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结束一把游戏，熄了屏幕，拉开卧室窗帘。
屋外夜阑人静，万里夜空才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星星。
被窗台雾气一沁，显得更冷清。
最近临近赛季末赛程紧，时夕已经住在了基地，隔壁人去房空。
他伏靠窗边，手背一擦，浅绿的玻璃明亮了不少，照出外头街道遛狗的老人。
但这亮堂劲坚持不了多久，又在潮意中浸湿发蒙，模糊了夜色人影。
这天气阴晴不定，像是泡进水里，让人心情也跟着发蔫。
顾瑾低眸，恰好手机也微微亮起。
是“未明之星”的官方助理，提醒他下一轮比赛要在线下集合。
这场电竞训练营到了后半程。
一群像他一样的草根选手摸爬滚打，在一局局团队竞技或中磨合组建出固定的队伍。
评委则要么是圈内小有名气的从业者，要么是咖位不小的退役选手。
原本照常进行，他们队伍积分一直处于还算领先的位置，顾瑾更是个人评分拔尖，有机会竞争标王。
直到上周末开始的线下环节忽然空降了一支队伍，全是某家俱乐部的青训队员。
这么支空降兵一时风头无两，训练营里几乎所有队伍遇上他们都遭受重创。
再一刷微信，顾瑾他们临时组建的战队群里一片哀嚎。
【松（中单）：不公平啊，我们这才磨合多久，他们这直接正规军来参赛】
【泡泡（打野）：下周就要打，都没时间准备】
【松（中单）：而且他们还占最后的输送名额，离谱！】
【不二猪（ad）：看着那些评委打完猛舔那群青训就恶心！】
【辅小助：谁让人家背靠冠军俱乐部呢，培训过确实不一样，不像我们都是排位里混出来的半吊子（叹气】
顾瑾目光微沉。
和队友一样，他也不怎么乐观。
那只青训强就强在拥有完整的体系，战术配合浑然一体。
算下来，也许就是半只LPL队伍。
而原本这场电竞训练营初衷其实是看个人实力，根本就没有专门分配教练，只有评委每次点评时会提出些改进的方向。
简单来说，团队配合和战术层面，理应是等被招进俱乐部才培训的能力。
这一空降，的确有搅局的嫌疑。
偏偏热度全在那支队伍身上——TIA，顶着的标签是冠军战队TIG的青训。
电竞这行业，粉丝多的队伍不一定能拿冠军，但拿了冠军的队伍肯定不会缺粉丝。
爱屋及乌，这支TIA也备受青睐，享尽了关注与偏爱。
在训练营里空降后的连胜，更让吹捧者愈发积极。
有粉丝夸张称之为电竞的未来，下一个国产冠军的苗圃。
随追捧而来的是贬低。
“还未明之星，连LPL的青训都打不过，怎么好意思让俱乐部买人的？”
“根本没必要海选，每家俱乐部自己的训练生打这些路人都像虐菜一样。”
顾瑾深呼了口气，在窗前凝出一圈淡淡的白雾。
训练营的线下拍摄就在大后天，要去邻市体育场。
半晌，他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无奈摇摇头，起身去厨房煮面。
挂面下锅，被筷子轻轻拨开，在沸水里一不留神就乱成了团。
关火，面刚端上桌。
铃声提醒跃然而起。
他设的特别提醒只有两三个人。
他放下滚烫的面碗去拿手机。
是时夕，她近日不常主动找他。
【这是什么？】
消息附的图片，是被掰掉一小块的巧克力。
顾瑾一眼就认出来那张经过他手的包装纸。
【你现在才发现？】
他垂眸克制着打出字回复。
【给顾郢买的时候，礼品店活动送的。】
时夕回了个大大的猫脸，配字【此话当真？】
情人节前，礼品店巧克力买一送一。
哪家老板能有如此鬼才促销手段。
而且她还查过同款，价格出乎意料地高。
顾瑾夹了口面，胃里暖了暖。
【好吧，是顺便买的，给教练的一点心意。】
他自己终于也意识到理由有些拙劣蹩脚了，及时改口。
【好吃吗？我都还没尝过】
【很苦，还没吃完，有机会你可以过来KM基地尝尝，毕竟也是官方模特】
【下次给别人送礼记得买甜的，很少人爱吃苦】
这是邀请吗？
顾瑾对着短短一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眼底弥漫起笑意，似乎清汤寡水的面条都有了鲜味。
巧克力要送甜的——时夕的建议很中肯，但他用不上。
他很少给别人送礼，要送也是送长辈。
而之所以情人节买那款，是他之前见过时夕从包里掏出过百分百的黑巧。
时夕吃巧克力大概不喝常人一样贪恋其中的甜美，而是需要那份苦涩与香醇提供专注与提神。
......
