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垂着脑袋,“公主,在前几日的比试之中,卑职虽得了头名,可是并未见夏太监待臣与旁人有异,定统领的日子渐近,臣拿不准主意,这才来向公主请教。”

    易臻神色平平,身上的衣衫不再是之前那般素衣飘飘,如今她发上的首饰,身上的衣服全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送来的佳品。

    厚重的华服让易臻本就冷然的模样瞧上去更添了几分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过于精致繁琐的刺绣与那玄色、正红的绸缎,放在别的女子身上,难免会有一种压不住的不伦不类之感,可易臻不同,她似乎生来便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傲然,所有的权势与富贵在她跟前,只能沦为陪衬。

    易臻看着明显瘦了不少的秦肃,道:“宫中可是有别人在谋划此事?”

    秦肃心里一惊,随后老实道:“确有一位博州人士,这人似乎与夏太监乃是同乡,且与夏太监颇有渊源,卑职同兄弟们喝醉之时,从他口中知道他们家中愿将女儿送给夏太监做房中人。”

    易臻颔首,细细回想了一下前世金鳞卫的统领,可惜那记忆太过稀薄,只能勉强拼凑出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来。

    易臻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的手下可有乖巧伶俐,能说会道的人?”

    秦肃一惊,公主莫不是也打着给夏太监送人的心思,可是夏太监在宫中掌权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他有龙阳之好啊。

    易臻看着秦肃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开口解释道:“夏太监伺候陛下多年,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美人和财宝已经很难让他动心,也只能另辟蹊径。”

    秦肃一听,更是觉得不得了了,这龙阳之好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阴私之事,他到哪给夏太监寻一个合心意的主去。

    易臻脸色淡然的看着秦肃一脸的纠结与好似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你在想什么?”

    秦肃被吓了一跳,羞愧的低下了头,“属下只是不知从何寻起?”

    易臻淡声道:“夏太监不重钱色,唯独喜欢收干儿子,我曾听闻夏太监身边的干儿子得了急病去了后,夏太监还病了一场,旁人尚且不论,他待干儿子的确是有几分真情的。”

    “夏太监被陛下看重,平日少有机会出宫,能收的干儿子都是太监,近卫时常在宫内巡守,若是投了他,必定能得他照拂。”

    秦肃闻言醍醐灌顶,他在宫中当差之时也曾听过夏太监曾经想收一个侍卫当干儿子,结果被那侍卫辱骂了一番,后来那侍卫失足掉入湖中,没人敢嚼舌根子。

    事情过去这么久,这等密事,怕是连宫中之人都不清楚,公主却知之甚详,还能加以利用,实在叫人吃惊。

    秦肃领会易臻意思后,待回了宫,果然在他的手下之中挑了一个生的乖巧可爱,又极其擅长拍马屁的小侍卫,令他拜夏太监为干爹。

    那小侍卫极有本事,在被人‘欺凌’之时被夏太监所救之后,便一直去寻夏太监,用‘家中’寄来的土产答谢夏太监,表现的好不可怜。

    他人生的讨喜,又能说会道,缠了夏太监几日果然拜成了干爹,得偿所愿后,那小侍卫更是会来事,每日都要为夏太监打水,揉肩递茶,说学逗唱,弄的夏太监心软不已。

    到了点选统领那日,小侍卫成功向夏太监告了不少黑状,最后只能矮子里拔高个,点了秦肃为统领。

    秦肃受封之后虔诚的沐浴焚香,向易臻禀告了此事,写信之时,秦肃觉得自己入宫以来,实在顺风顺水。

    这种占尽先机的感觉着实妙极了。

    说起来易臻这种无所不知的本事的确有几分玄乎,可是在无比忠诚的秦肃眼中,所有的不合理都只是公主天命所归,受神佛庇佑。

    *

    易臻被赐府的消息如同丢进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将湖面荡漾出一圈圈微小的涟漪很快恢复平静,然而在一些眼明心亮的人眼中却察觉到此次圣旨的非同寻常。

