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杉,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杨晓路在夏金杉的公寓里翻箱倒柜,左看看右看看。

    “我把衣服脱了,你检查一下?”夏金杉坐在宜家的米白色布艺沙发上,嘴里喝着刚榨的胡萝卜汁,挑逗着问杨晓路。

    “哎哟,没结婚的大姑娘,你害不害臊啊?”杨晓路颓败地坐到夏金杉旁边,端着自己的那杯果汁。

    “就已婚妇女会害臊呗。”

    “我虽是已婚妇女,也没你闷骚。”杨晓路拉高声线。

    “骚吗?还好吧。”夏金杉眼球转了转,并不赞同杨晓路的话。

    “很骚。”杨晓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吸管。

    “我只对已婚妇女骚。”

    “那可没用,下到刚成年的小少男,上到四五十岁的老帅哥,你随便撩骚撩骚,也不至于还没人要吧。”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你们这些大龄未婚少女,眼里难道除了钱就是钱?跟钱过,可有意思?”

    “有意思的紧。”

    “那为何天天哭穷?”

    “想要钱跟真有钱是两码事喽。”

    “夏金杉你有没有听过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你看看你,想要钱又放不开。一个人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的。不是说非得让你找男人,你也学学聪明,身边愿意帮你的,你就稍稍变通呗。”

    “我就是不会来事啊。”

    “唉,你们这种人啊,不知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傻。”

    “非也,是既不聪明,还死脑筋。”

    “明白人啊。”

    “那是。杨晓路,你为什么老问我是不是女人?我哪儿不女人了?是穿的没有女人味,还是妆不够精致?”夏金杉纳闷地问。

    “又在装傻了吧你。我来你家好几次了,你看看,你的冰箱里,除了酸奶就是泡面,厨房里的锅都要落灰了。门口的外卖不知道放了几天,也不知道丢。再看你的客厅,东西随意丢,沙发上的衣服哪些是洗过的,哪些是没洗也看不出来。卧室里除了一堆书也找不到别的东西。你这生活的粗糙程度,绝对不输男生吧。”

    “就这啊就说明我不是女人啦?”

    “嗯,要不然呢?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你这屋里还有没有多余的东西?人家别的女孩子,首先屋子会收拾得干干净净得,然后呢,冰箱里也会放满菜。卧室或者客厅怎么样都会摆放一些花或者其他植物。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其他凸显个人品味和喜好的小东西,我就不说了。”

    “刚毕业那会还有这些小心思,后来渐渐就没有动力了。反正都是一个人,也不会经常有人来,所以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人是活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欣赏的。”

    “对啊,那我自己看着这些,就挺好的。嘿嘿。”

    “不对,我好像记着之前有一次来你家,不是这样的。好像那时候你家客厅,卧室的床边,都放了一些花吧?”

    “有吗?你记错了吧。”

    “我记错了吗?可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嗯,当时阳光照在这个粉色大理石餐桌的那束雏菊上的时候,我还说是那花的粉色开满了你的小窝,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呢。”

    “我去,杨晓路你做梦的吧。做梦也能梦见我,我真是太欣慰了。就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文艺,挺受不了的。”夏金杉直言不讳。

    是的,你确实那样说了。那段时间,总觉得楚绪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会出现在这间久无人往的小屋,内心感觉快乐,如同沙漠里忽然长出彩虹的花朵。想着和他一起买菜、做饭,似乎看到冬夜里烟火的热闹。于是,我收拾了这个房间,放上一些花,内心有点窃喜地期待他的到来。

    期待?夏金杉惊奇地发现自己又用到了这个她虽鄙视却似乎很难从她身上卸去的词语。这个词语占据了她童年甚至青年的很多情绪。期待过什么呢?儿时期待和爸妈一起睡,哪怕是爸妈旁边的小床上;小时候过年,期待爸爸的身影;忘记带伞的雨天,期待一只红色的伞;一个人在大城市游荡,被欺骗的时候期待有人教导如何保护自己;夜深空荡的房间里,期待身边有个怀抱可以依偎,不管是什么样的怀抱......

