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宅,苏印沿着公路狂奔,直到胸口喘不过气才停下来。

    撑着双膝急促的喘气,挎包掉在了地上也无暇去管,肺腔因大口大口呼吸而涨疼,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胸口的痛意。

    她捂着肚子蹲下身,喉咙哽着痛,眼泪拼命的往下掉,心里翻涌,干呕了几声,吐不出来,她忍着难受,蹲在地上默默掉眼泪。

    她实在太疼了。

    在书房里,她一直忍,忍得浑身发抖,忍着心脏痛到麻木,可是不能哭,不能狼狈,不能纠缠,不能太难看,除了忍着,别无他法。

    就连下楼遇到爷爷,她都没办法说一句完整的好听的贺词。

    硬撑着听大哥苏少垣对三位长辈说:“今天的事,任他们三个人自己解决,做出什么样的决断也都由长辈作证,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她蹲下身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上,砸出水花的形状,逐渐蔓延成整圆,连眼泪都能求得一个圆满,她却不能。

    自年少时她就一直跟在宋聿背后,对他好奇又疏离,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直到他亲口说在一起。

    那日晨起的霞光映在脸上,刚好遮住她的羞涩,那可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几乎刻在生命里的少年,她毫不犹豫的应下。

    当初有多心动,如今就有多心痛。

    幸好天黑星淡,幸好无人路过,这样就没人看到她的狼狈,在空旷的公路上呜咽,距离经典的失恋标配桥段,还缺一场雨。

    她还不算太惨,如此自我安慰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掉落。

    人人都知苏印性格清冷,除了画画别无他爱,却不知,她把所有的热情都给了一个人,可那个人最后都没能说一句体面地告别。

    她也默许纵容了这样的他。

    忽而射来一道光束,汽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继而在身边停下。

    苏印埋着头用手臂蹭掉眼泪,整理好情绪后才抬起头,黑色车窗摇下,露出哥哥苏少垣的脸:“小印,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

    一路无话,苏少垣将她送到宋聿的别墅,她道了声谢。

    “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

    车锁没开,知道他有话想说,苏印静静等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工作顺利吗?”

    “还好。”

    “眼睛还好吗?”

    “也还好。”

    她简短的回答让苏少垣微微叹气:“要是累了,觉得辛苦了就回家,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你有避风港。”

    家么?

    苏印点点头,默不作声。

    “觉得难过吗?因为烟儿和小聿的事情。”苏少垣看着她,眸中平静。

    她想摇头,但眼泪却率先涌了出来,她连忙用手蹭掉眼泪,然后冲他扬起一抹笑:“不难过。”

    苏少垣眼神柔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难过就哭出来,老是憋着会憋坏的。当年叔叔阿姨离开的时候我不在,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把你从深渊里捞出来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爷爷永远爱你。”

    这位自小话少的堂哥,因为爷爷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男孩,早早被送到国外读书,毕业后立刻回来接手公司,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看书,她看漫画故事,他看各种晦涩的课本,早早修完课业,那些年,除了偶尔来找她玩的苏烟和宋耳,陪她最多的是这位兄长,而且,他身上有父亲培养过的痕迹。

    被戳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苏印哽咽着开口:“我知道。”

    苏少垣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小时候胖乎乎多可爱机灵一小丫头,怎么越长性子越来越闷了。”

    任凭他揉乱自己的头发,苏印低头用纸巾沾着眼泪:“谢谢哥。”

    “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就好,你和烟儿都是我的妹妹,没有偏袒的道理,这件事她做的不对,但木已成舟,再去纠缠没有意义,你是明事理的好孩子。”

    因为明事理,所以要大度,要体谅,要包容,不能小肚鸡肠。

    这何尝不是一道枷锁,苏印苦笑。

    “从小你就是个温吞的性子,总是替别人考虑周全,面对挑衅步步后退,放低底线放大宽容。”

    苏少垣捏捏她的脸,语带叹息:“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决心离开苏家,就快乐自信的活,没有了宋聿,以后你就是你自己,不要让我失望。”

