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重锤狠狠砸下,苏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想不通两个不相干的名字怎么会捏在一起,还附加了一件令她心惊的事实,哦,不对,不是不相干的人。

    苏烟为了避嫌毕业前就去了清远实习,因着长辈所托,宋聿对她也照顾有加,为了拓宽视野,出席活动偶尔也会带上她,叶零也见过。

    她环顾在场的所有人,试图在几位长辈脸上看出点什么,俱是凝重,除身份不同之外,却又有一个共同点,她不想忽视都不行。

    自进门而来,这就是一盘局,所有人看似在等她一个回应,但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喉间哽咽,她舔了舔唇,只一瞬便缓了神色,想以笑缓解尴尬却笑不出来,只好作罢,开口时声音却颤了:“他们是在楼上对吗,我去看看。”

    书房里。

    青瓷画缸里插满字画,红木桌上的碗莲刚结出一个花苞,估计这两日就能开,红木书柜贴了一整面墙,里面陈列着各个类别的书籍,从杂谈怪志到设计图样再到商业,其中大部分苏印都看过。

    最下层是儿童插画图册类书籍,那些是苏印的父亲苏亦柏添进去的,她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一起窝在书房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因为个子矮,父亲把她需要的书放在下层,方便她查阅放回。

    中央摆着一张近两米长的长桌,上面摆着爷爷经常用的笔墨纸砚,桌子背后挂了一幅字——家和万事兴。听说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笔锋虬劲有力,抑扬顿挫,能看出写字人对后辈的殷切教诲。

    苏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

    “姐姐,对不起。”

    柔弱的女孩,说话声音很轻,她抖着唇看着苏印,满脸惊恐,尚有些稚嫩的脸颊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哭的梨花带雨,眼睛蓄满了泪水,真真娇弱惹人怜。

    苏印转身靠着桌角,看着坐在茶桌前的两人,还是没能消化这件事的始末,只有一件事毋庸置疑——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站在一起的两人,男孩墨绿色T恤黑色休闲短裤,女孩藕荷色连衣裙,青春靓丽,无比相衬。

    苏烟是那种公认的漂亮,大方自信,性格好,眉眼间带着女儿家的娇俏,嘴也甜,让大人们颇为欢心。

    用田田的话来说,苏印则是那种含蓄的美,耐看舒服,她知道一般这种话都是安慰人的,因为正常说一个人好看就会大大方方的说对方漂亮,如果对方不漂亮,才会找一些别的词来形容。

    原来秦蓁蓁说的那句“该发生的都没发生,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是这个意思。

    她猜过所有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苏烟。

    “所以,你们怎么打算的?”

    苏印眸光颤抖的看向宋聿,她喜欢的人此刻和自己的妹妹站在同一侧,对着她,多讽刺,她却还要体面的解决这个问题。

    “准备订婚还是结婚?孩子——”

    “结婚。”宋聿答的果断。

    苏印哑然,心底涌上一股恶心与痛参杂的情绪,将视线转向苏烟。

    “烟儿,没有感情基础因为孩子被绑在一起,这样的婚姻你想清楚了吗?”

    “姐姐,对不起。”

    泪水盈在美丽的眼眸中,衬的小姑娘楚楚可怜,苏烟面色难堪:“我、我一直喜欢宋聿哥哥。”

    那股情绪从腹腔涌上心口,她忍着难受,将头发拢向脑后,掩饰住心底的惊慌:“你知道我们俩快要订婚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伤害你。”苏烟抽噎道。

    苏印咬着唇轻笑出声,又带了一丝苦涩:“闹到这个地步,就不伤害我了?”

    看着两个犯了错的当事人耷拉着脑袋,弄的仿佛她在训话,苏烟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想起那张避孕药的单子,苏印把目光转向宋聿:“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聿黑如墨染的瞳孔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无波无痕,他张了张口又闭上,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苏印深吸一口气,那股痛涌到了嗓子眼,拧着嗓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缓了片刻她才开口:“烟儿你先出去,我跟他谈谈。”

    苏烟脸上带着惊慌,飞快的看了一眼苏印,随后扶着肚子离开。

    门被带上,苏印看着默不作声的宋聿,指尖抠着桌上的镇纸,上面还有她小时候玩闹磕出的坑,指尖拼命的往那个坑里挖,直到指尖发疼她才停下来。

    “如果烟儿没怀孕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对不起。”宋聿垂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她之前你有过吗?有过多少次?”苏印眉眼浅淡的看向他。

    听她这么问,宋聿立刻抬头。

    她喜欢的那双黑眸注视着她,桃花眼像过去的每一次饱含深情,又似乎带着别的东西,却依旧不发一言。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苏印没空去辨认他眸中的情绪,点点头:“那天给我发消息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宋聿,我在你心里就一点被告知的权利都不配吗?你记不记得,今天本来是宣布我们订婚的日子。”

    她压着声线:“烟儿怀孕,你决定要负责,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宋聿没有回答,书房顿时陷入巨大的沉默,空气凝滞到快让苏印窒息,她怎么都没想到宋聿能这么对她,那些跟他一同出席的女人她可以理解为他不想让她难做,可是她还是很好奇,谁都能成为他的女朋友时为什么她不可以。

    他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以前可以当作他没到法定年龄,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妹妹都能在他床上。

    她此刻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都该死的在意他身边有别人。

    “我从没喜欢过你。”宋聿平静开口。

    苏印懵了:“你说什么?”

