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霜躺在单人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

    她侧过身,娇小的身躯窝在柔软的羽绒被里。

    在她的认知里世界是非常美好的,刚刚初秋,气温舒适,她还满心欢喜,不紧不慢地整理户外装备,因为离家两年的姐姐短暂回来几天,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去爬山。

    刚好山顶有座庙,祈福上香的同时,还能一览祖国辽阔,山川美景。

    然后幸福戛然而止。

    因为她下楼扔垃圾回来,在电梯里被哈士奇踩了脚。

    她这辈子都会记得那短暂的又漫长的20秒。那么大的一只狗,竟然没有主人跟着,一只狗!竟然!独自!乘电梯!下楼!拉屎!

    她早该小心的,因为扔垃圾的时候就看到那丑陋的一幕,站起来差不多和她一般高的狗在绿化带里,半蹲咧开腿,蓝色的眼睛注意到她打量的目光,还回瞪,似乎在说:女人,怎么?没见过帅狗拉屎啊?

    她当然懒得多看,转身往回走时不忘吐槽随意大小便的狗,还更狠厉地谴责它不负责任的主人。

    不过她进电梯时,就差不多把这件事忘了。

    按完关门键后,她就倚在一角,习惯性地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妆容。很不错,依然是小仙女一枚,完美。

    然而当她收回自恋的眼神时,才发现,刚才那只拉屎的哈士奇已经在电梯里了。

    因为离得近,所以巨大一只。

    她当场大脑空白,后背紧紧贴在电梯墙上,可哈士奇却像在自己家似的坐在地上,头高高昂起,还打了个哈欠。

    白牙,长舌,张嘴的尺度惊人,刚好能咬断她脖子的模样。

    孟凡霜从小生活安定富足,就算去动物园看野鸡都得隔着一层网。所以,短暂的人生回忆在脑海翻涌后,她终于意识到,此刻,和这只狗一起乘电梯,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重大危机。

    和她贴墙恐慌吓个半死相比,这只狗就游刃有余多了,好似这地球已经被哈士奇统治,人类才是生物链的最底层。

    她当然是哭了,纯吓的。

    似乎听到她的抽泣,这只哈士奇散漫地回头盯着,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像□□片里扛着砍刀的混子流氓。

    它忽然起身,慢慢靠近。

    孟凡霜呜咽着,用力咬着手背不敢大声,理智渐渐离开身体,下意识后退。

    哈士奇一身肥膘,四肢粗壮有力,毛发旺盛有光泽,看着食量就很好。它沉默,小眼睛时不时翻上去看失态的她。

    弱智中带着一丝鄙夷。

    孟凡霜忽然产生个可怕的念头,这不会是一只狼吧?

    念起,身体就要逃,后退一步时,刚好遇见此狗落下的爪子。她脚刚落地,还没等离开,就被肥厚稳健的重量踩上。

    她竟然就动不了了,低头看了一眼,今天还好死不死的穿了个人字拖。

    哈士奇也不动,似乎秉承着踩上了就踩上了吧,也没什么所谓的,刚好当踏板了。然后,孟凡霜就感觉重量升级,疼痛铺天。

    几乎靠在她身上的狗扬起头,尺寸超长的嘴巴子轻轻怼在了26层按键上。

    然后低头,撤离,最后才慢悠悠挪走它的爪子。

    ‘叮’电梯门开,15楼,是她家。

    孟凡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电梯,腿软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时,电梯门缓缓闭合,她惊恐地回头看,只看到稳坐在中央的哈士奇,随着缓缓闭合的电梯门,歪头,冲她邪魅一笑。

    ****

    当晚,孟凡霜就觉得不对劲,脚不敢沾地,白皙的脚面还出现一层淡青色。

    她瘸着去敲爸妈的房门,哭着瘫在地上大喊走不了路。

    吓得孟爸当即背起她就往出走,一路飞驰挂了急诊,拍片,抽血,一气呵成。

    然后大夫拿着ct单影像报告,得出结论:骨头没事。

    孟爸嘘了一口气,捂着心脏平缓心情,出了一身凉汗后,他问:“那为啥我闺女走不了路了呢?”

    医生扶了下眼镜,镜面倒影着孟凡霜吓白的脸,“那得问你闺女了,是不是磕到哪了。”

    孟凡霜想到电梯里屈辱的那一幕,顿时羞愤交加,她拉着孟爸的衣角,咬牙切齿地说:“想起来了,我今天被狗给踩了。”

    空气有一刻静谧,医生没忍住的笑意从口罩下传出,孟爸眉头皱起,掸掉拉着衣角的手,“行了,那我知道了。”

    她不依不饶,带着哭腔诉苦,“爸,那可是哈士奇,巨胖巨大一只,它住26楼,你上去找它主人给我赔理道歉!”

    噗~医生到底没忍住笑,孟爸在衣角下拧了下她手腕肉,眼神警告,“哎呀别说了,怪丢人的。”

    回家时也脚不能沾地,她趴在孟爸肩上,在电梯里指认现场。

    “就这!”她指着按键下方的一小片区域,愤恨地说:“我当时就站这,那只狗忽然就凑过来了,一下子踩我脚面上,甚至还拿我当垫板,拿嘴巴子点26楼按键。”

    孟爸呵笑,啧啧称奇,“哈士奇还会按电梯,可真不容易。”

    孟凡霜气得狠狠捶了下孟爸肩膀,“我都被踩成这样了,你还夸那只狗!”

