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校园的灯都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打在人身上,混合树叶、楼房的影,使人显得格外生动。纯净的蓝色逐渐变浓,在灯光、整洁路面的辉映下,更加透亮。天空留下最后一条粉红的晚霞,给人无限遐想。

    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夏金杉和方闻老师在食堂吃完晚饭,随意地在校园里溜达。

    “听说方教授最近又有新的技术研究成果,恭喜啊。这又能拿到学校不少的补贴吧。”夏金杉说。

    “我们院的补贴不像别的高校。本身就是搞科技发明的,竞争很大,几乎每个月都有几十个新项目出来。都来争这份补贴。所以要看市场的需求。能拉到企业的投资比例越大,拿到的补贴也越多。我们哦,都是给下面这帮小鬼跑腿的。帮他们找关系,到处卖老脸。”方闻笑着对夏金杉说。

    “方教授还用卖脸?以方教授的身份地位,怕不是那些老板都来求着你吧。”夏金杉发挥自己吹彩虹屁的精神。基本上,只要是她同事,为了更和谐的关系,她都会从别人身上找优点,然后借适当机会,对人家一顿吹捧。所以,除了那位领导,她在学校同事中的人缘都不算太差。

    “哪里哪里,我们靠手艺吃饭,不走江湖的歪门邪道。”

    “你想说你们都是老实人吗?”

    “在夏老师心里,我们不是老实人?”

    “我们这种没手眼通天能力的才是老实人吧。方教授这种存在,可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呀。”

    “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小姑娘。不管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想要实现更好的自己,都要努力的。”

    “方教授,你看,我们努力这么多,能前进这么点,你们同样努力这么多,能前进这么多。所以,我们永远也追不上你们。对不对。”夏金杉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表情既可爱又好笑。

    方闻不禁轻笑。“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不好比啊,夏老师,有空我让我们班学生给你上节课,看看科学的实验标准和步骤,你就知道怎么选取变量喽。”

    “嗯,其实我特别想知道被我们女学生们疯狂崇拜的方教授追求的是什么呢?让我算算。据我了解,方教授事业有成,一表人才,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简直不要太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方教授至今单身。爱情的邂逅应该有过很多,只是至今未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又据我渊博的命理知识,一般这样情况下,出现的真命天女。”夏金杉顿了一下,学古代的算命先生,假装捋捋胡子,缓缓地点点,变了变声,“那,才,真的是,天女啊。”

    方闻专注地看着夏金杉,眼睛特别亮,像是有星星倒影在那里。然后同夏金杉一起笑起来。只是,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天女。过了很多的岁月时光之后,见过很多风景。有过快乐,有过心动,甚至是猛烈的情绪。最后,想念的却是烟火里的香气,渴望的是简单不过的平凡。

    马路上,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不约而同地偷望夏金杉和方闻,或窃窃私语,或流露羡慕。春末的花香浓浓地飞扬,熏得空气带着微醺的甜。

    “篮球场今晚好热闹啊,方教授,是学校组织了什么比赛吗?”

    “没听说哎,走,去看看。”

    掩映在颗颗粗壮的梧桐树下,一向是一号比赛场地的篮球场,里里外外都被学生们围住了。看到两位老师过来,有认识的同学给他们让出了道。夏金杉和方闻来到靠近比赛场地的篮球框下面,听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

    “好久没看到软件一班和二班打球了。”夏金杉旁边一位穿着一身灰色卫衣的年轻女孩说。

    “之前一直是他们代表学校到别的学校打比赛的吧。”灰色卫衣旁边的,留着及腰长发的女生说。

    “是啊是啊,软件一班的楚绪,简直不要太厉害哦。”

    “二班的刘洋洋也不错。”

    “看他们打对手真过瘾。”

    “不过,这是他们最后一场友谊赛了吧,打完他们就毕业了。诶,好可惜,这样就再也看不到楚帅哥的身影了。”

    “楚绪似乎会在这里继续读研诶。你要不要也考个研究生,这样也许就还有机会喽。”

    “什么啊?你别瞎讲,人家是有女朋友的。就我这种的,怎么跟人比啊。”

    “有女朋友?谁啊,你不会是说那个刘陆南吧。”

    “对啊,不是吗?总会看他们一起上下课。”

    “不是,只是刘陆南单方面迷恋楚绪,像你一样。”

    “那我也没机会,这么美的女孩他都不喜欢,我就更算了。就看看吧,也饱饱眼福。”

    “也是,我们就看看吧。”

    听到这两位女生的对话,旁边的方闻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导,你笑啥?”夏金杉小声问方闻。

    “夏老师,你这么大的时候像不像旁边这两位小姑娘一样花痴?”方闻轻声地问道。

    “怎么会,我不需要。”夏金杉甩了甩头发,装着流露自信的表情。

    “奥,是不是夏老师有太多男孩追求,所以没时间犯花痴?”