基地里，湿凉夜风卷着暮色，吹过训练室一台台鲜明的屏幕。
一队队员正积极训练，排位片刻不停——起码在领队准点来查班时是如此。
孔经理和俱乐部的刘领队在三楼绕了一圈，路过一间间训练室，把窗口全都关紧。
刘领队给一队买了两提袋的烧烤当夜宵，孔喆最近注重身材管理，没留下，继续往下走。
到二楼时，发现时夕的位置搬去了训练室角落，已经把窗台只留了手指大小的缝隙。
“时教练。”
他简单打个招呼，顺带着察言观色——那张清淡恬美的面容上，近日常见的那份惆怅都少了些。
二队的事在俱乐部已经是老大难的问题，时夕捡了个烂摊子。
其实没人指望她一个赛季不到就能解决。
反而是她一直有些死磕的意味，把二队阵容换了又调，战术打法换了一套又一套。
这种强度，是连大多数LPL队伍教练组都不会去做的，更别说时夕只是一个人，而不是“教练组”。
这样下去，队员训练量还没提上来多少，教练就先累坏了。
每天晚上咖啡和苦巧轮流转，男生身体都扛不住，更别说她。
他从旁边队员群里借了把椅子。
这会儿时夕倒没扎在训练赛的录像里，正看那档电竞选秀综艺。
他也在关注，往年KM都会在最后阶段考虑投标。
孔喆想了想，问：“官方举办的训练营那边，你一直有看？”
“嗯。”
“你是想从里面买人？要是二队缺人，其实俱乐部这边还有点预算，不过我不太推荐就是了。”
“买人？”时夕讶异转过头。
她纯粹是因为有熟人参与，才偶尔看一看回放，从来没动过花钱的心思。
而且以训练营里参差不齐的水准，还真不好挑出个称心如意的苗子来。
孔喆看向室内的某个方向，那里队员正打着排位。
“你现在带的二队里，其实有两个就是前两年训练营竞标买来的。”
时夕点点头，表示清楚。
买了并没出好成绩，这大概就是孔喆不推荐的理由。
“其实KM往年也有出人，会把一些有意卖出的青训队员输送到官方那里，和路人一起参与竞争。”
要是有幸能获得不错的竞价，正好把多余的选手卖出去。
不过今年开始，KM自己的青训体系内已经青黄不接，更别说向外输送了。
要是能有用得上的好队员，早就填在二队的坑里了。
时夕声音轻轻地发散，带着些考究：
“训练营本意是好的，但新来这支队伍......”
