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向阳花还在旋转着,慕若进入幻境的世界之后,剩下的三个人就停止了动手。凉亭里,风苍一派悠闲地坐着,手上的折扇轻轻摇曳,断剑和陵越一个人倚着一根柱子,断剑专注地擦拭着自己的断剑,而陵越的眼睛一直望着天上的向阳花,冷硬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风苍偏过头,突然朝着断剑问道:“你知道幻境术的真正奥义是什么吗?”

    断剑摇了摇头,继续擦自己的剑,他喜欢明刀明枪地跟人交手,幻境这种虚虚实实的东西他不懂,自然也不明白幻境术的真正奥义是什么。

    “喂,你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伙,知道吗?”风苍又冲着陵越发问。

    陵越随意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天上旋转的太阳花。“我不知道幻境术的真正奥义是什么,我只知道,如果公主出现了什么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风苍一声苦笑。“好吧,你们都不能明白,其实,幻境的真正奥义,并不是迷惑别人,而是让人看清自己。幻境术的最高境界,是心境,大多数人在现实世界中往往认不清自己,而心境完全是根据他们的心凝聚的,所以透过心境,反而可以看清自己的心。”

    陵越突然开口:“你是说,幻境里的一切,是公主的内心世界,那你能看清楚吗?”

    “不能,心境是心的世界,只有自己才能看清,现在操纵幻境的是公主殿下的心,不是我,所以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断剑擦拭断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插了一句话,“如果她真的可以透过心境看清楚自己的心,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风苍有些调笑地看着他说:“你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像也是感触颇深的嘛。”

    陵越的手抓着凉亭的柱子,不断地用力。看清楚自己的心是很难,不过,能够跟从心的感觉去走却更难,像他就做不到。

    风苍突然抬头望天,天上硕大的向阳花爆发出了一团金光,然后炸开,金色的花瓣四处飞舞,一道身影凭空掠出,落在地上的时候微微晃动。

    陵越立即来到她的身边,冷硬的面庞浸透着点点的欣喜。“公主。”

    慕若只是昂着头仰望天空,她的心还没有从幻境的世界里出来。她相信,那不是幻境,那是真实的,那种爱恨是真实的,她的脸颊的泪还没有干,她的心还在一阵阵地抽痛。她是慕若,也是成洛,可是那个人却在烟消云散的最后一刻用那么无情无义的声音对她说,“我不是你的哥哥!”

    “公主殿下看清了吗?”风苍摇着折扇问道。

    慕若回过头,已经恢复了王室三殿下的风采。“阁下的幻境之术堪称夺天地之造化。”

    “并非如此,心境的主导者可是殿下您自己,与在下无关,心境里发生的一切也只有殿下您能够看清。不过您这么快就可以从自己的心境里出来并且恢复正常倒是在下无法理解的,要知道很多人往往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迷失在自己的心境里无法自拔,能告诉在下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慕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两位,通过刚才的交手,我已经知道你们并非是没有底线的人,我想知道晁缺究竟答应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替他做事?”

    “音凰,珍珑,丹书,还有乾坤图。”

    慕若有些惊诧地点点头,风苍说的四件东西正是琴棋书画中的绝世珍宝,音凰琴,传说是凤凰涅槃所化,弹奏时犹如凤鸣之音;珍珑棋,是先代两位棋圣对弈后的残局,后人无人可破;丹书,是一本囊括天地万物所有奥秘的百科全书;乾坤图,据说是世上最玄奥神秘的图册。“琴棋书画,是你所长,也是你所爱,这四件绝世奇珍足以吸引你了。”

    风苍摇了摇头,平时总是挂着微笑的脸上此刻写着淡淡的无奈。“在下要这四件奇珍,却不是为了在下自己,告诉殿下也无妨,在下有一红颜知己,酷爱这琴棋书画,在下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提出要音凰琴、珍珑棋、丹书和乾坤图作为聘礼,否则就终生不嫁。”

    “那么断剑你呢,晁缺又答应了你什么?”