    “也,也不是。只是那时候还小,只知道学习,不懂那些。”夏金杉满口谎言,吹牛的本事一点没收敛。

    “奥,我明白了。所以,夏老师是努力学习的好学生,不会谈恋爱,是这样吗?”

    “好学生就,就去掉吧,其他的还,还算符合。嘿嘿。这两个打比赛的班级是不是就是你带的,方导?”为了避免尴尬,夏金杉抓紧转移谈话阵地。

    “是啊,都是我的学生。不过楚绪这小子以后就是我的研究生啦。一直听说这小子球打得不错,今晚可有时间见见了。”

    夏金杉不知为什么,听到楚绪这个名字脸就微微发热。自从上次在计算机学院发生的意外后,他们几乎就没单独见过面。现在,此时,这人正穿着洋酒红色乔丹篮球服,背对着她,在离她较远的那个球框旁边的梧桐树下,和队友正谈论着什么。

    她其实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但是,偏偏,这些话就像没人阻挡一样,接连往她耳朵里蹦。现在方闻又说到他,她不知该不该接这话茬。算了吧。夏金杉明明听到内心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嘴里却问出了:“方导,你们都说的楚绪,是不是很优秀啊?”

    行吧,她想把自己嘴缝起来,越严实越好。

    “是啊。你过会注意看下,球场里最帅的那个,就是他。夏老师,你说说这种奶油小生的长相,是不是不道德。容易把女生三观带坏。就像你旁边那两个女生。”

    “我觉得还好吧,现在女孩都还蛮清醒的。毕竟受过教育,三观还是很正常的。”夏金杉尽量表现和楚绪不熟的样子。心里却不知为什么,听到别人说起楚绪,有点开心。似乎,他是她的某个专属。默默鄙视自己一遭。

    “哈哈哈,不是谁都像夏老师这么单纯哦。好像是中场休息,马上啦啦队要表演了。”

    晚上的风,缓慢地、轻快地、温柔地吹起来了。

    不一会,刘陆南领着啦啦队的队友们一起上场了。赛场上响起了动感英文配乐。刘陆南扎着高高的马尾,几缕染过的紫色头发像云里划过的流星,粉色的篮球服显得这些姑娘既有活力又娇嫩,和绿色的树叶一起,成了青春最美的音符。舞蹈里混入了街舞元素,每个动作都好像天生长在她们身上一样,收放自如。高挑的身姿,婉转而有节奏的动作,姑娘们纤细的脖子、锁骨、少女薄背微微露出蝴蝶的肩甲,随着音乐以不同的方式展现,让人赏心悦目。一些低年级的女学生也忍不住赞叹:哇塞,好好看。

    夏金杉也低低感慨:真美,曾几何时,也没能像她们这样展现过自己啊。青春,青春就这样无所谓地溜走了。留下酸溜溜的尾巴。

    “方教授,你们院真是帅哥美女云集啊。”夏金杉不由自主地说。

    “现在这些学生确实是甩我们那时候一大截啦。”

    夏金杉和方闻说说笑笑的时候,不经意转头,穿过人群,一下就撞上了楚绪灼灼的目光。和队友讨论完下半场的打法后,他现在正坐在梧桐树下,橙黄色橡胶长椅上,一边往嘴里畅快淋漓地倒纯净水,一边往她这边看。似乎入了魔。

    “你看。楚绪正盯着刘陆南看。你还说他们没什么,我都不信了。哇,你看那眼神,你看你看,太专注,太温柔了吧,好帅啊。”夏金杉旁边还是那个穿灰色卫衣的姑娘说,只见她靠在旁边的小伙伴身上,似乎沉浸在某种激动的心情中。

    “我靠,我错了。妈哎,他们在玩什么?要是他能那样看我一眼,我觉得为了他奉献自己一生,都愿意。”

    “是吧是吧,哦斗凯?”

