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天在学校里大片的青草和深橘红建筑物外墙的辉映下，显得更蓝、更高。夏日强烈的光照到地面，似乎到处都流淌着黄金浸泡过的水，浓烈的金黄色让人睁不开眼。
一般到了周五，夏金杉的心情也变得比较好。只是，这个天不要这么热就更好了。夏金杉撑着一把轻巧的遮阳伞，在学校里急匆匆地走。最近，各个学院都先后举行了毕业典礼，所以这两天，顶着大太阳出来拍毕业照的学生也不少。
现在学生拍毕业照的花样纷繁复杂，有民国学院风，有中山装，有穿绣着仙鹤的汉服的，有穿宽大夸张的唐装的，还有动漫人物的一些造型装。总之，比她们那会会玩多了。你要是在这里，可能以为中国各个朝代的人都穿越来参加现在大学生的毕业纪念了。
真是“举历史而同庆”啊。
夏金杉快步走着，忽然被眼前出现的两个“海军飞行员”挡住了去路。
“夏老师怎么走这么快啊？”夏金杉抬头，看见了和楚绪同班的任菲菲和他的室友孙博文。这两个厮可是她的“座上客”，互相给对方掩护，还经常私下找她说好话，让她行行好，多给点学分。这样的学生她也很头疼，一面要劝说他们“好好学习”，一面想着怎么给他们开绿灯，免得学校来查。据说这俩人在大二时候一起创业，现在毕业直接合伙开了个小公司，不愁找工作。反正学校有时也睁只眼闭只眼，她夏金杉再严格，也是点到为止，该给的学分她也不会故意扣掉。
是以，这两个厮得到了好处，总时不时地找她“吹吹牛”。
“哎哟，这是哪一战队的飞行员啊，怎么有空出来露面呢。”夏金杉半开玩笑地说。
“这不是趁着刚结束的毕业典礼，跟大家一起玩玩嘛。以后再想见就不容易喽。”长相斯文的任菲菲说。
“那不跟你们小伙伴一起，跑我这来挡什么路。”夏金杉拿手给自己扇扇风。
“嘿嘿，夏老师，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你呢。正好今晚我们班聚会，你也来吧。”一脸精明相的孙博文抢着说。
“你们小朋友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姐姐没空。”
“也有其他同学邀请的别的老师参加，夏老师你就来嘛，就当免费蹭个饭。”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喜欢蹭饭的人嘛。你们再不走开，我就要中暑了啊。”一想到会碰见楚绪他们几个，夏金杉就想避开。
“老师，你这么美丽，怎么连一个感谢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呢？”孙博文说着也拿着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点点小纸扇给夏金杉扇风。
“是啊是啊，老师，这会成为我们的遗憾的。”任菲菲帮腔。
“夏老师，你就来吧......”
夏金杉这会位于学校的主干道，路上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一些家长也来看学生拍毕业照。附近听到夏金杉他们三谈话的，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还有捂嘴笑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禁不住他俩的软磨硬泡，更不想被路人看笑话，夏金杉无奈地回：“好好好，我去。”
“好，那老师我们一会把时间地址发给你，就恭候您光临啦。拜拜，老师您走好。”
“拜拜拜拜。”说完，夏金杉急急走掉了。
到了办公室，夏金杉一屁股坐在她那个自动躺椅上，吹着空调，一时觉得特别凉爽、舒适。
“晓路，我后悔答应他们了。”过一会，夏金杉给杨晓路发微信。
“为什么啊。让你去就去呗，大大方方地去怎么了。”
“尴尬。”
“你都不是小孩了，这种场合要hold不住，我就要鄙视你了啊。”
“谁hold不住啊。”禁不住杨晓路拿话含沙射影地撺掇，夏金杉忿忿地回。“你看吧，我不仅要去，还要打扮漂漂亮亮地去，火力全开，惊艳全场。奥利给！”
“你确定能在人家小姑娘跟前惊艳？”
“惊艳不了，惊吓也行。哈哈哈。”
“疯女人。”
......
