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明朗的阳光下的朔方城,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两名男子。左边一人一身飘逸的白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材颀长,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手上摇曳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的泼墨山水图浓淡相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随意。右边一人一袭紧身的黑衫,同样英俊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表情,背后拖着一把像是被人拦腰斩断的长剑,健硕的身材积蓄着骇人的力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嘿,断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来了朔方城?”白袍男子似是有些热情地开口。

    “你能来,我自然也能来。”被称为断剑的黑衫男子冷冷地回答。

    “我猜,你我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的。”

    “如果你是为了那件事,那么应该是的。”

    “他答应了你什么,才能请动你出马?”

    黑衫男子冷峻的面容在一瞬间缓和,嘴角似有如无地向上勾起。白袍男子惊愕地眼睛大睁,是什么会让他这样的人流露出这种可以被称为温柔的神情。“我很好奇,是什么可以让你流露出这种神情?”

    “那么你呢,他又答应了你什么?”

    “这可不能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可是我还是很好奇啊,究竟是什么能让一向无情的你流露出这种温柔的神情,难道是女人?不对呀,什么时候绝情绝意的断剑也开始谈情说爱了么?”

    一道锋锐的剑气从断剑的身体里爆发而出,霸气无匹。“我剑虽断,却足够锋利。”

    白袍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黑衫男子一柄断剑的强横。“那在下便不问了,难得有这个机会和你合作一次,不过那个人我曾经接触过一次,实力可不在你我任何一人之下。”

    “那有如何,实力并不代表全部。”取胜的条件不仅仅是靠实力,还有傲视一切的信心,而他正好习惯了遇强则强。

    白袍男子手上的折扇不断开合,他也是充满了期待。

    朔方城的街道上,不时有人的目光从一黑一白对比分明的两个人身上扫过,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或许茫茫人海中有人可以认出来,他们就是光族大陆排名第一的狩猎者和排名第二的狩猎者,断剑和幻境师风苍。

    牧都山的山顶上,四十九号坐在平坦的山石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滑向西方的天空,太阳的光辉也一点一点变得薄弱。免除了雷池的酷刑,除了半天的时间需要完成太阳晶母的采掘任务,剩下的半天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已经失去了整整一百年的自由,现在的生活他反而不习惯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一向冷漠的眼里一天一天渐渐多了许多迷茫。

    可是迷茫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慕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明明知道从这个人身上得不到一点好脸色,她仍然每天坚持来看望他,她想要靠近他,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她想要了解他的故事,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四十九号,她和那个已经生活了一百一十年的慕若完全成了两个人。

    天色快黑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慕若向山下走去。她的脚步声极轻,四十九号还是捕捉到了,他缓缓地偏过头,看着她早已远去的身影,轻轻蹙起了眉。一百年间他被完全隔离,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话他就可以什么都不必想,他的思想停滞,他的心冰冻起来,所以他可以熬过曾经那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她的突然出现打破了那种习惯,她每天都会来这里,有时候会大着胆子找他说话虽然他从不回应,有时候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语不发。现在,他好像有了一种感觉,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点点的孤独。

    三十五里又二十七丈零五尺,回城的路上,一座凉亭出现在慕若面前。不对!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从牧都山回朔方城的路上只有一座凉亭,以往的话她会走三十五里又二十八丈零七尺。指尖光元素凝聚,凌空一划,一道光刃劈向凉亭,凉亭顿时化作一个个光点逸散到空气里。

    一阵悠扬的笛声在耳畔响起,仿佛吹奏的人就在眼前,可是放眼望去,阴沉沉的天色里只有慕若一个人,太阳已经下山了。“阁下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还是一样的天和地,慕若站在原地,一座凉亭里,一位白袍的青年人依靠在栏杆上吹着笛子。慕若走进凉亭,走近他,“很动听的笛声,我们又见面了,大陆第二狩猎者,风苍。”

    风苍微微一笑,收起笛子朝慕若弯身行了一礼。“风苍见过三殿下。在下说过和殿下有缘很快就会再见的,不过差了几尺的距离,殿下就有所察觉了,殿下的谨慎细心在下十分佩服。”

    “这是否说明阁下令自傲的幻境术其实也不过如此呢。”

    “刚才的幻境不过是在下随意所为,与殿下开个玩笑而已,殿下如果小瞧在下的幻境术恐怕是要吃亏的。”

    慕若轻轻一挑眉。“这么说,阁下这一次是执意要与本殿下为敌了?”

    “敢与公主为敌者,死!”洪亮的声音里突然响起,陵越出现在凉亭外,冷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杀气。

    “陵越?你怎么来了?”