    ……

    周围一群女生都在小声讨论楚绪盯着刘陆南看这件事,而刘陆南也似乎听到了大家议论一样,越跳越起劲。

    楚绪这边,李林辉坐到他旁边,问他:“阿楚,你在搞什么?照你刚刚跟大伙说的打法,我们必输无疑啊。”

    “输就输呗。都赢了四年了,输一次又怎么样。”

    “不是啊,这等于是告别赛哎。告别赛输了,之前攒下来的一世英名就毁啦。”

    “打着玩的,那么认真干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告诉我,老子就帮你。”

    “哪来那么多废话。就让你犯个规,让我被撞下而已。”

    “万一撞坏了,你就自己负责吧啊。你也忒狠了,那么拼,到底是为谁啊?”李林辉似乎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楚绪无奈,索性往夏金杉的方向看去。

    “哦~,早说嘛。行吧,看在同学情谊上,我就勉为其难吧。”看了看楚绪望去方向的刘陆南,李林辉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拍拍楚绪的肩,与其他队友汇合。

    随着同学们的喊叫声,下半场比赛正式开始。

    “我这些学生水平确实不错嘛。进攻退守的技巧拿捏很到位。”

    “我虽然不懂你说的,但是,比赛是不是更激烈了?我怎么比他们比赛的更紧张啊。方导,我是不是也进入状态了。”

    “夏老师紧张哪一边?红队还是蓝队?”

    夏金杉突然意识到,我在说啥啊。

    “啥红队蓝队,我就看进球。进球的那瞬间,我都紧张。哈哈哈。”

    这边夏金杉和方闻看得津津有味,那边赛场一下子骚动起来。只见,楚煦倒在地上,抱着小腿,脸上露出难忍的表情。比赛双方队友们一下子全围了过去。

    “阿楚,你怎么了?”张子锋扶着楚绪问。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啊。是林辉做了假动作引我犯规,我才撞上楚绪的啊。”二班一个戴眼镜的高个男生急急地解释。

    “没事,这只是意外,跟你没关系。现在还是叫车把阿楚送去医院吧。你还行吗?”李林辉问。

    “还没死。”楚绪低声说,似乎忍着疼。

    “阿楚,你撞到哪了?”刚刚跳完啦啦舞,退到一边为楚绪这队加油助威的刘陆南,见到突发情况,想都没想地拨开张子锋和李林辉,将楚绪的头垫在自己的腿上,着急询问。而楚绪刚想开口,就听刘陆南对着蓝队的球员喊道:“不过就是场比赛,你们有必要把人撞伤吗?”

    软件二班蓝队球员基本上都认识刘陆南,听到她的问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无言。心里却都寻思着,大小姐护犊子也太心切了点。这边方闻也过来了,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一下就明白了,于是笑着说:“楚绪你小子伤得挺值啊。陆南,你不要因为某人错怪了软件二班的同学。人家可什么都没做,无辜地很啊。”

    “是啊,南姐,我们太无辜啦。算了,今天的比赛就这样吧,不打啦,下次有时间聚在一起再说吧。麻烦你们送楚绪去医院,我们就撤了啊。”蓝队领队的男生接方闻的话茬说。

    话罢,看比赛的学生们也纷纷离开。夏金杉听往回走的学生们,小声讨论说:“这刘陆南长得漂亮,性格也大大方方地。我要是有这么个对象,天天叫我妈在家里给我烧香。”

    “你就别瞎想了,也不照照镜子。”

    “诶,这对男朋友也太宠了吧,公开宠啊。真是我辈楷模。”

    ……

    此时的夏金杉站在方闻后面,距离楚绪较远的位置,虽看不见前面刘陆南和他的互动,只是听着两人的对话也能想象到两人的关系是多么特别。

    应该也比较亲密吧。

    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女孩,是多么地被宠爱,才能这样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心意晾在天底下最光明的地方。

    在人群慢慢离去的那份短暂时间里,夏金杉就那样孤独地站在梧桐树稀疏斑驳的碎影里,任人群将自己丢弃。她似乎嗅到了身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味道——嫉妒的味道,混合自卑的心理,在那时间里某个短暂的片刻,帮她卸去了这些年来学到的拙劣伪装,带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南南,我没事,过会林辉他们帮我送去医院拍个片子就行了。你晚上不还有市里领导来考察的接待吗。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了,你快去吧。”楚绪把被推到一边的林辉拽过来,暗暗给他使眼色说。接到楚绪的暗示,李林辉心里十分纳闷,看向楚绪的眼神似乎在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啊是啊,南南,你快去吧,不然后边耽误了,毛主任保不准又怪我们几个把你带坏了。”李林辉从处于纠结状态中的刘陆南手里接过楚绪说。

    “真没事吗?”刘陆南似乎既不舍得楚绪,又对自己的工作放心不下。

    “没事没事,好得很,你看。”张子锋拍了一下楚绪的腿,“是吧,楚哥,不疼吧。”

    楚绪眉头紧皱,瞅了张子锋一眼,艰难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疼。”

    “好,那我先去准备接待了。你们几个照顾好阿楚,天呐,七点半,来不及了。”说着,刘陆南恋恋不舍地小跑着离开,就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她还不时回头确认楚绪的情况。