    “蕴灵丹。”断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将他们脸上的诧异看在眼里,弹了一下已经擦拭的寒光冷冽的断剑,一声清凉的剑吟,继续说道:“从我开始修炼灵力的时候,这柄剑就跟随着我,原来的它是一柄完美无缺的长剑,凭借着屠龙剑术纵横天下,成了大陆第一狩猎者。后来我遇到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不愿我再过这种刀光剑影的日子,我便当着她的面折断了长剑,答应她从此归隐山林。可是她太柔弱了,她的灵魂之力自幼稀薄,她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我离开了,不是要抛弃她,而是要寻找传说中的蕴灵丹,我凭着这柄断缺的剑重新做起了狩猎者,那么多年过去了,一点蕴灵丹的消息也没有,后来晁缺找到了我,他可以给我蕴灵丹,而我必须对付你,王室的三殿下,我拒绝不了。”

    “没有想到,大陆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狩猎者,竟然都是痴情之人,可惜我虽然是王室的殿下,却无法提供你们想要的东西,现在我们胜负未分,两位还想要动手吗?”

    陵越已经站在了慕若身后,身躯昂扬,长枪挺立。风苍与断剑对视了一眼,断剑的断剑已经收敛了锋芒,风苍的折扇也缓缓地合拢,他朝着断剑问道:“你怎么看?”

    “如果她知道我为了蕴灵丹与三公主为敌,得了蕴灵丹也无用。”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她知道我为了那四件东西,站在了她敬佩的公主殿下的对立面,恐怕再也不会理睬我了。”

    “蕴灵丹我会再找,但是违背原则的事我不会再做,就算最后找不到另一颗蕴灵丹,我也会回到她的身边陪她到最后一刻。”

    “说得好!”风苍朝着慕若深深鞠了一躬,“公主殿下大义,是所有光族人的典范,之前的事,是在下与和断剑得罪了,请殿下原谅,我二人不会再帮晁缺做事,更不会再与殿下为敌,请殿下保重。”

    说完,风苍和断剑就离开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慕若说道:“这两个人虽然是狩猎者,但是谨守原则,也倒也不是侠义之风。”

    “公主,我们回去吧。”

    “不。”慕若望着远方巍峨耸立的牧都山,她才从那里下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心里有一些疑惑,她等不及要去把它解开了。

    “公主还要去见那个人?”陵越声音罕见地提高了一分,这与平常的他大不一样,可是此刻他有些克制不住,他真的不愿意公主再去见那个人,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个人的危险程度甚至比晁缺更甚,而一向平稳冷静的公主只不过见了他几面,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你不想我去见他啊?”慕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好像是陵越第一次质疑她吧,她已经习惯了他在她的身后给予她默默的支持,像今天这样的陵越是她无法理解的。

    陵越低下了头。“我不敢阻止公主的决定,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危。”他始终只是她的下属,能够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才是他应该做的,有些话轮不到他说,他只需要服从。

    慕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陵越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她很珍视他们之间的友谊。“放心好了,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再说你会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不是吗?”

    陵越修长的身躯一下子变得更加挺直,冷硬的脸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陵越会用自己的生命保卫公主殿下的安全!”

    慕若笑的更开心了。“那么严肃,小时候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慕若甜美的笑容,这时候的她不像是王室的三殿下更像是以往的那个女孩,一向冷硬的面庞也变得柔和起来。

    “有些疑惑我迫不及待想要解开,你不用担心我了,先回去吧。”

    “好,公主万事小心。”话说完,陵越转身便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陵越提着一杆长枪走在黑夜里的身影有些孤寂,她的要求他会坚决执行,毫不犹豫。

    慕若重新向牧都山走去,星光洒在通向山顶的山道上,勾勒出脚下模糊的路,慕若的心跳动的非常厉害,她非常紧张,她身为光族王室的三殿下,没有什么人和事值得她去紧张,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在那场幻境里,她看清楚了很多东西,今晚她就要去寻去答案了,可是越接近答案她就越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山顶那块平坦的山石上,四十九号一个人安静地坐着,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天上繁星璀璨,只有他始终是一个人。慕若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幻境里的夜寻是孤独的,而他也是孤独的。慕若放轻脚步,走到他的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

    就算身边坐了一个人,对四十九号也毫无影响,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没有什么再可以吸引他的注意。

    慕若知道,如果她不先开口的话,哪怕她在他身边坐一个月,他也不会说话,而且,就算她主动开口,他也不见得会回应她。叹了一口气,算了,她先妥协了。“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预料之中,没有回答。

    “之前我与断剑比斗,他的屠龙剑气破开了我的防御,可是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雷电,正好抵消了剑气,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在帮我?”

