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驱走燥意,天边一片红霞像是打翻的胭脂盒,姬栀夏双手拉着木门,发出嘎吱的轻响,抬手放上门闩余光却偷瞧落日。

    姬栀夏单薄的背脊靠着门板,呼吸沉浮拿不定主意,她朝屋内盛饭的父亲喊道:“爹,我有事出去,不用等我。”

    姬父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说道:“你这孩子,这么晚了上哪去?”

    记忆浮现,前世着萧弈濯在后山被她所救,两人因此结缘,日暮了还寻不到那人人影,姬栀夏难免心急。

    虽不至于恨他,但好歹是条人命。可若不去救他,他可能真会死在后山。

    毕竟后山平时很少有人去,而到了晚上山上会有野兽出没,他受了重伤,会成为野兽的晚餐。前世他虽然对她冷淡,但也没真正伤害过她,只是不爱她罢了。

    不过,不爱她也不是他的错,只能怪她自作多情,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她现在才知道。

    所以,还是去看看他吧。

    姬栀夏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举步往后山走去。

    她家到后山还有些路,现在正是夏季,天气炎热,走了没多久她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一边走,脑海中一幕幕回想起上一世见他的场景,初见时惊异于他的长相俊美,气质卓群,和他相处中更是日益动心,沉迷其中。

    那段日子虽短,她却是过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可现在她的心情却很沉重,她真的不想再见他了,一想到他,她就会想到前世痛苦的日子,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产生任何关系。

    姬栀夏步子沉重,小脸耷拉着,没有一丝笑容,她无心看周围的风景,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没说话的心情,只是冲他们点点头,露出个勉强的笑容,便又低头赶路。

    胡莺莺本来是回村走亲戚的,半路上就看到姬栀夏低着头往山上走,看上去一付蔫头耷脑的样子,和平时她那个笑脸迎人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顿时来了兴趣,姬栀夏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这个时间不回家吃饭,往后山跑干什么?

    看她这表情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对于可以嘲笑姬栀夏的机会,胡莺莺是不会放过的,她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越往后山走,路上的人就越少,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周围树木越来越高,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了夕阳,时不时还会想响起“喋喋”的鸟叫,姬栀夏不由加快了脚步,若是真黑天了,只怕是不好找萧弈濯。

    她顺着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上行,远远地看到路边有棵梧桐树,她记得上一世她就是在这棵梧桐树下遇到了萧奕濯。

    但她到了梧桐树下,却没见到有人。

    姬栀夏四下看了一圈,都不见有人,不由皱起眉。

    之前明明就在这里啊,难道是被别人救走了?还是被野兽叼走了?

    山上经常会有虎狼出没,她不过是晚来了一会儿,不会出事了吧?

    姬栀夏的心提起来了,她张望一圈,决定顺着山路往前看看,心里一着急,她也不再慢慢地走,开始顺着山路小跑起来。

    还好她穿得都是方便活动的农家土布衣服和布鞋,跑起来很轻快,若是穿着城中闺秀的鞋服,只怕根本跑不起来。

    跑了大概半里路,她忽然瞥到地上有血迹,她心里一紧,连忙顺着血迹向前快跑。

    地上的血迹断断续续的,姬栀夏又跑了大概三百米,只见前面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姬栀夏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她喘着气跑到近前,看清那人的脸,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是萧弈濯没错。

    姬栀夏抬头看看头顶的茂密的梧桐树,梧桐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原来是这里,可能是时间太久远了,她记错地方了,不是之前那棵梧桐树,而是这棵大的。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看看萧弈濯的情况。

    她在萧弈濯身边蹲下,低头查看。

    萧奕濯面色发白,薄唇全无血色,但一张脸仍是近乎完美的好看,面如冠玉,五官如同刀刻般立体,鼻子高挺,睫毛纤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姬栀夏有种仿如隔世的感觉。

    前一世,她那样迷恋萧奕濯,和他的长相有很大关系。

    她的目光往下移,萧弈濯身上穿着藏蓝色的提花丝质锦衣,衣服上隐隐有些暗纹,看上去就是贵重面料,他的腹部和腿上都有有破洞,伤口把周围的衣服都浸湿了,血已经流到了地上,暗红色的一滩。

    姬栀夏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白布准备先给他包扎一下伤口,忽然间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还很熟悉。

    “她怎么忽然不见了?”这是胡莺莺的声音。

    “不知道啊,一下子跑没影了。小姐,咱们回去吧,我觉得这地方有点吓人。”

    “吓人什么!再找找!”胡莺莺不耐烦地说。

    姬栀夏微微皱眉,胡莺莺什么时候跟来的?

