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可以种进土里，结出的果子可能并不怎么甘甜，或是极尽苦涩。
村子里的人家偶尔会尝试些新作物，比如说西瓜。
余一一记得，在小姑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自己和弟弟跟着小姑守过父亲试着种过的一块瓜田。
天水的气候不算特别寒冷，四季分明，余一一想过，或许父亲之后不再种瓜是因为毕竟是在秦岭淮河以北，西瓜这样娇生惯养的作物并不适合北国的天。
小姑不喜欢读书，喜欢除了读书外的所有事物，比如说在学校儿童节的时候跳可爱的舞蹈，比如让余一一给奶奶撒娇换电视上的动画看。
余一一第一个难笔画的字就是小姑教会的。
“你就按照我的笔画啊！”
那会儿余一一刚刚才学会四的大写原来不是四个横杠，一点点笨拙地学着小姑的样子画，可之后小姑发现余一一在自己对面，写的字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我忘了，咱家小一一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直到后来想起，余一一都有点恨小姑，忽悠自己写了个上下颠倒的“猪”字。
“小姑，吃完饭就走嘛？”
本来看瓜田轮不到余一一，但是爸爸这两天有事儿，村里有人去世，需要每天晚上有人守夜，那天刚好轮到余一一家，小姑一个人去看会害怕，这才轮到余一一的。
“要带上余翊吗？”
余一一想带上余翊一起，虽然这个小屁孩有时候确实挺让人闹心，可是就是放心不下，余翊一个人和爷爷在一起更让人不省心。
“带！”
天渐渐暗了下去，小姑把干粮和水装进背篓里，当然，余一一还看到她悄咪咪把一叠扑克牌揣兜里去了。
余一一家在半山腰，瓜田在河滩里，那会儿的河滩里夏天会有细细的流水，甚至可以看到青蛙留在那儿的卵，过不了两天就出现一大堆蝌蚪。
在余一一小时候那会儿，每家田里都会盖起一个小小的土房子，因为家离田地比较远，所以这些个土房子平时就用来放一些干活用的农具，还会盘上一个土炕，用作平时休息。余一一跟着小姑看瓜田，就是住在土房子里。
因为是夏天，蚊子很多，奶奶还特意准备了蚊帐安在炕上，点上一盏煤油灯，拿上手电筒，在瓜田里巡视一圈，就可以准备睡觉了，土房子门前还拴了一个小小的铜铃铛，看起来年份久远，只要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余一一喜欢这种声音，尤其夹杂着河滩里青蛙和蝈蝈儿的叫声，很有电视里讲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感觉。
“来，咱俩接竹竿，余翊在一边看着当裁判，一一你可不许赖皮啊！”
爸爸不赌博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兴趣就是画国画，听说还拜过一个师傅。所以余一一在上初中以前会玩的唯一的扑克牌游戏就是接竹竿，尤其是和小姑接竹竿，会从她那里赢来一些村子里小卖部才能见到的甜甜的鸟蛋。
“小姑，我有点害怕！”
余一一毕竟还小，纸糊的窗户上倒映着门外的柳树影，习习夏风吹起，柳树长长的枝条晃了又晃，余一一看去，活脱脱像是鬼影。
“谁让你每天抱着电视看那些乱起八糟的节目了。”
余一一好像从小就喜欢一些志怪传奇，不认字的时候喜欢看电视版本的聊斋志异，等上了小学，就喜欢捧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聊斋志异看。后来余一一想过，或许跟自己从小听奶奶讲故事有关，又或许是晚上和小姑一起玩的时候她讲鬼故事故意吓唬自己有关，至于小姑有没有相信自己口中的志怪故事不知道，反正年幼的余一一是怕了。
“姐姐不怕，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小姑也在呢。”
余翊学会说话的时间比较晚，发音也不标准，活脱脱的大舌头，但是有一点余一一很欢喜，小时候的余翊很爱自己的姐姐，也喜欢粘着她。
“等会儿，小姑给你们摘个西瓜吃，就不害怕了。”
