回来染上痨病之后,就一直在这儿躺着了,吃也吃不好,睡也没有精神气儿。”

    老太太看了眼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祖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如潇听到“痨病”二字,不由得心间一颤。

    这种病在古代可是极其难以根治的啊。

    “王爷,王爷!睁开眼看看,咱的嘉儿来了!”

    金婳转过去,朝着尉迟文德的耳边喊着话。

    “啊…嘉儿来了…”

    老太太喊了好几声,尉迟文德艰难的撑开眼皮,这才气息不稳的吐出来几个字。

    沈如潇本是如石如漠的心,忽而颤了颤,睫毛也不由自主地微闪。

    “祖父,我在这呢。”

    沈如潇走上前去紧,紧的握住尉迟文德那只宽厚的手掌。

    “来了就好啊,嘉儿…啊…时间长了没有见…我们嘉儿长得更漂亮了。”

    尉迟文德抬起眼,细细的瞧了瞧沈如潇的模样,欣慰的开口。

    “嘉儿,我都还记得,你上次来府上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今日,母亲让大姐姐写信给你,看到你真的来了,我们都很高兴。”

    说这话的是她的四姑姑,向前走了几步,动作温柔的顺了顺沈如潇的头发。

    上一次来府上是五年前?

    沈如潇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虽说她在现代去祖父祖母家的频率不高,但也万万不至于是五年才去一次呀?

    她是因为没有了父亲在府中作为依靠,母亲也搬出了王府,自己在这偌大的家族当中无依无靠,除了祖父祖母。

    她知道祖父祖母,亦或是她的姑妈叔婶们都非常地疼爱她,但她在跟着沈如潇开始之前,是一直跟外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

    再加之,与父族联系甚少,关系自然而然就生疏了起来。

    但就算是前世,她心中觉得对于父族来说有万般隔阂与不自然。

    也不至于五年都不来一次啊!

    要是她自己是长辈,有这样的侄女,那算是什么大姑奶奶。

    她要是这尉迟府的人,早就不理这等子大佛了,谁惯的臭毛病?

    沈如潇不知道的是,此世之前的自己,还真是让尉迟王府给惯出来的一身子毛病。

    沈如潇语塞,面对这种自己确实五年来一次的情况,哑口无言,只是任由姑姑顺着她的发丝,不知道回什么才算正确。

    沈如潇坐在这儿,和祖母多聊了些,然后在祖父身边坐了一大阵子。

    时间过得很快,天就要黑了。

    “嘉儿,今日就暂且住在这里吧,天色已晚,明儿早再回去也不迟。”

    这时祖母看了眼窗外已经有些暗蒙蒙的天色,向沈如潇发了话。

    不管是前世今生,沈如潇张嘴就想回一句“不了吧。”

    但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沈如潇有些犹豫。

    但的确这里的人比较多,都能有人日日夜夜陪着两老人家。

    但沈毓霏依旧是孤身一人住在那空落落的小院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她。

    所以沈如潇觉得,尉迟王府这边儿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但沈毓霏那边却是非她不可。

    于是沈如潇这次委婉了些,“等到后头我再来吧祖母,这次我先回家去。”

    少女这话刚说完,想打自己一巴掌。

    她还甚至顿了顿,打算委婉些的发言,却没想到开口就成功扫雷。

    回家,这里也是她的家啊。

    果然,周围的人听的沈如潇这话,气氛着实有些变化。

    但祖母还是坚持让她留下的想法,“已经很晚了,就先住在这里一晚,陪陪我们两个老人家。”

    金婳侧着头耐心的说着,继续道,“难道是你母亲嘱咐过你,叫你不要留在我们这里吗?”

