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陈默不是宁城本地人，是高考考上的N大。
报道前夕，陈默的爸妈本来说要开车送她去宁城，但家里临时出了大事，陈默的奶奶检查出了癌症，还是中期的，医生说现在手术还来得及，所以他们只能火急火燎地准备手术。
这个时间高铁的其他座位早就买不到了，于是陈默只好斥巨资买了安城到宁城的商务座。
因为是去外省上大学，所以她只收拾了一小箱行李用快递寄走，自己背了个能放平板手机的挎包就出发了。
陈默到高铁站还算早，过完安检后还有四十多分种，因为是返校和报名的高峰期，车站里几乎座无虚席，陈默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站着，一只手拿着手机，播着缓存好的视频片段，陈默的小手指不自觉地随着视频里的节奏打着节拍。
周则时便是这时候注意到陈默的。
嘈杂的环境音里，她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则时的眼神随着她起伏的小指而动，毫无意外的，视线从她的手移到了她的面容——
时钟一直在计算着人世间的时间。
在它还未被创造之前，在虚空中已经无意义地嘀嗒不停了几百万秒后，在时针、分针和秒针转了无数次圈之后，它每一刻都在为人们创造机会去遇到另一个有意义的人，而它把这一秒恰恰赠与了周则时。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一张普世意义上绝世美丽的容颜。
但是在几分钟的思考里，他鬼使神差地假装无意从她身边走过。
凭借身高的优势，他向她的屏幕上匆匆一瞥。
嚯。
竟然是戏曲？
这是一段不远的路程，也许是下来的位置不对，陈默几乎走了整列车的八节车厢才到正确的位置。
落座后，陈默点开平板上的缓存视频，插上耳机，整个人舒服地躺在椅子上看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后面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肩膀上只能感受到几根指尖的触感，仿佛主人十分忐忑，然后身后的人很突兀地凑过来说了些什么。
陈默没听清。
但她转头一瞧，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半蹲在坐椅旁，深黑的瞳仁里有亮晶晶的光。
他有着一张清隽贵气的脸，长的不差，穿着纯白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只有手腕上有一串深褐色的手串，身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模样。
随着那人的动作空气中送来了一阵淡淡的檀香，陈默瞥了一眼他的手串，慢吞吞地摘下耳机，小声地问：“你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是在看《长生殿》吗？”他也小声地回答，把声音压得很低。
陈默点了点头：“是的，我在看霓裳羽衣这段。”陈默按下了暂停，指着屏幕道。
那人像是对着画面思考了一会，说道：“君恩如水付东流，可怜荣落在朝昏。但是感觉这时候听起来有些悲伤。”
他念的正是屏幕上定格画面接下去的唱段，这让陈默有些惊讶，能只凭画面就接上下面唱段的，也不知道是把这几折戏看了多少遍。
可他说听起来悲伤又让陈默觉得不舒服。
陈默不悦地敲了敲屏幕，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楼东花好，花萼楼怎么比得上，不过是打发时间看看罢了。”
他摸了摸鼻子抱歉一笑，很快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直到列车播报即将抵达宁城，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了一般再次走到陈默身边，弯下腰忐忑问道：“你好，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可以加个微信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拿着手机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四周只有寂静，他几乎已经想好了很多种被拒绝的方式。
但是都没有。
陈默只是挑了挑眉，还是打开微信的二维码让他扫了，跳出来的页面，她的微信名叫“凛冬”。
“周则时？”陈默跟着备注念了出来，他的微信名就是周的拼音。
他点了点头。
“我叫陈默，陈是耳东陈，默是一默如雷的默。”
就这样，周则时像是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一般，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当然没有辜负时钟走过的几百万步，拿到了那位有意义的人的微信。
陈默对着晚风风流地吹了个口哨：“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他后来跟我说他很紧张，但我当时只觉得平常，只是多了个微信好友而已。”
孟逸然乐道：“听起来还不错，年纪轻轻就搭讪的很有水平，虽然没有投其所好到。”
“他比我大四岁。”陈默从兜里掏出两个泡泡糖，分了一个给孟逸然：“后来他找我聊天，都是给我发剧团演出的信息和票，问我去看吗，我总是说我有课。”
普通的彩印纸包装被陈默一把撕开，纸张裂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响的很有力量。
“其实大部分场次我都买票去看了，我只是骗他。”陈默无所谓地嚼着泡泡糖，吹起硕大的泡泡，一会又让泡泡啪的一声炸开，像是在玩一个响亮的炮仗。
孟逸然笑起来：“这很像你，很酷。后来呢，你们又遇见了吗？”
当然，有缘的人无论命运想要怎样拆散，终究会二次相遇。
再一次见到周则时是在就业指导的课上，教就业指导的老教授激动地说有一位事业有成的师兄回来分享他的成功经验。
老教授站在门口翘首以待，陈默铺开方正的制图作业本百无聊赖地写起了作业。
很快，人到了，老教授惊喜地像屋外打招呼。那位师兄进教室的时候，室友扶着陈默的手使劲摇晃：“默默，默默你看啊，这师兄有点帅哦！”
“啊是是是。”陈默一边做着制图作业，一边敷衍地点头。
其实她根本没有抬头看过。
直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她才抬起头，一抬头便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陈默哑然，也许是多次拒绝邀请但是自己一个人去看演出的心虚作祟。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白色的衬衫配着黑色的外套，笔直的西装长裤显得人很修长。
