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霁觉得自己八成是中邪了,竟多管闲事到了这般地步。

    但就是架不住那颗心的蠢蠢欲动,他也懒得去克制什么,毕竟他身上没什么天规天条压着,他想何如便如何,纵使做这些事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扬起马鞭,两匹骏马在长鞭下不懈奔腾,逐渐踏上将入城的平坦大道,将林间小道远远抛在后面。

    马车内,隋珠面色懊恼地握着那青玉小瓶,不知如何补救。

    一思一想间,时间便悄悄流逝,两人在月色朦胧下入了相州城。

    也许是心中不快活,寒霁此次没有顺着隋珠节俭的心思,一掷千金订了城中最为奢侈气派的客栈,叫明月楼。

    足足有五层高,飞檐叠嶂,绮丽豪奢,只消一眼便知昂贵。

    隋珠没料到这人居然又开始犯病了,但又不敢冲上去理论,毕竟白日的事还未掰扯好,她现在心亏的紧,哪有底气凑上去。

    入城后,隋珠便默不作声地跟在寒霁身旁,眼睁睁看着他入了明月楼,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贵也有贵的道理,不说屋子如何,只房间的木牌都是翠玉做得,更遑论那处处富丽又雅致的屋子了,与上一个相较,简直是一天一地!

    同时,隋珠的心也在滴血。

    这个败家郎,就会花她的钱!

    有些郁闷,隋珠不欲多言,转头就要关门,不想这时寒霁叫住了她,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明日不必早起,我订了三日,就在相州歇歇脚吧。”

    少年的语气不容置疑,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全然是一种下了决定过后的通知。

    说完后,也不看隋珠的脸色,径直将房门合上了。

    这般自作主张的行径,一般来说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不满,但落在此时此刻的隋珠身上,却是石入河底,没有掀起任何惊涛骇浪,只余丝丝涟漪。

    隋珠很难不怀疑,寒霁这番决定,是为了给她“养伤”。

    两颊又晕上了嫣红,隋珠不争气地生出了些窘迫和羞怯,觉得日后有必要让寒霁明白些什么。

    这一觉,因为没了早起赶路的困扰,隋珠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天光大亮,热闹喧哗。

    由于睡过了早食,隋珠干脆也就直接跳过了这一环,就着屋子里提前备好的水洗漱了一下。

    浅浅的阳光从大开的窗子照了进来,在地上投射出大片细碎的金芒,叫人看了心情愉悦。

    隋珠看着窗外湛蓝无云的天幕,耳畔回荡着明月楼下鼎沸喧闹的市井之声,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正好,屋门传来了有规律的敲击声,是寒霁过来了。

    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自己何时起身,掐准了时间过来。

    “进来吧。”

    一如既往,隋珠顶着一头还未梳就的发,乖乖地坐在铜镜前,等着寒霁过来。

    隋珠有些紧张,毕竟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其中滋味只有隋珠才懂。

    听到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隋珠手指蜷缩了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往昔一般面上挂着浅浅的笑。

    身后,少年的脚步声如声声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她心上。

    终于,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夜一般深邃的黑色充斥在铜镜中,是寒霁于她身后站定的身影。

    一只骨节分明且指腹带有薄茧的手执起妆案上的象牙梳,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女郎浓黑秀丽的发,开始梳理着,动作早已从起初的笨拙变成如今的行云流水。

    幽暗的眸光不经意落在铜镜上,瞥见的是女郎噙着浅浅笑意的脸。

    她仿佛不生气了。

    心里得了这样一个结论,寒霁手中动作更轻盈了。

    绾发这样的事情,两人难免磕磕碰碰,尽管已经不是头一次了,然当寒霁冰凉的过分的指尖划过她耳后那一片娇嫩温热时,隋珠还是会忍不住瑟缩几下。

    但寒霁多碰几下,隋珠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后,就开始犯起了困。

    眼皮子不听话地耷拉着,头皮上传来的酥麻感袭遍全身,隋珠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偶尔,少年粗粝的指腹蹭到她鬓边,隋珠都会短暂地被刺激一下,伴着困意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心悸。

    “寒霁,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出门逛逛吧!”

    铜镜里,女郎笑靥如花,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尽是希冀,叫寒霁说不出一个不字。

    “嗯。”

    不知何时又从哪学了新的,寒霁给隋珠梳了个双螺,还自发给她的双螺簪了碎花样式的钗子。

    隋珠讶异地摸了摸被寒霁料理的齐整的脑袋,“你何时学会了这新样式?”