晚上的聚会是在这所学校自己的酒店，夏金杉之前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吃过饭。酒店外面设计风格和学校整体建筑风格融为一体，室内装修简约大气，满满学术气息。甚至是每间房外面，都会写上学校历史上一些名人名言，有的字，夏金杉也念不出来。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确实有限得紧。
七点半，夏金杉准时出现在楼下。今天她选择了一条烟灰白的抽绳修身连衣裙，裙子中间右腰线处镂空镶了一圈银白色亮面铜扣，搭配一双新百伦的暗枣红白边运动鞋，戴了一个棉布的黑白格纹相间的发箍，远远看上去，像忽明忽灭的烟花。额头稀少的空气刘海让她的脸蛋看上去更小、更精致，后背巧克力色的卷发似瀑布一样稠密。裸色美甲和渐变的裸色唇膏相呼应，使人显得更生动。YSL的腋下黑包增添了几分时尚感。这样的夏金杉远远看过去，最多有二十三四岁。
打开二楼最里面的包间，刚刚似乎还有“细细簌簌”声音的人群随着夏金杉推门而入，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夏金杉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些人脸上露出了惊喜，也有一少部分心思难料，只是眼神在夏金杉出现后就一直难转移，尽管他没有直视过夏金杉的出现。
“夏老师，快来，这里坐，这里，给你留位置了。”任菲菲热情招呼。夏金杉低着头过去。
那个座位，在任菲菲和方闻中间，和楚绪、刘陆南他们一桌。
等夏金杉坐下来，大家又继续了刚刚的嘈杂。
“喂，你说今晚会不会有好戏？”吴星月端着酒杯，低声问张子锋。
“应该不至于吧。不是和平结束的嘛。诶，感觉今晚的夏老师有没有好看爆了？”张子锋忍不住夸赞。
“嗯嗯嗯，你看一屋子的男生眼都直了。饿狼啊饿狼。”吴星月低叹。
“我们班的女生，也就南南能扛得起打了吧。”张子锋问。
“是啊是啊，不过，今晚南南似乎没怎么打扮，略逊夏老师一筹。”
“但我还是选南南。”张子锋话风一转，得意地说。
“看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吧。还你选呢，轮得到你嘛。要是我，我就选夏老师。嘿嘿。”吴星月端起杯里的酒水，小小抿了一口，笑着说。张子锋讷讷地瞥了他一眼，做无语状。
三十多个人里，为数不多的四个女生讨论到：“一开始以为今晚陆南是主角，现在似乎遇到竞争了。”
“没有吧，陆南才是真女神好不好，夏老师五官就算再精致，身材上也输陆南一大截啊。”
“陆南今晚有点大意，自信过头，所以忘记上妆了。”
“我觉得素颜好看才是真好看吧。夏老师素颜还不一定有陆南好看呢。”
“管她们谁好看呢，我们靠才的人，谁在乎脸啊。”
“切~~~”
……
“夏老师刚刚怎么没叫我，早知道你来，就约你一起了。”方闻礼貌地看着夏金杉，笑着说。
“我以为你下午没课呢。嘿嘿。诶，方老师，怎么感觉你有点害羞啊。”夏金杉大大咧咧地说。
“有吗，那不是美女坐我旁边嘛。”方闻转过脸，试图掩饰自己。
“方老师，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就饶了我吧。哈哈。”夏金杉故作镇定。
“夏老师，别不好意思，使劲吃啊。等大家吃差不多了，我们就要来真的了。”任菲菲招呼夏金杉。
“嗯，正吃着呢。”
......
就坐在夏金杉正对面的楚绪，眼睛似乎带了屏蔽器一样，直接屏蔽夏金杉的方向。夏金杉若有似无地瞥过去，就只有淡漠和帅气的侧脸。他的眼睛是不是离开刘陆南一会就会瞎啊。夏金杉恨恨地想。
看到和方闻聊得正好的夏金杉，刘陆南心底说不出的开心。看来，他们还是蛮有戏的。
“阿楚，我要吃那个酸汤鲈鱼。”刘陆南甜甜地说。
“好。”
“阿楚，我想吃那个土豆拔丝。”
“好。”
“阿楚，我想吃那个凉拌腐竹。”
“等下，你嘴角这块沾到了菜汁，给你擦一下。”
“啊，我看看。”
“别动别动。”说着楚绪慢慢靠近刘陆南的脸，认真地帮她清理嘴角的污渍。
对面两人不顾旁人的互动，引起了大家的话柄。
“喂，阿程，人家要吃那个黄瓜。”
“嗯，等着，爷喂你啊，张嘴，啊~~”
“啊~~”
任菲菲他们宿舍的另外两个男生招摇地学着刘陆南和楚绪。
“杜海，你TM无不无聊，滚出去。”刘陆南抓起手里的花生米就往叫杜海的男生扔去。
“怎么了嘛，只许你们喂饭，不许我们啊。”
“哈哈哈。”同桌其他人爆笑。
不管别人的笑语，刘陆南继续说：“阿楚，我要吃那个......”楚绪刚要动筷子，只见转盘兀自转了起来，一圈转完又一圈。
夏金杉出神地看着桌上中间那只肥胖的鲤鱼，右手中指按着转动转盘，不自觉似的转动着。
你不是会献殷勤嘛，倒是继续啊。夏金杉心里想。
“夏老师，你这是想吃哪道菜啊？”孙博文提醒到。
“夏老师？”任菲菲在夏金杉面前竖竖手掌。
“啊，怎么了，怎么不吃停下来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夏金杉收回伸出去的手，尴尬地笑笑。
对面楚绪听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装得挺像。他想。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任菲菲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同学们，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聚餐了。四年时间，辗转日多，终有一别。回顾往昔......”
