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两人起了个早,地平线上,太阳初现一点金灿灿的光晕。

    陆以君和李秀宇睡眼惺忪地并排坐在渔船的甲板上,两人都把手放在衣服兜里求暖和,像极了两只硬生生被主人从睡梦中搅扰醒的金毛。

    李秀宇瞧了一眼陆以君略显敷衍的马尾哼笑出声,“你马尾都松了。”

    “啊?”她抬手一摸,皮筋顺手滑下掉在甲板上,柔顺的黑棕色头发散开,迎着晨风裹住了脸。

    他捡起她掉落地上的皮筋放到她膝盖上,“我去给你拿梳子。”他从船舱走出来,见她以手作梳手忙脚乱地束起头发,最后扎出来的效果却不让人满意。

    他走到她身后,握住她那又厚又密的长发,她触碰到他的指尖,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松开手让他替她梳头。

    他仔仔细细地拿梳子把头发一点一点梳顺,像在密织一匹亮泽的黑棕色丝绸。他熟练地把发束梳到合适的位置,从她手中拿过皮筋扎好,不松不紧,她舒服得差点又睡过去。

    从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冯硕不知道何时上船来的,“我好像应该晚一点过来的。”

    冯硕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留着寸头,很是健气。

    陆以君和他打了个招呼,他边钻进驾驶舱边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们出海钓鱼。”

    船向着大海深处驶离嘈杂的渔港,陆以君又坐回刚才的位置,太阳冒出了半个头。

    “你朋友挺阳光的。”

    “我不阳光吗?”

    “你也很阳光。”

    李秀宇窃喜,意味深长地望向驾驶舱,靠近陆以君的耳边说:“给你讲个小八卦,冯硕他暗恋方歌。”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真的?”

    “真的,他从初一开始就喜欢方歌直到现在。方歌差点出事那次,不是你及时救了她嘛,我告诉冯硕之后,他特别感激你,一直很想和你见见。”

    陆以君自打那次帮了方歌的忙,和方歌成了朋友。两人互加微信,偶尔会聊聊天,前段时间方歌告诉陆以君她要出国念书了,陆以君替她感到高兴,方歌却表现得不是那么激动,她问她为什么,方歌回她:“因为我在国内有舍不得的人。”

    这舍不得的人里,不知道有没有冯硕的位置。

    她趴在护栏上,看船行时翻起的浪花,远方的红日缓慢地爬上地平线,她的眼底倒映出两团火球,“李秀宇,太阳完全升起来了。”

    “咔嚓—”

    她循声望去,李秀宇举着手机在找完美角度拍日出,他回她:“真美,有种蓬勃的生命力,对不对?”

    “嗯,是充满希望的又一次重启。”

    是和黑夜的愁郁一笔勾销,携手热烈地迎接崭新的未知。

    “你帮我拍个照。”李秀宇把手机塞进她的手心,靠在护栏边两手插袋摆了个简单的姿势。

    陆以君寻找角度以求最还原他的模样,把他和旭日放在同一个画面里,她开始倒数:“三,二,一。”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李秀宇灿烂的咧嘴笑,身后是火红的太阳。

    “喏,你看看拍得怎么样。”

    李秀宇接过手机还没看便称赞起来,“你拍的肯定好看。”他放大看了看自己的照片,肯定地点头说,“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真的拍得很好!”

    “那是你本身就长得好,所以怎么拍都不丑。”

    他嘿嘿地笑,打开相机问:“要不要我给你也拍一张?”

    陆以君慌张摆手,“不了,我不怎么爱拍照。”

    既然她这样说,李秀宇也不敢勉强,他收起手机,幸好刚刚偷拍了一张陆以君欣赏日出的侧脸给自己留作纪念。

    渔船在大海中停下,冯硕从驾驶舱走出来,手里拿了两幅鱼竿和一桶鱼饵,“这一片有很多石斑鱼,你们可以试试海钓。”

    李秀宇从他手里拿过鱼竿,“谢了。”

    陆以君拿着鱼竿走到船头,上鱼饵抛钩,然后坐下静等,李秀宇坐在离她几步的地方,“这边浪挺大的,如果你晕船就告诉我,我备了晕船药。”

    “好。”

    冯硕跟个教练似的在两人身边旁观,他在他们中间坐下,面朝陆以君撑着脑袋偷偷观察她。她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好奇地问:“我有哪里奇怪?”

    冯硕不好意思地撇开视线,说:“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让你不舒服了?”