    她又看向地上的萧弈濯,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她立即起身,然后快步走到旁边树林里,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姬栀夏藏在大树后,悄悄看向来时的路。

    等了一会儿,就见胡莺莺和她的丫鬟走了过来,两人看见地上的男人吓得尖叫起来。

    等胡莺莺叫完,她低头看清地上人的脸,睁大了眼睛,推推丫鬟,说:“你去看看,他还活着吗?”

    那丫鬟满脸不情愿,但还是迫不得已地挪过去,先是戳了戳萧弈濯,见他没反应,又大着胆子把手指放在他鼻下试探,发现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扭头对胡莺莺道:“小姐,他还有气。”

    胡莺莺也放松下来,走到男人身边,低头打量他,细看了他的脸,又看了他精致的衣服腰带,眼珠不住的转动,若有所思。

    那丫鬟看着暗下来的四周,脸露忧色,催她道:“小姐,咱们走吧,天快黑了。”

    “走什么走!”胡莺莺不耐烦地呵斥她:“没看见这里有人受伤吗?带他一块走!”

    丫鬟听了更加忧心:“可是我们又不认得他,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胡莺莺撇她一眼,嗤笑一声:“说你傻你真傻,我家里是做面料生意的,他身上这料子连我都没见过,还有腰带的绣工,是上好的苏绣,这人绝非普通人,而是高门大家的公子,今天能救他,是我的造化。”

    说完,她就让丫鬟和她一起把人扶起来,她们两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住他,缓步往下走去。

    姬栀夏躲在树后看着她们两人走远,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胡家有钱,能给萧弈濯找更好的郎中,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从树后出来,绕道另一条小路回家。

    到了家中,父亲见她回来,脸上的担忧散去,露出笑容,忙招呼她吃饭。

    姬栀夏没什么胃口,随意扒了几口饭,就开始洗碗。

    姬父见她无事,就出门去二姑家帮忙干活了。

    姬栀夏洗完碗,就开始准备猪食。

    她家里养的猪主要喂猪草和糠拌的饲料,饲料需煮熟,偶尔也会喂些番薯之类的。

    猪草量大,装了几个大篮子,屋里小,她便把猪草放在院中切割,切了一会子,身上就出了不少汗,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打算休息一下,就看到胡莺莺他们竟然走到自己门前的小路了。

    姬栀夏心中奇怪她们怎么走了这条路,但不想和他们产生联系,便站起身,准备先进屋躲避。

    可胡莺莺和丫鬟两人撑着男人走了这一路,男人身子又重,她们两人此刻已经是两腿发软,就快撑不住了。

    见了姬栀夏,胡莺莺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喊她:“姬栀夏!你站住!把你家驴车借我用用!”

    姬栀夏不想理她,但看她们两人一付喘着粗气,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还是停了脚步。

    她家周围并无其他人家,若是真不管他们,她们两人估计是走不到下一户人家就会倒下。

    她看了一眼在一旁吃草的驴子,走过去把驴车套上,拉到胡莺莺面前。

    “借你了。”

    胡莺莺整个人都因脱力在发抖,她一个大小姐哪里出过这么大的力气,此刻已是精疲力尽,咬着牙想把萧弈濯放车上去。

    可手上已经无力,一不小心萧弈濯竟然跌落在地上。

    萧弈濯落在地上,受了震动,竟转醒,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姬栀夏的脸上,眸光逐渐清明,眼中似惊似喜,神色复杂,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姬栀夏。

    胡莺莺见他醒了,满脸惊喜,又看他竟然一直看着姬栀夏,不由火大,但又强自压住脾气,捏着嗓子故作娇羞地说:“公子,是奴家救的你,这一路走来,可把人家累坏了,现在手都抬不起来了呢。”