屏幕上，正好播放着TIA团战的精彩集锦。
眼看着这支新加入的战队成了综艺上最受宠的“大咖”，整个节目镜头都向他们偏移。
说得好是“明星”，不好听的，像关系户。
又不是LPL这样的顶级商业联赛，何必学去这种厚此薄彼的模式呢。
孔喆扶高眼镜：“TIG这样做或许不太光彩，但赚足了噱头。”
在他看来，冠军俱乐部培养出了一支过得去的次一线队伍，迫不及待靠着这场选秀大会折现零售出去。
现在整队更是被吹捧为“明日星”。
其实里面的选手个人实力未必出彩。
严格算起来，这支“明日星”大概算是TIG的三队，但综合实力能和KM目前糟糕的二队相当。
但竞标阶段队伍又是分开卖的，这么合伙打表演赛，有种自欺欺人的意味。
明眼人能看出里面的弯绕，但也一般业内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说TIG的行径。
众所周知，冠军俱乐部，粉丝战斗力那是一等一的强劲。
你轻轻踹他一脚，就有十双粉丝的嘴唾骂回来。
“哦？好像有转机。”
孔喆低头看眼手机，起来时疏淡的眉梢一抬。
“倒是有人不怕引火上身。”
“怎么说？”时夕被勾起兴趣，也凑近来瞧。
“CXG的那位大领队，刚在官方训练营微博下面发的评论。”
【TIA全队半程空降，是否有违电竞最基础的公平性？】
“没想到顾茗会管这闲事，说起来，他的粉丝倒是的确不比TIG的少。”
只是CXG和TIG两家俱乐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CXG也没出人，不用担心这支“明日星”抢去竞标席位，何必横插一脚。
或者说，就是因为几家大牌俱乐部这次都没入场，TIG才瞅准机会，来了手鸠占鹊巢。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想到，避着躲着，还是有墙自己找来了。
孔喆这样有些功利主义的人，没猜透顾茗到底怎么想的。
时夕却很清楚。
本来顾茗就是个看重规则的人。
更别提他弟弟还在营里，这事顾茗也知道。
在圈子里，他是出了名的护短。
时夕印象最深的，她刚当CXG的教练时，第一场上台BP，二路解说口上侮慢。
说LPL的第一个女教练，总是有点值得深挖的故事。
要么和俱乐部老板沾亲带故，要么那张细皮嫩肉的面容和纤细匀称的长腿是最好的通行证。
业内这么点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习惯了口无遮拦，一般不严重的玩笑也就随他去了。
时夕也向来够理性，明白不要刚进圈子就出头惹事的道理。
只是她是新人时，顾茗早就成名了，不在乎这么点得罪人的事。
隔了两天的比赛，顾茗硬是开着直播绕到赛场后台，当面要那解说道歉。
即便如此，后来关于她主教练位置的争议也一直不少。
特别是社交平台上，这个性别优势明显的圈子里，刻板印象往往是女性从业者巨大的拦路虎。
她早就已经很少登录这些平台了。
等想起账号密码，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时，时夕发现顾茗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条评论下已经上千条留言。
【训练营我一期没落下，平心而论，原来那些参赛选手就是不如空降的这些青训队员】