    “哎呀,养两天就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娇滴滴的,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自己出国了。”

    她一听,泛起酸意,但猛然想到姐姐回来之后的出行计划,急切地说:“那我不能爬山了?”

    “不能。”

    “啊!我好想去,要不你们也别去了,咱们去城郊的温泉酒店玩两天算了。”

    电梯门开,孟爸背着她往出走,嘴里吐槽她,“我们去,你在家呆着呗,反正每次出去走了远路你都吵着闹着走不动,事儿多得很,我们还得分心管你。”

    孟凡霜气得踢腿,导致孟爸左摇右晃,“姐姐好不容易回来的,我在家躺着?”

    “要么你下来走啊!”孟爸被磨的脑壳痛,索性放手。

    腿下没有手托着,孟凡霜直接下坠,虽然孟爸拦了一下,她还是摔了个腚蹲。

    脚痛已经很难过了,现在屁股又痛,气得她想哭。

    孟爸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对在地上的她说:“实在要怪的话,你就去怪那只狗。”

    *****

    孟凡霜当然要怪那只哈士奇,尤其是睡了一夜之后,脚面的青紫逐渐形成梅花状,巨大而清晰。

    孟爸孟妈稀奇得很,一大早上就各自拿出手机,360度角地拍下发朋友圈。

    这个时候,孟凡霜对这只狗的恨意达到巅峰。

    虽然能走路,但稍一用力疼痛就从覆盖脚面的梅花状升起,一路直达她大脑,令她痛苦异常。

    一天一夜之后,她只能勉强能面不改色地从卧室挪到洗手间。

    也就在这天,姐姐回来了。

    孟凡枝在国外求学,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回来自然艰难。好不容易借着出差由头,也只能挤出两天见见亲人。

    这么得来不易的亲人团聚,孟凡霜却委屈地靠在门口为他们送行,三个轻装上阵,一人只背了一个小包。

    孟凡霜眼泪欲奔,却听孟爸笑说:“霜霜不去之后,咱们得少拿20斤东西。”语气之轻松,表情之快乐,直接令她毫无形象地涕泪俱下。

    孟凡枝过来安慰她,“不去也好,今天特晒,人也多,不如在家好好躺着休息,爬山多累。”

    她听了,委委屈屈地说:“那你就两天假期,怎么还要去,多累。”

    孟凡枝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可能因为我就是挨累的命吧。”

    送走三人后,她在窗口伫立好久,直到熟悉的车消失在马路再也看不见。

    空虚,寂寞,这大好的时光,壮阔的山川美景,仅仅因为没长眼的狗踩了她的脚就无缘了,孟凡霜越想越气,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进了电梯,直接按26楼键。

    愤恨填满心口,勇气一往无前,电梯门开后,她昂首大步走出去,却在看到并排两个门之后犯了难。

    是谁家呢?万一敲错了怎么办?

    她在电梯口足足伫立里两分钟,才瘸着过去,伸出手指点门口。

    “哈士奇在哪里,点到哪里是哪里。”

    手指定在左侧的红棕色房门,她走过去,砰砰砰敲响。

    脚步声渐近,她摆出找事的不好相处脸,直到门开,眼前出现个一米八五的壮汉。

    她攥紧拳头,冷漠的脸却搭配细小的声音,“请问你家是养了一只哈士奇吗?”

    壮汉从猫眼里看到她就奇怪,听她这么说话更莫名其妙,“没养,我最烦狗了。”

    “啊…”孟凡霜卸掉冷漠,犹疑地看了眼旁边的房门,“那你邻居家养了?”

    “也没有。”壮汉关上一半门,打量她,“你问这个干嘛?”

    孟凡霜一想起来就生气,烦躁地说:“咱们楼里有一家养了哈士奇,出门也不拴绳,狗自己下楼大小便,还自己坐电梯……”

    壮汉觉得有意思,打断她说话,“这狗这么好养吗?还能自己坐电梯,不都说这狗可傻了,跟傻狍子似的。”

    孟凡霜深吸一口气,“这不是重点。”

    壮汉没味的‘哦’了一声,见和她聊不到一起,索性甩出一句‘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去别家问问。’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她气闷,对着空气挥了好几个拳头才平复情绪。

    *****

    在床上躺了一天,后背都快躺成个硬纸板,孟凡霜想着他们快回来了,准备给孟爸打个电话让他给买份炸鸡。

    接通后却一阵嘈杂,孟爸和孟妈的声音一起涌进,她按下免提,梳理杂乱背景里的二老说话。

    大致得到两个消息。

    第一,他们今晚不回来了,在山脚吃全羊宴呢。

    第二,让她自己做饭吃。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孟凡霜把手机扔到旁边,狠狠捶了下枕头。

    早就知道他们嫌她麻烦不想带她,从小就是这样,但体力废这个又不是她的错,家人不是应该宽容谅解并给予她无限的爱吗!

    他们出去吃大餐,让她自己在家对付,这是不可能的。

    她下床穿上长裙,外面套了个外搭,抓着手机一瘸一拐地进了电梯,虽然电梯没人,但她心理阴影还在,总是不敢站在按键那侧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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