    但萧弈濯恍若未闻,仍是看着姬栀夏出神。

    姬栀夏见萧弈濯忽然醒了,也是一惊,心头突突的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沉。

    她强作镇定,对胡莺莺说:“驴车借你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屋了。”

    胡莺莺巴不得她赶紧消失,好让那位公子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忙说:“走吧走吧。”

    姬栀夏转身抬脚欲走,可就在那一刻,她的脚踝被一只大手攥住了,那只手如铁钳般紧紧箍住她的脚踝,让她一动都动不了。

    姬栀夏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脚踝竟被萧弈濯攥住了,他对她极淡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眼中却深沉如星海,藏着势在必得的执着。

    “姑娘,萧某......身受重伤,可否...施以援手,日后...必百倍报答。”

    姬栀夏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愣愣道:“胡姑娘愿意救你。”

    胡莺莺见状大急,在一旁拼命点头:“对、对!我家比她家好多了!”

    可萧奕濯就像没听见一样,仍是抓着姬栀夏,眼睛又闭上了,像是又昏过去了,可手却一点没松开。

    女子的脚是隐私部位,哪能随便抓,姬栀夏感觉脚踝如同要着火般发烫,不由又羞又气,萧奕濯现在这样无异于是毁她清白,她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的。

    明明胡莺莺就在旁边,为什么抓着她不放?

    姬栀夏蹲下试着把他的手掰开,可他的手指就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姬栀夏咬牙对他道:“你松手!”

    萧奕濯仍闭着双眼,睫毛如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是没听见。

    姬栀夏气得不行,这人明明醒了,现在分明就在装晕,要不然不可能抓着自己的脚踝不放。

    她从不知道萧弈濯竟然有如此无耻的一面,他不是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吗?

    她又努力挣了挣,他的手仍是铁钳般纹丝不动。

    姬栀夏无法,再这样下去被别人看见她的名声就毁了,只好软声对他道:“你放开我,我带你进屋。”

    萧弈濯仍是不动。

    姬栀夏深吸口气,忍住骂人的欲望,道:“你若不松手,我怎么带你进屋?”

    这话出口,萧奕濯的手才松开。

    姬栀夏重得自由,只想跑回家去,把门锁上,远离这个可恶的男人。

    可毕竟答应了他,若是反悔,只怕他又会做出其他事来,她很清楚他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不让胡莺莺救他,非要让自己救,可他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家也脱不了干系。

    这样想着,她只好扶起萧奕濯进屋,把他安置在床上,好在她平时经常搬猪肉,力气大,一个人也能把他扶起来。

    然后她对胡莺莺道:“你让丫鬟去村东头找孙郎中来。”

    胡莺莺正看着萧奕濯的脸在发呆,听了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去?”

    姬栀夏道:“我还要去给他准备热水吃食,要么你去准备?”

    胡莺莺这才不情不愿地吩咐丫鬟去找郎中。

    萧奕濯腹部和腿部都有刀伤,所幸没伤到要害,上了药,仔细调养一段时间即可。

    郎中把他的伤口处理好,又开了药,姬栀夏把药熬好,给他喝下,才能喘口气。

    看了一眼什么都不做,一直给自己添乱的胡莺莺,姬栀夏对她说:“胡莺莺,天色晚了,不如你先回家去吧,我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胡莺莺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想起今日本是来拜访姨母的,拖到现在还没去,只怕他们要着急,只好恋恋不舍地和睡着的萧奕濯告辞,并说明天一早就带人来接他,先委屈他一晚云云。

    最后还警告姬栀夏别对萧奕濯做什么,才带着丫鬟走了。

    姬栀夏只把她当傻子来看,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姬栀夏等爹爹回来就简单和爹爹说了救了萧弈濯之事,姬项平日里就是个老好人,遇到这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说救人是应该的。

    见姬项走路有些踉跄,姬栀夏心疼不已,“爹爹,二姑那里的活太累了你就别去了。”

    姬项摇摇头,喝了口茶说:“她是我亲姐,怎么能不帮呢?”

