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露台上,男人独自仰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眼神中满是失望与惆怅,看着远处升起的烟花,眼中才出现了些许光芒,等烟花成屑,便又归于暗淡。

    “云飞。”安抚好女友的彭泽,带着刚买的烧烤走了进来,将桌子收拾了一番,又对着露台的身影喊道:“站那干嘛,不喝了?”说完,撸起袖子又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叫声,陆云飞狠狠的吐出口气,好似连带这心中的所有不快都一起吐出,随后不再感伤,换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转身进了屋内。

    刚出去的彭泽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将其放到一旁,陆云飞来到一旁坐下,拿起了一串桌上的烧烤就吃了起来,彭泽将箱子里的酒取出,对着陆云飞提醒道:“我可不能喝太多。”

    陆云飞会意,点了点头,彭泽拿起里面的白瓶子接着道:“你酒量也不行,一人两瓶差不多了。白的你没喝过,这瓶就算了。”

    陆云飞不以为意,将面前放着的啤酒打开,狠狠喝上了一大口:“没喝过才得尝试呢,反正没人管。”

    彭泽撇了撇嘴,知道他在讥讽自己,将酒放了回去,还是好奇的问了出来:“你后来没再去找过她?”

    陆云飞吃着烤串,似是犹豫了一下,不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就笑着道:“好友都拉黑了,找不找都一样。”

    彭泽摇了摇头,咂咂嘴:“倒是够绝。”似是替他有些不值。

    几口酒下肚,陆云飞的话匣子仿佛被打开了,絮絮叨叨的向彭泽讲述着自己在学校里鸡零狗碎的琐事,什么社团诗稿的评选,看到了多少笑掉大牙的诗篇;吐槽项目对接,沦为皮球,被踢来踢去;又大展宏图,说着自己对将来的打算,仿佛一切美好都唾手可得,最后绕来绕去,又讲起了和她的相识。

    陆云飞作为工院的学生,却成了文院诗社的社长,在学院安排的负责人见面会上,本应对接学院派遣到社团的常务副社,他却因为宿舍做火锅,提前离开,放了人鸽子,连好友都是靠她找着别人才加上的,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社团里还有个常务副社。

    第一印象就差到如此,陆云飞反倒有些不知,当初的他们为何能走到一起。后来陆云飞听说,见面会他离开的那天晚上,在散会后回宿舍的路上,她向别人骂了他一路,陆云飞就总在幻想,那时她的模样。

    陆云飞不停地讲述,彭泽就安静地倾听,不时发问附和,而桌上,陆云飞面前的酒瓶从一个,渐渐变成了四五个,看着面色通红,又拿起一瓶酒的陆云飞,彭泽连忙伸手制止:“差不多行了,你醉了。”

    “没事,我觉得我现在头脑特别清楚,就是有点晕。”

    “现在清楚,待会直接死机是吧。”彭泽没好气的道。

    陆云飞好似从未这么开心过,犹疑地笑着:“不会吧。”

    彭泽有些无奈,说的一人两瓶,如今他都已经第三瓶了。

    他看得出来,虽然陆云飞一直笑着不停的絮叨,提起她来也平淡冷静,仿佛在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但心里估计早已哭成了泪人。

    他更知道,对于失去初恋的人来说,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不如选择缄默,任其宣泄。

    于是默默点了根烟,在一旁吞云吐雾,看着对面的人,红着脸,自顾自的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遗憾和说不出的悲伤,伴随着手里的酒瓶,放下、举起,反反复复。

    陆云飞将白酒拿出打开,倒了一小杯,端起来嗅了嗅,曾几时避之不及的气味,如今反倒令人觉得心生欢喜。彭泽皱了皱眉:“差不多行了,已经够你受的了。”

    窗外的月亮好似又圆又大了几分,流云被风缓缓吹散。陆云飞看着窗外的景色竟是有些陶醉,想要起身,却有些艰难,只好作罢。

    一旁的彭泽看了看手机,时间已是不早:“差不多了,你真的醉了,洗洗睡吧,我还得回去呢?”

    陆云飞点点头,放下手中的酒杯,扶着桌子起身,略带玩味地笑着道:“就知道你着急。”踉跄的走了几步,差点跌倒,彭泽连忙扶住,陆云飞倚着彭泽将他送到门口,扶着门站稳后催促道:“快走吧。”

    “你行不行,还是先扶你去躺下。”

    陆云飞摇摇头,放开扶着门的手,尽量使自己站的稳当些,示意自己可以,还是一如先前的模样笑着道:“不用,我能行。”

    知道他要强,彭泽关心道:“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叫我。”说完,就带过门离开。

    听着关门的声音,陆云飞仿佛突然松了口气,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此刻慢慢滑落,他却张大了嘴巴在无声的笑着。

    他摇摇晃晃的回到桌前,一咬牙,含着泪,将桌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下,整个胸腔仿佛都在被烈火燃烧,直烧的他难受,但难受过后又是异常的痛快。

    向来酒量不好的他又强撑着一杯酒下肚,醉醺醺的打开房间里的电视,肚子却翻腾的难受,一把将遥控器朝着床上顺手一甩,踉跄着跑进厕所吐了起来,出来后,又晃悠悠的走到洗漱台前疯狂的朝着脸上泼洒冷水。

