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淇以额叩地,狼狈肿胀的面上又多了一处血淋淋的伤口,但他眼中却放出了一抹光。

    眼下能救阿姐的只有殿下了。

    吴家掌潭州林州二地兵力,拥兵自重,在朝中一直是中立派,此次一反从前应下大皇子的亲事,大皇子必定提出了让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许吴氏女以后位。

    与吴家联姻对大皇子而言正是如虎添翼。

    接连被皇帝贬黜,将大皇子与易长风之间虚假的和平狠狠撕裂了,大皇子此举,便是舍了帝心换取筹码。

    吴家兵强马壮,他在朝中扶持的党羽同样不可小觑,两人联手,即使是皇帝也要对其避让三分。

    大皇子与吴家联合之势不可违逆,顾家忌惮大皇子,却又与大皇子捆绑太深,早已不能轻易脱身,权衡之下,顾柔便成了那颗被牺牲掉的棋子。

    为了促成这桩亲事,无论吴家女如何张扬跋扈,顾柔也只能忍耐。

    可是顾柔还是低估了吴家的野心,与大皇子结盟日后吴家少不了出财出力,没道理女儿头上还压着一个碍眼的挡路鬼。

    今日顾柔应大皇子之命,亲手赶制吴家女婚仪袍服,操劳数日,疲惫清减了不少。

    好不容易奉上礼服,吴家人却赶来胡搅蛮缠了一通,欲将她赶到田庄,顾柔不愿事情闹大,好脾气的应了下来。

    不料被顾淇瞧了个正着,与吴家人争执起来,反被打的丢掉一条命。

    顾柔抱着肚子,艰难的从锦绣阁里走了出来,不赞同的看了顾淇一眼,转过了头,"嬷嬷,我弟弟年轻气盛,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莫与他一个顽劣的小子计较。"

    吴家人中一位面相刻薄的嬷嬷哼了一声,叫人停了手,"我们吴家一向是讲理的人家,遇见你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迫不得已才小施惩戒。"

    吴家嬷嬷说到此处,略微停了一下,看了易臻一眼,"今日看在贵人面子上,便不与你们追究。"

    顾柔面色缓和了一下,正要说些恭维的话,却听嬷嬷话音一转,"不过今日之事,到底是你当姐姐的教养不严,纵容弟弟红口白牙污蔑了我们小姐。你与你弟弟跪下对着我们小姐磕头道歉,此事便了了。"

    顾柔身子僵硬,嘴唇被咬的泛了白,她哀哀切切的看了顾淇一眼,双腿一屈,便要弯下去。

    顾淇眼中流出血泪,空有余恨,吴家嬷嬷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易臻淡淡的瞥了一眼吴家嬷嬷,在顾柔欲跪时,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一个奴婢也想爬到主子头上。"

    吴家嬷嬷笑容僵硬,脸色难看了一瞬,却依旧不改强硬之态,"公主殿下,此乃大皇子府上家事,您是小辈,尊卑有序的规矩想来您比我这低贱的婆子要清楚。"

    吴家作威作福久了,早就养出了唯我独尊的傲慢,加之大皇子求亲时百般温顺,竟让人生出皇家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备受宠爱的皇子殿下对吴家人也毕恭毕敬,一个无用的公子有何倚仗敢来对吴家不敬。

    易臻微侧过了身子,放在这时阿兰便要与这放肆的嬷嬷理论一场了,可此刻她的身边只带了一个干净温柔的谢俞。

    易臻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与一个胡搅蛮缠的仆妇吵嘴实在太失礼了,谢俞干干净净,怎么能做这种脏事。

    易臻迟迟不语,吴家嬷嬷还当她是怕了,愈发口不择言起来。

    易臻并不理她,只在她插着腰喋喋不休时寻了一块碎布,团了团,迅速利落的塞进那嬷嬷口中。

    "顾柔乃是皇家儿媳,岂是你一个刁奴敢出言折辱?"

    易臻的手劲很大,那嬷嬷口中几乎马上出了血,吴家人见公主动了手,一时有些躁动。

    易臻目光森冷的瞪着众人,语气中满是不可冒犯的威压,"本公主竟然不知吴家什么时候竟然这般张狂,胁迫皇子妃当街下跪,纵容刁奴对公主不敬。"

    易臻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起伏,她看了众人手上的棍棒一眼,"怎么?你们还敢当街仗杀公主不成。"

    谢俞此刻脸上的温柔已经退了个干净。

    "出言不逊,威吓公主,是为犯上作乱,依大盛律令,当判杀头之刑。"

    吴家嬷嬷一把揪出带着血的布团,身上陡然出了一身冷汗,"老奴只是依令行事,公主切莫怪罪。"

    犯上作乱这帽子可不能随意乱叩,她只是奉命敲打顾家姑娘的,若被公主叩上一个杀头重罪,还哪里有活路。

    易臻轻笑,淡淡的看着她想小事化小的姿态,并不发话。

    吴家嬷嬷一咬唇,知道公主不会轻易放人,便狠下心来,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只要公主能撒气,老奴什么都愿意做。"