也戴上了一副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至少从陈默的位置看过去，像是一副平光镜。
他没有像以往许多的演讲者一样分享自己艰难的求学经历，而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的第一笔创业资金来源于我的父母。”
所有人哄然大笑。
老教授慈祥地眯着眼，抚着花白的胡子跟着大家一起笑。
陈默也不自觉地停下了笔，托着腮听他讲故事，但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趣。
他说的大部分事情普通人都难以触及，那些专业术语和商业行为陈默并不关心也不太想关注，反倒是后座的同学们窃窃私语说的八卦让她起了兴趣。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陈默不得不慢慢地调整坐姿靠过去才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周家姐弟三个，大姐嫁了京市部长的儿子，二哥娶了司令的女儿，剩一个最小的儿子就是他。”
“老来得子，跟他哥都差了有十来岁。”
“听说是他一出生，他爸就开始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你知道他怎么考进来的？”
“不会是特权吧？”
“你搁这搁这呢……”那人被气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幽怨地说道：“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他这样的，还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我表哥跟他一届的，N大附中的，高考考的前十进来的。”
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还不是得自己上学啊！”
……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十一月的料峭寒风带来了桂花最后一丝令人迷醉的香气。
直到被桂味冷风吹醒，陈默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周则时发了很久的呆。
这堂课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随机点人问问创业思路，是电脑系统按学号摇号点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那么多个人里面点名系统偏偏跳出了陈默的学号。
周则时略带戏谑的目光注视着她。
陈默八面不动地合上了制图册，眨了眨眼，站起来就开始胡说八道：“我可能会倒在第一步，因为没有人给我创业资金。”
教室里一片寂静。
室友惊异于她的大胆，这句话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在讽刺台上的主讲人，于是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腰，但陈默没有理会。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穿的比较破烂然后去新街口乞讨，或许不赚但绝对不会亏——也许会成为宁城的丐帮长老呢？”
陈默拉长了声音说着不着调的规划，终于老教授忍不住先笑起来，于是课堂上再次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请她坐下。
那堂课大家都很尽兴。
最终陈默还是没有画完制图作业。
陈默不是宁城本地人，是高考考上的N大。
报道前夕，陈默的爸妈本来说要开车送她去宁城，但家里临时出了大事，陈默的奶奶检查出了癌症，还是中期的，医生说现在手术还来得及，所以他们只能火急火燎地准备手术。
这个时间高铁的其他座位早就买不到了，于是陈默只好斥巨资买了安城到宁城的商务座。
因为是去外省上大学，所以她只收拾了一小箱行李用快递寄走，自己背了个能放平板手机的挎包就出发了。
陈默到高铁站还算早，过完安检后还有四十多分种，因为是返校和报名的高峰期，车站里几乎座无虚席，陈默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站着，一只手拿着手机，播着缓存好的视频片段，陈默的小手指不自觉地随着视频里的节奏打着节拍。
周则时便是这时候注意到陈默的。
嘈杂的环境音里，她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则时的眼神随着她起伏的小指而动，毫无意外的，视线从她的手移到了她的面容——
时钟一直在计算着人世间的时间。
在它还未被创造之前，在虚空中已经无意义地嘀嗒不停了几百万秒后，在时针、分针和秒针转了无数次圈之后，它每一刻都在为人们创造机会去遇到另一个有意义的人，而它把这一秒恰恰赠与了周则时。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并不是一张普世意义上绝世美丽的容颜。
但是在几分钟的思考里，他鬼使神差地假装无意从她身边走过。
凭借身高的优势，他向她的屏幕上匆匆一瞥。
嚯。
竟然是戏曲？
这是一段不远的路程，也许是下来的位置不对，陈默几乎走了整列车的八节车厢才到正确的位置。
落座后，陈默点开平板上的缓存视频，插上耳机，整个人舒服地躺在椅子上看视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后面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肩膀上只能感受到几根指尖的触感，仿佛主人十分忐忑，然后身后的人很突兀地凑过来说了些什么。
陈默没听清。
但她转头一瞧，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半蹲在坐椅旁，深黑的瞳仁里有亮晶晶的光。
他有着一张清隽贵气的脸，长的不差，穿着纯白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只有手腕上有一串深褐色的手串，身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才能养出来的模样。
随着那人的动作空气中送来了一阵淡淡的檀香，陈默瞥了一眼他的手串，慢吞吞地摘下耳机，小声地问：“你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是在看《长生殿》吗？”他也小声地回答，把声音压得很低。
陈默点了点头：“是的，我在看霓裳羽衣这段。”陈默按下了暂停，指着屏幕道。
那人像是对着画面思考了一会，说道：“君恩如水付东流，可怜荣落在朝昏。但是感觉这时候听起来有些悲伤。”
他念的正是屏幕上定格画面接下去的唱段，这让陈默有些惊讶，能只凭画面就接上下面唱段的，也不知道是把这几折戏看了多少遍。
可他说听起来悲伤又让陈默觉得不舒服。