“停停停，打住，这些场面话就省了吧。直接切入正题，行不行。”有人喊道。
“一群没文化的粗人。那就开始今晚的狂嗨吧，大家酒喝起来，拳划起来，全场燥起来。”
“喔~~~”随之不知从哪响起来了流行歌声。凤凰传奇的奢香夫人燃起了躁动的气氛。
“夏老师，我先敬您一杯，感谢这学期的帮助。没有你，就没有我的顺利毕业。我干了，你随意。”任菲菲端起青花瓷酒杯，头一昂，一杯郎酒瞬间下肚。
“还有我还有我，夏老师，我跟菲菲一样的台词，但是感谢之情被他深很多。所以，我来三杯。”孙博文站在夏金杉旁边说。
“心意我领了，你悠着点啊。”
“没事，这点算什么。”
“诶，你们怎么都欺负夏老师啊。看夏老师好欺负嘛。”看着和同学们相处愉快的夏金杉，方闻也感觉高兴。他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嘛。
“方老师，以前你一直是主角，今天就夏老师一位女老师，麻烦把主角位子让让，我们过会再敬你。”任菲菲跟方闻开玩笑。
“哎，你别把夏老师灌醉了。”方闻帮夏金杉说话。
“不会不会，我们干了，夏老师随意就行。”
“对对对。”
“夏老师，我也来敬你。”孙博文旁边的男生端酒走过来。不一会，后面的男生也跟上了。
这群年轻人似乎要开始他们转圈敬酒的“礼节”。夏金杉低头抚额，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变成了这么受欢迎的好老师。
按照走酒的方式，轮到了李林辉。李林辉今晚穿上了白衬衫，还打了个领带，特别贴合他的形象。他走到夏金杉跟前，正了正镜框，对夏金杉说：“夏老师，我以后的火星公司缺个顾问，可不可以提前预定你。”
“那要看你诚意啦。你说说看，想敬我几杯？”
“这一壶我全陪了。”
“哇哦~~”这一桌的人欢呼。
“嗯，还可以，那我就考虑考虑吧。”夏金杉调皮地歪歪头。
李林辉敬完，按照顺序，到楚绪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手里的酒杯，缓慢地推开后面的绿色竹椅，绕过李林辉、任菲菲的两位室友、孙博文，任菲菲，来到夏金杉侧边，淡淡地开口：“夏老师你好，可能你不太认识我。我叫楚绪，这学期因为比较忙，没能经常上你的课。但是，你的课真的很好。感谢你对我们大家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楚绪说话的时候，夏金杉头也没动。只是在他讲完话之后，转过脸，笑着说：“谢谢，随意。”两人对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双方在彼此的眼神里似乎如初见的陌生人一般。
这些看在吴星月他们眼里，他们不禁同时感叹：装，真会装！
而在他们相互敬酒的时候，大家不知为何安静了一会会。
隔壁桌的几个女生小声说道：“喂，你们看，楚绪和夏老师是不是有点像。”
“什么像？”
“长相。”
“确实哎，感觉有点莫名的夫妻相。”
“是不是不是我一人这么觉得。”
“是哎是哎，好奇怪。”
……
“林辉，他们好像真的过去了。”刘陆南给李林辉发微信。
“是吧，别担心啦。”
“嗯嗯。”
“夏老师，夏老师，我来敬你。”刘陆南在楚绪后面抢着给夏金杉敬酒。
“是不是该连方老师一起敬啊。”刘陆南走到夏金杉和方闻跟前，笑着说。
“哦，一起一起。”李林辉带起头，剩下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也跟着起哄。
“小丫头，想喝酒就喝，整什么一起。来，干了。”方闻大大方方地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方老师，还有夏老师的这杯哦。”刘陆南看着方闻，坏笑着说。
“那个，我……”夏金杉刚想说我自己来，就见方闻说：“你们别欺负夏老师，这杯我帮夏金杉干了。”
“喔，好。”李林辉又鼓动大家鼓掌。坐在一边的楚绪，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
大家轮流敬完酒，吴星月又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哎，过会，我们来轮流转桌，当桌子停下来的时候，中间这个鲤鱼头指向谁，谁就要说出一个在这四年里整蛊别人，而别人不知道的糗事。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事比较糗，那被整的人就不能罚这个人喝酒，不然，大家就看着办，怎么样？”
“OK，没问题。”大家抢着说。
“那就从我开始转，我开始了啊。走你。”
过一会，转盘停了下来，鱼头指向孙博文。孙博文说：“程哥那次在水房擦澡，内裤放在门上是我拿走的。”