余一一抱着余翊躺在蚊帐里等，煤油灯的光暗乎乎的，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块地方。铜铃铛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姑很快捏着手电筒回来了，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圆溜溜的小西瓜。
“来，吃吧！”
余一一没想到，小姑居然还偷偷带了个勺子出来，只吃上一口，就横扫了所有的恐惧，以前余一一一直以为自己最喜欢吃香蕉，因为聪明的猴子就喜欢吃香蕉，余一一想让自己也是聪明的。可是直到离家自己打拼时候，余一一才明白，自己最喜欢自家瓜田里的那小西瓜，别人家的或许也行，清脆香甜，汁水也多，正好解了夏日的暑渴。
当村里有一家因为种植某样作物而多赚了几百块钱时，其他人家都会争相模仿。或者是当某样作物在市面上价钱大涨，自家吃不起时，也会争相种植。这样做的最终结果也是余一一喜欢的，下庄口的小商店的门口台阶上，到了旺季，西瓜都是按个卖，一个六七块，甚至四五块都有，三伏天正热的那几天，爸爸几乎天天买，余一一都是按半个半个吃，拿勺子直接挖着吃。
在家当走读生的九年里，余一一家和几家邻居最喜欢的莫过于在炎热的夏天吃晚饭时聚在三爷爷家门口的大槐树下，边吃晚饭边闲聊到时间到了回去睡觉。
三爷爷家恰好处于风口上，每天会有凉爽的风吹过，又有一颗大槐树可以乘凉，所以那里成了大人小孩都爱的地方。余一一因为饭后还要写作业，所以她总是把吃饭的时间拉长再拉长，一开始是吃得慢，但是这样做容易挨骂。后来余一一改变策略，吃得多，吃两碗饭，外加半个西瓜。就捧着饭碗坐在大槐树突出来的根茎形成的天然板凳上，听大人说家长里短，听邻居家小孩说学校趣事。
大槐树下的快乐时光总是有限，偶尔几家起了冲突，爸爸会禁止余一一去那里闲聊，但一般禁令只会持续两三天，小孩子的世界里，是不记仇恨的。爸爸阻止不了，也就随她去了。直到后来，三爷爷的老伴——三奶奶，在家上吊自尽，余一一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那之后，偶尔夜里出门，余一一好像会看到一个人影就站在大槐树下，起初余一一会有些害怕，但是想想自己本就夜盲的眼睛，也就不以为然了。
村子里的人家偶尔会尝试些新作物，比如说西瓜。
余一一记得，在小姑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自己和弟弟跟着小姑守过父亲试着种过的一块瓜田。
天水的气候不算特别寒冷，四季分明，余一一想过，或许父亲之后不再种瓜是因为毕竟是在秦岭淮河以北，西瓜这样娇生惯养的作物并不适合北国的天。
小姑不喜欢读书，喜欢除了读书外的所有事物，比如说在学校儿童节的时候跳可爱的舞蹈，比如让余一一给奶奶撒娇换电视上的动画看。
余一一第一个难笔画的字就是小姑教会的。
“你就按照我的笔画啊！”
那会儿余一一刚刚才学会四的大写原来不是四个横杠，一点点笨拙地学着小姑的样子画，可之后小姑发现余一一在自己对面，写的字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我忘了，咱家小一一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直到后来想起，余一一都有点恨小姑，忽悠自己写了个上下颠倒的“猪”字。
“小姑，吃完饭就走嘛？”
本来看瓜田轮不到余一一，但是爸爸这两天有事儿，村里有人去世，需要每天晚上有人守夜，那天刚好轮到余一一家，小姑一个人去看会害怕，这才轮到余一一的。
“要带上余翊吗？”
余一一想带上余翊一起，虽然这个小屁孩有时候确实挺让人闹心，可是就是放心不下，余翊一个人和爷爷在一起更让人不省心。
“带！”
天渐渐暗了下去，小姑把干粮和水装进背篓里，当然，余一一还看到她悄咪咪把一叠扑克牌揣兜里去了。
余一一家在半山腰，瓜田在河滩里，那会儿的河滩里夏天会有细细的流水，甚至可以看到青蛙留在那儿的卵，过不了两天就出现一大堆蝌蚪。
在余一一小时候那会儿，每家田里都会盖起一个小小的土房子，因为家离田地比较远，所以这些个土房子平时就用来放一些干活用的农具，还会盘上一个土炕，用作平时休息。余一一跟着小姑看瓜田，就是住在土房子里。