陈默不悦地敲了敲屏幕，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楼东花好，花萼楼怎么比得上，不过是打发时间看看罢了。”
他摸了摸鼻子抱歉一笑，很快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直到列车播报即将抵达宁城，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了一般再次走到陈默身边，弯下腰忐忑问道：“你好，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可以加个微信吗？”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拿着手机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四周只有寂静，他几乎已经想好了很多种被拒绝的方式。
但是都没有。
陈默只是挑了挑眉，还是打开微信的二维码让他扫了，跳出来的页面，她的微信名叫“凛冬”。
“周则时？”陈默跟着备注念了出来，他的微信名就是周的拼音。
他点了点头。
“我叫陈默，陈是耳东陈，默是一默如雷的默。”
就这样，周则时像是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一般，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当然没有辜负时钟走过的几百万步，拿到了那位有意义的人的微信。
陈默对着晚风风流地吹了个口哨：“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他后来跟我说他很紧张，但我当时只觉得平常，只是多了个微信好友而已。”
孟逸然乐道：“听起来还不错，年纪轻轻就搭讪的很有水平，虽然没有投其所好到。”
“他比我大四岁。”陈默从兜里掏出两个泡泡糖，分了一个给孟逸然：“后来他找我聊天，都是给我发剧团演出的信息和票，问我去看吗，我总是说我有课。”
普通的彩印纸包装被陈默一把撕开，纸张裂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响的很有力量。
“其实大部分场次我都买票去看了，我只是骗他。”陈默无所谓地嚼着泡泡糖，吹起硕大的泡泡，一会又让泡泡啪的一声炸开，像是在玩一个响亮的炮仗。
孟逸然笑起来：“这很像你，很酷。后来呢，你们又遇见了吗？”
当然，有缘的人无论命运想要怎样拆散，终究会二次相遇。
再一次见到周则时是在就业指导的课上，教就业指导的老教授激动地说有一位事业有成的师兄回来分享他的成功经验。
老教授站在门口翘首以待，陈默铺开方正的制图作业本百无聊赖地写起了作业。
很快，人到了，老教授惊喜地像屋外打招呼。那位师兄进教室的时候，室友扶着陈默的手使劲摇晃：“默默，默默你看啊，这师兄有点帅哦！”
“啊是是是。”陈默一边做着制图作业，一边敷衍地点头。
其实她根本没有抬头看过。
直到前面传来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她才抬起头，一抬头便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陈默哑然，也许是多次拒绝邀请但是自己一个人去看演出的心虚作祟。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白色的衬衫配着黑色的外套，笔直的西装长裤显得人很修长。
也戴上了一副装饰用的金丝边眼镜，至少从陈默的位置看过去，像是一副平光镜。
他没有像以往许多的演讲者一样分享自己艰难的求学经历，而是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的第一笔创业资金来源于我的父母。”
所有人哄然大笑。
老教授慈祥地眯着眼，抚着花白的胡子跟着大家一起笑。
陈默也不自觉地停下了笔，托着腮听他讲故事，但很快她就失去了兴趣。
他说的大部分事情普通人都难以触及，那些专业术语和商业行为陈默并不关心也不太想关注，反倒是后座的同学们窃窃私语说的八卦让她起了兴趣。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陈默不得不慢慢地调整坐姿靠过去才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周家姐弟三个，大姐嫁了京市部长的儿子，二哥娶了司令的女儿，剩一个最小的儿子就是他。”
“老来得子，跟他哥都差了有十来岁。”
“听说是他一出生，他爸就开始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你知道他怎么考进来的？”
“不会是特权吧？”
“你搁这搁这呢……”那人被气笑了，没过一会儿又幽怨地说道：“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他这样的，还是正儿八经考进来的，我表哥跟他一届的，N大附中的，高考考的前十进来的。”
另一个声音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还不是得自己上学啊！”
……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十一月的料峭寒风带来了桂花最后一丝令人迷醉的香气。
直到被桂味冷风吹醒，陈默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周则时发了很久的呆。
这堂课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随机点人问问创业思路，是电脑系统按学号摇号点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那么多个人里面点名系统偏偏跳出了陈默的学号。
周则时略带戏谑的目光注视着她。
陈默八面不动地合上了制图册，眨了眨眼，站起来就开始胡说八道：“我可能会倒在第一步，因为没有人给我创业资金。”
教室里一片寂静。
室友惊异于她的大胆，这句话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在讽刺台上的主讲人，于是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腰，但陈默没有理会。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穿的比较破烂然后去新街口乞讨，或许不赚但绝对不会亏——也许会成为宁城的丐帮长老呢？”
陈默拉长了声音说着不着调的规划，终于老教授忍不住先笑起来，于是课堂上再次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请她坐下。
那堂课大家都很尽兴。
最终陈默还是没有画完制图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