“是不是程皓用盆遮住自己屁股的那次。”
“是的。”
“Bingo。”
“你妈的，狗崽子，害我被别班人笑了好几天。喝酒还是打一架，你选。”
“喝酒喝酒。”
“哈哈哈。继续继续。”
“菲菲收到的男生的情书，是我写的。”
“辉哥裤子上的洞是我剪的。”
“张哥那次高数考试失分两道题的错误答案是我传小纸条故意写的。”
“星月前女友亲手做的蛋糕是我吃的。”
......
听着这些大男生你来我往的罚酒、戏谑，夏金杉觉得大学的青春是值得一遍遍回忆都不想忘记的时光。那些好玩好笑的小事，也只有在那个时节才有心情去玩，也不觉得无趣。
大家玩到后面，有的借着酒劲，抱班里为数不多的女生；有的则抱头坐在角落里哭泣；有的发誓要把对方打进医院......
看着这一群年轻人，方闻和夏金杉摇摇头。走了出去。
虽然每个包间比较大，隔音效果也不错，但是走廊里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年轻人纪念青春的欢闹声。
“夏老师，是不是被这群男生吓住了？”
“还好。就是挺佩服这些学理科的女孩子的。完全被男性的气息淹没了。不像我们那会，女强男弱。哈哈。”
“这些理科男生，个个跟狼似的。身边都是同类的时候，更是无所顾忌。”
“挺有意思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
看着方闻欲言又止的样子，夏金杉说：“方导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许，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我就不说了，你帮我揭晓答案吧。”
“我从小就不会拒绝别人。所以经常想，什么样的拒绝方式会比较让人容易接受。但，是不是拒绝本身的属性就不易更改？”
“拒绝没什么不好或者不对。如果你从小就觉得拒绝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恰恰说明你是个十分真诚的人。拒绝，对被拒绝的那一方而言，有时候是另一条崭新的路，会让他反省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或者这个东西是不是真正适合他，使他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人都在追求，追求钱也好，追求名也好，正当的追求最终会帮自己找到自我的归宿。”
“那个归宿是什么样的？”
“一种状态吧，和自己相处的非常舒服的状态。”
“你说的是独处吗？”
“不完全。你可以把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的一切都当成物。独处时，周边的物是物。群居时，周边的人也是物。无论是独处还是和别人相处，都能够和身边的物以适合的方式，舒服地相处，我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就是比较好的归宿。”
“这个舒服，是无爱无恨，无烦恼等等这些吗？”
“这是佛家用语。我不懂宗教。这些年读的书也有限。我理解的舒服是美好，是变化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去定义。”
“和方导相处很舒服。”
“但是，你最终还是拒绝了我。”
“那个人让我心动，让我心痛。和他在一起的快乐，让我有更多的热情去爱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不害怕未知。离开他，我仍旧能够做到。只是觉得心里的那份力量减弱了一些。”
“爱会加强你的场，却不会使你迷失。他是你对的人。”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所以啊，这世上还是痴男怨女的多喔。因为他，就要拒绝其他可能吗？”
“也不是这样。只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整理整理，让心底跟他相关的情绪消散，再说吧。”
“你这战线拉的可够长的啊。”
“彼此彼此吧，方老师。”
“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不会被世俗的力量过多地左右。”
“被不正确的东西左右，最终可能要花更多时间去修正错误。与其这样，不如与世俗做个对抗，让自己的力量慢慢强大，也有能力去收承接好的东西。”
“这样看来，我似乎还有机会哦。”
“方老师，我真的不想祸害你啊。”
......
