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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默几乎是刚回到宿舍就收到了周则时的微信。

    周则时向她发出今晚的邀约: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陈默的视线久久地停在对话页面,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缓慢。

    路过汽车的轰鸣惊起沉睡的雀鸟,两人恍若未闻,抬头望了一眼天边,一片诗意朦胧的浅白色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沉沉黑夜里第一线曙光劈开连片的山脉而滚滚流泻。

    “所以你选择去了。”

    陈默神色怔忪地望着沉静的日光缓缓开口:“就当我当时是好奇吧,但我现在把当时形容为鬼使神差。”

    “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去。”

    孟逸然抱着手臂:“这已经是你的第二次机会了,你还是选择了鬼使神差。”

    她是在说最近的微博热搜传的沸沸扬扬,高热词条一直挂着C姓女星幽会背后金主内定知名导演电影角色的事情。

    “我不知道。”

    感情上的事情大多没有定论,但是时间总会证明一切。孟逸然咽喉发紧,半晌才斟酌道:“我不太懂,可是这样的热度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默轻松地笑了一下:“江姐气得仰倒,还在查是谁做的,现在只是在正常走公关的程序。”

    江姐是江彩平,是陈默初入娱乐圈就签在她手下,同批的艺人几经辗转大多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只有陈默又和江姐签了下一个五年的合同。

    也算难得的工作搭档。

    孟逸然和江彩平打过照面,那是一个极其干净利落的女人,短发皮裤,时尚新潮,说起话做起事来说一不二。

    “那我就放心了。我当时就在想,学生在评教系统里给我打个中我都会难受,何况是给你弄个传播这么广的黑料。”

    “所以你带我来看油菜花?”陈默故作高深地抱臂,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孟逸然。

    下一秒陈默就破功大笑出声:“你知道进娱乐圈的必修课是什么吗?”

    孟逸然突然被问倒,有些天然呆地回答:“啊?背黑锅吗?”

    陈默大为震撼:“你在想什么啊!是察言观色啦!所以你带我来看油菜花真的不是因为它的花语是鼓励朋友吗?”

    孟逸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

    孟逸然薄唇轻启,轻飘飘地说:“我只是在网上搜这个时间哪里适合散心,但因为你是明星嘛,我就选了人少的地方,刚好徐一洪也在这,可以借他的车。”

    陈默:“……”

    孟逸然接着说:“不过,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还在想,就算你真的和他是金钱关系也没什么嘛。我特意搜了他,喏,这个财经的专访,长的还挺帅的。”

    孟逸然翻出手机上的历史记录,给陈默看链接跳转的页面,屏幕里周则时的脸是死亡仰角拍摄也遮不住的俊朗。

    陈默人如其名地沉默了一会,随即大笑起来。

    她笑完不忘往下翻了翻这是什么时候的采访,然后摸着下巴颇为内行地评判道:“还成吧,比起二十二岁是差远了。”

    视频里是他27岁,他们分手的第二年的时候。

    也许是很快的一阵风吹过,吹散了烟云。

    于是祁连山再也挡不住金色的日光,任由它们穿过云层自如挥洒,远处纯白的岗什卡雪峰熠熠生辉,另一边金色的海洋同时被唤醒。

    瑰丽的景色正在交相辉映。

    绵延数十公里的油菜花田在此刻初露端倪,像是漫画里铺满的金色大地,即使是梵高笔下的油菜花大抵如此,甚至可以说远没有实景来的震撼。

    陈默忍不住站了起来。

    远方的绿色的田野郁郁葱葱,或许是青稞,或许是其他一些绿色的粮食和蔬菜。

    不重要了。

    “默默,这是一个平凡的世界,我们都是平凡世界里创造奇迹的平凡的人。”

    “你要向前看。”孟逸然站在陈默身边,西北的风把她宽大的裤脚吹的猎猎作响。

    陈默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周则时当时青涩的面孔,心中微微一动。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眺望着远方,那里有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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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城的十一月中旬,已经算的上是深秋了,夜晚的温度格外低。

    周则时贴心地发来“深秋露重,穿厚一点”的消息,陈默选择从衣柜里摸出加绒的卫衣和牛仔裤套上。

    周则时连续给陈默发了几条微信,带着一个定位,陈默一看,地方不算远,甚至是特意挑选的人少偏僻的地方。

    陈默思维飘了一会,大概也许是他不想太张扬。

    陈默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路灯下靠在车门上的周则时。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简单的裁剪设计更凸显出他好看的身形,光打下来的阴影完美地勾勒出他硬朗不失柔婉的面部轮廓,尤其是高挺的鼻梁。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很清雅的中式食肆,每一桌都是一个不同风格的小包厢,分列在游廊一侧,另一侧是古色古香的园林。

