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冲着六郎来的……”

    洛子言呵呵笑了一阵,瞥了一眼还在原地傻乎乎的明逸,眼神中透露着几分艳羡。

    这小子,明明瞧着傻里傻气地,但艳福却是不浅!

    隋珠循着洛子言的目光看过去,终于确定了明家六郎是何人。

    也许是血脉亲缘的作用,隋珠一见着他,便觉亲切。

    “可否请几位郎君暂时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隋珠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能让其他人听去,只能明明白白地赶人了。

    隋珠的毫不避讳让屋内四人都心神一震,尤其是明逸,脸上已经慢慢爬满了红晕,神色又惊又怕。

    想说什么,就看见几个好友皆是脸酸地回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一脸调侃道:“自然自然,女郎请便。”

    洛子言说完,也不管明逸还扯着他的袖子,一挥手便走开了,并留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哎你们……”

    啪的一声,门都阖上,屋内只剩两人,一瞬间寂静无比。

    明逸扶着长案的手都在轻颤,他看着对面女郎笑眯眯的美丽脸庞,忍不住朝后退了退。

    “不都跟你说了,不是我砸得你,怎么非得……”

    “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明逸话还没嘟囔完,就听见女郎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许是他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他太实诚,听到这话,嘴皮子一动,话就从他嘴里答了出来。

    “承德元年六月初八。”

    话一出口,明逸自己都惊着了。

    他怎么这么听话?

    隐约间,明逸看见女郎笑了,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句更为惊悚的话。

    “我是承德元年四月初八,正巧大你两月……”

    “你当唤我一句表姐。”

    明逸觉得,女郎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块居然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什么意思?”

    少年眼睛本就不小,微微瞪圆后就更大了,像一颗圆溜溜、水灵灵的葡萄,里面盛满了迷惑。

    隋珠被新晋表弟这副傻气的模样给逗笑了,唇弯了弯,也不马虎眼,直接了当道:“我的阿娘出身莱州明家,是你的姑姑……”

    这些话,隋珠不敢对外人言,但遇见明家人,她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听这话,明逸眉头一拧,反驳道:“开什么玩笑,我就一个姑姑,早就嫁去了紫都,只育有一女,早就……”

    “我正是李隋珠。”

    还没等到明逸说完那句和亲草原,就听见女郎柔婉却坚毅的回答。

    李隋珠,正是和亲而而去的川阳王长女,他家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

    “你……”

    明逸像是见了鬼一般,吞吐了几息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用着一种荒诞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整个人沉浸在震惊中。

    “你、你不是死了吗?”

    踌躇了半晌,明逸还是将这句不甚吉利的话问出了口。

    举国皆知,和安公主的送亲队伍于邙山被东突厥袭击,几近全军覆没,和安公主也是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已是最体面的交代。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和安公主就算未死,结局也是不可言说的凄惨,不知所踪,至少给人留了最后的尊严。

    明逸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还是因为自家祖父,在得知他那素未谋面的表姐和亲草原又遭到劫杀后,人当场就红了眼眶,一连三天都粒米未进,可叫一家人担心坏了。

    也就这段时间才好些,又恢复成了平日模样,但全家人心里都知道,祖父夜里还是会时不时落泪。

    所以,在听到眼前女郎说自己是李隋珠时,明逸不可置信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说的是真的。

    “在天下人眼中,我确实是死在了那场劫杀中。”

    隋珠偶尔回忆起那夜,心中仍会不自觉打个寒颤。

    “但是我寻到了一线生机,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人救了我,保住了我这条小命,我这才能千里跋涉来到莱州。”

    想到救了自己的某人,隋珠神色黯淡了一瞬,没有提及太多,只三言两语简单说了过去。

    “可……这怎么可能呢?”

    明逸还是觉得有些荒诞,但不知为何,心底居然有些相信这女郎的话,相信她就是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皇族表姐。

    大抵是女郎呈现出来的姿态太过清正磊落,明逸私心认为她没有在说谎。

    理智与情感在激烈碰撞,明逸现在很纠结。

    隋珠也看出来了,她也并不意外,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现在不能信我,这样,你带我回去见见外祖父,只要见了外祖父,一且便可分晓,届时若是我骗了你,你便告了官府,我绝无二话,如何?”