一般到了周五，夏金杉的心情也变得比较好。只是，这个天不要这么热就更好了。夏金杉撑着一把轻巧的遮阳伞，在学校里急匆匆地走。最近，各个学院都先后举行了毕业典礼，所以这两天，顶着大太阳出来拍毕业照的学生也不少。
现在学生拍毕业照的花样纷繁复杂，有民国学院风，有中山装，有穿绣着仙鹤的汉服的，有穿宽大夸张的唐装的，还有动漫人物的一些造型装。总之，比她们那会会玩多了。你要是在这里，可能以为中国各个朝代的人都穿越来参加现在大学生的毕业纪念了。
真是“举历史而同庆”啊。
夏金杉快步走着，忽然被眼前出现的两个“海军飞行员”挡住了去路。
“夏老师怎么走这么快啊？”夏金杉抬头，看见了和楚绪同班的任菲菲和他的室友孙博文。这两个厮可是她的“座上客”，互相给对方掩护，还经常私下找她说好话，让她行行好，多给点学分。这样的学生她也很头疼，一面要劝说他们“好好学习”，一面想着怎么给他们开绿灯，免得学校来查。据说这俩人在大二时候一起创业，现在毕业直接合伙开了个小公司，不愁找工作。反正学校有时也睁只眼闭只眼，她夏金杉再严格，也是点到为止，该给的学分她也不会故意扣掉。
是以，这两个厮得到了好处，总时不时地找她“吹吹牛”。
“哎哟，这是哪一战队的飞行员啊，怎么有空出来露面呢。”夏金杉半开玩笑地说。
“这不是趁着刚结束的毕业典礼，跟大家一起玩玩嘛。以后再想见就不容易喽。”长相斯文的任菲菲说。
“那不跟你们小伙伴一起，跑我这来挡什么路。”夏金杉拿手给自己扇扇风。
“嘿嘿，夏老师，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想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你呢。正好今晚我们班聚会，你也来吧。”一脸精明相的孙博文抢着说。
“你们小朋友聚会，我去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姐姐没空。”
“也有其他同学邀请的别的老师参加，夏老师你就来嘛，就当免费蹭个饭。”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喜欢蹭饭的人嘛。你们再不走开，我就要中暑了啊。”一想到会碰见楚绪他们几个，夏金杉就想避开。
“老师，你这么美丽，怎么连一个感谢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呢？”孙博文说着也拿着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一点点小纸扇给夏金杉扇风。
“是啊是啊，老师，这会成为我们的遗憾的。”任菲菲帮腔。
“夏老师，你就来吧......”
夏金杉这会位于学校的主干道，路上人来人往，甚至还有一些家长也来看学生拍毕业照。附近听到夏金杉他们三谈话的，都忍不住往这边看。还有捂嘴笑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禁不住他俩的软磨硬泡，更不想被路人看笑话，夏金杉无奈地回：“好好好，我去。”
“好，那老师我们一会把时间地址发给你，就恭候您光临啦。拜拜，老师您走好。”
“拜拜拜拜。”说完，夏金杉急急走掉了。
到了办公室，夏金杉一屁股坐在她那个自动躺椅上，吹着空调，一时觉得特别凉爽、舒适。
“晓路，我后悔答应他们了。”过一会，夏金杉给杨晓路发微信。
“为什么啊。让你去就去呗，大大方方地去怎么了。”
“尴尬。”
“你都不是小孩了，这种场合要hold不住，我就要鄙视你了啊。”
“谁hold不住啊。”禁不住杨晓路拿话含沙射影地撺掇，夏金杉忿忿地回。“你看吧，我不仅要去，还要打扮漂漂亮亮地去，火力全开，惊艳全场。奥利给！”
“你确定能在人家小姑娘跟前惊艳？”
“惊艳不了，惊吓也行。哈哈哈。”
“疯女人。”
......
