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猜想,这世上大部分独居的单身男青年,都设想过突然家里多了一个美少女的事情。

    烟来到我这确实是这种幻想的实现,然而可惜的是她是竟是我亲妹妹。

    但由于我们二十年里从未相见,她住进来以后这种关系并未突然产生什么效果。第一周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我们很少说话:她像是个早几年流行的住人家里的背包客,突然睡到了我客厅给她买的折叠床上。

    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住的地方。由于我从未设想过有第二个人住进来,我租的是只有二十五平米的LOFT(其实也不算小),即把一个午餐肉罐头形状屋子的一层装修为客厅、厨房和浴室,然后隔出半个二层,算是卧室阁楼,摆放床垫和衣柜。

    所以妹妹来了以后,其实就睡在我一侧头向下就能看到的地方,这让我感觉非常奇怪。起初那些日子,我常常要熬到夜很深了才能睡着。

    我仍然清楚记得那情景,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代替被蹬掉的薄被披在妹妹的身上,她娇小的胸脯虽被浅色背心遮蔽着,却在夜里反射着银色的亮光,在我梦境中挥之不去。

    此外,令我难以平和待之的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那会虽然已经29岁,但我却还是个未食禁果的处男。至于为什么,也许当你往后看更了解我后能大概知晓。

    我们第一次较长的谈话发生在第一周的周五我下班回家。

    为了避免某些可能的尴尬,开门前我会敲上三四下,听听动静再进去。

    那天准备开门时我听到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向我而来,原本以为是妹妹来开门,没想到声音以厕所门与门框短促的碰撞声结束。停顿了几秒后我打开门进去。

    培根照例站在门口冲着我喵喵叫了两声换取我抠它的脑袋和下巴,厕所里传来洗水池的声音。我隔着门说了声:“走出去吃饭啊”。妹妹回了声好,声音似乎有些虚弱,我本想问是不是不舒服,转念一想,大概是每个月的那事来了,便坐到电脑前,准备先玩会等她出来再看。

    不久里面传来洗澡的声音,水声断了后过了挺久她才穿得整齐出来。

    “今天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吃清淡点。”

    “啊?”妹妹一愣,擦着额头的汗半晌到:“不太想出门……要不我们点外卖吧。”

    “行,那吃砂锅粥吧。”我一边划着屏幕,一边瞟了她两眼,她脸上发白,额头在慢慢出汗,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僵直。

    “你没事吧?”我问,其实心里并未生出多少担心,但出于理所应当,我还是继续问:“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她摇头:“我休息会儿就好了。”说着就躺倒在沙发上把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我已经在心里判定是月事了。不由心想女人每个月都要这样来一次真挺不容易的,还有生孩子,所以说男女不平等的根源是上帝这不无道理。

    我点好外卖走过去把手机递给她:“你看还要不要加点啥?”

    “不用……你点吧我都可以。”

    我听着声音有些抖,一看她脸上,汗水已经浸湿了刚刚擦干的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头上。

    “你……看着挺严重的,之前也这样吗?”

    她摇头接着又点头,我一头雾水: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摇头:“不用,我不想出门,睡一觉就好了。”

    我便坐下开始玩电脑,浏览了会网页总是心不在焉,感觉还是得做点什么,便去把她的毛巾沾水拧干冰箱冷冻层放了会,拿出来摸摸觉得温度还行,便走过去放在她头上。

    她一直眯缝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像是毫无准备似的,被冰得整个人一哆嗦。在见到是毛巾后,突然扑哧笑了一下:

    “我又不是发烧了,你拿凉毛巾有什么用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想想也是:“那应该拿什么?”

    “暖宝宝之类的有吗?”

    我摇摇头,心生一计,走去按住正埋伏着,伺机捕捉毛绒老鼠玩具的培根,再双手从它两边腋下将它抬到半空,它如往常一样伸直了两条腿,眼神中满是对这个世界不理解而产生的茫然:“这个行不,它很暖和的。”

    我得到了自己所期待,少女那柔软却能牵动人心的美丽笑容。

    “可以,你把它放过来吧。”

    于是我就把培根放到了她和沙发的空隙间,妹妹半搂住了它防止逃跑,继而开始摸头抓下巴。很快培根就忘记了自己捕捉老鼠的使命和失去行动自由的事实,舒服地靠在烟身上打起呼噜了。

    我坐回电脑前继续翻阅了些什么,没过多久妹妹突然叫我:

    “哥。”

    “嗯?”

