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雷雨大作,电闪雷鸣。

    紫禁城内,坤宁宫。

    皇后寝宫的灯被风吹灭了,屋内瞬时暗了下来,只余闪电时不时地划过天空,屋内时明时暗,愈发可怖。

    姬栀夏躺在床上无力地看着窗外,她已是油尽灯枯,甚至没有力气再去喊一声门外的宫女。

    不过她也并不想喊,拖了这么久的病,她早就厌倦了,既厌倦了缠绵病榻,也厌倦了深宫里的倾轧,还不如解脱了痛快。

    想到这里她胸口又是一阵气闷,她猛地咳嗽,鲜血从口中止不住的喷出,落在锦被上如同绽放的花朵。

    姬栀夏的意识渐渐模糊,迷蒙中她整个人似乎是飘了起来,悠悠荡荡,往皇宫中唯一亮着灯光的地方去了。

    姬栀夏飘到屋外,看着御书房里,仍在批着奏折的男人。

    他是个心系万民的勤勉皇帝,百姓口中的明君,也是她爱了十几年的人,她为了他付出了一切,为了他能继位,她甚至苦口婆心劝他纳妾。

    可惜,到了后来他们两人却像陌生人一般,她在这冷寒的后宫中,独自熬了一夜又一夜。

    回想到这里,姬栀夏便心如死灰,彻底放任意识消散。

    -

    “小姐......小姐......”呼喊声似乎从远方传来,渐渐地变大,最终在耳边清晰起来。

    姬栀夏只觉得整个人如同是从天空中坠下来一般,猛地落在了地上,还带着眩晕。

    渐渐地五感归位,她嗅到淡淡的水腥气,身上也一阵阵地发寒。

    姬栀夏用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青兰?

    她疑惑起来,青兰不是早就去世了吗?怎么此刻又好端端地在她眼前?

    姬栀夏撑起身子,环顾周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边站了一圈人,其中身着华服,满脸焦急地看着她的正是她的姨母孙氏。

    她心里又惊又喜,她的姨母不是早就因病去世了,怎么也会在这里?

    孙氏见她醒了,才舒了口气,露出点笑来,然后忙吩咐身后的老郎中去给姬栀夏瞧瞧。

    姬栀夏伸出手,任由郎中隔着绢帕为她把脉。

    看屋内陈设,这分明是她在姨母家住的闺房,她心中惊惧不已,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原本因生病枯槁的手,此刻却是白嫩修长。

    老郎中把完脉,就退下对孙氏说:“小姐她落水受了惊,身子有些受寒,开些驱寒的药服下即可,并无大碍。”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谢了郎中,吩咐下人去熬药。

    然后她上前,坐到床边摸着姬栀夏的头,眼中满是心疼:“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后院池塘平时就没人去,要不是青兰去寻你,正好看见你的鞋子飘在水上,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用手帕拭泪。

    姬栀夏忙安慰姨母,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十四岁时确实落水过一次,当时的场景和现在一模一样,难道她是重生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有丫鬟来报,说大小姐不知怎么头疼得很,叫孙氏过去。

    府上的大小姐就是孙氏的女儿赵婧玲,身为赵府嫡女,她向来被娇宠惯了,在家中无法无天。

    自从姬栀夏被接来,她便觉得她分走了她的宠爱,再加上姬栀夏长相比她好,她便处处针对姬栀夏。

    就连这次落水姬栀夏也是被她推下去的,想来是怕姬栀夏说出真相,她就先先开始装病了。

    姬栀夏记得上一世她直接和姨母说了是表妹推自己下水的,两人大闹一场,她气得回了自己家。

    直到后来赵府来接她,她才知道姨母因为这事被气病了,一个多月都没能下床,而表妹和她的梁子也越结越深,视姬栀夏为她一世之敌。

    待后来姬栀夏嫁给太子,又成了皇后,表妹嫉妒得发狂,非要入宫,姨母被她逼得无法,只好求姬栀夏,那时姨母已经病重,姬栀夏只好答应,去求了萧弈濯。

    萧弈濯虽然答应了,可自那以后对她越发冷淡。

    而表妹入宫以后,更是制造了无数麻烦,姬栀夏看着姨母的面子,只得一次次给她擦屁股。

    想到这里,姬栀夏心中暗自叹气,脸上却挂起笑,柔声细语地说:“姨母,你去看看表妹吧,我这里没事了,正好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孙氏只好为她掖了掖被子,又让青兰好生照看,这才出了门。