    “哟,把大美女都支走了,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呢?”方闻乐呵呵地问楚绪。

    “师父,能不能借你的车用一用。”楚绪问。

    “可以是可以啊……”方闻似乎还想调笑楚绪什么,只是还没等话说完,便听楚绪对张子锋说:“子锋,你帮师父领路吧,停车场到这里的路比较绕。”

    “好好好,少爷。”张子锋说完便同方闻一起走了。

    “你愣着干嘛?不知道去帮忙吗?”楚绪朝发愣的李林辉低吼。

    李林辉则不可置信地,一会看看待在树荫下、穿着白色棉麻连衣裙,似乎在想些什么的夏金杉,一会看看楚绪不耐烦的脸。好长一会,像是醒悟了什么似的,小声对楚绪说:“卧槽,楚绪你骚啊,真骚啊。”说完,他慢慢地朝夏金杉走去,走到她身边时说:“夏老师,麻烦你帮看下阿楚,我去帮忙弄车。”

    “什,什么?”夏金杉好像才从混沌的世界回到现实一样,她看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没人了,除了,除了一手撑地,一手抱腿,忍着难受,似乎受多大委屈的楚绪。

    李林辉走出篮球场的时候,对楚绪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夏金杉,指了指他,暗示楚绪要把他帮的忙记着。楚绪不耐地对他摆摆手,想让他赶紧离开。

    天渐晚,风吹得有点猛了,惹得梧桐也跟着摇晃身上鸭子掌似的叶子,篮球场外面橘黄色的灯光透过梧桐摆动的影,弥漫到楚绪身上。柔和的光,一天里最令人放松的时刻,使这个少年在夏金杉眼里看去更帅气年轻了。夏金杉觉得那里坐着的不是楚绪,而是某个引诱她忍不住犯罪的存在。

    眼不见为净,心不动为诚,嘴不语为佳。我不属于这里,我不应该在这里,我不存在这里,一切都是假象。

    夏金杉故意不看楚绪,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脚慢慢地往门口方向挪去。

    “夏老师,我好疼。”低沉的语气,执着地对她说,好像诉说真实的事件,也好像在撒~娇?!

    夏金杉睁着狐疑的眼,望着楚绪,纳闷地说:“你刚刚不是说不疼吗?”

    “刚刚不疼,现在疼了,嘶~,骨头好像错位了。”楚绪终于不再忍着。

    “哪里?是这吗?”夏金杉最后还是跑到了楚绪身边,双手触碰上他的腿,小心仔细地察看。楚绪身体里血液似乎还在翻涌,年轻的气息像突破了表面的皮肤屏障,阵阵向她侵袭。他身体散发浓郁的荷尔蒙味,有点冲晕了她的头脑。所有这些,使他像是只青春的野兽,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跟他共舞。喉咙一上一下地翻滚,在长长的脖颈间转动,似乎要跳脱神经的束缚。她没敢抬眼,因为眼前人和眼前的景,对三十年来没谈过恋爱的她都太过有张力。

    原来,她的青春留下了这么长的遗憾。而她曾经却以为自己拥有过整个青春。不自知的孤独,像某处空白,只有戳到某个点,才会被时间的魔鬼识破,暴露出没有死角可藏的、高清镜头下的羞窘。

    “我是故意受伤的。”距离近的时候,楚绪的声音愈发有磁性,似乎是来自原始森林深处的、某种天籁声音,夹杂着一丝井底泉水的清澈,极容易让一般女孩迷失。看着他薄薄的嘴唇在自己的余光里颤动,夏金杉紧了紧下颚才没让邪恶的欲念将自己吞噬。

    “既然是故意的,为什么还让美女离开?”夏金杉问。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最近这几次课,你都没有理我。”

    是因为你。这几个字在夏金杉心底掀起来了一圈圈涟漪,缓缓地荡漾开来,划到神经末梢,引起她身体细胞微微地颤动。

    我喜欢你,这句简单的告白估计很多女生都收到过。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感受。夏金杉承认,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但是被告白的经历、暗恋的经历也是有过的。最初收到这种讯息,是小学时,来自别的同学的转述。那时候,听到这种话,有种莫名的恐慌,急着叫那位转述的同学不要说了,害怕作为好学生的自己,因为这种事情被老师批评。也因此而有意疏远那个说喜欢自己的男生。上初中,能够大方地和喜欢自己的男生友好相处。高中学习忙碌,一度不给自己留时间关注喜欢之类的事情。到了大学甚至毕业,也能用开玩笑的话,给不合适的男生传递信息,适当把握两人的距离。