    “你谈过女朋友吗?”

    “大学时候谈过,毕业之后就……”我回答道,我瞟了她一眼,这还是这几天来第一次她主动找我聊天,只不过这个问题让我多少有些尴尬。

    “为什么?跟我说说吧”

    “说……说啥?”

    “先说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吧”

    “没什么可说,就大学里男男女女的事。”我试图敷衍了事。

    “你们怎么认识的?”

    “自习室自习认识的。”

    “那她先追的你还是你先追的她?”

    “我先追的她”我如实交代。

    妹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哥哥我就想知道你的事,想了解你。”

    “我现在好不舒服哦,不想说话,想听哥哥的故事。能不能不要我说一句你只回一句,这样好累啊。”

    我一愣,挠了挠耳朵,没想到妹妹竟会这样说,心一横想算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就想到哪说哪吧。

    “怎么说呢……只是真的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

    “我想大部分男女恋爱的事也都差不多吧,开始于对对方外貌的欣赏,终结于相互熟识后,对对方内在的一些异议,发现双方不是一路人就分开了……没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啊。

    我记得我进了大学就想谈女朋友,原先高中没这个心思是因为一方面自己知道学习考好大学很重要,学校也管得严,另一方面自己觉得,就算谈了那时也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每天在学校拉拉扯扯的,莫名有种装腔的感觉,当时觉得挺蠢的。”

    “装腔?”

    “就是说我觉得那些早恋的同学,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显得自己像大人,在做大人的事,所以谈恋爱是为了给同学们看,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更成熟,你理解吗?”

    “嗯……”妹妹点点头:“是有点,可是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等了一会看妹妹没有继续说,便继续说道:“总之到大学我觉得应该谈恋爱了,便会主动接近漂亮的女孩子,找机会多和她们说话。到大一下学期和一个女孩关系挺近,便找机会在一天向她表达爱意于是就成了男女朋友。”

    “之后谈了不到一年,分手了就基本上再没来往了。”事实上是不到半年。

    “这就没了,为什么分手啊?”妹妹抗议道。

    “我说了只是普普通通的男女恋爱之事。”我试图避开她的问题。

    “那你们睡了吗?”

    “啊?”我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问。

    “你们做了吗?”

    “没有。”我坦诚道。

    “那不是也和高中生谈恋爱差不多,只是拉拉扯扯吗”

    我从话中听出一丝讽刺的意味:“是啊,所以最后我跟她分手了。”

    沉默了一会烟继续问“这么说,你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想和她做?”

    “差不多是吧。”我立刻回复道。

    “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她小声嘀咕。

    “嗯,那个时候……我也说了,我是怀着那种心思想要谈恋爱的,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想要用这种方式体验成人世界的事情,想着这样做了才算长大成人。

    后面我想,睡觉这事儿,首先肯定是为了两个人相互的欲望满足,另外一部分则是,两个孤独的人认为对方和自己在精神上有某种契合,但仅仅是在精神上人是不会满足的,必须要通过最亲密地结合,用彼此来满足最高的欢愉来对这种契合做一个确认……”

    “你觉得和她契合吗?”

    我摇摇头:“她是那种家教很好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女孩,读书很好,做什么事情都毫不越轨,就连一节课都不愿意旷。而当时我是个留长发听摇滚的浑小子……”

    “你还留过长发?看着一点不像啊。”妹妹露出笑容惊讶地说。

    我点头:“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她会按照父母的愿望,把她的处子之身留给能给她带来安稳和幸福的男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只是希望借此完成自己成人礼的自私男孩。”

    “所以我们就分手了呗。”说完我感到如释重负。

    妹妹没再继续问了,我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问她感觉好点了没。

    她没回应我,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哥,我发现你说话一套一套的。”

    “是吗?”我回想着刚才的话。

    “是啊,”妹妹没有看着我,而是抱着培根眼睛放空似的侧身看着沙发靠背,继续说:“明明是馋人家身子得不到就分手,你叽里呱啦说这么一通,倒让人家显得好像很势利。”

    我思考着妹妹说的话,似乎也无法反驳:

    “可能是吧,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说我看到的,如果把她找来问肯定又是另一种。”

    “哥你毕业多久了?”妹妹打断我的话。

    “七年多了。”

    “那为啥这么久都不谈女朋友?”