    “天色已晚,陵越见公主迟迟没有回来,所以就出来寻找。”

    风苍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好忠心的属下呢,你们是想以二敌一吗?看看你们身后吧。”

    慕若与陵越闻言一起回头,从残留的晚霞那里,走出了一个人,一袭黑色紧身袍服,面色透着冷峻,身后拖着一把断剑。陵越的目光猛地收缩,身体紧绷,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忌惮。“大陆第一狩猎者,断剑。”

    大陆第一狩猎者,断剑,又号称大陆第一剑客,一柄断缺的剑奇快无比。眼下,光族大陆排名第一的狩猎者和排名第二的狩猎者齐聚,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慕若的心里泛起一阵冷笑,她是堂堂光族三殿下,她一直把整个光族大陆当作自己要守护的家园,现在这最厉害的两个光族人聚在一起,竟然是为了要对付她。“很好,本殿下从来没有这样被重视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晁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你们替他效力?”

    “怎么,难道殿下想拿出一样的代价来拉拢我们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是非曲直,本殿下不会拉拢你们,你们有权力做自己的选择。不过,相信你们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那么就希望日后你们不会对自己今天所做的选择感到后悔。”

    慕若的语气不算严厉,断剑和风苍听在耳中心上却有些五味杂陈,他们是光族大陆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狩猎者,他们有自己的骄傲,现在让他们联手对付的人是光族的三殿下,一个为了族人甘愿女扮男装十年的女子,这已经背离了他们认定的原则。两个人对视一眼,随即又很有默契地快速偏过头。风苍再一次朝着慕若深深鞠了一躬,“抱歉了,我们二人并不愿意与殿下为敌,更不愿意听从晁缺的命令,可惜我们有不能拒绝的理由。”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风苍取出别在腰带上的折扇,缓缓打开,一点点灵力逸散点缀着泼墨山水的扇面更显灵秀。断剑抽出一直拖在身后的剑,断缺的剑身掩不住森冷的寒意,剑刃的锋锐之气足以割裂一切的阻挡。慕若的手指轻轻律动,空气中的光元素听从召唤在指尖凝聚,一柄细长的光剑逐渐成型。陵越笔挺的身姿站在慕若前面,手心里紧紧握住一杆银色长枪,刀削般冷峻的面庞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两大狩猎者。

    一阵风摆动,风苍,断剑,慕若,陵越,一瞬间四个人同时出手,慕若手里的光剑迎上了断剑的断剑,陵越紧握的长剑刺向了风苍的折扇。断剑手中一把断缺的剑奇快无比,锋锐的寒气中剑花飞舞,割裂得空气冽冽作响,慕若的光剑不断吞吐,光元素灵活地组合汇聚,光剑忽长忽短,牢牢地抵制住断剑的剑锋。陵越的一杆银色长枪不停地冲刺,枪尖快速地划出一道道半弧,风苍的扇面时开时合,时而锁住枪尖不停地飞舞。二对二,四个人陷入焦着。

    断剑迸发出一道锋利的剑芒狠狠地劈向慕若手中的光剑,光剑破碎顿时化作阵阵光点散去,断剑一鼓作气以凌厉的攻势向慕若刺去,慕若极速后退,右手画圆凝成一道光盾牢牢地抵住胸前那柄断缺的剑,断剑开始旋转起来快速地搅动着光盾,光盾上的灵力波动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慢慢的涟漪越转越大连成一片,光盾出现了细小的裂纹,慕若急速律动手指,碎裂的光盾在破灭的瞬间又变化成一支支利箭向断剑射去,慕若施展出移形换影升上半空,断剑一挥袍袖,一阵劲风缠上射来的利箭一点点的搅碎,断剑也升上半空,两个人的战场从地上升到了空中。而地上,陵越的一杆长枪时而快刺时而格挡,时而使出一招突如其来的回马枪,在惊人的速度之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风苍的折扇扇面的泼墨山水图已经出现了破损,他的脸色紧绷,陵越的长枪正好克制他的折扇,他只能全神贯注地防御一点不敢大意。

    半空里,慕若施展出浮光掠影中的分影术,身体一分为十形成一个完美的战圈将断剑紧紧地围困在中间,十个慕若十把光剑一起出手配合默契,断剑的脸色也是一点一点更加凝重,使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看不见那柄断缺的剑只有锋锐的寒气割裂空气的声音,硬生生地用一柄断剑抵挡十个慕若的攻击。

    “这就是浮光掠影中的分影术吧。”断剑勉强接住了慕若的所有攻势,有些狼狈地后退几步。

    慕若看着后退的断剑,没有继续出招。“浮光掠影是光族最厉害的灵术了,你很强,一个我或许不是你的对手,我只能施展出分影术。”

    “现在的我面对施展分影术的你很勉强,不过,身为大陆第一狩猎者的我,实力可并不只是如此啊,殿下请小心了,接下来的一招叫做屠龙剑。”断剑击了自己胸口一掌,一口鲜血朝着手里的断剑喷去,几尺长的断剑瞬间暴涨,寒光直冲云霄,强横的剑气变得霸道无比。“屠龙剑,可倚剑屠龙。”