    以上的期待,虽然没有实现过,有时候,想着想着,又觉得开心,或许有呢?即使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小时候抱着自己喜欢的洋娃娃也能做个美梦;儿时过年,虽然爸爸从未出现在她和妈妈的面前,妈妈也会带她去游乐园、买新衣服,做很多好玩的事情;雨天没有带伞,她会躲进某个商店,看看有趣的物品,和店员聊天;大城市的欺骗让她明白了生活的不易,所以更珍惜踏实的日子;在空荡的房间里,泡个热水澡,敷个面膜,看看悬疑小说,也会忘记对怀抱的渴望......

    就这样,在期待里,在期待没实现的失落里,在期待的反面,夏金杉竟然也长大了,以不是她期待的方式,她三十岁了,想想都觉得人生好神奇。有些,对别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夏金杉却觉得对自己就好难,比如幸福,平平常常的幸福。

    期待啊,楚绪会是最后一个了。沙漠里的彩虹消失了,也还可以去看沙漠里的戈壁和落日吧。彩虹不是经常出现,戈壁和落日却能常常遇见。常常遇见的,多换几种方式去欣赏,也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吧。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应无所期待,无所恐惧。

    无所期待,因为没什么值得期待,也因为一切都值得期待。活着,便有机会遇到这样的值得或者不值得。所以,只要活着,便不用多想,只要健康地活着就好。

    “晓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夏金杉将果汁杯放在茶几上,认真地看着杨晓路。

    “简单点的啊,一看你这么一本正经地,我就害怕。”

    “怕什么?”

    “怕你犯神经病、失心疯,问的全是一些正常人不会想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有吗?”

    “怎么没有。不过呢,在你这个不正常人身边,我也习惯了。说吧,又是什么问题让你苦恼了?”

    “嗯,你和你的富贵老公,你们之间的感情牵绊是什么?换句话说,你们为什么能一起度过这么些年?你怎么确定以后他不会背叛你?”

    “呃,这个,我真没想过。”

    “那再简单点,当初你为什么会选择王金贵,王金贵为什么看上你?”

    “我们是别人介绍的。当时看第一眼就产生是这个人的感觉。倒还真没有你说的那种牵绊。在一起也难免磕磕绊绊。很多时候也感觉彼此不够了解。我不确定他以后会不会背叛我,等背叛的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呗,谁能把路都铺好,谁能保证一生顺顺利利。即使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吧。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啊?”

    “以前看一些韩剧,不太理解为什么剧中的男女主会爱的死去活来。最近闲着无聊,就把其中的一些翻过来看。然后发现,这些男女主彼此间有着比较深的牵绊,彼此之间有恩情。所以我想,这或许就是现实里比较好的爱情了。因为有这样的恩情,或是救命之恩,或是救赎之恩,这样,在以后因着某些原因欲发生背叛的瞬间,想到这样的恩情,因着感恩心里,就不会去做伤害彼此的事了吧。你说,这样的感情是不是挺叫人羡慕?”

    “确实让人羡慕。人们常说的姻缘,也是有因,才有缘吧。没有很深的因或缘的婚配,或许便不稳固,需要更多磨合吧。只是现实里,哪有韩剧写的那样,那么多的戏剧。大多数是平凡的两个人,通过平凡的方式相遇,有的从彼此那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有的通过考量,从对方那里获得最大的现实利益,有的获得了一时的欢愉。”

    “所以,在这些相处方式里,慢慢地会发现有很多跟自己之前的预测不相符的地方,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学会了妥协、包容等。对吧?”

    “差不多是这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产生破裂呢?”

    “应该是妥协到一定程度,触碰到了原则的地方,就没办法妥协了吧。而坚持下去的,也未必还有初心,更多的还是利益的考虑。”

    “那就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了,对吧?”

    “是的呢。是不是又对婚姻又感到失望了。哈哈。”

    “什么啊,一开始就没有期望的,好吧。”

    “你就嘴硬吧。你们这些大龄男女青年啊,对婚姻肯定都是抱着神圣的想法,害怕婚姻的不完美,害怕受到伤害。同时又期待完美的婚姻,所以才拖很久的吧。”

    “不太同意。谁都会对未知产生期待的吧。我也一直想被一个人哄骗进婚姻的坟墓,被伤害也好,被治愈也好。但是,就是没那个机会,我能怎么办?”

    “心里面还是期待甜甜的恋爱,期待心动的感觉的吧。”

    “你没吗?”

