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贵妾?”

    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由于太震惊,隋珠甚至还磕绊了两下,目光愣愣地看着眼前雍容典雅的刺史夫人。

    隋珠总算明白了,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刺史府邀来,为何刺史夫人要亲自接见她,又为何是在这样私密的寝房内室……

    原来是想让自己做个婢妾!

    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身体便已做出了回应。

    隋珠摇头,目光坚定。

    梁氏本以为女郎的呆愣是讶然,是惊喜,是被这天降好事砸得没回过神,好心等女郎缓缓,得到的竟是对方缓慢而坚定的拒绝!

    “你这是……不愿?”

    梁氏身子坐得更直了,像一根笔挺的竹,面上带着毫不遮掩的诧异。

    也就在梁氏话音刚落时,一道细微但在此刻又十分刺耳的动静从梁氏身后的座屏方向传来,像是被磕碰的声响。

    突然被这么一声打搅,梁氏与隋珠都抬了抬眼朝座屏看去。

    恍惚中有人影闪动,但下一刻就被梁氏的话引走了注意。

    “定是我家那不省心的小犬醒了,在后面闹腾,吓到女郎了。”

    脸色的变化只在一霎,梁氏很快便敛住了那抹异色,淡笑着解释了缘由。

    不过是个小插曲,隋珠倒也不甚在意,只垂眸敛目的端着叉手礼,准备迎接这位刺史夫人的下文。

    “听闻女郎家中爷娘亡故,是随兄长投亲的。”

    “不错,夫人消息不假。”

    那听闻二字让隋珠在心里悄悄打了鼓,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与寒霁不过两人一马车,声势跟浩大可差的远,竟能让每日安居于刺史府中的大夫人听闻,如此,可见专门遣人打听过。

    “士农工商,女郎外家听说也是商贾,又是孤女投亲而去,不怕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吗?”

    “我晏家的门第,纵使九郎不似他兄长可以封官拜相,踏入仕途,但入了我家门,虽不是正妻,但一生锦衣荣华是一定的,不比女郎寄人篱下,最后配个寻常商贾黔首来的好,女郎何不再思虑思虑?”

    想起昨夜自己那宝贝疙瘩的千求万求,梁氏不忍让其失望,只好再努力转圜,试图再劝说一番。

    不得不说,梁氏这一番苦口婆心,若是遇见的不是隋珠,倒真有可能成事。

    商贾虽非贱籍,但在士农工商中为末流,不可着丝绸,不可事科举。

    先朝时,更有禁令言:贾人不得衣丝乘车。

    更有先秦时期,当权者为了辱商,让他们“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工商皂隶不得服金银、锦绣,犯者弃市……

    相比于先朝几代,大夏已算宽仁,但士族朝廷对待商贾的态度仍然不甚乐观,总以微末贱者视之。

    梁氏的话,若是听者真的是一名小门小户的商贾孤女,与外家关系又不甚亲近的,说不定真的会安心去给刺史公子做一名贵妾。

    但,隋珠是个例外。

    她本不是什么商贾孤女,也不会自轻自贱地去想着给人做妾。

    再言之,从外祖每年寄来的书信看来,自己在明家应当也能安稳度日,至于往后配个什么样的夫婿,隋珠觉得太远,也未曾想过,也懒得去想。

    和安公主这个名头虽然是虚的,她确实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这不代表她没有一丝皇族人的骨气。

    与一个刺史家的纨绔公子做妾,简直是不可理喻!

    “夫人,妾通买卖。”

    微微垂首,隋珠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见梁氏怔住,隋珠继续道:“商贾虽末流,但至少是良籍,贵妾,再多的荣华宠爱都是贱籍,是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玩意儿,夫人,民女虽愚钝,但这个浅薄的道理还是懂的。”

    “我志不在富贵荣华,粗茶淡饭,自在随性便足矣。”

    女郎话语娓娓道来,像是春日里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在碧色的荷叶上,连绵不绝又悦耳动听。

    美人榻上,梁氏将这番话听进了耳,神色松动了下来,先前笔挺的身子也松懈了几分,懒懒地倚在了榻上,有种泄气之意。

    “罢了,罢了……”

    连说两声,梁氏才抬眼看向那一脸不卑不亢的女郎,神色有些犯难。

    起先,梁氏想过,若是那女郎毫不犹豫的允了,虽顺利舒心,但梁氏总归将她当成一个爱慕权贵的俗人。

    现在好了,这女郎确实叫她高看了几眼,但却是实打实地被人家拒绝了,梁氏此刻心里居然是可惜居多的。

    同时为自己的小儿子唱衰。

    其实,若她是个不讲道理的,凭她兖州刺史夫人的地位,拿捏一个小小女郎不是什么难事。

    但梁氏是何人,出身于紫都书香门第,父为国子监祭酒,礼义廉耻自小系于一身,断然做不出这等逼良为妾的丑事!