    嬷嬷一脸屈辱,心想她已经做到这种地步,这废物公主也该消气了。

    易臻并不看她,看了谢俞一眼,谢俞便向顾柔讨了一个椅子来。

    易臻舒舒服服坐下,目光却凉飕飕的盯着吴家嬷嬷和打手,"吴家不愧是行伍出身,棍子使得还真是虎虎生风。"

    嬷嬷满眼惊怒,悔不当初,若知道公主这般难缠,她说什么也不会多嘴。

    可是事已至此,她断然不能让公主心中存恨,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

    嬷嬷深长的吸了一口气,扫了手下一眼,打手面色铁青的开始对自己人动起手来。

    易臻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直到棍子折断才松了口,吴家人如闻大赦,呲牙咧嘴的撑着身子身残志坚的离开了。

    易臻揉了一下发酸的肩膀,看戏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被吴家人闹了这一通,她已经没了挑布料的心思。

    顾淇一瘸一拐的靠近易臻,"公主大恩,顾淇没齿难忘,顾淇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

    顾淇绞尽脑汁,想给自己编出几个拿得出手的好处,却见公主待她一脸冷漠,却目光灼灼的看向顾柔,"要你无用,你阿姐倒可堪一用。"

    顾柔还没有从吴家人被打脸的场面中回过神来。

    顾淇脑筋却转的奇快,拉了一下顾柔的袖子。

    顾淇从能想明白的事,能将锦绣阁做成头号招牌的顾柔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目色坚定,对着易臻拜了下去,"公主今日救我姐弟于水火,柔心中感激不尽。我与阿弟的处境如公主所见,已是穷途末路,公主若能伸手搭救,柔愿意全副身家来换。"

    易臻让顾淇将顾柔扶了起来,淡声问道:"即便是舍了皇子妃的名头,遭家族怨怪?"

    顾柔惊了一下,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皇妃身份本非我所愿,不过不忍家中族老苦苦哀求,柔依言嫁入皇室,却遭顾家弃如敝履,柔自问心中无愧。"

    顾柔面相柔弱,性子却圆滑老练,知道拜入公主门下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并不咄咄逼人。

    谢俞见事端已平,便专心替易臻挑起料子来,顾柔问出料子是易臻要用,当即抬出了几匹上好的连宫里也鲜少有的缎子。

    易臻对吃穿一事向来不上心,见谢俞与顾柔说的兴起,她自己则盘算起吴家的事来。

    吴家张狂惯了,这次在她手上吃了一个闷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易臻在脑袋里拼凑出吴家的消息,末了唇间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接下来的日子有的热闹了。

    易臻与谢俞兴尽归府已是傍晚,回府后林阳府上的丫鬟早已备好香汤等物。

    易臻今日一直同谢俞在一起,身上的痛感从未发作,便也没有想法子将谢俞诓到自己跟前。

    唯有谢俞回府后埋头在案上为易臻临摹制衣图纸,直到四全打着哈欠为他重新添烛火,谢俞忽的站了起来,抱着琴要往易臻房中去。

    "公子,公主派人传了话,今夜不想听琴,想必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谢俞忽的心中生出莫名的怅然。

    公主曾言不闻琴音无法入眠,怎么今个偏偏生了意外?这个例外是仅有一次还是只为先兆呢?

    易臻本意只想令谢俞好生歇息,未曾想竟惹的他胡思乱想了一夜。

    次日天光大亮,易臻起身欲在院中练剑,却见素日丫鬟站的地方竟站着谢俞。

    谢俞替易臻备了茶水点心,待易臻舞完了剑,解释道:"昨夜林府太夫人旧病复发,阿绿是服侍的老人,今日一早被召了回去。"

    易臻不觉有异,并未多说什么。

    阿兰这几日便要回来了,走一个婢女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事。

    倒是谢俞双眼下淡淡的乌青叫易臻更在意,"昨夜没有歇好?"

    谢俞抿着唇,不好意思说是他胡思乱想辗转难眠,便道:"夜里寒凉,臣忘了关窗户,一时不察,受了寒气。"

    易臻听了,忙放下了茶盏,拉过易臻的袖子,将人拽到身前,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谢俞轻闭了眼,只觉易臻碰过的地方又热又痒,好似要钻进他的心里。

    谢俞压下紊乱的呼吸,缓缓的睁开了眼,只见公主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在意,"谢俞,你病了。"

    易臻笃定的下了结论,便立起了身子,谢俞呆呆的立在原地,脑子里有些迟钝,一时之间竟想不管不顾的拉住公主的衣袖。

    他不想因为些许风寒错过在公主身边的机会。

    谢俞自嘲的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般奇怪,他强迫自己压住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公主是大盛的公主,她的身边注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

    谢俞站直了身子,要往自己屋中走去,还未走几步,易臻已经拽住了他的手,"四全已去请大夫了,你且留在这里,莫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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