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将易臻带到酒肆后,此刻酒肆之中没了举止轻佻放纵的宾客,原本闲散轻快的氛围,随着列坐在大厅正中的书生打扮的人群变得整肃。

    四全与阿兰在进入酒肆后,飞快巡查酒肆里有无危险,确定并无陷阱刺客之后,安静的停在酒肆包厢外。

    谢俞按照马车上阿兰为易臻布菜的方式,给易臻的手边摆了几盘精致可口的点心和一壶清甜爽口的果子酒。

    待忙活完了,他顺着半开的窗子对易臻介绍道:“公主,今日是皇城之中几位才名远扬的公子较量丹青的比试,胜者可拜远山居士莫老先生为师。”

    易臻听过莫老先生的事迹,不过谢俞的声音温柔和清亮,十分好听,她便故作不知的看了谢俞一眼,如愿以偿的听见谢俞轻柔的声音耐心解释道:“莫老先生是大盛朝的丹青妙手,他在中年所作的梁城雨夜图被文人墨客们奉为绝世佳品,是以皇城之中诸位学子无不以拜入他门下为荣。“

    易臻冷淡的视线一寸寸划过谢俞如画的眉眼,最终落到他那形状精致的薄唇上,“莫老先生行事不羁,不喜收徒,早年离京游历名山大川,踪影难寻,今日还是莫先生老友以情相托,才在酒肆办了这场比试。”

    谢俞对莫老先生心存崇敬之心,说话时眸子微亮、娓娓道来,易臻却只顾的上品摩他眉梢眼角露出的风情。

    谢俞停了下来,怕易臻觉得无聊,脸上带出了几分歉意,易臻将酒杯端了起来,抿了一口,转了视线,微甜的酒液将她心中那缕莫名的心情浇的熄灭了些。

    厅内忽的传来一阵恭维之声,易臻凉淡的眸子扫了过去,看见顾淇春风得意的被一群书生簇拥着,睥睨的注视着身边的书生们。

    顾淇交完了画,将手中的折扇啪的打开,轻轻晃动,“诸位与我都是同道中人,眼下结论未定,这恭贺且等着之后再说。”

    顾淇没有半分自谦的意思,这场比试本就是为他而设,他从小性情嚣张跋扈,惹出了不少乱子,被人赠了一个纨绔的称谓。

    他自己本身并不介意,不过被他爹耳提面命一番,要他出门在外维护大皇子的面子,身为大皇子伴读终日游手好闲是会引得清流一党参奏大皇子的。

    为此顾淇这几日便被拘在府上,终日对着笔墨,不断临摹一张早已画好的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此次参加比试的学子也一一被打了招呼,纷纷藏拙。

    顾淇面无聊赖的等着一个早已经事先定好的结局,其中关节他早已经尽数打通,绝无任何纰漏,直到一位面相粗犷、发须皆白的老者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你就是顾淇?方才你交的画作当真出于你之手?”

    顾淇不曾见过莫老先生,见来人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因此并不怎么在意,语气轻蔑,“不是我所作,难不成还是你作的?”

    言罢顾淇用折扇抵着老者的胸口,“去去去,本公子几日心情好,不与你一个乞丐计较,也不知酒肆的掌柜怎么想的,竟将这等煞风景的人放了进来。”

    厢房里,易臻的面上已经露出一层浅浅的笑容,她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颇为稀罕的看着谢俞眼里那道狡黠的光。

    老者自顾淇说完,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他指着顾淇,嘴唇哆嗦了一下,重重的道了几声好字,随后拂袖而去。

    老者走后,书生里有人认出老者的身份,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顾淇,但见顾淇傲慢张狂的神色,纷纷闭上了嘴。

    一刻钟后,顾淇那张大作被人堂而皇之的丢了出来,与画作一道的还有一卷龙飞凤舞的几首诗,有人念着,发现竟是藏头诗,名曰:“无知鼠辈,鸡鸣狗盗难堪大用!”

    顾淇瞠目结舌,待明白方才作了什么蠢事,顿时失态,一把扯过画作,想要遮掩。

    奈何已经被众人瞧见那画作,提出质疑,“这春山图怎么与莫老先生少时所作如出一辙,不过将树上鸟雀减了几只,画了一只茅屋,难怪老先生生气。”

    顾淇这会儿仿若遭了晴天霹雳,可画属实出自他之手,众目睽睽之下,想不出极好的辩白,只能落荒而逃。

    易臻看着顾淇灰头土脸的模样,转头看向谢俞,嘉许道:“做的不错,顾淇为何偏偏选中此画?”