    还是没有回答。

    慕若有些冲动地拽住了他的衣袖,眼睛里流露着满满的恳切。“告诉我好吗?”

    四十九号冷冷地看着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慕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可是她并没有收回她的手,她也是有自己的倔强的。过了好半天,慕若以为她还是得不到回答,他终于开口了:“雷电是天地之力,哪里是人可以操纵的。”

    慕若感到一阵欣喜,他终于回答自己的话了。“我知道雷电不是人可以操纵的,可是你身遭雷池之刑一百年,雷电之力早已经浸入了你的身体,借助一点雷电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是吗?”

    “就算如此,我为什么要救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你为我免除了雷池执刑吗,我早就告诉过你,整整一百年我已经习惯了,用不着任何人来施舍恩惠!”

    “我不是想要对你施舍恩惠,我也知道你不是会接受恩惠的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太可笑了,我这个大罪人本来就罪该万死,你免除了我的刑罚,还说做了你该做的事情!”

    “你分明实在说的是反话,我相信你绝不是十恶不赦的人,不然你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就像全世界都亏欠了你一样。”

    四十九号逼近慕若,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知道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告诉你,你绝对是在痴心妄想!”

    慕若无惧地迎上他阴冷的目光,然后笑了。“我不认为我是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你救了我,还救了我两次。在幻境里,最后一刻,我的心本在沉沦,是你出现了,用那么无情的眼神看着我,告诉我‘你不是我的哥哥’,把我从幻境里拉了出来,是不是?”

    四十九号偏过头,没有回答。

    “是不是?”慕若追问。

    还是没有回答。慕若突然掰过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无情的眸瞳,瞳孔里跳动的火焰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你的眼睛,和幻境里的一模一样,告诉我,你是不是成恪?是不是夜寻?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成恪,夜寻,都是幻境里的假象,你也不会成洛。”

    “那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和夜寻的眼睛一模一样,你给我的感觉,和夜寻给成洛的感觉一模一样,那是我的心境,我就是成洛,如果你不是成恪和夜寻,那你为什么会出现?”

    “成恪和夜寻都死了,我的出现只是多管闲事,看来我做错了,你自己也可以从幻境里醒过来。”

    “也许我会一直沉沦下去,那种感觉太深刻了,深刻地让我相信那就是一段真实,或许成洛、成恪、夜寻都是假的,可是慕若是真的,你也是真的,那种感觉也是真的,如果我没有见过你,我的心境里就不会出现成洛和夜寻,我也不会体会到那种深刻的感觉。”

    “你的感觉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给你的,与我无关。”

    慕若自嘲地一笑。“的确与你无关,也许是注定的,根本就不受我控制,我会来朔方城,来牧都山,见识到最无情的眼眸,然后,在最无情的眼神中感受到心的跳动,那是破灭的开始,也是希望的滥觞。”

    “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我的预言。”

    “在无可奈何之下选择坚守,固执的背后是生命的延续,这一句也是你的预言?”

    “这是第一句预言,一共有三句,你是怎么知道?”

    “天意,第三句呢,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前两句,第三句没有人知道。”

    “错了,天下间唯一知道这第三句预言的人,是我。”

    “为什么,难道你就是当年为我做预言的那个人,光族最伟大的预言家?”

    “呵呵,早已经遗忘的称号,光族最伟大的预言家。一百年多年前,我曾经为一个小女婴做过预言,那个小女婴是王室的公主。”

    “那个女婴就是我,慕若,对不对?”

    “记不清了,也许是吧。”

    “那你能告诉我第三句预言是什么吗?”

    “忘了。”

    “怎么会忘了呢?还是你不想说?”

