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陌生人靠近隋珠,寒霁闻风而来,目光扫过,发现只是几个面色和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心中警戒便放下了大半。

    但仍然会觉得这几人碍事,阻了他与女郎赶路。

    尤其看见女郎面上的踌躇不定时,寒霁觉得眼前这几人更碍眼了。

    “稍安勿躁。”

    两边同时在催促,隋珠先安抚了一下寒霁这边,才回话道:“怕是不便了,秋娘子也看见了,我们即刻要走,刺史夫人的相邀……”

    隋珠还是不想应邀的,毕竟这看起来是一桩麻烦事,还是卡在了这个节骨眼,让她很是为难。

    言语中的拒绝被秋娘听了出来,对方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竭力争取着。

    若是真将人放走了,回去可怎么向夫人和九郎交代?

    尤其是九郎,那泼皮难缠的性子,怕是要发癫。

    “女郎三思,此番我家夫人确有要事,特意嘱咐了一定将女郎邀去,若我这般两手空空而归,夫人定要责难于我,还请女郎去一趟罢!”

    听着人家这般婉转恳切的话,隋珠本就犹豫的思绪顷刻间便崩塌了。

    本就是自己先行失礼,去一趟便去一趟吧!

    尽管猜不到刺史府里有什么幺蛾子,但隋珠觉得,只要寒霁在她身边,她什么都不惧。

    心中叹息着点了点头,隋珠再次一拜礼道:“还请秋娘子带路。”

    见隋珠应允,一行人脸色顿时喜气洋洋起来,立即将带来的马车遣仆从牵来,要请隋珠乘之。

    隋珠总觉得对方殷勤地有些过了,既然是问罪,何以用这种态度?

    且看见仆从牵来的宽敞富丽的香车时,隋珠心头更觉得怪了。

    自然,隋珠也不想乘旁人家的马车,于是婉言回拒了,表示坐自己的便可。

    刺史府的人倒没在意这点小事,见人应了,便已欢喜雀跃。

    回头,不出意外地瞧见少年沉着脸,不发一言,隋珠笑了笑,轻声哄道:“就一会,事办完了就出来,绝不在那里耽误时间。”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人还是他守了数月的人,寒霁顷刻间便散了面上那股冷气,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忿道:“她们会找你的麻烦。”

    犹记得昨夜他对上的人是刺史家的公子,寒霁心知这趟刺史府之行不太平。

    早知道昨夜就该将人解决了,就算是打断腿,大抵也能让他们家忙个几天,没时间纠缠过来。

    果然不该动什么恻隐之心!

    眸色明暗不定,其中像是酝酿着风暴,但最终于女郎面上归于平静。

    “不是有你嘛!”

    像是抛却了一切烦恼忧愁的天真烂漫,女郎眸中似有波光,闪着粼粼春意,将寒霁心中的冷硬通通化去,散作一池春水。

    她总是能说出让自己高兴的话,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女郎。

    寒霁无言,如了对方的愿,将人送上马车,再次坐在了驭位上,纵马而出。

    只不过这一次是往那不知深浅的刺史府而去

    后面,秋娘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隋珠和寒霁两人,忽然觉得打听来的消息是不是存着偏差。

    怎么看着不像兄妹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了一刻钟左右,周围的人声渐渐消退,不再是先前的嘈杂热闹。

    想必是刺史府到了。

    咚咚咚……

    车壁被敲响,但这回不是寒霁所为,而是站在车外的秋娘。

    “女郎,到了。”

    隋珠下了马车,迎面见到的是两扇嵌着狻猊铜门环的朱门。

    富丽堂皇,气势恢宏,尽显高门大户的风采。

    但,较之隋珠从小长大的川阳王府,还是逊色不少。

    秋娘领着她转向偏门的时候,隋珠心里是有底的。

    紫都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正门总要留给贵客,其余人则一律为偏门,这是常理。

    她如今不是什么川阳王长女,外人只知她是商家孤女,身份远远及不上什么贵客。

    所以,当秋娘做出这一举动时,隋珠只是起先愣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

    寒霁更不用说,他长于江湖市井,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自然也不会计较。

    权贵人家的宅子总是风雅精致,五步一长廊,十步一水榭,走了好半晌,隋珠终于进了刺史府所谓的内院。

    停在垂花拱门前,秋娘拦住了寒霁,示意外男不可进女眷之所。

    这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要求,隋珠沉吟一瞬,便安抚对方道:“此话有理,阿兄便留在此处吧。”