    “我经历过那些喽。夏金杉,我忽然发现,你的恋爱年龄还停留在十七八岁啊,这……”杨晓路一脸惊喜状,像发现了某块新大陆。

    “你说啥?什么意思?”

    “等等。我问你,你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干吗?”

    “上高三,努力学习中。”

    “二十一、二十二在干吗?”

    “看言情小说。”

    “二十五、二十六在干吗?”

    “读研,找工作。”

    “二十八、二十九呢?”

    “努力搬砖,梦想一夜致富。”

    “所以,你今年三十,算是第一次有过真正的恋爱,然后这短暂的恋情又被你亲手腰斩了。完了完了,夏金杉,你真要变成老少女了。”

    “老少女怎么了,你歧视吗?”

    “我佩服,真的佩服。你们活成了自己的英雄。你知道吗,别的女孩子,一般在二十岁左右都会有自己的初恋,在二十到二十四岁之间,会谈几场紧接着初恋之后的恋爱,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就知道自己该嫁什么样的人了。这是有过程的。所以我说,夏金杉你的恋爱年龄还停留在十七八岁,是个老少女。只是,年华老去,容貌败北,不觉得遗憾吗?”

    “晓路,你知道吗?活了这些年,我也算遇到了不算少的人。年轻时候,喜欢打扮自己,但是没有那个真的欣赏的人。那种心情,是声势浩大青春下,独自的空欢喜。所以觉得,比起容貌的老去,更让我遗憾的,是没有人真的欣赏我这算不上粗糙也算不上精致的表皮。嘿嘿。”

    楚绪,杨晓路对口型说。夏金杉忽然暗淡下来,瞥了她一眼,“那是过去式了。”

    “虽然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还是有一小群人的路跟大家是不一样的。所以啊,夏金杉,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去过什么样的人生,都要经常show给我看看啊。我们这些人是既不知道也找不到理想的自己。你要是找到了,希望你能活出来。”

    “害,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呢。其实我很羡慕你这种生活方式。不想太多,日子就去过就好了。我常常因为胡思乱想把自己画地为牢。”

    “切,我更羡慕你能把这些大事想得清清楚楚的呢。”

    “想得清楚又怎么样,该经历的、该受的伤害还是会有,这是避免不了的。后面也不知会不会后悔。”

    “说实话,你对楚绪是什么样的感情?”

    “第一眼看见他,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有时候,看他为我做的事,觉得他做得十分自然,似乎是我的家人才会那样做的自然。彼此之间没有芥蒂和尴尬。还有一种感觉是,他似乎就是某个我,因为那些相像的地方,会感到难过和心疼。不忍心放弃他,就像不忍心放弃自己。只是,我们到底还是没有那样深的缘分。”说着,夏金杉伏在杨晓路肩头,低低地哭泣。

    “这缘分不是你推走的么?傻人。”

    “我觉得那样做是正确的。”

    “你太执拗了。”

    夏金杉和杨晓路两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到了大概四点左右,杨晓路手机响了。

    “喂,哦,好好好,我们马上过去。”杨晓路从迷糊中醒来。

    “怎么了。”夏金杉似乎还在困倦中。

    “我们刚刚预约的那家泰国餐厅快排要到我们了,打电话让尽快过去。醒醒啊,别睡了。”杨晓路晃晃夏金杉。

    “醒了醒了。诶,呆坐着干什么,抓紧啊,吃好吃的了。”听到吃的,夏金杉立马清醒,迅速跑去收拾自己。

    “夏金杉,你是猪吧。不是,猪也没你这样的啊。听到吃的,简直了。”杨晓路确实被夏金杉的骚操作整懵得不行。

    “哎呀,吃饭不着急,  脑袋有问题。”夏金杉贫嘴。

    “抓紧撤吧,哎,你这垃圾别忘了提扔。”

    “知道啦。”

    夏金杉画了个简妆,穿了件白色吊带背心和卡其色链条工装长裤和粗跟水晶透明凉拖。一手提着垃圾,一手挽着杨晓路,“亲爱的,让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杨晓路抖了抖肩,“鸡皮疙瘩要出来了。夏金杉,就吃个饭,没必要穿得这么美吧。怎么,想把我们家庭主妇比下去?”