    “就昨日,大街上瞧的。”

    少年仍旧站在她身后,言简意赅道。

    这话一出,隋珠更是自惭形愧了。

    寒霁这种性子,不会撒谎,他说在大街上瞧的,那应当没有悬念。

    换句话说,寒霁只在大街上粗粗瞧了其他女郎的发髻几眼,回来便能无师自通地给她梳成,这样的天赋,让身为女郎的隋珠自叹不如。

    “你真厉害。”

    隋珠由衷地夸奖道,低着头的她没有注意,听到她称赞的少年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还在苦恼为什么自己这样手残,隋珠被对方轻快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要出去逛逛,还不走?”

    少年倚在屏风旁,虚虚歪着脑袋,似乎又笑了一下,懒懒地催了一声。

    “哦,对对,马上便好……”

    只见隋珠慌里慌张地从月牙凳上起身,理了理衣裙,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幕篱戴上,满身飘逸地凑到了寒霁跟前……

    “我们走吧!”

    话语声中,满是即将出门撒欢的雀跃。

    “大街上人多,记得跟紧我。”

    寒霁看着女郎轻纱下模糊而又美丽的脸,不忘叮嘱,仿佛隋珠是个随时会丢了的孩童。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心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面上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跟紧。

    也许是因为明日便是中秋,今日成了佳节的最后一日,不管是商贩还是百姓,都在今日倾巢而出,做生意的做生意,采买的采买,游玩的游玩。

    果然如寒霁所说的,街上人流如织,虽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络绎不绝。

    金黄酥脆还冒着油香的环饼,炎炎夏日散发着盈盈凉意的冰饮子,还有提着一篮子鲜花的卖花少女。

    隋珠喜欢这样的热闹,隔着一层幕篱,寒霁都能感受到身侧女郎高涨的情绪。

    腰间一柄未出鞘的横刀,叫路过的人纷纷在即将靠近时下意识闪避开来,除了一些大胆的女郎,反而会主动凑过来,但还没等到开口,就被少年漠然冷冽的眼神冲了回去,讪讪绕开。

    隋珠正享用着新出炉的桂花糕,大约是某次吃的有些急了,一不小心噎住了,哽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霁自然也注意到了轻纱下女郎的异样,看着女郎不住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他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撂下一句原地等着,自己火速往不远处那卖冰饮子的摊贩赶去。

    也是巧了,寒霁刚走,隋珠就将糕点咽了下去,解了自己的危机,眼看着就要去追寒霁,这时突然有人从侧边横空出现,将自己撞了个正着。

    身形不稳地歪了歪,撞了自己那人还算有良心,伸手扶住了她。

    隋珠周身被幕篱包裹着,本不用担心会被不相干的人窥探,但就在她被来人扶住的那一刻,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隋珠只感觉有一阵风迎面袭来,巧合般地将面前的幕篱向两边吹开,隋珠跟那人对视了个正着。

    那是个面白如玉,丰神俊朗的年轻郎君,一双桃花眼带笑地看着她,眼中惊艳如流星一闪而过。

    “对不住……”

    对方嗓音中隐约含着笑意,出奇地让隋珠觉得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素白的轻纱自然垂落,挡住了那人窥探的视线。

    还没轮到隋珠开口说半个字,就瞧见刚刚还冲她笑眯眯的人不知瞥到了什么,掉头就走,眨眼间便淹没在人流中再也瞧不见。

    有了幕篱的阻挡,隋珠没能看清那人的神色,等到再有人站到她跟前时,便是寒霁回来了。

    今日日头很足,大多数行人额上多少都染着薄汗,就连隋珠面上也是一阵热。

    然寒霁不同,面上一丝汗液也无,清清爽爽地,总给人一种凉盈盈的错觉,隋珠看来,冰肌玉骨中的冰肌也不过如此了。

    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几寸高的青翠竹筒,里面装的不难猜,是街头小贩售卖的冰饮子。

    刚从冰块中拿出来的竹筒还沾着冰结出的寒气,青翠的竹身上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看着就让人觉得身心清爽。

    但是,隋珠现在喝不了凉物。

    她很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寒霁,阻止他去买这个她这几日都喝不了的冰饮子。

    “刚刚那人是谁?”

    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一幕,寒霁这才匆匆忙忙地往回赶,谁知那人跟泥鳅一样,转眼就溜了,他只好作罢。

    隋珠随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见他望的正是刚刚那怪人离去的方向。

    “我也不认识,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摇摇头,隋珠也没有将此事多说什么,毕竟她觉得那人怪也许只是她得错觉,没必要提到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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