    宋聿眸中平静的令她胆寒,冰冷的话将她的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浑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一般,唇畔不自觉地抖着。

    “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不可思议的再问了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

    宋聿垂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我从小就不喜欢你,甚至说很讨厌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叔叔阿姨出事,同情你罢了。”

    说到最后,他抬起头,神色冷静的看向她。

    如同刀子一般的话,从她自小就喜欢的人口中说出来,苏印用力撑着桌面借一点站立的力气。

    同情?他说他对她的感情叫同情?

    同情的感情算什么?

    可开口,却又无比的冷静:“仅此而已?”

    苏印望着他沉静的眉眼,希望能找到一丝让她期盼的神色,可是没有。

    “没有一点喜欢?”

    宋聿沉静的看着她,回了一个“是”字。

    心脏仿佛被凌迟般痛着,这些天她想过一些可能,如果他说是意外,她会信,或许事情发生后,他没想好怎么跟她交代,中间有很多时间,他想过坦白,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没能说出口,她甚至都帮他想好了借口,毕竟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去求证。

    最差的情况也不是没想过,她虽然没想好该怎么回应才不让彼此难堪,但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即便没有婚约做约束,他也不会乱来,他是喜欢她的,那些日以继夜的回应做不得假。

    可得知他和苏烟在一起,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可是宋聿啊。

    眼眶一片热意,苏印睁大了双眼强忍着泪水,按了按有点喘不过气的胸口。

    苏印咬了咬唇,吸了口气,偏过头再看他,眸中已经不参杂任何情绪,可眼泪却忍不住往下落:“宋聿,我给你最后一次好好说话的机会。”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任何的口不对心。

    可宋聿撇开了目光,眉间轻拢,似是不耐:“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浑身力气一瞬被抽干,苏印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她以为他喜欢她,所以觉得他的背叛那么疼,可得知他并不曾喜欢过她,一切源于同情,她只剩下空洞的悲哀。

    从头至尾,他就坐在台下看她一个人卖力表演,他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

    “我从出生就被打上你的烙印,成为你的附属品,我一直努力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而不是你的谁,我不愿意背负在我出生前就存在的可笑的约定,对我不公平。”

    宋聿轻飘飘道,看向她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情绪也看不真切。

    他送了她致命一刀后,还在她的身体里转动了刀把,她被刺的血肉模糊,一颗心跌倒了尘埃里还不算,还被搅得稀巴烂。

    苏印抹了一把泪水,红着眼眶迎着宋聿淡然的视线,微微喘了一口气,心口闷疼的感觉太强烈,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难过,她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声线平稳,不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可……”刚开口却颤了音。

    面前的男人,眉眼中还有一点稚气未脱。

    宋聿,二十三岁,比苏烟大一岁,比她小三岁,他还在他母亲肚子里时,大人们说——她未来丈夫正在宋妈妈圆滚滚的肚子里。

    她期待着他出生,期待着他长大,期待着能够嫁给他。

    上学时他身边环绕许多女生,工作后依旧,她知道那些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她能等,等他回头看自己一眼,最终她等到了。

    苏印靠回书桌,如果是别人,她可能还能理直气壮站在道德制高点讨取属于自己的公平,可这是她妹妹,她不能争取,不能责骂。

    她别无选择。

    “宋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出口却只剩这一句。

    她转过身指尖划过桌上红木镇纸的刻痕,用力的捏着棱角,骨节泛白,掌心钝痛,目光在在桌面物品之间逡巡,强忍的眼水滴在墨色砚台上,未凝固的墨渍在她的泪滴中晕开墨痕。

    她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就是泪流满面,那样太丢人。

    忽而想起上学时,无论别人怎么说宋聿的事情,苏印都表现的云淡风轻满不在乎,谁也不知道,她总是旁敲侧击的询问宋耳她哥近况,她从来不信那些女生口中的宋聿。她深知无论他身边的人是谁,最后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所以从未追究。

    即便是后来,两人真成了恋人,宋聿身边出现再多的倩影,可他每每以温柔将她拢入怀中,她也深信他是喜欢她的,现在追究起来,却是这样一副光景。

    他说只是看她可怜。

    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日子就被他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带过,就像一场笑话。

    “既然不喜欢我后来为什么不提分手?”

    “既然以后要娶的是你,分不分手也没什么必要。”

    “那为什么会和苏烟在一起?你知道她是我妹妹吗?”

    “知道,也正因为她是你妹妹所以我要跟她结婚。”宋聿说的云淡风轻。

    逻辑完美,理由充分,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爱她,却知道怎么伤她最疼。

    哦,她忘了,是她亲手把刀送到了他手上,是谁说的先爱上的是输家?

    虽然事已成定局,宋聿却连一个选择她的假象也不肯给她。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苏印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宋聿,既然你决定负责,就好好对我妹妹,都是熟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扯破脸也不好看。下次见面我会给我家烟儿面子,叫你一声妹夫。”

    如果不是因为眼眶泛红,这段话她的气势应该能够更潇洒轻松一些,分手而已,大家都体面一些,别闹的太难看。

    忍住心里翻江倒海一样的痛意和恶心,她举起手臂露出腕间的粉色珠串手链,中间一颗银色的心,两面都刻着英文字母SY。

    这是他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的礼物,那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在小区的花园散步,他说吻上她时轻声说:“苏印,宋聿,这一辈子是逃不开了”。

    “我们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苏印说的很平静,手指用力,珠串的链子应声而断,粉色珠子叮叮咚咚撒了一地,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挺直脊背快步离开。

    从今以后,一刀两断,再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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