    “找谁谈?跟你谈啊?”我打趣式地反击道,妹妹脸色一沉,不知是误会我生气了,还是在掩饰害羞,我觉得更多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我吧。

    我便只好自己继续解释说:“没遇上合适的人吧,本来我的同事女生就不多,我又不是一个爱好交际的人,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谈恋爱了。”

    妹妹还是没有说话,我只能把话题结束转而问:

    “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嗯,好多了。”妹妹说。我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培根的头,它以一种似乎是哀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又试探性地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在触碰到额头的时候,我感觉妹妹的脖颈似乎突然紧张了起来。

    “不烫嘛。”

    “来那个又不会发烧!”

    我笑而不语,去找手机看看外卖送到哪儿了。

    “哥。”

    “嗯?”

    “以后我们多这样聊聊天好吗?”

    我没有转身,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充裕着我的胸口,又来到我的喉咙。

    “好啊,挺有趣的。”

    之后在住处时我和妹妹的话略微多了些,但总归是你来我往三五句便结束,我想其中原因在于,我们那时还没找到任何共同话题。

    直到大约又过了两周,我先是接到了烟的母亲,孙阿姨的电话……女人说话很拘谨,让我在这头都能感受到她的不自在。其原因我想是当初我曾对她出言不逊,这令我多少感到羞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道歉。

    确认了烟在我这里之后,她像是松了口气,简单问了些情况,似乎想说更多但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突然挂掉了电话。大概半天后我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像是有些不情愿地先开口道:

    “妹妹现在住在你那里。”他也许用了疑问句,但口气听上去更像是不情愿地提起一件双方都已知道的事时。

    “是啊。”我说。

    电话竟又短暂的沉默了,让我想到西部某个小镇上,两个枪手拔枪前的宁静。

    “你跟她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我问。

    “她跑过去要住你那,你怎么说?”父亲问。

    “我说没问题。”

    电话那头于是又沉默了,传来了像是把嘴边的空气吞进去压扁吃掉了似的鼻腔声,像这样吃了三口,父亲才再次开口说:

    “你跟她说休学的事情,还有挂科我们都不计较了,只要她尽快回来,去学校重新办入学手续。一定要赶在九月份之前。”

    我向来对父亲这种高高在上似的命令口吻感到不满,便没有答应转而问:“她在武汉的时候你们没跟她说?”

    “说了不听啊。”端了好久终于播撒了出来的情绪从电话那头溅出。

    “本事不大,脾气大,还说不得,一说就要甩脸走人。没良心的,要放在……”父亲突然止住话了,像一个退役的老刑警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枪。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休学吗?”我突然想到便问。

    没料到这句话像是踩到了雷点上,父亲立刻提高了嗓音:“为什么休学?闹脾气呗!大学里不好好读书,考试都不去。真是……辜负了我们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多钱倒是其次,她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考上了,不好好读了,将来毕不了业,走上社会也只能跟那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

    父亲突然收声了。话筒里安静着,也许是儿时对父亲的敬畏心理作祟,我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打破了某种僵局,父亲继而接着督促叫我好好开导妹妹,要如何如何跟她讲,一个人自顾自讲了几分钟。

    “听到没?”

    “嗯。”我再次回应道。

    也许是仍不满意,父亲又进一步问妹妹在我这里怎么睡的?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脸红,有些支吾地说在客厅给她买了个折叠床。

    “折叠床?”

    “就是那种单独一个类似躺椅,但比躺椅舒服的那种。”我解释说。

    “嗯,折叠床好。”

    我思考着父亲称赞折叠床的用意何在,对话便又陷入短暂沉默。

    “你反正注意一点,和你妹妹在一起各方面都要注意,做好一个当哥哥该做的事情。记住要尽快让她回来。”

    我应付着答应了,接着父亲便是问我工作如何,有没有找女朋友。我如实说工作还那样没什么变化,女朋友也是没找的。也许是这次前面的对话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口舌,到这竟没有像之前指导我要如何如何,沉默了片刻只留下一句:“要抓紧了。”便顺利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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