晚上的聚会是在这所学校自己的酒店，夏金杉之前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吃过饭。酒店外面设计风格和学校整体建筑风格融为一体，室内装修简约大气，满满学术气息。甚至是每间房外面，都会写上学校历史上一些名人名言，有的字，夏金杉也念不出来。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确实有限得紧。
七点半，夏金杉准时出现在楼下。今天她选择了一条烟灰白的抽绳修身连衣裙，裙子中间右腰线处镂空镶了一圈银白色亮面铜扣，搭配一双新百伦的暗枣红白边运动鞋，戴了一个棉布的黑白格纹相间的发箍，远远看上去，像忽明忽灭的烟花。额头稀少的空气刘海让她的脸蛋看上去更小、更精致，后背巧克力色的卷发似瀑布一样稠密。裸色美甲和渐变的裸色唇膏相呼应，使人显得更生动。YSL的腋下黑包增添了几分时尚感。这样的夏金杉远远看过去，最多有二十三四岁。
打开二楼最里面的包间，刚刚似乎还有“细细簌簌”声音的人群随着夏金杉推门而入，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夏金杉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些人脸上露出了惊喜，也有一少部分心思难料，只是眼神在夏金杉出现后就一直难转移，尽管他没有直视过夏金杉的出现。
“夏老师，快来，这里坐，这里，给你留位置了。”任菲菲热情招呼。夏金杉低着头过去。
那个座位，在任菲菲和方闻中间，和楚绪、刘陆南他们一桌。
等夏金杉坐下来，大家又继续了刚刚的嘈杂。
“喂，你说今晚会不会有好戏？”吴星月端着酒杯，低声问张子锋。
“应该不至于吧。不是和平结束的嘛。诶，感觉今晚的夏老师有没有好看爆了？”张子锋忍不住夸赞。
“嗯嗯嗯，你看一屋子的男生眼都直了。饿狼啊饿狼。”吴星月低叹。
“我们班的女生，也就南南能扛得起打了吧。”张子锋问。
“是啊是啊，不过，今晚南南似乎没怎么打扮，略逊夏老师一筹。”
“但我还是选南南。”张子锋话风一转，得意地说。
“看你那傻了吧唧的样吧。还你选呢，轮得到你嘛。要是我，我就选夏老师。嘿嘿。”吴星月端起杯里的酒水，小小抿了一口，笑着说。张子锋讷讷地瞥了他一眼，做无语状。
三十多个人里，为数不多的四个女生讨论到：“一开始以为今晚陆南是主角，现在似乎遇到竞争了。”
“没有吧，陆南才是真女神好不好，夏老师五官就算再精致，身材上也输陆南一大截啊。”
“陆南今晚有点大意，自信过头，所以忘记上妆了。”
“我觉得素颜好看才是真好看吧。夏老师素颜还不一定有陆南好看呢。”
“管她们谁好看呢，我们靠才的人，谁在乎脸啊。”
“切~~~”
……
“夏老师刚刚怎么没叫我，早知道你来，就约你一起了。”方闻礼貌地看着夏金杉，笑着说。
“我以为你下午没课呢。嘿嘿。诶，方老师，怎么感觉你有点害羞啊。”夏金杉大大咧咧地说。
“有吗，那不是美女坐我旁边嘛。”方闻转过脸，试图掩饰自己。
“方老师，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就饶了我吧。哈哈。”夏金杉故作镇定。
“夏老师，别不好意思，使劲吃啊。等大家吃差不多了，我们就要来真的了。”任菲菲招呼夏金杉。
“嗯，正吃着呢。”
......
就坐在夏金杉正对面的楚绪，眼睛似乎带了屏蔽器一样，直接屏蔽夏金杉的方向。夏金杉若有似无地瞥过去，就只有淡漠和帅气的侧脸。他的眼睛是不是离开刘陆南一会就会瞎啊。夏金杉恨恨地想。
看到和方闻聊得正好的夏金杉，刘陆南心底说不出的开心。看来，他们还是蛮有戏的。
“阿楚，我要吃那个酸汤鲈鱼。”刘陆南甜甜地说。
“好。”
“阿楚，我想吃那个土豆拔丝。”
“好。”
“阿楚，我想吃那个凉拌腐竹。”
“等下，你嘴角这块沾到了菜汁，给你擦一下。”
“啊，我看看。”
“别动别动。”说着楚绪慢慢靠近刘陆南的脸，认真地帮她清理嘴角的污渍。
对面两人不顾旁人的互动，引起了大家的话柄。
“喂，阿程，人家要吃那个黄瓜。”
“嗯，等着，爷喂你啊，张嘴，啊~~”
“啊~~”
任菲菲他们宿舍的另外两个男生招摇地学着刘陆南和楚绪。
“杜海，你TM无不无聊，滚出去。”刘陆南抓起手里的花生米就往叫杜海的男生扔去。
“怎么了嘛，只许你们喂饭，不许我们啊。”
“哈哈哈。”同桌其他人爆笑。
不管别人的笑语，刘陆南继续说：“阿楚，我要吃那个......”楚绪刚要动筷子，只见转盘兀自转了起来，一圈转完又一圈。
夏金杉出神地看着桌上中间那只肥胖的鲤鱼，右手中指按着转动转盘，不自觉似的转动着。
你不是会献殷勤嘛，倒是继续啊。夏金杉心里想。
“夏老师，你这是想吃哪道菜啊？”孙博文提醒到。
“夏老师？”任菲菲在夏金杉面前竖竖手掌。
“啊，怎么了，怎么不吃停下来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夏金杉收回伸出去的手，尴尬地笑笑。
对面楚绪听闻，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装得挺像。他想。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任菲菲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同学们，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聚餐了。四年时间，辗转日多，终有一别。回顾往昔......”