    慕若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她感受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极度危险的气息,扔出光剑,双手急速地变化手势,云层消散,空中的光元素听到召唤疯狂地涌动,在慕若的眼前形成飞速旋转的旋窝,一道手印结成,弥漫的光元素凝聚成一道幕墙,两道幕墙,三道,四道,一共十道,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强的防御了。

    断剑只是看着没有阻止,当十道幕墙叠加之后,他高高地举起几张长的断剑狠狠地劈下,剑气瞬间将空气劈成两半,一道幕墙破碎,两道幕墙破碎,三道破碎,四道,五道,十道全部破碎。残余的剑气劈向慕若,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毫无防御的小孩子,静静地看着那危险的气息割裂着自己的肌肤。

    “公主!”陵越几乎目眦尽裂,疯狂地嘶吼着,长枪急速地旋转挑起一个个枪花逼得风苍连连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恰在这时,天空一道雷电劈下,银色的电光正好碰撞上银色的剑气,气浪翻滚,卷起慕若的长袍,长发遮住了眼睛,却没有遮住她眼神里的若有所思,哪里来的一道雷电正好解了自己的围。

    陵越终于抽开了身,掠上半空,“喝!”一声长啸,长枪狠狠地刺向断剑,断剑被那道雷电惊住,陵越突如其来的攻势一时没有接住只能狼狈地后退。

    “陵越住手!”慕若轻呵。陵越停下攻势,回头不解地看着她,慕若冲着断剑说道:“我应该谢谢你,那道剑气看似强横无比,不过在破除掉我的防御之后,已经不会再对我构成威胁,显然你手下留情了。”

    断剑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殿下不必谢我,我施展的屠龙剑虽然有所克制不过我并不能保证是否会伤害到殿下,从残余的剑气来看确实可能对殿下造成一些伤害,幸好出现了那道雷电,抵消了我的剑气。”

    这个时候风苍也升上了半空,一把完好无损的折扇在他的手上不停摇曳着,看着三个人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的较量还没有结束啊。”

    陵越轻挑长枪直指断剑。“接下来由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风苍轻笑着朝慕若说道:“那么殿下,在下又要与您再次交手了。”不过说完话,他并没有急着出手,反而兴味盎然地看着陵越与断剑的战斗。

    陵越和断剑算是同一种人,冷硬严峻,一杆长枪与一柄断剑同样锋利,同样快速,两个人都是以进攻代替防守,勇往直前的刚猛,毫不犹豫的快攻,就像是棋逢对手,战得酣畅凌厉。枪尖与剑刃交锋火花飞舞,片刻功夫,两个人都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痕。

    风苍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赞叹:“这才是属于男人间的较量。”

    慕若勾了勾唇角,好笑地看着他说:“这么说你不是男人了。”

    “呃……”风苍一阵尴尬,“我当然是男人,不过这种硬碰硬的战法不适合我,像我这种儒雅的翩翩君子还是喜欢文雅的比斗,看看我的武器就知道了,一把折扇而已。”折扇在手中缓缓打开,是一幅仕女图。

    慕若撇撇嘴。“你的折扇可真不少。”

    “没办法,那幅泼墨山水图被你那个叫陵越的手下打败了,他对你可真是忠心,刚才看到断剑的剑气快要伤到你的时候,他都快疯了,那一刻爆发的战斗力简直让我没有还手之力。”

    慕若看着前方正为她浴血奋战的陵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又不是傻子,陵越和她青梅竹马,她很了解他,只不过他喜欢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她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好了,你的伙伴和我的伙伴战得正辛苦呢,我们俩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看好戏吧,你所谓比较文雅的战法又是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在下最引以为傲的本领吧。”

    “知道,你不是号称大陆第一幻境师吗,上次交手你用幻境术对付我,结果我赢了,怎么今天你还想要动用幻境术?”

    “上次的幻境术,不过是最粗浅的一些手法,殿下如果凭此认为在下的幻境术仅此而已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身为大陆第一幻境师又岂是浪得虚名。”

    “那好,今天本殿下就有幸领教阁下的高招了。”

    “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殿下,您眼中幻境术的真正奥义是什么?”

    “幻境术的真正奥义?呵呵,你引以为傲的幻境术在本殿下眼中不过是一种厉害的障眼法,那么它的真正奥义,应该就是迷惑敌人吧。”

    “呵呵,意料之内的回答,幻境师的世界注定孤独啊,殿下,现在就请您好好地体会一下幻境术的真正奥义吧。”一朵灿金的向阳花在风苍的手心缓缓成形,他抛向空中,向阳花迎风暴涨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听说殿下最喜欢向阳花了,这是我们光族人的国花,也是我们光族人的信仰,这每一朵金色的花瓣背后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您如果有勇气的话,就请进去吧,我期待您破开我的幻境。”风苍朝着慕若弯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向阳花飞快地旋转着,花瓣随风摇曳,释放着灿金色的光色异常的绚丽。慕若昂首阔步,迎向硕大的花蕊,花瓣重叠将慕若的身影包裹了进去,耳畔响起了最后一句声音:“如果您幸运的话,或许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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