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身上余怒未消,她摒退了服侍的婢女小厮,坐在屋中的黄铜镜前,平滑的镜面照着她冷然肃穆的面庞,她的发丝凌乱,那只险些穿透顾淇唇舌的发簪此刻正握在她的手中。

    还不够,顾淇得到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易臻无声的攥紧了发簪,直到掌心被硌出深深的痕迹。

    顾淇口中的放肆之语,轻慢嚣张的姿态,何尝没表明大皇子甚至易长风的态度。

    原本以为经历前世围杀,她对阴暗脏污的忍受度已经提高不少,可是当顾淇犹如一只不长眼的跳蚤一般愚蠢的蹦哒时,她竟然无法将其除之而后快。

    眼下她手中可用之人太少,旁人敬她不过是看她顶着公主的名号,可那只是花架子,只能糊弄游离在皇权之外的人罢了。

    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现在的她是一个随手就可以被丢弃的棋子,如今给予的锦衣玉食,不过是高位之人施舍出的一点微薄的好处。

    他们用银子安抚她,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吞吃她的血肉,踩着她的骨血换来继续挥霍无度的奢靡生活。

    大概在他们眼中,自己生来就此别人高贵些,因而边关百姓惨遭屠戮,天下黎民拼劲全力缴纳的粮食被大方豪迈的送往贼人之手换取短暂和平,他们便当真心安理得的受了。

    易臻薄唇微动,发出了一丝寒凉的冷笑,这场棋局孰胜孰败还没有定论,他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对她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正如顾淇在二皇子府上当真出了意外,也无人真正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

    易臻心如明镜,方才对顾淇的威逼恐吓,不过是事出突然,将人冷不丁吓了一遭罢了。

    最后时刻她没有下手,看在众人眼中,也只会认为她只是虚张声势。

    易臻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到了用膳的时刻,却是谢俞端着托盘叩响了屋门。

    易臻没有拿乔,谢俞便畅通无阻的进了易臻的房间,轻缓沉稳的将菜碟摆到小桌上。

    “谢公子受了惊,留下一道用膳吧。”易臻开了口。

    谢俞停顿了一下,看见易臻没什么表情的脸,却有一种不该拒绝的感觉,他对着易臻行了礼,在易臻身旁坐了下来,声音清透,“草民一路行来,见过民生百态,并未将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易臻的心情好了一些,那些恶劣的心思却从心底爬了上来,“顾淇跋扈嚣张,本公主只是一时情急,才忍不住出手教训。现在想来,也是急火攻心,做的过了头。”

    易臻的声音慢悠悠的,虽然口上说些抱歉,那姿态却无半分愧疚之意。

    谢俞下意识的垂下眸子,却听易臻轻飘飘的问道:“依公子之见,本公主是不是要趁着顾淇尚未出府,好生探望一番,也好化干戈为玉帛。”

    易臻审视的目光落在谢俞那张叫她很欢愉的脸上,她极为期待的看着他。

    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想必最瞧不得血腥与杀戮,可是他日后不论如何都要留在她身边,若是这品行高洁的少爷始终瞧不上她的作风被人收买了去,她岂不是很危险?

    真是麻烦啊,耗尽心力对付易长风已经足够麻烦,他若是个愚忠的性子,还不如早早被关起来,老老实实给她当个救命仙丹,好歹也能留一条命在。

    谢俞不知为什么生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可他没有细纠,顺着易臻的话,诚恳道:“公主贵为皇室,岂能被人折辱,顾淇公子虽为酒醉之言,可他待公主的态度全无敬重,况且此人狂傲惯了,公主若是宽忍,怕是会让顾淇变本加厉。”

    易臻的神色更柔和了,“可惜我只是个手无实权的公主,顾淇是大皇兄的妻弟,这次揪住错处,才能训斥一二。”

    谢俞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易臻在此时垂了脑袋,瞧上去有几分羸弱,她眨了眨眼,颇有几分自嘲,“没准顾淇痊愈之后,便会来寻本公主的不痛快。”

    谢俞哑然,满室沉静,他这时才有了几分公主虽然尊贵,却也只是一个稚嫩小姑娘的实感。

    虽然在公主面前,他时常有种不由自主的忌惮之感,现在看来那也许是公主自保的方式。

    公主虽然尊贵,可公主之上尚有皇子,皇上,那些人若是对她不利,她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反击的手段吧。

    在这一刻,谢俞仿佛又看见京郊别院里羸弱的少女,他忍不住心里一动,“若公主不嫌弃,草民愿为公主处理此事。”

    易臻轻轻笑开了,没有推拒,“谢公子想要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我信你。”

    谢俞自愿担上苦差,陪易臻用完了膳,便匆匆告辞,前去筹谋了。

    阿兰在谢俞走后,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小声问道:“主子,顾淇不除,日后必定生乱,奴婢听闻顾淇患有隐疾,此时落水受凉,府上鱼龙混杂,是动手的好机会。”