“停停停，打住，这些场面话就省了吧。直接切入正题，行不行。”有人喊道。
“一群没文化的粗人。那就开始今晚的狂嗨吧，大家酒喝起来，拳划起来，全场燥起来。”
“喔~~~”随之不知从哪响起来了流行歌声。凤凰传奇的奢香夫人燃起了躁动的气氛。
“夏老师，我先敬您一杯，感谢这学期的帮助。没有你，就没有我的顺利毕业。我干了，你随意。”任菲菲端起青花瓷酒杯，头一昂，一杯郎酒瞬间下肚。
“还有我还有我，夏老师，我跟菲菲一样的台词，但是感谢之情被他深很多。所以，我来三杯。”孙博文站在夏金杉旁边说。
“心意我领了，你悠着点啊。”
“没事，这点算什么。”
“诶，你们怎么都欺负夏老师啊。看夏老师好欺负嘛。”看着和同学们相处愉快的夏金杉，方闻也感觉高兴。他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嘛。
“方老师，以前你一直是主角，今天就夏老师一位女老师，麻烦把主角位子让让，我们过会再敬你。”任菲菲跟方闻开玩笑。
“哎，你别把夏老师灌醉了。”方闻帮夏金杉说话。
“不会不会，我们干了，夏老师随意就行。”
“对对对。”
“夏老师，我也来敬你。”孙博文旁边的男生端酒走过来。不一会，后面的男生也跟上了。
这群年轻人似乎要开始他们转圈敬酒的“礼节”。夏金杉低头抚额，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变成了这么受欢迎的好老师。
按照走酒的方式，轮到了李林辉。李林辉今晚穿上了白衬衫，还打了个领带，特别贴合他的形象。他走到夏金杉跟前，正了正镜框，对夏金杉说：“夏老师，我以后的火星公司缺个顾问，可不可以提前预定你。”
“那要看你诚意啦。你说说看，想敬我几杯？”
“这一壶我全陪了。”
“哇哦~~”这一桌的人欢呼。
“嗯，还可以，那我就考虑考虑吧。”夏金杉调皮地歪歪头。
李林辉敬完，按照顺序，到楚绪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手里的酒杯，缓慢地推开后面的绿色竹椅，绕过李林辉、任菲菲的两位室友、孙博文，任菲菲，来到夏金杉侧边，淡淡地开口：“夏老师你好，可能你不太认识我。我叫楚绪，这学期因为比较忙，没能经常上你的课。但是，你的课真的很好。感谢你对我们大家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楚绪说话的时候，夏金杉头也没动。只是在他讲完话之后，转过脸，笑着说：“谢谢，随意。”两人对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双方在彼此的眼神里似乎如初见的陌生人一般。
这些看在吴星月他们眼里，他们不禁同时感叹：装，真会装！
而在他们相互敬酒的时候，大家不知为何安静了一会会。
隔壁桌的几个女生小声说道：“喂，你们看，楚绪和夏老师是不是有点像。”
“什么像？”
“长相。”
“确实哎，感觉有点莫名的夫妻相。”
“是不是不是我一人这么觉得。”
“是哎是哎，好奇怪。”
……
“林辉，他们好像真的过去了。”刘陆南给李林辉发微信。
“是吧，别担心啦。”
“嗯嗯。”
“夏老师，夏老师，我来敬你。”刘陆南在楚绪后面抢着给夏金杉敬酒。
“是不是该连方老师一起敬啊。”刘陆南走到夏金杉和方闻跟前，笑着说。
“哦，一起一起。”李林辉带起头，剩下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也跟着起哄。
“小丫头，想喝酒就喝，整什么一起。来，干了。”方闻大大方方地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方老师，还有夏老师的这杯哦。”刘陆南看着方闻，坏笑着说。
“那个，我……”夏金杉刚想说我自己来，就见方闻说：“你们别欺负夏老师，这杯我帮夏金杉干了。”
“喔，好。”李林辉又鼓动大家鼓掌。坐在一边的楚绪，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
大家轮流敬完酒，吴星月又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哎，过会，我们来轮流转桌，当桌子停下来的时候，中间这个鲤鱼头指向谁，谁就要说出一个在这四年里整蛊别人，而别人不知道的糗事。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事比较糗，那被整的人就不能罚这个人喝酒，不然，大家就看着办，怎么样？”
“OK，没问题。”大家抢着说。
“那就从我开始转，我开始了啊。走你。”
过一会，转盘停了下来，鱼头指向孙博文。孙博文说：“程哥那次在水房擦澡，内裤放在门上是我拿走的。”