    “美吗?还好吧。”

    “你这怎么看怎么像单身公害。瞅你这小背心短的哦,故意露小蛮腰的吧。要不是胸小,我看你敢不敢这么穿。”

    “怎么不敢,你们家庭妇女都这么保守吗?还有,谁没有胸,你说清楚,你摸摸,我到底有没有胸,有没有?”说着,电梯的门开了,杨晓路挣扎着逃出夏金杉的“魔抓”。

    两人笑着闹着走出一楼门厅。

    夏金杉把垃圾袋随手扔进了门前的大垃圾桶里,刚要往前走,只听旁边传来了极熟悉好听的男音,还是一样富有磁性,只是听上去克制、低沉、空洞。

    “就那么喜欢他吗?”楚绪一只腿向后踩在垃圾桶上,支撑着倚在垃圾桶上的上半身。眼睛盯着天空中某个未知的点,用力凝望着。

    “杉杉,我先去那边等你。”杨晓路见状,马上想跑路。

    “不用,我一会就好。你就在这好了。”夏金杉语气坚硬。

    真是坏死了。杨晓路恨恨地想。

    “是,你说的没错。”一开始夏金杉还没回过来神,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过回头一想,她就知道了,楚绪说的他是方闻。所以说,现代社会,真是没什么是能藏得住的。而看到楚绪嘴角的血渍,眼角的淤青,夏金杉很想知道怎么了。只是,她还是忍住了。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楚绪闷闷地问。

    “这个重要吗?”夏金杉用无所谓的语气回。

    “他是我师父。对我有知遇之恩。”夏金杉明白他想的是,不想对不起方闻。其实她也可以解释一下。但是,凭什么他有这些帮他的贵人,而她却没有,她就只能选择退出?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夏金杉淡淡地反问。

    “所以,你可以同时一对二?”楚绪语气极其轻浮。

    “你……”夏金杉觉得是时候发挥自己的语言功底了,只是她发现根本没有余地。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继续了?怕被发现,影响你变成富太太?”

    “你......”夏金杉想说话,却仍旧只能把话吐到嘴边。他怕不是带着愤怒来质问她的吧。

    “其实,你根本不用担心,不是嘛。那么久了,我不相信你一点不了解我。你图我的身子,我也愿意。我不会说出去。或者,我们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你觉得怎么样?”楚绪话语里带冰,和一点似乎真挚的恳求。

    “他不是你师父吗?”夏金杉不解。

    楚绪闭上眼睛,“你比得上伦理道德。”

    夏金杉心口一酸。也许女生就是这样,越是知道有些话骗人,越愿意去相信,也放任自己掉进其中甜蜜的深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要是过不去呢?”楚绪紧追不舍。

    “那也请别来打扰别人平静的生活。”夏金杉语气平淡,似乎在陈述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事。

    “为什么是他?”

    “他能给我稳定的生活。”

    “可以给你稳定生活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是他?”

    “也许会有很多,但是眼下,他是最好的选择。这生活就是现在的我想要的。”

    “你不爱他。”

    “我对爱的理解和你不一样。”

    “夏金杉,我一直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别的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会热情奔放。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有点喜欢我。虽然你比较内敛,我想那是因为你经历多,见识多,就不会轻易地有强烈的情绪波动。但是,我错了。是我点燃不了你。我以为他可以。原来他也不过如此。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那冷淡的一面吧。”楚绪捏了捏高挺的鼻子,似乎比较疲惫,眼神却始终没有直视过夏金杉。“感谢你给了我答案。以后再不会打扰。”

    说完,楚绪那抹白色的身影,缓慢消失在小区门口。

    “战争结束了吗?”杨晓路拍了拍愣在原地的夏金杉。

    “想什么呢?”

    “这次怎么这么平静?”

    “因为真正结束了。走吧,吃饭去。”

    “哎,你们刚开始说的他是谁?夏金杉,你不会有外遇吧。”

    “外你个头。那全是小孩的臆想。”

    “怎么回事?”

    “吃饭时候跟你讲吧。”

    “嗯,不过,楚绪似乎还是挺喜欢你的哦。只是,这个表达的方式,极端了点、气人了点。”

    “姐妹儿,我心意已决,你也无用多说。”

    “知道啦,就只是说说实话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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