    姬栀夏知道劝不了他,只好起身为他准备吃食,心中却是不平,二姑家里有重活总会来叫爹爹去帮忙,爹爹心善每次都去,可二姑家却根本就拿爹爹当苦力来用,干了活连句谢谢都没有。

    姬栀夏为姬项热了饭端上来,又道:“爹爹,我看你最近人总是乏累,不如明天去和春堂找郎中看看吧,抓些药调理一下。”

    姬栀夏记得上一世她在京城很少回家,让爹爹入京他又不愿意,结果她成亲没多久,爹爹就得了重病去世了。

    这一世她一定要把爹爹的身子照顾好。

    姬项摆摆手:“我不过是这几日事多累了,哪里用去看郎中了。”

    姬栀夏知道他是心疼钱,但身子比钱重要,仍是坚持道:“爹爹,栀夏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栀夏可怎么活?就算是为了我,你就去看看吧。我这些天杀猪、卖猪肉,存了一些了钱,够看病用了。”

    说着,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坐在一旁落泪。

    姬项见她哭了,连忙道:“怎、怎么还掉起金豆了,爹去就是了,快别哭了。”

    姬栀夏见他答应了,才化哭为笑:“那我们就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去。”

    到了晚上,萧奕濯开始发高烧,姬栀夏用冷水浸湿帕子,一遍遍地给他敷额头。

    高烧中,萧奕濯口中囔囔道:“皇后…”

    姬栀夏听了一愣,暗想他这还没登基就开始想要皇后了?

    过了一会又听他道:“别走…别丢下朕…”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表情都很痛苦,连手指都在不自觉地轻微抽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姬栀夏不由有些惊异,萧奕濯平日里对人从来都是冷漠的很,除了政务,其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对女子向来不上心,竟然也会有这一面。

    不知道在梦中能让他开口挽留的人是谁。

    姬栀夏照顾了萧弈濯一夜,醒醒睡睡,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姬栀夏把饭菜和药准备好,放在萧弈濯床头的小桌子上,然后就出门了,带着姬项去和春堂看郎中。

    和春堂是镇上最好的医馆,王郎中家里世代行医,很有经验。

    王郎中为姬项诊了脉,脸色凝重起来,他又细细看了姬项的脸色,又寻问他最近状况。

    最后,他对姬栀夏道:“你父亲他长期劳累,积劳成疾,现在气血两虚,五脏六腑都有损伤。”

    姬栀夏听了大惊,忙问郎中:“大夫,那这病好治吗?”

    王郎中捻须道:“须多休息,不要过于劳累,再服药调理才行,只是......”

    他打量了他们的穿着,有些为难地说:“只是这病已深,要想调理好,须食人参、阿胶、鹿茸等名贵药材。”

    姬栀夏知道他是怕自己负担不起药费,但父亲的身子最重要,她立即道:“只要能治好爹爹的病,什么药都行。”

    而姬项听了,却急了,“咱们老百姓哪里吃得起这些药,不吃,不吃!”

    他说着就拉着姬栀夏要走。

    姬栀夏却没动,“爹爹,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你听大夫的,钱我会赚的。”

    “不成!这些药哪里是咱们平民百姓能吃的!我去山上挖些草药吃就好了。”姬项急得脸都红了。

    姬栀夏拉住姬项的手,柔声道:“爹爹,你听我说。对栀夏来说,你的病是最重要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留下栀夏一个人可怎么活?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婚事,想给我攒嫁妆,可我就算出嫁了,也要爹爹你给我做后盾呀。而且我们店里生意最近好了不少,我能把药钱赚出来的。”

    姬项听她这样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无从拒绝,只好叹了口气应下。

    姬栀夏冲他笑笑,露出两个小梨涡,然后从荷包里掏出钱,对郎中说:“大夫,你开药吧。”

    这一次拿药,把姬栀夏这些日子赚的钱全部花光了,而且这药每半月就要拿一次,要想供上父亲的药,她必须想法子多赚钱。

章节目录

重生后皇后一心杀猪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溪水羽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溪水羽羽并收藏重生后皇后一心杀猪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