    九郎那边,便自个受着吧!

    梁氏如此想着,脸色淡淡地唤秋娘进来,遣人送客。

    秋娘进来时,见两人神色平缓以为这事成了,刚想扬起个笑,就听见她家夫人语气有的倦怠道:“秋娘,送客罢。”

    这样的语气,再配上一个客字,秋娘再傻也晓得了事情的走向,赶紧敛了面上的灿笑,将那一脸平静温和的女郎领了出去。

    跟着秋娘出了房门,晒着了暖阳,隋珠才感觉松了一口气。

    虽心中判定梁氏品性高洁,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但万事总有疏漏,隋珠还是有些忐忑的。

    然现在,这一丝忐忑也无了。

    暖阳的碎金洒在面上,给女郎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回头瞧她的秋娘难免目露惊艳。

    就在将出刺史夫人的小院外,隋珠于细碎的光影下看见了那个正在朝她走来的少年。

    一身玄黑,马尾高束,腰挂长刀,一举一动间尽是江湖游侠的自在与风流。

    ……

    女郎娉婷倩影消失不见后,屋内一波又起。

    梁氏身后的座屏后,人影忽闪,一个身着红袍的少年郎踱了出来,脸色沉得可怕。

    正是梁氏的宝贝疙瘩,晏家九郎晏桓。

    梁氏看着小儿子发臭的脸色,不自觉叹了声。

    “收起那副臭脸,你也听见了,人家女郎不愿意,你还是收收心吧!”

    梁氏放下的很快,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得不到也无甚严重的,人一生长着,往后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男子的性子,多半都是那样。

    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当梁氏听见自家那宝贝疙瘩负气冒出的一句“将人抢回府如何”时,她三魂七魄都要吓掉了!

    先别说这种行径多么违背道义天理了,往近了说,今年升迁入京的官员正在考评,她的夫婿,兖州刺史也位列其中。

    多年兢兢业业,案牍劳形,眼看着就要回到紫都了,若因为这小崽子一个冲动惹了污点,误了这次机会,那梁氏真要疯了。

    “逆子,你给我听着,你阿爷就要考评升迁了,若是你干了什么破事误了这次良机,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嘭地一声,是梁氏拍在美人榻扶手上的动静,听其声响,怒气可谓是不小。

    晏桓瞅着自己阿娘冷肃严厉的脸,刚刚冒出的念头立即被扼杀下去,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几步远的距离,女郎走时被撩动的竹帘还在轻颤,晏桓眸光落在上面,心中纷杂如絮。

    忆起昨夜女郎在人群中笑靥如花的面容,晏桓握紧了拳头,突然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直奔着隋珠离开的方向而去……

    “逆子!你要作甚!”

    刚端起茶盏的梁氏被小儿子的动作一惊,拍着腿就从美人榻上站起,神色大变地喊了句。

    奈何晏桓不管不顾,已经像野马一般冲了出去,梁氏只能望洋兴叹。

    ……

    “你怎么进来了?”

    先是对着一脸怒容的秋娘告了罪,隋珠连忙凑到了寒霁跟前,苦着脸道。

    怨不得人家不高兴,这地界仍旧属于刺史府的内院,寒霁这样贸然进来,主人家不悦是必然的。

    当下之急,得尽快领着人出去。

    “你总是不出来,我只能进来了。”

    少年一派正色的解释着,面上也没有一丝私闯人家内院的歉疚,柳叶眸子里澄澈又干净,看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然,寒霁本就是如此,执行任务时,从不会考虑什么规矩不规矩,半夜翻墙头的事从没少干,只是进个内院,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我们走吧。”

    隋珠不是教导礼仪的老夫子,自然不会长篇大论地将人说教一番,更因为她知道寒霁本就不是能三言两语便能框住的。

    他是生性如风般自由的游侠,不是紫都中循规蹈矩的世家君子。

    只这一次,隋珠也不想浪费口舌了,只匆匆告诫了一句,拉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站住!”

    一声清喝将隋珠刚迈了几步的腿止住了,虽不是是谁,但隋珠直觉来人是在叫自己。

    身后之人脚步声急促又密集,一听便是快步而来。

    寒霁随着身侧女郎一道回首,顷刻间便认出了这个昨夜在他面前叫嚣的、别有居心的少年,眸中的不耐几乎就要掩盖不住了。

章节目录

和亲公主和少年杀手he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唐时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唐时锦并收藏和亲公主和少年杀手he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