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淮南带芙黎去了一家不起眼的餐厅。

    地理位置在大学城附近,不算核心商业区,这家餐厅明显走的是私人定制路线,天价菜单藏着掖着,就等着慈善家来送钱。

    “和以前一样。”

    薄淮南进门就和等着的厨师打了个招呼,走到这个不大空间中唯一的那张桌子边,给芙黎拉开椅子。

    和之前的射击场一样,这也算是他俩的半个大本营。

    老板原先是开高档餐厅的,本想搞点营销推广出去,可惜方向跑偏,专门盯着有钱人钱包就不能再惦记着下沉市场,不然两头都讨不了好。

    把一手平平无奇的牌打得稀烂,老板也看开了,打算收拾收拾另起山头。

    那个时候,他的最后一桌客人就是芙黎和薄淮南。

    瞧着是两个大学生的模样,反正年纪不大。

    小姑娘白T短裤,长发扎得乱七八糟,小伙子卫衣牛仔裤,戴着个封印颜值的黑框眼镜。

    走进餐厅的时候,他俩还在吵架。

    “你有毛病啊,吃什么饭,这饭能吃饱吗?”小姑娘明显很不耐烦。

    “你这就不懂了,吃饭是为了吃饱吗?那当然是尝个味道,有点好奇心怎么了?”

    “这么有探索欲,小时候怎么不拿你爹的骨灰泡茶尝尝味道?”

    “草,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滚。”

    言辞十分惊世骇俗,老板只能当他们在开地狱玩笑。

    用餐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总计20道法式菜,在厨师兼老板端上第一道的时候,小伙子先皱起眉。

    “就这些?”

    “我们是按照顺序为您提供餐点,这是——”

    “我知道,我是说,还是这一套东西吗?”面对小姑娘嘲笑的眼神,小伙子有点挂不上面,“那我为什么不去一趟法国,又不远。”

    小姑娘:“因为你是个弱智。”

    老板:“……”

    小姑娘已经打算走人了。

    反正是最后一单,老板也破罐子破摔,把餐碟往桌上一搁,袖子一挽:“说,想吃什么,今天吃不满意谁也别想走!”

    最后,老板推上来银光闪闪的高级餐车,把同样暴发户品味的扣盖餐盘端上桌。

    揭开扣盖,里面是一套平时用来装高级鹅肝的白瓷餐盘,不过现在装着气味更加浓郁的东西。

    “麻婆豆腐,宫保鸡丁,麻辣卤牛腩,凉拌鸡胸肉,金华火腿,还有红豆腐。”老板拍着胸膛,“不好吃不要钱,嗨,我就不信了!”

    小伙子心满意足,又找老板把刀叉全拿走,要来两双筷子开始干饭。

    小姑娘似乎是觉得这场面多少有点离谱,点菜的人明显沾点脑残,但也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最后他们还要了一碗鸡蛋紫菜汤。

    走之前,小伙子重点赞美了老板的好厨艺,并鼓励他早就该这么转型了,搞什么法国大餐,真想吃法餐的人买张机票还不简单吗。

    这个逻辑也很迷,但他掏出的支票是实打实的真诚。

    “芙黎那张嘴挑死个人,老板我看你前途无限,接受包年吗?”

    就这么,这家店才开了下去,并且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发展。

    老板也很久没见这俩人了,他们顶破天一年也只来一两次,或者干脆不来,每年的钱却少打。

    平时一天只接待一桌都属于纯赚,而且生意居然比之前好了不少。老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越来越有钱……这家店风评也好了起来。

    看着这么多年居然完全没变化的两个人,老板应了声,去厨房干活了。

    罔顾薄淮南满脸的“您给个痛快”,芙黎等老板上了餐,端着豆腐脑吹了吹,喝了两口才缓缓开口。

    “你怎么越来越丑了。”

    薄淮南:“……”

    薄淮南:“呵,就这么想击破我的心理防线吗?……我哪里丑了,完全不丑好吧。”

    “你什么时候近视的?”

    薄淮南摘下眼镜:“那倒没有,这是时尚单品。”

    “以前的大黑框也是时尚单品?”

    “不装点嫩,我和你出去玩的时候能被当成你叔叔,信不信?”

    “丑陋。”

    虽然这么说,但芙黎大概知道这小子为什么要戴眼镜了。

    他的眼型其实和芙黎很像,眼尾上挑,但因为更窄,所以要锋利不少。

    说锋利也不恰当,他给人的观感不是具有攻击性的,而是死了老婆心如死灰恨不得拉全世界一起完犊子的……沉默的恨意。

    从小和他混到大也没搞懂他的心路历程,只觉得很神经病。

    这小子估计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得用眼镜挡一挡,才不会被芙黎或是芙曛言语羞辱。

    “你只是骂我丑那还好,我能接受。”薄淮南看开了。

    “我不能接受丑比。”芙黎挪了挪餐盘,给老板腾出位置,放那笼小笼包,“尤其是会撒谎的丑比。”

    薄淮南一僵。

    老板见势不妙,端上餐后立马滚去了后厨,绝对不参合任何他俩的事。

    芙黎用筷子插了个包子,吹气放凉:“咱们心心念念的三号好像是你放走的。咱们搞到的23具尸体,好像是你挖出来的。还有什么……柏斐川他养母的挂坠也是你送我的?”