    说这话时,苏少垣眼底涌起淡淡的忧伤,苏印看不懂,不论这是保护苏烟,抑或是保护她,事实确他如所说那样,毫无转圜余地,纠缠除了徒增伤害,没有意义,她必须大度。

    “进去吧,我把你送到了,还要回去向爷爷复命。”苏少垣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嗯,顺便帮我给爷爷说一声对不起。”苏印眸中满含歉意,“今天本该陪他一起吃饭,都怪我一时冲动跑了出来。”

    “没事,爷爷都理解。”

    最后离开时,苏少垣深深的看了苏印一眼:“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苏印听的一震,想要究其深意,摇起的车窗阻隔了她的视线。

    -

    晚上九点钟,苏印拉着两个行李箱,背了一个包,走在街上引来无数侧目。

    正值夏季,晚上的温度还没降下来。

    走了这么久这么远的路,早已经汗流浃背,手腕被汗水弥湿泛着蛰人的疼痛,借着路边广告牌的霓虹灯,她看到手腕有一圈红痕,大概是扯手串的时候被线划伤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这里,大包小包堆在脚边,她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离开宋聿的别墅了。

    她颓废的靠在墙角摸出手机,电话很快接通。

    “喂,小苏苏,想我了?”

    苏印憋着即将涌出的眼泪,压抑声音:“你在家吗?”

    “不在哦小苏苏,我已经动身啦~”

    苏印哑声轻笑:“你是不是今天没吃药,好好说话,把你矫情的尾音给我去掉。”

    叶零闻言立刻恢复正常:“你是不知道,剧组有一个妹子,说话做事字里行间举手投足疯狂卖萌撒娇,我大概明白绿茶婊的意思了,问题是就这样,还有一堆男人买账,像姑奶奶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已经不多了,男人都是眼瞎吗?”

    叶零忿忿不平,她听着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叶零。”

    “嗯?”

    “你不是女汉子,你是壮汉。”

    她弯着嘴角,脑海里是叶零小麦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

    “苏印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意料之中的炸毛,她没接话,只是轻轻笑着,眼泪还在眼眶打转。

    叶零忿然之后好奇开口:“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没什么,就问你最近怎么样。”

    她说的很轻,面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窘迫,叶零劝了她多次,是她固执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谁都不怨。

    “我最近肯定水逆,”叶零向她倒苦水:“一条NG二十次,我求他好好学一下声台形表,还有一个女演员,资方拼命让我给她加戏……”

    就这么听着叶零挨个吐槽,她嘴角带着笑,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抹掉眼泪,压着声音附和一句:“这种不敬业的演员迟早会凉,你别往心里去。”

    “老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场面是真的没见过呜呜呜呜,这里环境也恶劣,我想回家。”

    苏印出声提醒她:“百花奖不想要了?”

    被拿捏命脉,叶零委屈:“……想。”

    听筒传来一阵沙沙声,两人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她大致听清了叶零说的话:“……到时候你的订婚宴我一定赶回来,我这边信号不太好……你照顾好自己。”

    “好。”她嘴角笑容柔和,眼前的景色却模糊不清。

    -

    挂掉电话,苏印抹掉眼泪,看着大街,来往行人步履匆忙各有目的,她站在这里,一时间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看了一圈手机列表,只能住酒店了。

    打开手机搜索比较近的酒店,手机突然显示电话进来。

    看着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片刻,按下接听键。

    “苏印。”入耳不忘的嗓音。

    “程先生?”

    “是我。”

    “您有什么事吗?”她吸了吸鼻子,将情绪压下去。

    男人低沉和缓的嗓音徐徐传来:“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一面。”

    “我……”刚张口,旁边一辆救护车鸣着笛由远及近呼啸而过,她捂着话筒,往安静的拐角偏了偏,“我今天不太方便,改天吧。”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不明白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具体地址。”

    即使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目前所在位置,又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站在那儿别动,我五分钟后过来。”

    “嗯?你——”

    耳边不再有声音,手机屏幕恢复到主页,她有些发愣。

    五分钟后过来?

    她抬头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人。

    她明明已经说了不方便。

    看了一眼摆在脚边的行李,身上是出门前随便套的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一身汗味,要不要离开,然后打电话假装自己突然有事?

    这副如同丧家之犬的狼狈的模样,实在太丢脸。

    想好了作战方案准备付出行动时,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带着自己行李给对方让路。

    “苏印。”

    对方唤她,嗓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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