    嗯,还行,是难得一见的正宗中式园林。

    玉立的太湖石堆造精美,临池有湖石驳岸,看起来像是仿的瞻园。

    时下的园林大多都做成日式的枯山水,搭配缦回的游廊,显得多么不伦不类。

    殊不知中国古代园林讲究的是在乎山水之间。这是因为从业者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甲方的要求,只能做成不中不洋的东西。

    陈默天然地对中式的古典园林有好感。

    服务生带着他们走去已经预定好的包厢,路上走的不快,陈默能看清几个包厢上分别挂着匾额:“观音渡”、“一青螺”、“祁红洲”……

    而他们预定的这个包厢名为“云雾绕”。

    陈默心下了然。

    两人的桌子不算大,中间摆了一盘精致的果盘,硕大的青提和金黄饱满的沙糖桔互相映衬,堆成小山的形状。

    挂在屋顶上漆红的六角如意宫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芒,在红木制成的桌上撒下纱绢灯罩上绘制的剪影。

    落座后,陈默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颇为平常地道:“我今天不想喝绿茶。”

    周则时很明显有一丝惊讶,但这丝惊讶并不影响什么,他立马对服务生说不要上茶了,接着很温和地问陈默想喝什么。

    陈默看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到底要喝什么,实则思维早已放空,只好慢吞吞道:“我想喝白开水。”

    周则时哑然失笑:“看来今天我是没法卖弄茶艺了。”

    然后很优雅地给陈默倒了一杯白开水,也给他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陈默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心里泛起一阵波澜,于是开玩笑地说道:“但好像,周公子做什么都算是艺术啊。”

    周则时微微一怔。

    “其实这种天气更适合围炉煮茶吧。”陈默拈了一个沙糖桔出来,又推了推面前的沙糖桔,圆滚滚的沙糖桔骨碌一下滚到了周则时的面前。

    她随即拿起琥珀色的梅花杯低头啜饮了一口白开水,弯弯的两道眉毛下是含水的双眸。

    周则时按住那个不安分的沙糖桔,顿时仿佛按住了一颗乱跳的心。

    食肆的地理位置很好,靠在包厢的窗边就能看见十里秦淮的笙歌燕舞。

    陈默远远地望着隔岸戏台上不知哪家请的角儿,仔细听了听,原来《桃花扇》已唱了大半场。

    一曲唱罢了,该散的宴席并不只有那一场。

    最后服务生捧了一个造型古朴的茶罐恭敬地放在了桌上。

    茶罐小巧圆润,只是普通的土褐色,外面却是满釉,罐身点缀着些许自然的褐绿色,为沉闷的整体增添了一丝清新俏皮。

    “这是陶罐吗?”陈默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它。

    周则时轻轻揭开它的盖子,一缕茶香立马飘出:“不是的,这是瓷器,装了些新茶,你拿着玩玩。”

    秋茶的味道差些,但香气实在扑鼻,陈默又将盖子盖上:“那就谢谢啦。”

    周则时呼吸一顿,已经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声:“如果要感谢的话,那就希望还有下次请你喝茶的机会。”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

    周则时最后还是把车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里。

    两人在夜晚的校园里慢慢走着,学校里大部分的商店都关门了,陈默看见不远处亮着灯的m记,便让周则时在原地等她一下,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个草莓甜筒回来。

    “冰死我啦!”陈默小跑着回来将其中一个草莓甜筒塞到周则时手里。

    周则时:“吃这个不冷吗?”

    陈默得意洋洋:“吃起来当然不冷!”

    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陈默朝周则时俏皮地挥挥手告别:“我回去了!”

    她没给周则时任何的反应时间,径直走进了大门,没走几步又犹豫地停下来转身站定。

    陈默举着遥遥地举着甜筒对周则时说:“下次见!”

    她走得不快,但当她进宿舍一个转弯后,便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她说下次见。

    周则时突然觉得这个冰淇淋正合时宜。

    那天他是对着冷风把甜筒吃完的,草莓香精味儿那么浓,但是又那么甜。

    陈默把茶罐摆在电脑的左边,这是个只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室友路过她的桌子,好奇地问:“你今晚去做陶艺了吗?”

    陈默:“没有呀,是朋友送的茶罐。”

    室友沉吟半晌:“这个颜色好好看哦。”

    陈默戳了戳茶罐:“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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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的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狡诈的商人。”

    “我竟然只用一个甜筒,就买到了一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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