    “那倒没有。”

    “我是觉得很有意思,终于知道李秀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了。你知道吗,他以前老多女生追了,几乎什么类型都有,清纯甜美呀,性感御姐呀,文静知性呀,他通通不理,我们都打趣他是不是喜欢男人。现在见到你,我觉得你是跟那些女生有些不一样,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的也就只有年纪了吧。”

    如果李秀宇遇见的不是二十六岁的陆以君,而是十六岁的陆以君,说不定她也会像那些女生一样被他忽视。

    “也不是,我说不好,这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李秀宇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插嘴,默默地重新给鱼钩挂上鱼饵。

    冯硕继续说:“方歌跟我说起过你,她说你人很好很温柔,还特别能打。你是一直在干保镖吗?”

    “不是,我做保镖也就半年多。”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冯硕!”李秀宇突然拍他的背喊了他一声,“这里真的有鱼吗,怎么半天了我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

    他话音刚落,陆以君就钓起一条手掌长的石斑鱼。冯硕努努嘴,“看看人家小陆姐,你说这里有鱼没鱼?是你钓鱼技术不到家。”

    被李秀宇的话打断,冯硕没继续追问陆以君的过去,开始手把手教李秀宇如何看懂浮漂来抓住提竿时机。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李秀宇学得很快,在冯硕的指导下,没两分钟他就钓上一条小石斑鱼,他提起鱼线兴奋地叫她的名字,“陆以君,快看!我钓上来了。”

    冯硕调侃道:“你这条没陆姐的大。”

    李秀宇把挣扎的石斑鱼放进水桶里,不悦地瘪瘪嘴,“你夸我一下很难吗?”

    “好好好,夸你夸你,不愧是学霸,学东西就是快!”冯硕朝他比个大拇指,旋即说道,“你俩中午就去我家吃个饭再走呗,都是新鲜海货,我亲自下厨!”

    李秀宇看向陆以君,“去吗?”

    “去。”

    他们在海上呆到九点多,陆以君这时已经有些晕船了,但看李秀宇前几天脑子受过伤,在海上漂了这么久还跟没事人一样。他给她吃了一颗晕船药,留在船舱休息,冯硕驾驶渔船返回金沙渔港码头。

    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李秀宇进来拿了个小木凳在床边坐下,“头还晕吗?”

    陆以君坐起身来,“吃了药好多了。”

    “把手给我。”

    陆以君将手伸向他,李秀宇左手握住她的手腕,右手拇指轻重有度按揉她的内关穴。他垂着眼,睫毛浓密如黑扇,海风钻进窗隙惹动他额前的发丝。

    童年回忆一瞬间涌进她的脑海。

    陆以君的肠胃一直不算太好,小时候常常犯急性胃肠炎。她生病在家的每一个夜晚,陆正昀下班回来,都会给她准备一桶热水泡脚,她一边泡脚,陆正昀一边把手搁在热水里给她按摩,他说这样可以让她晚上睡个好觉。

    陆以君凝视着李秀宇浓密到几乎看不见发缝的头顶说:“现在的你让我想起我爸爸。”

    李秀宇抬头默默地笑了笑,换她另一只手找到内关穴按起来。这时,李秀宇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看着手机屏幕顿时锁紧眉头,随后把屏幕拿给陆以君看了一眼。

    陆以君头皮一紧,示意他先接了再说。

    李秀宇清清嗓子,按下免提接起电话,“喂,爸。”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渗透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

    “在医院太无聊,我找同学约了个饭。”

    他停顿片刻,说:“陆以君在没在你身边?”

    他和她默契对视,她点点头,李秀宇说:“在的,是她开车送的我。”

    李子安的话听不出情绪,“吃完饭早点回医院。”

    “我知道了,爸爸再见。”

    李子安比他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李秀宇摸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只看他眼神凌厉如刀,说:“金沙渔港其实离鹏翔制药的新工厂很近。”

    陆以君心里一惊,尝试揣测他这话里的意思,她盯着他那双眼睛,思索片刻说:“工厂建在渔港附近方便毒-品流出,他也确实有在跟海外的人频繁联系,但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和海外有相关资金往来。”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手指捏了捏眉心,一脸焦愁,“上次我跟着他去和孙骞谈生意,我为了保护他,下意识拔枪的动作在他面前露了破绽,之后他再跟其他人谈生意,我就不在他挑选保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可能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

    李秀宇照顾她敏感的情绪,安慰道:“现在你有我和你一起面对,即便发生任何事有我为你兜底。你有什么想法,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陆以君深知不单单是她一个人深受痛失亲友的折磨,李秀宇同样如此,两颗复仇的心如离弦之箭来势汹汹,是万重高山也无法阻拦的。

    “好。”陆以君回答,“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李秀宇坚定地对她说:“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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