    易臻被谢俞亲自请命的举动取悦了,心情极好,打消了阿兰想要浑水摸鱼暗中下毒的心思。

    “此事谢俞已经领命,你不可轻举妄动。”

    顾淇只是易决手下一个嚣张的小喽啰,平日也只敢仗势欺人,打打嘴仗。

    这次允许谢俞出手惩治顾淇,不止为了让顾淇长记性,更重要的是她要试探谢俞的真心。

    谢俞答应留在她身边,到底是迫于形势,还是真心投靠,端来此次谢俞会怎么做。

    顾淇虽是跳梁小丑,却是易决实打实的妹夫,谢俞若当真出了手,便再也没有投奔易决的机会。

    阿兰听易臻已有打算,也没什么异议,反倒跟着好奇起来,“公主,谢公子心性纯良,对上顾淇怕是吃亏,要不让奴婢打探一番。”

    易臻随意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理会阿兰。

    这几日秦肃传来的消息,大皇子易决与蛮国王子和谈极为顺利,为表诚意,请蛮国王子到京中游玩。

    算算行程,这伙人再有不到半月就回来了。

    易臻回想着易决前世不断叫嚣的面孔,饶有兴致的勾起了唇,易决回来了,皇城以后只会更热闹了。

    与易蕃无甚背景相比,易决是个极为受宠且势力庞大的皇子,他的母妃稳居贵妃之位,在易长风的后宫之中说一不二,易决尚未立冠,她便游说易长风给易决定了世家大族顾氏旁支嫡女为妻。

    所说易蕃是只没什么杀伤力只会动嘴皮子的京巴狗,易决便是全副武装长满尖牙的健硕猎犬。

    易臻想到易决那眼高于顶的模样,忽然有些迫不及待。

    若是易决归京之后,发现身边的得力手下一个个灰头土脸,一定很是有趣。

    易臻愉悦的想,顾淇作为他身边地位最高的狗腿子,早早死于非命,实在是对易决归京聊表祝贺的一份大礼。

    可惜谢俞领命处置,她也不好失信于人,既然如此,也只能期待谢俞会给她带来惊喜。

    易臻看完了密信,又从木盒之中取出信纸,在信上写了几个名字。

    信上诸人皆是女帝旧部中忠诚可靠的人手,其中还有几位隐于市井之中的富商巨贾,她如今困在二皇子府上,不便走动,此事交给秦肃最为合适。

    眼下送秦肃和他的几位手下入宫是头等重要的事,需要周旋打点的地方万万不能忽视。

    这些人一旦顺利入了皇宫,安稳扎根,能发挥的作用绝对比黄金白银的用处更大。

    易臻写完了信,静静的思索了一阵,确定没什么疏漏,便将密信卷好收进一个小圆筒内。

    易臻做完该做的事,到了掌灯时分,阿兰一头雾水的赶了回来。

    易臻问阿兰探知了什么消息,阿兰脑袋糊弄的不行,见易臻发问,老实答道:“谢公子身边藏着一位功夫很厉害的守卫,奴婢只听见谢公子将四全遣了出去探查顾淇在大皇子府的居所,四全走后,谢公子便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抄书了。”

    阿兰说完,有些不放心,“公主,要不还是让奴婢出手吧。”

    易臻若有所思,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了头。能在人才辈出的谢家成为众望所归的少主,谢俞怎会是一事无成的无用废物?

    顾淇在二皇子府上歇了一夜,次日便生龙活虎的被二皇子送了回去。

    顾淇被送走时,易臻与阿兰并未出门,只是从门房口中探到顾淇离开时双眸满怀怒火,一副极为不甘的样子。

    易臻知道顾淇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已经准备好了对付顾淇接下来的挑衅,没料到一连几日风平浪静,期间除了易蕃色厉内荏的以兄长之名送了一堆女则女训,易臻的日子安静的好像无事发生。

    至于易蕃送来的一堆破烂,当夜便被易臻送了回去,零零散散的扔到了屋前,易蕃自从见过易臻下死手的顾淇按在水中,竟然长了一个心眼,在鲁一的劝慰下,不怎么与易臻作对了。

    就这么相安无事了几日,一日清晨,谢俞满面春风的走到易臻跟前,邀她去看一出好戏。

    易臻没有推拒,让阿兰从管事处备好了马车,四全亲自架马车,阿兰忙着给马车上铺设软垫,准备茶水糕点,待到马车驶至酒楼前。

    谢俞下了马车,抬起一只手臂,笑意温雅俊俏,“公主有请。”

    易臻扶着谢俞的手臂下了马车,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松快不少。

    她的选择果然没错,这么漂亮的人直接关进屋子里太可惜了,不损害她利益的前提下,让他开心,她也能跟着养养眼。

    易臻跟着谢俞缓缓走去,心里却生出了些好奇,谢俞这般温柔雅正的人会使出什么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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