    薄淮南重新戴上了眼镜。

    和芙黎绕圈子没用,她不跟着对方的话术思考,只忠于自己当下的判断,这一点和她的老哥差不多。

    都是令薄淮南感到棘手的那类。

    “芙曛告诉你的?”他问。

    芙黎咬了口包子,声音含含糊糊的:“没,他要是这么认定了,我可能现在正在吃你的席。”

    “那你对我还挺好的,你要是这么对你哥说,连席都吃不上着了。”

    薄淮南也不吃东西,托着下巴:“我说过吧,小黎,你和你哥我是站你这边的,我干的事都是在帮你诶。”

    “展开讲讲?”

    “当时是你要死要活让我把三号带走,我冒着被你哥搞死的风险把他送走。一个谎就得用无数的谎来掩饰,本来想赶在你哥想起来之前把那堆魅魔的尸体处理掉,结果你又插手了。搞得我现在也很狼狈,”

    “少来,先后顺序可不是这样,先给我送吊坠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我会生气。”

    薄淮南叹气:“不,那是私仇。”

    “哈?”芙黎说,“你和我饲养员能有什么私仇?”

    薄淮南微笑:“和你哥看他不顺眼一样的私仇。”

    他把声音放得低,几乎是到了一个陌生的领域:“你哥一开始想搞死他,放弃不是因为想开了,是觉得人类活不了多久。等他忙完手里的事,说不准你都不记得柏斐川是谁了。”

    “放屁,我记忆一直很好。”

    “哈哈,不见得吧,诶诶诶别动手啊,我还没陈情完,给我一个机会,芙Sir。”

    芙黎收回举起的筷子,面无表情:“行,你继续。”

    “我和他的侧重点不一样,你瞧,我负责人类这块业务这么久,多少也算有点心得。你那饲养员看着很乖是吧,怎么可能啊。”

    “茶!太茶了!能把你哄成这样,怎么可能不茶!不茶早就被你搞死了!”

    “我怎么能看你踏入两条一模一样的河流呢,但你就吃这套,妈的,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你怎么就好这一口?”

    说半天结果得出这么个结论,还是对芙黎和饲养员的双重诋毁,这能忍?

    在芙黎有动作之前,薄淮南又说。

    “我们有事说事,断头饭也不是不能吃。你要搞死我是因为我帮你放掉小魅魔,还是因为我提醒你饲养员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总得选一个吧?”

    芙黎还真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是因为你和老血盟有点关系。”

    “得了吧,小黎,我俩还在这儿客套什么。你什么时候愿意给协会打工了,别说是想帮你哥,我听不得这种恶心吧啦的话。”

    薄淮南又给她添了一包子。

    “不过我得承认,我和老血盟是有点关系,芙曛不是让我找三号?老血盟现在有个‘老板’也在找三号,我苟着,等捡便宜呢。”

    “你瞒着芙曛?”

    薄淮南笑了笑:“小黎,我答应你的事从来没出过篓子,可能你没印象了,但那个时候我的确答应你保他一条命。如果你不在乎三号死不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芙曛……只是你知道芙曛找到三号会怎么做吧。”

    芙黎表情变得很复杂,倒不是感动,她觉得薄淮南为了保命,那张狗嘴什么恶心的话都敢说。

    下句再接个“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吸血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吸血鬼。”他真的这么说了。

    “稍微冒点风险怎么了,为了小黎我两肋插刀!”

    芙黎勉强没吐。

    她琢磨着现在的情况。

    薄淮南的话听听得了,傻子才全当真。问题是后续会感到棘手的也不是她,是芙曛。

    而芙曛会不会气急败坏,关她芙黎什么事?

    硬要说,不管是老血盟还是三号,她都没太多感觉。

    “少管我和柏斐川的事。”她最后说,“也别搁那儿造谣,我饲养员人好着呢,跟你这种撒谎不眨眼的败类不一样,别以己度人啊。”

    见芙黎没想吃席了,薄淮南也没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态度。

    相反,他变得比之前还要有兴致。

    “说真的,小黎,要是他对你撒谎了,你要怎么搞?”

    “他能撒什么谎。”

    “不好说啊,我觉得他比我更懂怎么骗你这种吸血鬼。”

    “那我请你吃席?”芙黎没所谓道。

    薄淮南笑得跟死狐狸似的。

    “那我一定盛装出席。”他说,“记得提醒我,拿他骨灰泡茶,尝尝味道。”

    你神经病啊。

    刚想骂,芙黎手机响起来。

    狗蛋给她发了微信。

    【姐,在哪儿呢。】

    芙黎没打算回。

    又是一条:【对不住啊,不知道柏老师酒量不行,一不注意给灌多了……柏老师还念叨着七进七出,不回宿舍,要不您来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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