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说的日子,苏印愣了一瞬随即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再过段时间苏烟肚子就要显了,虽然仓促但该有的还得有,苏烟自小身体弱两位长辈自然更上心。

    “宋家那孩子前几天找你了?”老人问的漫不经心。

    心猛的揪起,苏印看着爷爷浑浊却透着一丝清明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小子到底年纪小了些做事冲动。”苏岁山感叹了一句再无他话,眉眼间辨不出喜怒。

    苏印一颗心崩得紧紧的,咬唇道:“我不会再见他了。”

    苏岁山只是笑着,听见动静,目光投向门口。

    敲门声停歇,木门被推开,经理打了声招呼,服务员给三人上茶,苏岁山指尖在桌面轻敲,苏少垣说了声,站起身去窗台打电话,苏印端坐着,心思百转千回,包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待人都出去,苏岁山摩挲着茶杯,神色淡淡道:“前些天王家那位提着茶叶来了一趟,提了一嘴你的事,具体情况我也了解了,今天是想跟你谈谈。”

    苏印一瞬了悟。

    估计上次在酒会遇到的那位长辈在爷爷耳边说了些话,她也猜得到是什么。

    “新项目赞助出了问题,打算去碰碰运气。”苏印如实交代。

    老爷子喝了口茶:“一个结果都没?”

    苏印摇头,酒会结束一个联系的都没有,几个感兴趣的老总当时聊的很投机后来也没风声。

    “市场面不广,发行是问题,对投资人来说回报率不高。”

    苏岁山点头:“你自小就喜欢跟着郁意一起涂涂画画的,我当时还反对你去学画画,如今时代变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以前谁能想到这也能赚钱。”

    “我年纪大了,动画这种行业虽然不了解,但听你哥说了不少,至少有一点是共通的,做自己的东西路才走得远。”

    老爷子顿了顿,看向她:“你有没有信心自己做自己的老板?”

    苏印不解。

    苏少垣将一封文件递过来:“你看看。”

    大致翻了翻,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越看越心惊。

    “我本来打算等你订婚后慢慢把这些交给你,但……”老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一部分就当我的投资,应该能够让你们渡过这个难关,你爸妈还有我留给你的牵扯到遗产,后面让你哥整理好了会慢慢交给你。”

    苏印合上文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长大了,爷爷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苏岁山抚摸她的脸,浑浊的眼睛凝出泪光,欣慰开口,“我们小印越来越像亦柏和云意了。”

    自父母离世后,还是首次听见爷爷主动提起,大伯苏亦松脾性随奶奶温和谦恭,父亲随爷爷果断干脆,而她母亲家族早已没落但也是温婉美人,放现在算得上新时代独立女性。

    老爷子多少有些偏爱。

    苏印不喜商业,苏岁山最为清楚,听闻她要出国学动画也没阻挠,只是帮她分析了一些情况,后面就放她任性而为。

    她试图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可爷爷告诉她不是没有家,心里堵的慌,眼泪瞬间涌上眼眶,伏在老人肩头,眼泪再也止不住:“谢谢爷爷。”

    因为在意大伯和大妈的关系,苏岁山一直跟苏印的父母保持距离,连带着对苏印也不亲近,但是苏印却知道爷爷是爱他的,为了避免他为难,也一直恪守本分。

    父母离世,她进入漫长的混沌期,老年丧子的痛让老爷子一夜苍老白发丛生,断断续续生了一年的病,后来对她亲密了许多,对外的借口自然是因为她父母。

    “我们小印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猫儿一样跟爷爷撒娇啊,羞不羞?”

    听着爷爷的调侃,苏印眼泪掉的更凶了,哽咽着反驳:“爷爷你说过无论我多大在你心里都是小姑娘,你说话不算话!”

    “好好好,是是是,我们小印现在有脾气了,我们小印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掌拍在背上,安抚着她,“不哭了,爷爷在呢。”

    “只是爷爷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你哥现在基本能独当一面,我也该退休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性子韧,什么事都憋心里,除了我没人能护你。”

    “咳咳。”苏少垣趁机咳了两声。

    苏印蹭掉眼泪坐直身体,眼睛鼻尖红彤彤的看向苏少垣,笑道:“还有哥哥。”

    苏岁山白了苏少垣一眼:“他顶用就不会让你这样。”

    苏少垣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你们俩继续,当我不存在。”

    祖孙三人呵呵一笑,悲伤的氛围消弥不少。

    再次看向手里的文件,似乎有千斤重,苏印犹豫开口:“大伯和大伯母知道吗?”