    陆云飞双手杵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自己,狠狠碎了一口,愤愤道:“去他娘的爱情。”

    “今夜将出现天文学一大奇观,超级月亮遇到月全食,届时会出现罕见的超级血月,在此独特的一天,一定要叫上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欣赏这轮浪漫血月。据专家推测……”

    电视机里传来一阵阵女主持人的声音,房间里的灯都已熄灭,陆云飞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床上,听着电视里的简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正好可以透过窗子,看到那轮正在逐渐消失的圆月。

    ……

    某大学宿舍床帘里,女孩正抱着手机,刷着抖音,看着几乎都是关于今晚月全食的视频,烦闷的关掉了抖音,刷起了微博,独自找着乐子。

    都说月亮可以诉说彼此的思念,可是,或许也只有在两个人都彼此思念,又一起看着同一轮明月的时候,才可以吧。

    一人醉眼望月,一人浑然忘月。

    ……

    彭泽回到隔壁的时候一身烟酒味,自觉的便去了浴室,文欣欣在房间待的有些热了,便到阳台吹吹风。

    夜里的风有些大,吹着女孩的裙摆不停晃动,不远处传来树叶摇晃沙沙的声音。彭泽从屋里拿着件黑色外套走了出来,刚洗过澡换了身衣服的他,除了脸色有些红润外,看不出一点喝过了酒的样子。他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后面,看着前面穿着青色短裙,正仰头看着月亮的女孩。

    此时的月亮,已经开始了月食。阳台昏暗的灯光下,女孩看着一点一点变弯变暗的月亮,男孩在后面偷偷的看着发梢浮动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彭泽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又拿起手中的衣服嗅了嗅,确保没了烟酒的臭味,只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这才走了上去,将手中薄薄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虽是夏夜,但古城夜里的风着实有些大,吹得人略生寒意,他怕她冻着。

    “他怎么样了?”文欣欣问道。

    彭泽取笑道:“喝醉了,估计这会儿正趴在厕所里呢。今夜的他,活脱脱像个酒鬼。”笑了两声,彭泽突然沉默了,看着眼前的人儿,突然想起,曾几何时,也曾和他一样。

    有些时候,醉人的不是酒,而是人,与其说是酒鬼,倒不如说是为情所困的伤心人。

    “怎么了?”面对彭泽的突然沉默,文欣欣抬头关心的问。

    “没事,只是想到了以前的我。”彭泽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四目相对,尽是柔情似水,却不曾发现,自己的眼眶已有些湿了,他将女孩紧紧的搂在怀里,两人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月亮,彭泽忍不住感慨道:“还好有你。”

    文欣欣知道,曾几何时的他也是如陆云飞今天这般模样。他两是青梅竹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喜欢他,一直都喜欢。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她都知道,他的前女友和别人在一起了,那时他们还没有分手,直到他在街上遇到……

    后来她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比起陆云飞,也不知谁更可怜些。毕竟一个有人陪,一个无人知。

    陆云飞趴在床上,侧着脸看着窗外逐渐消失的残月。风吹过打开的窗户,消了些夏夜室内的闷热,卷起的窗帘被风吹的微微摇晃,趴在床上的人,一动也不想动。

    ……

    七个小时前

    ……

    “今晚,可以一起赏月吗?”反反复复输了几次的信息,陆云飞终于一咬牙发了出去。默认分手以后,能够和她联系到的方式,短信成了唯一的期望。他一直在等她,他在赌,他赌她会回头,赌她会来找他,赌她还爱他。可是渐渐的,他觉得自己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放不下的那个人,只有他。

    看着发出去的邀约,陆云飞抱着点点希冀,有些忐忑的等待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看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陆云飞自嘲一笑:“也对,可能手机也被拉黑了吧。”

    落寞的戴上耳机,听着手机里悲伤的音乐,刚准备将手机装入口袋的陆云飞终于等到了让他希冀破碎的两个字:“不了。”

    他放下手机,笑着叹了口气:“或许,你不回我会好些。”抬头看着四周的风景匆匆走过,只是眼睛里,仿佛被风吹进了沙子。

    ……

    泪水从眼角滑落,陆云飞下意识的捏紧了被子,模模糊糊之间,他看着月亮一点点消失,松开被子的右手顺势抓起一旁的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置顶的号码。

    “喂。”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陆云飞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很小,很弱,有些沙哑,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

    “我……”

    “我……想你了……”

    一句话,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手机缓缓从手中滑落,一轮血色圆月悬挂在哪,血色渲染着整个天空,压抑而深邃。

    手机那头,依稀传来几句轻声的呼唤:“喂?喂……”

    陆云飞眼缝里,红月在不断变大,他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沉,用尽力气,也再难发出一点声音,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轮血色的圆月便昏昏睡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

    风吹起海边的浪涛,一阵阵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称赞着黑夜的寂静;马路上汽车鸣笛声连绵起伏,彰显着黑夜的喧嚣。古城里依旧人来人往,人们抬头看了看天,血月也无法吸引人们目光过多的停留,转身便又投入到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大家都忘了,黑夜原本该有的样子,也都忘了,赏月观星,才本该是夜里最浪漫的事。渐渐的,赏月都成为了人们的一时兴起,黑夜里的灯红酒绿,反成了人间的常态。有的人活在现实里,有的人,活在醉生梦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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