    本来还犹豫的心思,被隋珠这一番决绝的保证给驱逐了大半。

    明逸觉得女郎说的也很有道理,如果真如她所言,那自是阖家欢喜,若是欺诈,对方自然会受到应有的惩戒,怎么看都很合理。

    “那、那好吧,不过我阿爷和祖父他们现在都不在家,你可能要稍等些时日了。”

    明逸突然想起家中长辈都去外面忙生意去了,这段时间都不在家,也正是如此,他才敢壮着胆子同几个好友赌一把。

    隋珠一颗心终于落地,那还在乎多等少等地,这么几个月都过来了,她还在乎再等几日?

    遂摇头笑道:“不妨事,表弟能信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多等几日算什么。”

    和川阳王不同,隋珠生了一双杏眼,元娘只说是随了外家人,隋珠以前没个概念,现在见了明家六郎这双眼睛,倒是十足信了。

    她笑得眼儿弯弯,直看得明逸脸红不已。

    “还没影的事呢,谁是你表弟!”

    明逸神色不自然地回了句,耳后染上了一层薄红。

    屋门开的时候,外面三人显然一副久等了的模样。

    洛子言三人此刻的心情很憋屈,最单纯傻气的好兄弟突然有了美貌女郎寻上门的艳事,他们难免好奇,本想在门边听个声,奈何忽略了花宴楼的隔音水平。

    偷摸了听了半晌,只能听到个模糊的声,具体说了什么,他们是一个字没听到,真真是气歪了鼻子!

    现在人出来了,他们更不可能知道了,偷摸的动作被发现后,看见好友发沉的脸色,赶紧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什么也没听着。

    闻言,隋珠也是松了口气。

    她这等见不着光的身份,可不能随意被外人听了去。

    无视三个损友满含暗示的眼神,明逸强忍着给他们一拳的冲动,简单交代了一句家中有事,要回去了。

    本就觉得二人有猫腻,眼看着明逸回去时还带上了隋珠,更是在上马车时亲自给人掀帘子,洛子言三人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六郎来真的啊?”

    ……

    明逸才不知几个损友在想什么,他此刻只想赶紧知道结果,这种半信半疑,将知不知的感觉太让人抓心挠肝了!

    马车里空间很宽敞,但多了隋珠,明逸总是坐立难安。

    他会不时地偷偷打量她,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祖父他身子可还康健?”

    得了一个定心丸,隋珠精神都松弛了许多,开始关切起外祖父的身体状况了。

    外祖父已是花甲之年,若放在紫都中那些热爱享乐、生活懒散的勋贵身,这个年纪,大半是没什么好身子骨的。

    “康健康健,他身子骨好着呢!都能追着我五哥打好几里地!”

    明逸怕是忘了,出花宴楼前他还反驳这事没影,现在倒是一股脑全忘了,只会乐呵呵应承着。

    “那便好,那便好。”

    被逗笑的同时,隋珠心里宽慰了许多。

    两人又聊了些明家的事情,但大多都是隋珠问,明逸答,除此之外,明逸很少主动开口问她什么。

    这也让隋珠省了许多力气。

    毕竟自己能在劫杀中活下来,并安然无恙地抵达莱州,寒霁的存在不可或缺,若是被人仔细问起,隋珠不免又要小心措辞一番。

    这一段路本就不长,马车行起来又比隋珠两条腿快多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隋珠又回到了明家宅子。

    这一回,门房不止有那个少年模样的小厮了,还多了一个眉眼与其相似的老汉。

    瞧见家中六公子的马车回来了,刘老伯连忙上去迎。

    “六郎回来了!”

    刘老伯是家中的老人,几乎大半的孩子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地,因此每每瞧了都十分地熟稔。

    “刘伯伯怎么来了,听阿爷说过,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病可好些?”

    明逸扬起一副笑脸,也是一副亲切的姿态。

    刘老伯是跟着他家祖父的老人,早年为着他们明家做了不少事,吃了不少的苦,这两年祖父念他年事高,让他回家安养着,却不想刘老伯这人闲不住,时不时就会过来帮着家里忙前忙后,让人无奈地紧。

    “不劳六郎挂心老朽,早就好了,在家闲不住,就想过来瞧瞧。”

    刘老伯笑呵呵地说着,一张脸挤出了不少褶子,但在看见紧随着明逸下车的隋珠后,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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