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谢小公子身上不止有风寒,观其脉象,脏腑也似有亏损。”老太医摸着花白的胡须,字斟句酌道。

    易臻墨色的眸子里翻涌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走到谢俞身边,看着他那张清俊温柔的面孔上苍白脆弱的病态,她的心好似被什么揪住了。

    “可有什么调养的好法子?”易臻开口问道,然而不等太医回话,她又接着问道:“谢俞身上的亏损,可是与他前些日子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有关?”

    谢俞藏在锦被下的手忽然的动了一下。

    他在大皇子手下受尽折磨的事,殿下竟然也知道吗?

    谢俞的呼吸不由的变得急促,心里生出一些妄念,殿下待府上的门客从来都是敬而远之,除了时常凑上来的林阳外,其他人殿下怕是连名字也喊不出来。

    可殿下知道他的过往,这是否意味着他在殿下心中是特殊的。

    这簇微小的火苗在谢俞身上只燃起了一瞬,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殿下待他特殊只是因为顾念恩情。

    他的殿下虽然表面上清冷淡漠,却有着一颗纯粹到近乎单纯的心。

    太医点了点头,易臻在那一瞬间脑袋里浮现出无数种报复易决的手段,可是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老太医莫名的哆嗦了一下,“谢小公子身体虚弱确与操劳逃不开关系,论说调养之法。”

    易臻打起了精神,老太医皱了一下眉,“谢公子是个锦衣玉食的金贵身子,如今寻常温补之药对他难以见效,唯有夷国送来的千红草佐以赵老先生的针灸才有调和的机会。”

    赵知春,谢俞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他自小学习医术,赵知春的名号如雷贯耳。

    可是据他所知,赵老先生年岁已高,被陛下留在宫中奉养,如今也只是替陛下诊脉。

    谢俞的心变得不安,他一个小小属臣如何能劳驾赵老先生。

    谢俞醒了过来,握住了易臻的衣襟,触碰到她那微凉的指尖时,他顿了一下,轻声道:“殿下,臣无大碍,只要歇上几日,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殿下打赢了乌涉,在朝中的风评有所好转,怎么能在这要紧关头,为了他一个小小的属臣大费周章的劳驾赵老先生,传出恃宠而骄的名声。

    易臻读出了谢俞眼中的慌乱,他的脸苍白而孱弱,俊美无暇的面容在那柔软华贵的锦缎被褥的衬托下竟显出了几分叫人怜惜的孤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摸上去安抚他。

    易臻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的身子微微侧了一下,挡住老太医的视线,在谢俞的额头上轻轻的摸了一把。

    “谢俞,我知道你心中忧虑的事,可我不在乎,比起虚浮的恶名,我更想你安然无恙。”

    毕竟他可是她万里难寻的保命符啊。

    老太医耳朵动了一下,随即知情知趣的退了下去。没想到这位谢小公子竟这般得宠,不过像他这样姿容绝世又温润的公子确实也算世上少有了。

    老太医写完了药方,探头看了一眼屋子,生怕自己瞧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他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药童,旋即将手上的方子递了出去,让小药童代劳。

    谢俞对于易臻的决定虽然觉得不妥当,然而看见易臻那纯粹剔透的眸子,他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殿下不是雏鸟,她不需要任何人教给她是非对错。她足够强大,且思虑周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他的殿下。

    “公主,师父要我提醒您,谢公子除了饮药之外,隔几日还要按照穴位图揉按舒筋。”小药童是个机灵人,只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易臻道:“你去府上找林阳。”

    易臻顺口便吩咐道,然而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停住,转而道:“罢了,这穴位图亲自送到我这来。”

    这是难得的接近谢俞的机会,她怎么能白白放弃呢。

    药童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谢俞与易臻一眼,乖乖告退了。

    过了片刻,林阳一身狼狈的端着药碗走了过来,他的手上被烫出了不少血泡,但一见到‘浓情蜜意’的易臻与谢俞二人,身上苦痛顿消。

    林阳将药送到床榻边,出去了一趟,又端来一盘蜜饯,这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这世上像他这样慧眼识珠又懂得分寸的人不多了,日后公主与谢俞成就好事,他林阳就是那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高人。

    屋内,被易臻裹成一个蚕蛹的谢俞艰难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连手也难以抽出来。

    易臻严谨认真的握住他的肩膀,“我帮你。”

    易臻端着瓷白的药碗靠近时,谢俞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易臻不自在的道:“殿下,还是臣自己来吧。”

    他的手终于挣脱了出来,只是在他被扶到床上时,外衫已经被四全解开,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内衫,当他去接药时,宽大雪白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结实有力的小臂。

    易臻的目光在谢俞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转开视线,“大夫说了,你如今不可以受凉。”

    谢俞没有探头过来的意思,易臻抿了一下唇,目光幽幽,“谢俞,药碗很烫。”

    谢俞闻言有些紧张的想去接药碗,查看易臻手上的烫伤,迎面却撞上易臻似笑非笑的视线,他默了一下,乖乖的吞了一口褐色的药汁。

    谢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不改色的将药吞了下去。

    易臻好奇的看着谢俞,“谢俞,这药难道不苦吗?”