【如不如不是让你们这些青铜目测的，直接打散分进不同队伍谁也不会说什么，求个公平竞技怎么了？】
【而且这个点空降，怎么不早点来？正好只剩下团队赛，之前的solo阶段他们不参加，是怕被打出原型？白骨精都比他们有骨气】
【某队真是拿完冠军就飘了，去年世界赛都没进，春季常规赛前五都没有，光想着怎么赚钱，真应了那句话——商务没停过，比赛没赢过，现在又来空降破坏圈子生态，队员是你们的赚钱工具吗？】
【TIG再怎么落魄，总好过你们家茗神和CXG，冠军拿不到就会多管闲事】
【怎么，去年倒在小组赛的不是CXG？TIG的青训不行，顾领队自己带出来就是金牌选手是吗？】
【冠军粉真不可理喻，靠内战捡了冠军真觉得俱乐部就是一流了？】
时夕眼看着对训练营规则的申讨渐渐成了两家俱乐部粉丝的骂战，关了app。
“骂起来也是好事，有关注度才会促使主办方作为。”孔喆一合手，起身。
他倒是乐得见到圈子里保持良好的生态，遵守底线。
有了良好的行业共识，他们这样的职业人才更有价值。
“对了，时教练刚刚还没说，训练营里有没有看上的选手，我也好关注。”
时夕想了想，觉着没什么该藏的。
“有那么一个。”
而且看上有一段时间了。
“但我想过，他不适合KM。”
孔喆怪了：“怎么不适合？”
“他是上单。”
孔喆恍然，那难怪了。
一队上单是KM的镇队老将，因为年龄问题，打完今年就准备退役，不管怎么说，队里众人是打算陪他打完这最后一年的。
要是在上路买新人，年内肯定没有首发的位置。
至于二队——有实力的新人大概也看不上KM这个阴暗的小坑。
孔喆想了想，又说：
“其实硬要说也能买过来，大不了明年之前租借出去，当然，有人要的话。”
“就是有点麻烦，要不你先和我说个ID，我和一队的领队他们谈一谈。”
租借？
时夕倒是没想这茬，要是真能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报了顾瑾那个Aries的ID。
俱乐部有对接训练营的接口，能直接查到报名信息和期间所有战绩。
孔喆拿着平板低头一查：“这战绩还挺华丽。”
算是训练营他这三年见过上单位里最出彩的了。
但这样的上单一般也是双刃剑，普通队伍很难驾驭。
但话又说回来，时教练自己看上的，她大概有衡量。
又看了眼那人名字，孔喆眼皮微耷出犹疑。
“顾瑾，顾......难道？”
这姓氏，结合顾茗刚挑起的波澜，很难不让人联想。
“是他的弟弟。”时夕给出肯定的答复。
“嘶，这就不奇怪了。”
下一刻，他又挑眉。
“可他竟然不去CXG?”
“说来话长。”
孔喆来回踱了两步：“你放心，我一定争取把他买回来。”
时夕还想多说两句，可人已经踩着步子走远上楼了。
她还想说。
倒也不必这么信誓旦旦给她保证。
她只是这么一提罢了。
屋外夜阑人静，万里夜空才稀稀落落挂着几颗星星。
被窗台雾气一沁，显得更冷清。
最近临近赛季末赛程紧，时夕已经住在了基地，隔壁人去房空。
他伏靠窗边，手背一擦，浅绿的玻璃明亮了不少，照出外头街道遛狗的老人。
但这亮堂劲坚持不了多久，又在潮意中浸湿发蒙，模糊了夜色人影。
这天气阴晴不定，像是泡进水里，让人心情也跟着发蔫。
顾瑾低眸，恰好手机也微微亮起。
是“未明之星”的官方助理，提醒他下一轮比赛要在线下集合。
这场电竞训练营到了后半程。
一群像他一样的草根选手摸爬滚打，在一局局团队竞技或中磨合组建出固定的队伍。
评委则要么是圈内小有名气的从业者，要么是咖位不小的退役选手。