    直到现在,夏金杉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式和这个世界相处了,也不期待曾经狠狠羡慕过的花事落在自己头顶。日子简单重复,家人安康快乐,她无比感激,亦满足于生活的小庆幸。

    而此时此刻,听到类似喜欢你的话,从有好感的男孩口里说出,她才真正的感受到这几个字的魅力。也许前面的种种,都是此刻的铺垫,也许是因为有了种种对比,才有更深的感受,以及这种感受带来的奢侈体验。

    “我理不理你,重要吗?”夏金杉终于抬头,静静地看着楚绪。

    “之前从来没感觉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也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但是现在,你的一举一动,轻易就带动我的神经,我的注意力,引起我不正常的情绪变化。按照这个思路总结,你不理我,让我不开心。不开心这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你要负责。”

    楚绪炽热而深不见底的目光,看在夏金杉眼底似乎是极致的真诚。可有时候,事实的真相并不是你看到的,而且,还可能正好相反。极致的真诚,也可能是虚假。

    面对这样的楚绪,夏金杉听到自己凭大脑反应蹦出的词是:“你在撩我?”话语里带着质疑,无有一丝情趣。直女,也不过如此罢。

    “我喜欢你。”清晰、明了、简单,不带任何目的的几个字,传到夏金杉耳朵里,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拒绝的方式,有几千种,接受的说法,也可以不用太直白。而介于两者之间的,模糊、焦灼的地带,和摇摆的内心呼应,最是让人难耐。对于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夏金杉一向是分得比较开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外在内在各种条件的判断,喜欢和不喜欢不再那么单纯,于是,内心也不那样干脆明了。

    就像现在,夏金杉如初见时那样,是明确喜欢眼前的男生的,而这种喜欢,像喜欢一件质量上等的衣服,从衣服的设计,到颜色搭配,到材料的质感,甚至到细节处的剪裁,都在夏金杉的偏好里。只是这是一件没有标价的衣服,夏金杉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买得起,亦不知道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是否合适。所以,她才不会轻易选择。

    沉默了很久,楚绪似乎也等了很久,夏金杉才缓慢开口:“我……”。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只是跟你表明我的态度。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是别人。没有别人。不用考虑,不用验证。我很清楚。跟你说出来,意思是不会跟你玩暧昧。而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感到负担。希望你能考虑。”夏金杉的沉默让楚绪十分忐忑,第一次之后就消失得无影踪,也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想抓住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于是,最后还是选择了拙劣的一种。

    说完,为了避免尴尬,楚绪立马拿起手机给李林辉发语音:“绣花去了吗?”

    “马上到了,你享受享受二人时光不好吗?”李林辉在电话那头戏谑,安静的氛围下,这话语轻易地就传到了夏金杉耳里。

    “抓紧,再晚就残废了。”不等李林辉再说任何话,楚绪直接摁掉了语音。

    “你室友吗?”夏金杉托伏着楚绪问。

    “嗯。”

    “你们关系似乎很好。”

    “谈不上好不好吧。既然有缘聚在一起,就相互照顾而已。有私心的,就少做一点。能顾得上来的,就多做一点。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时间长了,也都摸得差不多了,就避免产生因性格和脾气造成的矛盾。怎么,老师和大学室友的关系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夏金杉一个激灵,怎么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似的。

    “这很简单啊。你在感慨我们的关系,应该也是想起了自己的吧。”

    “都过去了。”

    ”真的过得去吗?”

    “过得去或过不去的,都会随时间消陨。区别是那些疤痕,虽已愈合,却会叫人面目全非。”

    “疤痕还可以被治愈吗?”

    “越来越长的年岁带来的成熟的认知,应当产生成熟的行为,调整合适的人际关系,而变得更加享受这种互动。同时理解以前的伤疤,和那些伤疤下的自己和解。”

    “老师对以前的伤疤是怎样理解的呢?”

    “你说的是那种?”

    “和大学室友的那种。”

    “像你说的,关系不是好与不好就能简单定性的。缘分的事,不管友情还是亲情都不能强求。所以,便没办法强求别人喜欢你,不能把自己和别人都看得过重。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更专注于自身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把过多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里。”

    “老师,你和你室友的矛盾主要是来源于你室友对你的嫉妒吧。不都说女生之间的嫉妒最可怕嘛。”

    “谢谢你捧场啊。”

    “应该的,应该的。”

    “方闻是你老师?”

    “对,大学四年的老师,研究生三年的师父。”

    “那你挺受宠了。”

    ……

    夜渐深,梧桐和影也更渐暧昧。暗橘的梧桐灯给底下的两人留下了一片说不完的橙黄,簌簌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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