    谢俞忆起四全所为,现在想来也颇有几分不可思议,“草民原是打算暗中调换画作,未曾料到顾淇公子府上门客如此慧眼识珠。”

    他让四全探查了几日,知道顾淇被府里逼着练书画,搜罗画作,谢俞便顺手作了一副,混在画中。

    以谢俞的笔力加上莫老先生精绝的画技,那副被该画过的自然在平庸的画作之中脱颖而出。

    接下来的事便如谢俞所料,没有分毫偏差的达到最好的结果。

    易臻倒是猜出了几分,顾淇一向喜好吃喝玩乐,真正的有识之人早被排挤,如今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臭气相投的几个混子。

    那伙混子对勾栏瓦舍吹拉弹唱自然相熟,至于莫先生的春山图、雨夜图在他们眼里怕是不及小娘子的口脂分的清。

    让顾淇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脸委实很痛快,谢俞此计在易臻看来的确别出心裁。

    为了表示赞许,易臻令阿兰在书铺里为书铺选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回府后,易臻回想着顾淇那呆愣难堪的脸,心内大觉畅快,心情妙极,入夜想事之时,竟然灵光一现,当夜便披上夜行服,痛痛快快的给顾淇身上又扣上一层黑锅。

    次日天光大亮,顾淇不学无术不敬师长气走远山居士的消息如同长了脚一般传遍了大街小巷。

    此事说来也只是文人墨客之间的一件小事,奈何顾淇横行霸道惯了,好不容易阴沟翻船,谁也不愿放过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当易臻一心二用的同谢俞学完一首琴曲时,外面的传言已经由顾淇气走远山居士,流传成顾淇拜师不成恼羞成怒当众暴打远山居士,远山居士不堪受辱,远走皇城,此生再不归京。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待到夜里,流言更甚,皇城第一纨绔顾淇一己之力害的丹青泰斗遁入空门,丹青一道注定凋零几十载。

    谢俞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演化至此,颇有几分寝食难安,而真正的幕后推手,连夜装神弄鬼吓唬莫老先生的易臻毫无负担的安排阿兰将顾淇与远山居士的事改编成戏折子,狠狠赚了一笔。

    之余顾淇起先心存侥幸,以为时日一长,便无人提及,哪知越等身上的污名越重,到最后连真正的纨绔易蕃义正辞严与其划清干系,美其名曰羞与罪人为伍。

    易臻每日听着阿兰活灵活现的学着街头巷尾的妙言,畅快的着手准备防范易决归京之事。

    秦肃那头因为银子管够,秦肃与他身边的几个手下顺顺利利的被选入了陛下组成的亲兵。

    易臻远远不满足于此,她要的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侍卫,秦肃在宫里爬的地位越高,提供的助力才越大。

    不过好在秦肃为人机灵,功夫扎实,只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很快便能扶摇直上,她要做的便是尽快找到这个契机。

    秦肃的消息每隔十日便会从宫中传出来,可他身份太低,打探出来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易臻照例叮嘱秦肃小心行事。

    易决归京的人马在一日午后大张旗鼓的入了皇城,易臻从易蕃酸溜溜的话中得知,易决与蛮国和谈极为顺利,为了彰显成果,易决甚至请了蛮国的大王子入京。

    易决归京之后先是进宫面了圣,与众位幕僚办了几场庆功的酒宴,之后才佯装歉疚的给易臻递了一张帖子。

    易臻在易决的再三叮嘱下,带着谢俞赴宴。

    远远的,易臻便听见推杯换盏的应酬之音,谢俞手中抱琴,眉头轻蹙,“草民先进去请命,公主不如稍留片刻。”

    “大皇兄说一不二,你若自己进去,怕是会被他怪罪。”易臻声音清浅,冷然的神色让她看起来仿若一把不染尘埃的长剑。

    屋内的声音纷杂错乱,而且多是低沉的男子之声,公主云英未嫁,贸然出现在酒宴上,于理不合。

    谢俞跟在易臻身边,对皇家兄妹之间那种风雨欲来的争斗之感隐有察觉。

    他受大皇子所召,理应顺应大皇子,以待大皇子开恩还他自由身。

    可是此刻他却于心不忍。

    大皇子此举明显在折辱公主,或许他对公主早就不满,如今因为顾淇之事,更是存着为难之心。

    “走吧,莫让皇兄等的着急了。”易臻看着谢俞担忧的深情,没有什么波动的脸上微微漾出了一丝柔情。

    与她混在一起,依着易决暴戾的性子,怕是要自身难保了,生死关头,还能抽出心神来关心旁人,真是烂好心。

    易臻在心底笑了一下,这样的好人在皇城之中是活不长的,不过好在他运气不错,她愿意看在他那张俊美的脸蛋和压制痛感的作用上尽可能的成全他的善良。

    经年之后,若是在这污秽之地,犹能绽放一朵圣洁的花,倒也稀奇有趣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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