原本照常进行，他们队伍积分一直处于还算领先的位置，顾瑾更是个人评分拔尖，有机会竞争标王。
直到上周末开始的线下环节忽然空降了一支队伍，全是某家俱乐部的青训队员。
这么支空降兵一时风头无两，训练营里几乎所有队伍遇上他们都遭受重创。
再一刷微信，顾瑾他们临时组建的战队群里一片哀嚎。
【松（中单）：不公平啊，我们这才磨合多久，他们这直接正规军来参赛】
【泡泡（打野）：下周就要打，都没时间准备】
【松（中单）：而且他们还占最后的输送名额，离谱！】
【不二猪（ad）：看着那些评委打完猛舔那群青训就恶心！】
【辅小助：谁让人家背靠冠军俱乐部呢，培训过确实不一样，不像我们都是排位里混出来的半吊子（叹气】
顾瑾目光微沉。
和队友一样，他也不怎么乐观。
那只青训强就强在拥有完整的体系，战术配合浑然一体。
算下来，也许就是半只LPL队伍。
而原本这场电竞训练营初衷其实是看个人实力，根本就没有专门分配教练，只有评委每次点评时会提出些改进的方向。
简单来说，团队配合和战术层面，理应是等被招进俱乐部才培训的能力。
这一空降，的确有搅局的嫌疑。
偏偏热度全在那支队伍身上——TIA，顶着的标签是冠军战队TIG的青训。
电竞这行业，粉丝多的队伍不一定能拿冠军，但拿了冠军的队伍肯定不会缺粉丝。
爱屋及乌，这支TIA也备受青睐，享尽了关注与偏爱。
在训练营里空降后的连胜，更让吹捧者愈发积极。
有粉丝夸张称之为电竞的未来，下一个国产冠军的苗圃。
随追捧而来的是贬低。
“还未明之星，连LPL的青训都打不过，怎么好意思让俱乐部买人的？”
“根本没必要海选，每家俱乐部自己的训练生打这些路人都像虐菜一样。”
顾瑾深呼了口气，在窗前凝出一圈淡淡的白雾。
训练营的线下拍摄就在大后天，要去邻市体育场。
半晌，他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无奈摇摇头，起身去厨房煮面。
挂面下锅，被筷子轻轻拨开，在沸水里一不留神就乱成了团。
关火，面刚端上桌。
铃声提醒跃然而起。
他设的特别提醒只有两三个人。
他放下滚烫的面碗去拿手机。
是时夕，她近日不常主动找他。
【这是什么？】
消息附的图片，是被掰掉一小块的巧克力。
顾瑾一眼就认出来那张经过他手的包装纸。
【你现在才发现？】
他垂眸克制着打出字回复。
【给顾郢买的时候，礼品店活动送的。】
时夕回了个大大的猫脸，配字【此话当真？】
情人节前，礼品店巧克力买一送一。
哪家老板能有如此鬼才促销手段。
而且她还查过同款，价格出乎意料地高。
顾瑾夹了口面，胃里暖了暖。
【好吧，是顺便买的，给教练的一点心意。】
他自己终于也意识到理由有些拙劣蹩脚了，及时改口。
【好吃吗？我都还没尝过】
【很苦，还没吃完，有机会你可以过来KM基地尝尝，毕竟也是官方模特】
【下次给别人送礼记得买甜的，很少人爱吃苦】
这是邀请吗？
顾瑾对着短短一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眼底弥漫起笑意，似乎清汤寡水的面条都有了鲜味。
巧克力要送甜的——时夕的建议很中肯，但他用不上。
他很少给别人送礼，要送也是送长辈。
而之所以情人节买那款，是他之前见过时夕从包里掏出过百分百的黑巧。
时夕吃巧克力大概不喝常人一样贪恋其中的甜美，而是需要那份苦涩与香醇提供专注与提神。
......