“是不是程皓用盆遮住自己屁股的那次。”
“是的。”
“Bingo。”
“你妈的，狗崽子，害我被别班人笑了好几天。喝酒还是打一架，你选。”
“喝酒喝酒。”
“哈哈哈。继续继续。”
“菲菲收到的男生的情书，是我写的。”
“辉哥裤子上的洞是我剪的。”
“张哥那次高数考试失分两道题的错误答案是我传小纸条故意写的。”
“星月前女友亲手做的蛋糕是我吃的。”
......
听着这些大男生你来我往的罚酒、戏谑，夏金杉觉得大学的青春是值得一遍遍回忆都不想忘记的时光。那些好玩好笑的小事，也只有在那个时节才有心情去玩，也不觉得无趣。
大家玩到后面，有的借着酒劲，抱班里为数不多的女生；有的则抱头坐在角落里哭泣；有的发誓要把对方打进医院......
看着这一群年轻人，方闻和夏金杉摇摇头。走了出去。
虽然每个包间比较大，隔音效果也不错，但是走廊里还是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年轻人纪念青春的欢闹声。
“夏老师，是不是被这群男生吓住了？”
“还好。就是挺佩服这些学理科的女孩子的。完全被男性的气息淹没了。不像我们那会，女强男弱。哈哈。”
“这些理科男生，个个跟狼似的。身边都是同类的时候，更是无所顾忌。”
“挺有意思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
看着方闻欲言又止的样子，夏金杉说：“方导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许，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我就不说了，你帮我揭晓答案吧。”
“我从小就不会拒绝别人。所以经常想，什么样的拒绝方式会比较让人容易接受。但，是不是拒绝本身的属性就不易更改？”
“拒绝没什么不好或者不对。如果你从小就觉得拒绝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恰恰说明你是个十分真诚的人。拒绝，对被拒绝的那一方而言，有时候是另一条崭新的路，会让他反省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或者这个东西是不是真正适合他，使他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人都在追求，追求钱也好，追求名也好，正当的追求最终会帮自己找到自我的归宿。”
“那个归宿是什么样的？”
“一种状态吧，和自己相处的非常舒服的状态。”
“你说的是独处吗？”
“不完全。你可以把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的一切都当成物。独处时，周边的物是物。群居时，周边的人也是物。无论是独处还是和别人相处，都能够和身边的物以适合的方式，舒服地相处，我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就是比较好的归宿。”
“这个舒服，是无爱无恨，无烦恼等等这些吗？”
“这是佛家用语。我不懂宗教。这些年读的书也有限。我理解的舒服是美好，是变化的，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生活经验去定义。”
“和方导相处很舒服。”
“但是，你最终还是拒绝了我。”
“那个人让我心动，让我心痛。和他在一起的快乐，让我有更多的热情去爱这个世界，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不害怕未知。离开他，我仍旧能够做到。只是觉得心里的那份力量减弱了一些。”
“爱会加强你的场，却不会使你迷失。他是你对的人。”
“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所以啊，这世上还是痴男怨女的多喔。因为他，就要拒绝其他可能吗？”
“也不是这样。只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整理整理，让心底跟他相关的情绪消散，再说吧。”
“你这战线拉的可够长的啊。”
“彼此彼此吧，方老师。”
“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不会被世俗的力量过多地左右。”
“被不正确的东西左右，最终可能要花更多时间去修正错误。与其这样，不如与世俗做个对抗，让自己的力量慢慢强大，也有能力去收承接好的东西。”
“这样看来，我似乎还有机会哦。”
“方老师，我真的不想祸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