    谢俞因为易臻的靠近,此刻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有些懊悔的想,完了,他在公主面前的自制力越来越低了。

    谢俞心中的思绪纷乱的如同乱麻,他食不知味的喝下了全部的药。

    他竟然真的让公主给自己喂了药。这样的亲近会将他惯坏的,日后公主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人,当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她身上时,他该如何熬过那种酸涩。

    易臻没有看出谢俞心中的小九九,她将药碗放到一边,捏起一个蜜饯,送到谢俞唇边,谢俞呆呆的张开唇,易臻满意极了。

    就这样两人一个投喂,一个吃,很快将那一碟子蜜饯吃光了。

    谢俞的唇上裹了一层蜜饯上的蜜糖,瞧上去水润润的,泛着一丝甜津津的味道,易臻的眸子冷凝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谢俞,你好生睡上一觉,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易臻的脚步有些忙乱,她走了出去,吹了一下凉风,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怎么能生出要咬谢俞的冲动呢?谢俞端方自持,有时又保守的紧,逗一逗就要脸红,她该矜持些。

    依着清微的话,待谢俞不可用强,那便只能使用怀柔的手段,待他这样纯情的小公子,万万不可冒进。

    易臻冷静了一会儿便回了书房,不过一想到谢俞身上的伤是因为易决的缘故,她心里的那口气便怎么也平不了。

    易臻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派人给顾家姐妹送了一封信。

    易决之所以横行无忌,实际也仰仗了锦绣阁的名气,大盛依着女帝治国的旧俗,官眷地位向来不低,锦绣阁网罗了众位官家太太的心,是以朝堂上不少官员看在夫人女儿的面上时,参奏易决时总留了些情面。

    若是叫他失了这个利器,他还能如此嚣张吗?

    顾柔与顾淇收到信时,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眼圈泛红,眸子都露出了坚韧不屈的光彩来。

    大皇子府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皇天不负有心人,如今他们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翌日,大皇子府,金碧辉煌的正厅内,所有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大皇子妃顾柔不着华服,只戴着一个木簪,披着一身素服,跪在地上。

    易决揽着吴玲走来时,面上难得心虚了一瞬,倒是吴玲坦然大方。

    吴玲看着顾柔,眼里划过了一丝鄙夷,然而她面上不露分毫,走过去要将顾柔扶起,“顾姐姐身怀六甲,何苦跟府上那些少见识的刁奴置气,免得叫人觉得是我吴家仗势欺人。”

    顾柔身子没有动,吴玲的脸色便冷了下来,“顾姐姐这是何意?府上的嬷嬷被公主教训的丢了半条命,顾姐姐莫不是铁了心要夺人性命。”

    顾柔苦笑,摇了摇头。她的身形已经很臃肿了,跪的很吃力,饶是如此,她还是挺直了背,递出一张和离书来,“大殿下,您与吴姑娘乃是天造地设的缘分,顾柔福薄,不愿厚颜占着正妃的名头,碍了您与吴姑娘的好姻缘。”

    吴玲有些惊异的看着顾柔,还当她在耍什么手段,然而见到顾柔一脸坚决,她在心里忍不住偷笑起来。

    好啊,一个没骨头的孬种,只是被仆人吓了一顿,便怕的想要逃走,这般怯弱的人属实配不上正妃的位子。

    易决的脸色很冷,即使知道顾柔是个绊脚石,但这个棋子一样的女人胆敢在他处置掉她之前率先开口,实在叫他面上无光。

    易决冷冷的俯视着顾柔,最后冷声道:“既是你的主意,我便允了你。只是皇室没有和离先例,你想脱身,只能以暴病而亡的由头。”

    顾柔没有说话,易决心里没由来有些气闷,“从此世上不能再有顾柔这个人,你的嫁妆还有锦绣阁你亦不能带走。”

    顾柔垂眸,深深的拜了下去,竟是没有讨饶的意思,只道了一句,“多谢殿下成全。”

    她从不对大殿下保有任何期待,是以听见他这无耻至极的话,倒也没有太大波动。这样恶毒的人,这样脏污的皇子府,只要能逃出去,便已经是万幸了。

    好在她不是空无一人,她的身后站着公主,这对无耻男女总有一日会遭到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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