    “都过了一百多年了,也许是忘了,也许是不想说,也许是还没有到说的时候,除了我,天下间没有人知道第三句是什么,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四十九号看了慕若一眼,一向冷漠的眼里竟然浮现了点点的柔和。“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女婴也长这么大了。”他依稀记得,一百多年前,在她的期年之礼上,他抱起那个小女婴的时候,她朝他露出那么纯净恬美的笑容,然后他为她观星,为她预言,他知道她以后的人生注定不会平静,只是没有想到,时隔一百多年,竟然是她免除了他的雷池之刑,给了他自由。

    “告诉我你的故事好吗?从来没有一刻我这么想要知道你的故事!”慕若一直想要了解这个神秘的四十九号罪人,也许,以前是出于好奇,可是经过了幻境里的故事,以及知道了他和她之间早就有所牵绊,为什么他给她预言却不肯告诉她预言的第三句是什么?为什么他作为曾经的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却被所有人遗忘?为什么他沦为了牧都山的四十九号罪人甚至每天都要忍受雷池的酷刑整整一百年?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无情那么疯狂仿佛全世界都成了他的敌人?她想要了解他的迫切,达到了顶峰。

    “有因就会有果,我告诉你我的故事,你有勇气承担知道以后的代价吗?”

    慕若甜甜地笑了。“我是慕若,没有什么代价是我承担不起的。”

    “知道一百年前的圣战吗?”

    “那是一个禁忌,父王,长老们,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它讳莫如深,我只知道,那是一场很惨烈的战争,裂天河彼岸的暗族人入侵光族大地,光族几乎亡国,而暗族的侵略者最终也被打败了。”

    “当年的你不过只有几岁,当然没有任何印象。”四十九号望着漫天的星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一百年前的圣战,是光族与暗族之间爆发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那场惊天之战成了很多人心中的梦魇,不愿再提,其实那场圣战我们并不算赢,因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暗族人也仅仅是被打退回去,他们仍然在裂天河的彼岸蠢蠢欲动。光族和暗族是与生俱来的死敌,两个种族的恩怨不死不休,一百年前,暗族的王亲自率领二十万暗族大军强渡裂天河,将烽烟带到了光族大地上,暗族人天性好武,他们的黑暗灵术更是诡秘莫测,加上我们准备不足,所以战争的一开始光族节节败退。给你看看当年的场面吧。”

    四十九号一挥衣袖,一道光幕凝聚成形,光幕里,一个个画面重叠显现。那是一条波涛翻滚无边无际的巨河,呼啸着向天边奔腾而去,仿佛要把天分割成两半。巨河的这一边,阳光明媚,一片光明,巨河的那一边,是完全诡异的黑暗,弥漫着压抑和恐惧的气息。一群群人从河的那一头强渡过来,他们拥有火红色的眼眸,冰蓝色的头发,完全是和光族人不一样的异族人。他们的到来,让光明蒙上了阴影,似乎连太阳也变得暗淡。然后,就是无尽的杀戮,无数的光剑被折断,无数的光阵被击破,无数的光族人死在他们诡异难测的灵术之下,许多厉害的光族灵术仿佛失去了应有的作用,这是一场属于光族人的浩劫。

    透过这道光幕,听不到凄惨的嘶吼,闻不到浓郁的血腥,慕若却被画面中的惨烈深深震撼,这场战争,堪称惊天动地。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当年的圣战,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那么后来呢,我们是怎么打退暗族人的?”

    “后来,光族出现了两个领军人物,在他们的带领下,光族渐渐掌握了优势夺回了战争的主动权,其中一个人,是王室的大王子。”

    “大王兄?”那个她从未蒙面的大王兄吗?

    光幕里的画面变换,战场上,出现了一名年轻男子,银色战甲,金色长枪,丰神俊朗,昂扬挺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神色间是无穷无尽的自信与无坚不摧的坚毅,犹如一尊不败的战神。他的出现,让早已经暗淡无光的太阳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落入下风的光族大军士气大振,光明之力的反扑,压制得黑暗收缩溃逃。

    “这就是我的大王兄吗?”

    “是,他就是光族的大王子,慕靖。”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父王也很少提起他,我只知道,大王兄在圣战里牺牲了。”

    “他是牺牲了,没有人会想到他会牺牲,是他带领光族人打退了暗族的侵略者,他的威望达到了顶峰,可是他牺牲了。”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是我。”

    “是你?”慕若一声惊呼,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以叛国罪发配到牧都山的第四十九号罪人,竟然是一百年前圣战的领军人物。

    四十九号有些自嘲地笑笑,这是慕若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可是她情愿他像以前一样的冷漠无情,因为他的笑容的意味让人心碎。慕若咬着唇,伸手抚上他的眉眼,语气近乎哀求地说:“你不要这样笑好吗?”