    孙氏走后,姬栀夏虽然闭上眼睛,却并没睡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还要细细思考。

    既然老天爷怜悯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把握,再不能走之前的老路。

    姬栀夏养了三日病,三日之后,她便向姨夫和姨母辞行,说要回家,照顾父亲。

    孙氏自然不愿意,她妹妹过世得早,就留下这一个女儿,怎么能让她再回乡下去。

    但姬栀夏决心已定,她不想再像上一世,在繁华的京城里迷失自己,为了个男人蹉跎一生,只想陪着父亲,过简单踏实的日子。

    孙氏拗不过她,只好抹着泪答应,“夏儿,若是住不惯就再回来,姨母过段时间回去看你。”

    姬栀夏知道姨母是真心为自己好,眼圈也红了,拜谢了姨夫和姨母。

    转头看到表妹赵婧灵正躲在后面,遮遮掩掩地偷看自己,表情很不自然。

    她知道赵婧灵是因为推她下水之事心虚,她这个表妹比她小两岁,还是孩子脾气,心性不定,她重活了一世,也不想再和她计较,她们两人再闹,只会伤了姨母的心。

    于是姬栀夏走到赵婧灵面前,一反常态地笑着对她温声道:“婧灵,表姐回家去了,你在家听话些,照顾好姨母,做事稳重些,别冲动。”

    姬栀夏本就生得极好,此刻面带浅笑,更是如三月春风中的桃花,在枝头轻绽,娇艳柔美。

    赵婧灵一双大眼直愣愣地看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

    不同于京城的繁华,姬栀夏的家乡在一个小镇的边上,一座简陋的土房子,屋内也只有一些最简单的家用。

    姬栀夏到家的时候,她父亲还没回来,她放下行李,烧水做了顿简单的饭,又把屋内屋外收拾了一遍。

    待到傍晚,姬项回来,就看到自己原本脏乱的房子被整理的干干净净,而半年没见的女儿正在炤口烧火做饭。

    “爹爹,你回来了。”见姬项回来,姬栀夏忙站起来打招呼。

    见父亲又瘦了几分,整个人又黑又瘦,背都有些佝偻起来,她鼻尖一酸,但又强自忍住泪意。

    姬项乍一见女儿,自然高兴,可又有些忧心,不由担心道:“妮妮,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姬栀夏摇摇头,“没事儿,我就是想爹爹了,便回来了。”

    说着,她又走向桌边,把带来的京城糕点掏出来,递给姬项:“爹爹,你尝尝,这是京城有名的雪云糕,可好吃了。”

    见姬项接过去,姬栀夏又去炤边,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两人一起坐在桌边,吃了一餐热乎乎的饭。

    饭菜都是自己种的,虽然和赵府的珍馐没法比,姬栀夏却觉得格外的香甜。

    吃完饭,姬栀夏对姬项说,她明日要跟着他去店里帮忙。

    姬项有一个小杀猪铺子,主要就是帮别人杀猪,也卖猪肉。

    但杀猪这种活都是男人干的,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做这个的,更何况是姬栀夏这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姬项自然不同意。

    但姬栀夏已经打定主意要帮父亲分担,坚持要去。

    “爹爹,你放心吧,我小时候一直在店里,那些活计我熟得很,而且我自小力气大,小时候大胖他们想打我,反而被我打得灰头土脸,你记得吗?”

