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臻令阿兰雇了一辆马车让四全将玉粟送回去之后,便与阿兰与招贤阁,谢俞此刻在阁中提笔写字,易臻没有打扰,静静的看了他一会,见他收了笔,这才与他一道回了府。

    招贤阁的事进展的越来越胜利,易蕃与易决私下里也派人建了不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引才阁,可惜易臻的招贤阁里有谢氏藏书,世无其二,易蕃与易决此举倒是有些拾人牙慧弄巧成拙。

    易臻与谢俞回府后,林阳与诸位小郎君开始禀告府上的杂事,比如哪家递了拜帖,圣上赏赐的珍稀花草该如何安置,其中叫易臻颇为惊讶的是顾家太夫人过寿,顾家家主亲自写了一份帖子。

    易臻闭目,将几件要紧的事记在心上,众人散去,林阳却有些踟蹰。

    今日他在府上与管事交接差事时,看见几位粗使婆子从公主房中抱出了一方雪白的题有几句诗的帕子。

    那是谢俞揽月之后,诗兴大发,在众人起哄之下在帕子上提的一首诗,可他明明记得,那帕子被风卷走了。

    若帕子被寻常人捡走,恐怕也会皱皱巴巴,可这会儿婆子拿出的帕子用绣线将那字全都勾了出来,还有那雪白柔亮的质感,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养护。

    帕子是街角巷陌里的寻常之物,如何能入得公主的眼,这么一来,便说明要紧的不是帕子,而是有关帕子的人。

    林阳的反常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易臻淡淡的瞥向他。

    林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激荡的气魄,若他猜错了,不过是犯了一个莽撞的小错,可若猜中了,替公主道出她想说的话,他在公主面前便能挂了名姓。

    “公主今日赐冰,让我等不受酷暑燥热之苦,我观谢公子住的地方临水闷热潮湿,且有蚊虫肆虐,林阳欲请公主搬来照水院。”

    照水院是林阳与诸位小郎君们歇脚之地,谢俞住的更偏些。

    谢俞闻言惊讶,他看了林阳一眼,姿态闲适,唇角勾起,一派温煦,“多谢林弟美意,竹院里尚辟了几片药田,离不得人,况且我每日试药炼药,恐怕会扰了诸位。”

    林阳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道:“可谢兄素日劳苦,药田派几个懂药的小童打理便可,何劳谢兄亲自动手。招贤阁每月尚需谢兄品论文章,不论如何,谢兄也该寻一处阴凉清幽之地。”

    易臻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阳。

    林阳额头的冷汗滴了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易臻一眼,见易臻没有动怒,心底多了几分底气。

    “谢兄若觉得与人同住不便,不若搬至凌风堂?”

    林阳说完这句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谢俞眉头微蹙,顿觉不妥,凌风堂与公主的院子相邻,他若住在那里,怕是于理不合。

    林阳的几位好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懂林阳此举深意。

    就在林阳暗自后悔,怪自己多嘴,想要告罪时,易臻道:“林阳此话有理,此事宜早不宜迟。阿兰,你现在去同管事商议,今夜便替谢俞将东西收拢好。”

    阿兰连声应好,便急匆匆下去寻管事了。

    谢俞眉头还未松开,看易臻一副已经敲定此事的态度,不好贸然开口,犹豫了一瞬,发现没了拒绝的良机,只好道:“臣谢过公主。”

    易臻淡淡颔首,墨色的眸子里冰雪初绽放,那份喜悦让林阳胆战心惊。

    他竟然真的猜中了。

    公主真的对谢俞有不一样的心思。

    林阳浑浑噩噩的走了出门,回首时瞥见谢俞站在公主身边,二人一刚一柔,着实养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能接受了。

    谢俞才高,品性高洁,性子温柔大度又不失本心,更紧要的是相貌过人,天生一副温柔俊美的模样,他这样的人物,放在大盛也寻不到第二个。

    公主不比寻常女子,心有成算,日后没准会御极,谢氏一族清高不恋权,绝非陛下那种贪婪之相……

    林阳这么一想,便将自己折腾了大半夜,次日醒来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刚刚起身准备上值,忽见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阿兰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林公子,这是陛下赏赐的百年人参,公主听说府上太爷身子不适,特赐此物。”

    阿兰来时没有刻意避人,几个与林阳关系甚密的人凑了过来,“林阳,你小子做了什么事竟然讨得公主欢心。”

    林阳含蓄的笑了笑,自是不敢将事情说出。

    友人怨声载道:“这几日家中总是打听我在公主身边表现如何,可我连公主的面也没有见上几次,如何能够得到公主的重视。”