因为是夏天，蚊子很多，奶奶还特意准备了蚊帐安在炕上，点上一盏煤油灯，拿上手电筒，在瓜田里巡视一圈，就可以准备睡觉了，土房子门前还拴了一个小小的铜铃铛，看起来年份久远，只要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余一一喜欢这种声音，尤其夹杂着河滩里青蛙和蝈蝈儿的叫声，很有电视里讲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感觉。
“来，咱俩接竹竿，余翊在一边看着当裁判，一一你可不许赖皮啊！”
爸爸不赌博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兴趣就是画国画，听说还拜过一个师傅。所以余一一在上初中以前会玩的唯一的扑克牌游戏就是接竹竿，尤其是和小姑接竹竿，会从她那里赢来一些村子里小卖部才能见到的甜甜的鸟蛋。
“小姑，我有点害怕！”
余一一毕竟还小，纸糊的窗户上倒映着门外的柳树影，习习夏风吹起，柳树长长的枝条晃了又晃，余一一看去，活脱脱像是鬼影。
“谁让你每天抱着电视看那些乱起八糟的节目了。”
余一一好像从小就喜欢一些志怪传奇，不认字的时候喜欢看电视版本的聊斋志异，等上了小学，就喜欢捧着从同学那里借来的聊斋志异看。后来余一一想过，或许跟自己从小听奶奶讲故事有关，又或许是晚上和小姑一起玩的时候她讲鬼故事故意吓唬自己有关，至于小姑有没有相信自己口中的志怪故事不知道，反正年幼的余一一是怕了。
“姐姐不怕，明天爸爸就回来了，小姑也在呢。”
余翊学会说话的时间比较晚，发音也不标准，活脱脱的大舌头，但是有一点余一一很欢喜，小时候的余翊很爱自己的姐姐，也喜欢粘着她。
“等会儿，小姑给你们摘个西瓜吃，就不害怕了。”
余一一抱着余翊躺在蚊帐里等，煤油灯的光暗乎乎的，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块地方。铜铃铛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姑很快捏着手电筒回来了，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圆溜溜的小西瓜。
“来，吃吧！”
余一一没想到，小姑居然还偷偷带了个勺子出来，只吃上一口，就横扫了所有的恐惧，以前余一一一直以为自己最喜欢吃香蕉，因为聪明的猴子就喜欢吃香蕉，余一一想让自己也是聪明的。可是直到离家自己打拼时候，余一一才明白，自己最喜欢自家瓜田里的那小西瓜，别人家的或许也行，清脆香甜，汁水也多，正好解了夏日的暑渴。
当村里有一家因为种植某样作物而多赚了几百块钱时，其他人家都会争相模仿。或者是当某样作物在市面上价钱大涨，自家吃不起时，也会争相种植。这样做的最终结果也是余一一喜欢的，下庄口的小商店的门口台阶上，到了旺季，西瓜都是按个卖，一个六七块，甚至四五块都有，三伏天正热的那几天，爸爸几乎天天买，余一一都是按半个半个吃，拿勺子直接挖着吃。
在家当走读生的九年里，余一一家和几家邻居最喜欢的莫过于在炎热的夏天吃晚饭时聚在三爷爷家门口的大槐树下，边吃晚饭边闲聊到时间到了回去睡觉。
三爷爷家恰好处于风口上，每天会有凉爽的风吹过，又有一颗大槐树可以乘凉，所以那里成了大人小孩都爱的地方。余一一因为饭后还要写作业，所以她总是把吃饭的时间拉长再拉长，一开始是吃得慢，但是这样做容易挨骂。后来余一一改变策略，吃得多，吃两碗饭，外加半个西瓜。就捧着饭碗坐在大槐树突出来的根茎形成的天然板凳上，听大人说家长里短，听邻居家小孩说学校趣事。
大槐树下的快乐时光总是有限，偶尔几家起了冲突，爸爸会禁止余一一去那里闲聊，但一般禁令只会持续两三天，小孩子的世界里，是不记仇恨的。爸爸阻止不了，也就随她去了。直到后来，三爷爷的老伴——三奶奶，在家上吊自尽，余一一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那之后，偶尔夜里出门，余一一好像会看到一个人影就站在大槐树下，起初余一一会有些害怕，但是想想自己本就夜盲的眼睛，也就不以为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