    沈如潇听到这话一惊,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母亲没有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母亲一人在院子里,嘉儿想着此处都有姑姑们陪着,仅此而已。”

    沈如潇干脆直接撂实话。

    她再这么拐弯抹角下去,倒显得扭扭捏捏,跟家人连句实话都不愿诉说了。

    “天已经晚了,要回家的,就赶紧走吧,再别拖到更晚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尉迟文德侧过身来缓缓开口。

    沈如潇看着此情此景,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子孙啊,怎的如此之犟。

    但按照她的经历来看,是实打实的与尉迟王府有着一层隔阂,自己也总是放不开,觉得身在此处很扭捏,处处考虑,处处压抑。

    尽管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这样。

    可是事情总是不能如人愿的。

    前世的十几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隔阂太大了,太生分了。

    “那我就先走了。祖父,祖母,待到我过两日再来看您们。”

    沈如潇得到老太爷的发话后,这才起身,与二位老人家道别。

    起身告退的时间,微微颔首也向两位小姑也致了意,然后就大步走出了王府。

    出来的那一刻,沈如潇感觉自己都松了一口气,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和自由。

    不是在说尉迟王府的人不好。

    不好的是她,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很不自在。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沈如潇来的时候搭了恭越的马车,若没有提前叫好,走的时候她自然是没有东西可以搭乘了。

    让沈如潇没想到的是,刚从王府出来拐了一个角,凌澈就带着那辆送她过来时的马车等着她。

    此刻少年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车辕上百无聊赖的吹着草须。

    看起来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如潇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凌澈一看到来人,就立马跳下了马车,“姑娘,我奉侯爷之命特来接您回去。”

    其实凌澈此刻内心想直接喊夫人。

    他这人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突出的本领就是:看人极准。

    他有很深的预感,他家侯爷与面前这位姑娘,缘分不浅,交集一定会很深。

    “这,不大好吧。我一日之内,两次平白无故蹭你家侯爷的马车,不太合适。”

    沈如潇此刻有点不太明白。

    她只是那日草草地在蕴德酒楼里与这不夜侯见过一面而已。

    甚至他都不屑于抬个眼皮子看她,现在这操作又是什么情况?

    “这位小哥,冒昧一问,你家侯爷是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去尉迟府的事情的?”

    沈如潇并没有一口答应,她想先试着问问,恭越是为什么,每一步都来的如此及时。

    “姑娘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属下唤作凌澈。至于侯爷的决定是凭何作为依据的,属下的确不清楚,只是奉命行事。”

    凌澈朝沈如潇恭恭敬敬的抱拳,老老实实地鞠了一躬。

    这很有可能是未来的侯爵夫人啊!

    他一向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

    这次也当然不例外。

    “行…”沈如潇听到这番话,若有所思,“那我就厚着脸皮再蹭个车了,劳烦凌大哥帮我转达一下我对侯爷的感激之情,来日定登门拜访,以谢其出手相助。”

    这凌澈看起来,应该是恭越身边较为亲近的人。此刻先恭恭敬敬地喊着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毕竟他是不夜侯跟前的人,多混个脸熟,日后好办事嘛。

    “遵。属下定如实相告。”

    凌澈也非常乐意替她传话。

    听到了吗,侯爵夫人刚刚称他为大哥!

    这是不是说明侯爵夫人也很认可自己?

    那么笼络住了侯爵夫人的心,来日,等她跟侯爷在一起了,看在侯爵夫人也喜爱他的份上,侯爷也一定会爱屋及乌,对他待遇翻倍的!

    凌澈想到这里,感觉策马的鞭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坐在马车内的沈如潇,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加速,不明所以。

    还是像早上目送她进入尉迟王府一样,凌澈亲眼看着沈如潇进了沈毓霏小院的大门后,这才掉头离开。

    …………………………

    出发回府之前,一名黑衣人停在他跟前。

    “回凌大人,查清楚了,方才一直跟随沈姑娘的一行人是尉迟王府派出来护送姑娘回家的。”

    “那便无事,退下吧。”

    凌澈点点头,看了一眼挂在上方的沈府两个字的木质牌匾。

    这尉迟王府对这已经改了姓换了名的孙女还真是照顾的紧。

    不愧是他家侯爵夫人!

    竟有这般异乎常人的魄力,居然毫不可惜的跟随生母,离开了这个身份背景如此强大的父系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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