    林阳含笑,心中却是打定主意,日后定要好好向红娘讨教,比起家国大事,公主情感顺利也是为人臣子该上心的一大方向啊。

    *

    却说谢俞,刚刚搬进凌风阁,便被易臻召了过去,美其名曰关心是否住的习惯,实则令他留在身边抚琴,心情愉悦的赏了一个时辰的美人。

    谢俞虽觉得此举出格,可是见到公主漠然的表情之下那丝细小的愉悦后,他不知怎的压下了所有推拒之辞。

    谢俞在易臻房中呆了许久,易臻撑着头靠在书案上小憩,烛火朦胧温柔的光将她素日的寒冷冲淡了些许。

    她的手边摆着厚厚一叠公文,不仅有林阳等人呈报的府上杂事,也有招贤阁里才子们献上的文章。

    谢俞原本以为易臻不通政务,在易臻放弃请师后委实提其惋惜,直到后来见到易臻对诸事从不大包大揽,她似乎天生便生了一颗玲珑心脏,任何棘手难缠的事在她手里都会迎刃而解。

    谢俞放缓了手中的动作,长琴流泄出轻柔平和的乐音。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易臻,无论是初见时简陋的客舍,还是恢宏堂皇的王府,她总有一种叫人忽视一切,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她身上的魔力。

    谢俞知道,在不久的以后,公主身边会涌现越来越多的才俊,公主也会越来越强,迈出这座华丽的牢笼,登上更高的位子。

    易臻成长的太快了,短短数月,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孱弱公主变成了皇城之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这种惊人的蜕变叫谢俞不禁恍惚,公主这样厉害的人,为何偏偏对他与旁人不同?是一时兴起,还是单纯因为救命之恩多有照拂。

    “谢俞,今日便先到这里,你可退下了。”

    自从林阳入府之后,谢俞出于避嫌总是想方设法的混迹在林阳等人之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同谢俞独处了。

    今日终于找到机会,易臻觉得周身的疲累一扫而空,这种惬意舒适的感觉美好极了,让易臻有种将人留下过夜道的冲动。

    然而清微曾掐算过,若是强迫谢俞,使得谢俞心力不佳,保命符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虽然不舍得,易臻也只好放人归去。

    “谢俞,明日顾家老太爷过寿,你跟我一同去。”

    谢俞吃惊,顾家是大皇子妃的母家贵不可言,公主贺寿乃顺理成章,带上他却是不妥。

    谢氏不过是个有些名声的破落家族,而他曾经又堕入乐坊之中,公主乃新起之秀,正是蓬勃发展之时,若是带着他难免有伤体面。

    “公主,臣恐难以从命。”

    易臻撩起了薄薄的眼皮,等着谢俞继续说下去。

    谢俞迎上易臻那纯粹透亮的眸子,“臣身份低微,声名狼藉,若去了顾家,会给公主带来口舌之祸。”

    顾淇在二皇子府上大放厥词的事谢俞仍旧历历在目,他不愿给别人中伤易臻的机会。

    易臻神色未变,“顾家一族藏污纳垢,不过易决脚下一鹰犬,徒有表面光鲜,你身处危难,仍能出手相助,论品性才学,你无出其二,论身份,世人趋之若鹜的招贤阁由你一手扶持,顾氏若出言相讽,以尊卑论,他们才是僭越。”

    易臻面上有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顾氏如出言不敬,不必容情。”

    谢俞一时无言,心中大为感动。

    *

    次日一早,四全便备好了马车,易臻令阿兰调好拜礼,带着谢俞一路轻车简行,很快到了顾家。

    顾家乃易决岳家,府邸恢宏大气,门前小厮满面红光,精神十足,前来拜寿之人站满达官显贵。

    易臻到时,早有一位八字胡的胖管家殷勤的迎着易臻到了老太爷的寿堂之上。

    顾家老太爷辈分虽高,在易臻面前却也需恪守君臣之礼,易臻送了寿礼之后,不喜喧闹,管事察觉之后,便要引易臻去一清净的地方歇息。

    一些无缘入府求见易臻的朝臣们在顾家老太爷的寿宴上终于得以一览公主真颜,各个心下无比激动。

    顾家见众人心不在焉,一个个恨不得跟在公主身边的丢人模样,心下大为不快。

    这群老古董对大皇子不是吹胡子瞪眼便是出言讽刺,怎么一见着易臻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家老太爷脸色阴翳,顾家家主易决的岳父顾玄瞥了儿子一眼,立刻有人道:“听闻公主身边那位谢公子曾是乐坊里的一名乐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到这里丢人现眼。还真是一朝得志,便得意忘形了起来。”

    宾客里面的严从年闻言立刻坐不住了,“那谢公子乃陛下亲封的太傅,陛下尚对其夸不绝口,小公子今日之言,莫非觉得顾家还要贵过圣上不成?”

    顾玄见严从年这位陛下宠臣开了口,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开口解围,“严大人,小儿年少轻狂,不过是无心之言,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严从年不看顾玄,淡声道:“顾大人家的小公子的确轻狂,顾大人平日为陛下尽忠自是好事,对于教子一事也莫要疏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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