    想起姬栀夏小时候的趣事,姬项也笑了,也不再反对,同意了她的要求。

    接下来几天姬栀夏都去杀猪铺里帮忙,一开始是打下手,后来她就自己上手了。

    她虽然看着瘦弱,实际上力气却不小,一双白嫩的小手稳稳地拿着巨大的杀猪刀。

    杀猪、放血、褪毛、分肉、清洗,这些活计她都能干得妥妥当当。

    刚开始左邻右舍见她一个白白净净的漂亮姑娘杀猪,都当成新鲜事,跑来围观,特别是有些长舌妇,比如对门刘大娘,把这事传得很难听。

    什么“嫁不出去”、“丢人现眼”之类的词在背地里没少说。

    后来见姬栀夏身体也好了,活也干得有模有样,干净利落,他们慢慢地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私底下还是会偷偷议论。

    姬栀夏都没放在心上,围观就围观,她也不会少块肉,顺便还能让他们多买点猪肉走,店里生意都好些了。

    这一日,姬栀夏正在切猪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就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个丫鬟。

    那女子站在店门口,用扇子遮住口鼻,尖声尖气地说:“哎呦,看看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去京城过好日子的姬大小姐吗?怎么回来开始切猪肉了?”

    这人正是胡商户的女儿,叫作胡莺莺,他们家是镇上有钱的富商,和姬栀夏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就因为镇上人都夸姬栀夏长得好,是镇上最漂亮的,还时不时把胡莺莺拿出来和她对比,说虽然胡莺莺长得也不错,但比姬栀夏差远了,胡莺莺便把姬栀夏当作了眼中钉。

    之前姬栀夏被接去京城,胡莺莺还在家中大闹,说也要去京城。

    这回听说姬栀夏回乡杀猪,把她高兴坏了,连忙赶过来嘲笑一番。

    姬栀夏并不想理她,只当做没听见,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胡莺莺见她不说话,更是得意万分,继续絮絮叨叨炫耀自己贬低姬栀夏。

    姬栀夏听得烦了,拧起细眉,从筐中搬出一个猪头,“砰”得一声放在案板上,盯着胡莺莺道:“胡姑娘不买猪肉就请出去吧,我还要做生意呢。”

    说话的口音依旧是软软的,一口地道的吴侬软语,可手中的刀却是丝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一刀把猪头剁成两半。

    被从中间劈裂的猪头脑浆迸裂,鲜血直流,胡莺莺第一次见这画面,“呀”得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再逗留,带着丫鬟转身跑了。

    姬栀夏看着她迈着碎步逃跑的样子,轻笑一声,转身洗了把手,拿出杯子喝水。

    隔壁卖干果的张大婶正好来串门,看见姬栀夏坐在那里喝水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小姑娘一身素色布衣,一张小脸白白净净,两只眼睛像是两汪清泉,清澈透明,鸦羽般的黑发全部束起,只插了一枝木簪。最简单的打扮,坐在摆满猪肉的肉铺里,却像是血污中开放的一朵干净的小白花,兀自舒展着花瓣。

    姬栀夏放下杯子,正好看到张大婶,忙招呼她进来坐。

    张大婶这才回过神来,走进屋来。

    张大婶喜欢打听闲事,这回给姬栀夏分享了一件听来的大事。

    “小夏,你知道吗?”她压低声音说:“听说前不久来南巡的太子,前两天失踪了,就在咱们隔壁的扬州附近,现在扬州都乱套了,都在找太子呢。”

    姬栀夏嗯了一声,轻轻道:“是吗?”

    “现在这世道,居然还有敢对太子下手的,不要命了吗.....”

    张大婶还在说着传言,姬栀夏的思绪却飘远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负气回家,没多久就在后山的小道上遇到了受伤的萧弈濯,从那以后,她对萧弈濯一见钟情,仗着对萧弈濯的救命之恩,非要萧弈濯娶她。

    萧弈濯竟也真如她所愿,与她成了亲。

    后来侍卫们来寻,她才知道萧弈濯的真实身份,跟着萧弈濯回了京,开始了她从没想到的人生。

    这一世嘛......

    她心想,还是从源头上就结束掉,不要见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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