基地里，湿凉夜风卷着暮色，吹过训练室一台台鲜明的屏幕。
一队队员正积极训练，排位片刻不停——起码在领队准点来查班时是如此。
孔经理和俱乐部的刘领队在三楼绕了一圈，路过一间间训练室，把窗口全都关紧。
刘领队给一队买了两提袋的烧烤当夜宵，孔喆最近注重身材管理，没留下，继续往下走。
到二楼时，发现时夕的位置搬去了训练室角落，已经把窗台只留了手指大小的缝隙。
“时教练。”
他简单打个招呼，顺带着察言观色——那张清淡恬美的面容上，近日常见的那份惆怅都少了些。
二队的事在俱乐部已经是老大难的问题，时夕捡了个烂摊子。
其实没人指望她一个赛季不到就能解决。
反而是她一直有些死磕的意味，把二队阵容换了又调，战术打法换了一套又一套。
这种强度，是连大多数LPL队伍教练组都不会去做的，更别说时夕只是一个人，而不是“教练组”。
这样下去，队员训练量还没提上来多少，教练就先累坏了。
每天晚上咖啡和苦巧轮流转，男生身体都扛不住，更别说她。
他从旁边队员群里借了把椅子。
这会儿时夕倒没扎在训练赛的录像里，正看那档电竞选秀综艺。
他也在关注，往年KM都会在最后阶段考虑投标。
孔喆想了想，问：“官方举办的训练营那边，你一直有看？”
“嗯。”
“你是想从里面买人？要是二队缺人，其实俱乐部这边还有点预算，不过我不太推荐就是了。”
“买人？”时夕讶异转过头。
她纯粹是因为有熟人参与，才偶尔看一看回放，从来没动过花钱的心思。
而且以训练营里参差不齐的水准，还真不好挑出个称心如意的苗子来。
孔喆看向室内的某个方向，那里队员正打着排位。
“你现在带的二队里，其实有两个就是前两年训练营竞标买来的。”
时夕点点头，表示清楚。
买了并没出好成绩，这大概就是孔喆不推荐的理由。
“其实KM往年也有出人，会把一些有意卖出的青训队员输送到官方那里，和路人一起参与竞争。”
要是有幸能获得不错的竞价，正好把多余的选手卖出去。
不过今年开始，KM自己的青训体系内已经青黄不接，更别说向外输送了。
要是能有用得上的好队员，早就填在二队的坑里了。
时夕声音轻轻地发散，带着些考究：
“训练营本意是好的，但新来这支队伍......”
屏幕上，正好播放着TIA团战的精彩集锦。
眼看着这支新加入的战队成了综艺上最受宠的“大咖”，整个节目镜头都向他们偏移。
说得好是“明星”，不好听的，像关系户。
又不是LPL这样的顶级商业联赛，何必学去这种厚此薄彼的模式呢。
孔喆扶高眼镜：“TIG这样做或许不太光彩，但赚足了噱头。”
在他看来，冠军俱乐部培养出了一支过得去的次一线队伍，迫不及待靠着这场选秀大会折现零售出去。
现在整队更是被吹捧为“明日星”。
其实里面的选手个人实力未必出彩。
严格算起来，这支“明日星”大概算是TIG的三队，但综合实力能和KM目前糟糕的二队相当。
但竞标阶段队伍又是分开卖的，这么合伙打表演赛，有种自欺欺人的意味。
明眼人能看出里面的弯绕，但也一般业内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说TIG的行径。
众所周知，冠军俱乐部，粉丝战斗力那是一等一的强劲。
你轻轻踹他一脚，就有十双粉丝的嘴唾骂回来。
“哦？好像有转机。”
孔喆低头看眼手机，起来时疏淡的眉梢一抬。
“倒是有人不怕引火上身。”
“怎么说？”时夕被勾起兴趣，也凑近来瞧。
“CXG的那位大领队，刚在官方训练营微博下面发的评论。”
【TIA全队半程空降，是否有违电竞最基础的公平性？】
“没想到顾茗会管这闲事，说起来，他的粉丝倒是的确不比TIG的少。”
只是CXG和TIG两家俱乐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CXG也没出人，不用担心这支“明日星”抢去竞标席位，何必横插一脚。
或者说，就是因为几家大牌俱乐部这次都没入场，TIG才瞅准机会，来了手鸠占鹊巢。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想到，避着躲着，还是有墙自己找来了。
孔喆这样有些功利主义的人，没猜透顾茗到底怎么想的。
时夕却很清楚。
本来顾茗就是个看重规则的人。
更别提他弟弟还在营里，这事顾茗也知道。