    苏少垣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一瞬即逝,摇头。

    “当年要不是你父母打开新市场,危机哪那么容易过去,早就去喝西北风了,”爷爷安抚她,“按照传统,成家立业哪那么容易,都是分了家才出去闯荡的,因为危机一直没分家,按照功劳也不止这些利息,更别说毁了你一桩姻缘,你不用觉得受不起。”

    爷爷说的理直气壮,但看着眼前的文件,越发觉得厚重,心里的压力一丝都没减。

    老爷子摸摸她的头,神色怅然:“老宅永远是你的家,想回来就回来,只要爷爷在一天,老宅的门你永远进得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儿有不疼的呢。”

    苏少垣立刻拿出手帕递给老爷子,“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顿饭,医生才说让你不要情绪起伏过大。”

    苏岁山摆摆手,苏岁山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唯一一个有老伴当年风骨的孩子,刚过易折啊。

    苏印任凭老人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感受掌心的温度,努力笑着,两人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寻自己怀念的痕迹。

    “我想想。”看着爷爷眼角的皱纹,她微微一笑。

    -

    门再次被叩响,苏印整理好情绪,苏少垣才叫人进来。

    端着盘的服务员鱼贯而入,脚步轻盈,精致菜肴一道道摆上桌,色香俱全,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

    心底动容,苏印抬头,苏岁山笑而不语的看着她,她心底微酸,眼眶涨涨的就要哭出来,引得老人在她手背轻拍了拍。

    苏少垣给两人边续茶边说:“今天带你来除了谈事情,主要是爷爷想你了,上次在老宅你没吃上饭就走了,何阿姨后面还抱怨说给你做了松鼠桂鱼都没机会尝。”

    苏印淡淡一笑,心里五味杂陈。

    “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老爷子提筷给她加了块鱼肉,“你们兄妹几个就你嘴刁,跟你爹一个样,难伺候。”

    苏岁山笑骂着,还不忘帮她把刺捡出来:“小心刺,别戳到嘴。”

    “嗯。”苏印笑着接过。

    吃完饭,等苏少垣结账的档口,苏岁山悄咪咪的开口:“小印,听你哥说,你工作室现在的老板对你挺好。”

    “嗯,学长人很好,上学的时候就帮了我很多,我们最近的项目他还让我做了动画总监督。”

    江焕从她在学校到后来毕业回国找工作一直都在照顾她,天天嘴上开玩笑说没有她不行,实际上工作室没有谁都不行,他对工作室每个人都很好。

    “他为人怎么样?”

    “聪敏,有责任心。”

    苏印寻着感觉说了两个词。

    “他父母哪里人?家里条件条件怎么样?”说着老爷子又想到什么,立马改口,“条件不行也没事,咱家条件好,只要对你好就行。”

    苏印恍然察觉到爷爷的心思,瞬间哭笑不得:“爷爷,我跟学长没什么。”

    “有什么也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苏印正欲解释,苏少垣埋完单,回头接了句:“爷爷还不是担心你。”

    “不过爷爷你也别担心,我们小印这么优秀总能遇到更好的。”

    “那是必须的,”这句话说到了苏岁山心坎里,老人笑眯眯的看着苏印,拍了拍她的手,“要是有了合适的,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动作快点,谁知道我还有几天活头。”

    “爷爷!”苏印厉声制止。

    苏岁山笑呵呵的:“好了,我不说!你照顾好自己啊!”

    老宅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一会儿,苏印连连应声将老爷子送上车。

    目送爷爷离开,苏印转头卖乖:“后面,就拜托哥哥了。”

    “希望你以后多麻烦我,这样你才记得你是有家的人。”苏少垣宠溺的看着她。

    上了车。

    “前天医生来了家里一趟,爷爷的情况不太乐观,已经开始忘事了。”苏少垣突然开口。

    苏印诧异回头。

    “所以你答应爷爷的事情,要抓紧了。”苏少垣神色如常,继续道,“下周中秋节回来过吗?”

    她答应爷爷的事并不是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苏印不急:“看情况吧,我还打算去看一下爸妈。”

    “行,到时候定好日子,我来接你,正好也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叔叔婶婶。”

    “好。”苏印转头看向窗外。

    中国人的传统里没有死亡教育,佛教讲六道轮回福报业障,基督教讲人生来就是受苦受难,一心向善死后才能够上天堂,可翻遍所有典籍,从没有人说活着的人该怎样。

    父母离世后,长辈们来来往往无不掩面泣泪,看到一身孝服的她,走上前来,红着眼眶告诉她要好好生活,然后离开。

    七天后,所有的悲伤的气息就消失了,这个数字就像一个倒计时,归零时每个人都回归正轨,见到她会笑着问好,偶尔有人会拍拍她的肩膀深沉叹息,她总怀疑,仿佛葬礼上她见到的是另一群人。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就连家人也像失去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那样,日子照常过,只有她被留在了原地停滞不前。

    时至今日,曾经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看望她父母的人所剩无几,关心她的人也屈指可数,苏少垣能提出陪她一起,已经很有心。

    苏印眺望着窗外高悬的那一轮即将盈满的月,中秋团团夜,她想跟她的家人在一起,虽然并不在一个世界。

    “听人说你跟GR的副总走的很近?”苏少垣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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