    最明显的便是易臻府上的马车多了起来,门房里每日收到的拜帖足足有半人高,易臻入皇城后身边只有阿兰一个小丫鬟,便是加上谢俞与四全,也只有三个可用之人。

    与易臻在月湖偶遇的几位大人削尖脑袋想将家中小辈送到易臻身边听任差遣,易臻推拒了几次,无奈盛情难却。

    后来见几位大人送来的皆是清俊得体,于人情世故老练圆滑,聪慧伶俐的小郎君,易臻便将人留了下来。

    这些人入府之后极少得到易臻的召见,平日时常聚在一处帮易臻打理府上杂事,小郎君们年轻稚嫩,却生着一颗慧心,很快发现一个不妥之处。

    自从康和公主得到陛下封赏之后,皇城里原本如同死水一般的局面悄然间有了变化。

    公主未入皇城之时,大皇子易决母妃执掌后宫诸事,皇子妃又是百年世家名门之后得顾氏嫡女。

    大皇子自幼也被陛下看重,早早被委任朝政,虽未正式下令册封,然而观二皇子与其余几位不成气候的皇子,大皇子一枝独秀,早已是众人心中心照不宣的储君。

    可是公主入了皇城,大皇子行事鲁莽,放任伴读刁难公主,足见其度量狭小,绝非容人之辈。

    月湖之事,陛下虽下令封了口,可是蛮国王子生死不知的消息岂是轻而易举便能压住。

    皇室自傲被权势迷了眼,自觉财宝与粮食可以抹平一切,可是朝臣们却心如明镜,与蛮国和亲一事八成要黄了。

    日后蛮国举兵,大皇子势必要被推出来做靶子,背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名头,大皇子日后想要东山再起便难了。

    与皇子们弊端丛生不同,公主血脉正统,不骄不躁,单是能在易决的胡搅蛮缠下全身而退已经说明其深藏不露。

    大盛历代以来也曾出过不少女君,相比邻国奉男子为尊,大盛的百姓却并不被那一套将人分个高下的谬论。

    易长风当初打着匡正天下正道夺走皇位,之后连番下令施行贬低禁锢女子的旨意,百姓们也早有不满之心,他们需要的不是用歪理邪说蛊惑百姓的昏君,而是一位足够强大庇护百姓不受外族欺辱的强者。

    种种原因交杂之下,易臻府上多了不少想要投入门下的年轻举子,小郎君们拿着那越来越多的拜帖不知如何是好,犹豫再三,还是由林阳打头阵,禀告了公主。

    易臻令人在园中摆了长桌,带着谢俞一道听诸位小郎君们议事。

    诸位小郎君年轻虽小,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口中倒也能说出几分道理。

    有人建议易臻如同大皇子一般来者不拒、广纳贤才。

    可是此言一出,很快被林阳反驳,“不妥,公主如今根基尚浅,大殿下广招英才在朝中领职后,眼下公主刚入皇城,若是大张旗鼓招揽人才,怕会被人拿捏把柄。”

    易臻兀自饮着杯中谢俞鼓弄出的清浅的果子酒,神色淡淡,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

    前世被易决逼着远走皇城,与旧部们议事时,她已经在众位将士们的高谈阔论之中修炼出了极好的耐性,是以并非将众位小郎君们争论之时的出格之言放在心上。

    她看似无意,实则将众人争论之事已经瞧明白了。

    那些人的拜帖的确不好处置,贸然回绝无异于自断后路,来者不拒会让易长风心生忌惮。

    总之着实到了进退两难,万分棘手的地步。

    众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之时,谢俞忽的开口,“公主,关于此事,我有一计。”

    易臻睁开了眸子,墨色的眸子剔透纯净到几乎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易臻知道自己生的清冷,面上没有表情之时时常让人生出恐惧之心,可面对谢俞之时,她总会收敛很多。

    因此即使她心中颇有不满,她也压住了那股摄入的冷意,谢俞这样温柔善良的人若是被冲撞了,怕也只会大度一笑。

    可她却无法等闲视之,清微道士说过谢俞身上的功德令他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正气。

    他这样清正高洁之人按照命数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乱世之中,谁知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他一个太平盛世之人误入乱世。

    易臻若想借谢俞压制身上的诅咒便要倾尽全力,护住谢俞,不可令其受难受辱。

    众位小郎君原本争论的热火朝天,不妨被公主殿下那幽深难辨的眸子看了一眼,都有些胆寒。

    林阳瞧着公主身边那位温柔斯文的年轻公子,笑了一下道:“谢氏一族才高八斗,谢公子乃谢氏嫡系,想来自有一番高见,林某愿闻其详。”

    谢俞摇了一下头,声音温柔,不疾不徐,自他开口之时,便叫人不自觉的信服于他。

    谢俞先是谦虚了几句,只说自己只是随口之言,绝非高见,接着道:“眼下公主门中时有人才来投,来者众多,一时之间无法辨明有才之人,贸然拒之于外,未免不近人情。”

    谢俞看着易臻,“不若辟出一楼,罗列各家经传典籍,有才之人可著书立说放于楼中令人品评,每十日,可举办一次盛会,其文章出彩者、品性仁善之人,公主可择其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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