在圈子里，他是出了名的护短。
时夕印象最深的，她刚当CXG的教练时，第一场上台BP，二路解说口上侮慢。
说LPL的第一个女教练，总是有点值得深挖的故事。
要么和俱乐部老板沾亲带故，要么那张细皮嫩肉的面容和纤细匀称的长腿是最好的通行证。
业内这么点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习惯了口无遮拦，一般不严重的玩笑也就随他去了。
时夕也向来够理性，明白不要刚进圈子就出头惹事的道理。
只是她是新人时，顾茗早就成名了，不在乎这么点得罪人的事。
隔了两天的比赛，顾茗硬是开着直播绕到赛场后台，当面要那解说道歉。
即便如此，后来关于她主教练位置的争议也一直不少。
特别是社交平台上，这个性别优势明显的圈子里，刻板印象往往是女性从业者巨大的拦路虎。
她早就已经很少登录这些平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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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评论下已经上千条留言。
【训练营我一期没落下，平心而论，原来那些参赛选手就是不如空降的这些青训队员】
【如不如不是让你们这些青铜目测的，直接打散分进不同队伍谁也不会说什么，求个公平竞技怎么了？】
【而且这个点空降，怎么不早点来？正好只剩下团队赛，之前的solo阶段他们不参加，是怕被打出原型？白骨精都比他们有骨气】
【某队真是拿完冠军就飘了，去年世界赛都没进，春季常规赛前五都没有，光想着怎么赚钱，真应了那句话——商务没停过，比赛没赢过，现在又来空降破坏圈子生态，队员是你们的赚钱工具吗？】
【TIG再怎么落魄，总好过你们家茗神和CXG，冠军拿不到就会多管闲事】
【怎么，去年倒在小组赛的不是CXG？TIG的青训不行，顾领队自己带出来就是金牌选手是吗？】
【冠军粉真不可理喻，靠内战捡了冠军真觉得俱乐部就是一流了？】
时夕眼看着对训练营规则的申讨渐渐成了两家俱乐部粉丝的骂战，关了app。
“骂起来也是好事，有关注度才会促使主办方作为。”孔喆一合手，起身。
他倒是乐得见到圈子里保持良好的生态，遵守底线。
有了良好的行业共识，他们这样的职业人才更有价值。
“对了，时教练刚刚还没说，训练营里有没有看上的选手，我也好关注。”
时夕想了想，觉着没什么该藏的。
“有那么一个。”
而且看上有一段时间了。
“但我想过，他不适合KM。”
孔喆怪了：“怎么不适合？”
“他是上单。”
孔喆恍然，那难怪了。
一队上单是KM的镇队老将，因为年龄问题，打完今年就准备退役，不管怎么说，队里众人是打算陪他打完这最后一年的。
要是在上路买新人，年内肯定没有首发的位置。
至于二队——有实力的新人大概也看不上KM这个阴暗的小坑。
孔喆想了想，又说：
“其实硬要说也能买过来，大不了明年之前租借出去，当然，有人要的话。”
“就是有点麻烦，要不你先和我说个ID，我和一队的领队他们谈一谈。”
租借？
时夕倒是没想这茬，要是真能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报了顾瑾那个Aries的ID。
俱乐部有对接训练营的接口，能直接查到报名信息和期间所有战绩。
孔喆拿着平板低头一查：“这战绩还挺华丽。”
算是训练营他这三年见过上单位里最出彩的了。
但这样的上单一般也是双刃剑，普通队伍很难驾驭。
但话又说回来，时教练自己看上的，她大概有衡量。
又看了眼那人名字，孔喆眼皮微耷出犹疑。
“顾瑾，顾......难道？”
这姓氏，结合顾茗刚挑起的波澜，很难不让人联想。
“是他的弟弟。”时夕给出肯定的答复。
“嘶，这就不奇怪了。”
下一刻，他又挑眉。
“可他竟然不去CXG?”
“说来话长。”
孔喆来回踱了两步：“你放心，我一定争取把他买回来。”
时夕还想多说两句，可人已经踩着步子走远上楼了。
她还想说。
倒也不必这么信誓旦旦给她保证。
她只是这么一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