    寒霁是外男,这里又是女眷内院,如果还跟着进去确实不合礼数。

    只在隋珠面前不讲礼数尚可,但如今是在旁人家中,又有外人在,隋珠便不能放任他逾矩了。

    女郎央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寒霁虽不放心,但还是如了她的愿,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退至身后几步远的一方青石上,身姿慵懒地倚着。

    见此,隋珠才放心,随着秋娘进了内院。

    刺史夫人见她的地点也很随意,是在她的寝房内,这让隋珠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被问罪的。

    珠帘被撩开时发出的碰撞声响清脆悦耳,博山炉中,雪中春信独有的梅花冷香袅袅升起,让人疲惫的人心绪大震,头脑清明。

    美人榻上,一位云鬓高髻的美妇人正端坐其中,淡淡凝望着缓缓走进来的妙龄女郎。

    “夫人,明家女郎来了……”

    秋娘通禀了一声,便识趣地退了下去,留隋珠一人对上这位尊贵的刺史夫人。

    听闻刺史夫人已四十有余,但隋珠看着却像是三十出头的,依旧风韵不减,鲜妍如花。

    “民女问刺史夫人安好。”

    本就是长于规矩甚多的紫都,隋珠自不会忘了礼节,当下垂眸,对着梁氏肃拜一礼,姿态雅而端方。

    梁氏几乎自女郎进来便紧盯着,不错过一丝一毫。

    样貌、体态、气质、性情,还有现在这一端庄周致的礼,梁氏皆一一收入眼底。

    “倒是个有规矩的。”

    放下手中书卷,梁氏语气淡而平缓。

    梁氏突然心情开阔了许多,尤其是在见到这个明家女郎后。

    她本以为,能一面就将小儿子勾走了心神的女郎,定是如花楼里的花娘一般长相妖俏,性情艳而浮浪的货色。

    按着自己的心思,梁氏压根不会将这样的女郎给小儿子纳进门!

    奈何经不住小儿子的软磨硬泡,梁氏决定招进来瞧一瞧。

    然,出乎意料地,来人不是什么妖妖俏俏的浮□□郎,虽同样长相出挑扎眼,但性情却是一等一的温和知礼,瞧着是个温良的品性。

    甚至,梁氏竟产生了一种错觉,竟觉得眼前的女郎不是什么父母双亡的微末商女,而是锦绣紫都中出来的高门贵女!

    将这股错觉摒弃出去,梁氏想起昨夜幼子希冀的眼神,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梁氏不经意往身后的座屏瞥了一眼,神色莫名。

    “听闻你是紫都来的,家居紫都何处?又是哪个明家?”

    梁氏慢悠悠开口,意图再探查一番这女郎的性情。

    隋珠没想到这位刺史夫人上来正事不问,偏偏喜欢问人家事,心里疑惑,但面上不显,只轻声慢语道:“家中只是小本生意,世代居于西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说了夫人怕是也未曾听过,便不费口舌了。”

    好在隋珠早有准备,将一番含糊不清的说辞推了出来,让梁氏挑不出错处,也问不出更多了。

    梁氏蹙了蹙眉头,又问了几句,皆是被女郎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来,她可以说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唯一能得出的,便是女郎的聪颖与细致。

    妾室聪慧,往好了走便是进退有度,识大体,往坏了走便是工于心计,妻妾不平。

    这是一个难以掌握的度。

    梁氏有些难以判断,但心下的直觉告诉她,这女郎是个仁善知礼的性子,加之往后有她在,想必掀不起什么风浪……

    想通了这点,梁氏停止了她那无休止的盘问,开始切入正题。

    “昨夜,女郎想必也见过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九郎……”

    隋珠早就倦了刺史夫人无关正事的问话,如今一听她提到昨夜,心知终于要说起正事了,神色一凛,抬眸肃然道:“确有此事,夫人有话请讲……”

    这位刺史夫人自她进来,一盏茶的时间都过了,却只有个话头,这让好性子的隋珠也有些不耐了,更别提外面等着的寒霁了。

    想必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

    纵使心中有些燥,隋珠面上还是一派谦和地回着话,只希望这事快些揭开,她好快些解决快些走。

    “你觉得九郎如何?”

    突然的开门见山,让隋珠有些反应不过来,也诧异地对上了刺史夫人端庄冷清的眉眼。

    “夫人此话何意?”

    心里像在打鼓,隋珠整个心绪都七上八下地,搞不懂这刺史夫人的意思,亦或者不想往那个方向猜。

    有些不满眼前女郎的装傻,梁氏放下手中茶盏,直勾勾盯着隋珠,像是沉浮了好久的心思终于定了下来。

    “你可愿入我家门,做九郎的贵妾?”

    石破天惊一般的话语,隋珠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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