    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我犯的是叛国罪,也就是说我勾结暗族背叛了光族,站在了我的族人的对立面,成了国家的罪人,罪该万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背叛自己的族人,背叛自己的国家!”

    “呵,你不相信,你才认识我几天,见过我几面,你对我了解多少,你凭什么说不相信?”

    “有些人即使生活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能了解彼此,你就当我是盲目的固执好了,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免除了你的刑罚还你自由,我不后悔,我知道你心中的恨意,就算有一天你想要与这个世界为敌,我也不会后悔。”但是我会无比痛心,这句话她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没想到时隔一百年会有一个人来对我说她相信我,还是这么盲目的相信,可惜一百年前,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那种万夫所指有口难辩的感觉,挺难忘的。”

    慕若说不出话了,虽然他现在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可以想象,当年的他,被自己的族人和国家当作了背叛者,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所有人的眼光里都是鄙弃和仇视,足以将任何人击垮,他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孤单,多么的寒心。

    “知道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是什么概念吗?”

    慕若的瞳孔一阵收缩,他曾经被誉为光族世界最伟大的观星师和预言家,比今天的云浮宫主云幽更强大,那种境界,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大预言家,光族已经有一千年没有出现过了,那种境界,那种力量,是没有达到那一步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在我一百五十岁的时候,我突破了,从此,天地的奥秘在我的眼前变得明朗。知道大预言术吗?”

    慕若点了点头,大预言术是专属于大预言家的,真正的神术。

    “大预言术的奥义,一是预言,永远不会错的预言;而是改命,变动星象,不管是人的命运,还是国家的命运,都可以随你更改。可是就算如此又如何,预言家的天性,无法勘破自己的星象,无法为自己做出预言,再强大也跳不出这个桎梏,所以,就算当年我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也绝不会料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慕若非常不解,一个大预言家对于光族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为什么他会受到全族人的鄙弃,她的父王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怎么会叛他如此重罪把他发配牧都山呢?

    “你大王兄的英勇善战,加上我的大预言术,暗族大军渐渐落入了下风,就在他们开始溃败的时候,我做出预言,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反攻,目标是大陆东北纵深几千里的腹地,越过这几千里的大平原,未央城就在他们脚下,当时我在前线脱不开身,就让一个身边的人把消息带回未央城,结果,光族人的大军却在西北集结,东北平原防御薄弱,暗族人长驱直入,未央城危在旦夕,大王子知道消息错误之后,带领着很少的人马赶去救援,你的大王兄的确很善战,他以很少的人马生生地抵挡住了暗族人的大军,没多久就不断有救援的兵马赶来,暗族人知道计划失败了,便发动了疯狂的报复行动,那场战役是整个圣战里最惨烈的一次,也是在那场战役里,你的大王兄牺牲了。暗族人被打退之后,我就遭受了弹劾,他们认为我与暗族人勾结,故意传出假消息,害死了大王子,也差点让未央城陷落,没有人相信我,我遭到了所有光族人的唾弃和仇恨,最后未央城给我定下了叛国罪,发配牧都山,还有每天雷池酷刑。所有关于我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禁忌,没有人再知道我的名字,知道光族曾经有一个大预言家,在牧都山,我是第四十九号罪人,被完全隔离开来,彻底失去了自由,到今天整整一百年。”

    “是那个传消息的人陷害了你吗?”

    “你可知道我的名字吗?”

    慕若摇了摇头,就算她身为王室的三殿下,也不曾知道这么禁密的事。

    “我叫云烬。”

    慕若一声惊呼:“你是云浮宫的人!”

    “那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出事之前,我是云浮宫的骄傲,众望所归的云浮宫继承人。当年那个传消息的人,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虽然他的天赋不如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陷害我,他是我的堂兄,云幽。”

    “云幽大人!”慕若真的没有想过,云幽大人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他在族人心里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世外仙人啊!

    “云幽大人?连你这个王室的公主都这么尊敬地称呼他,整个光族,又怎么会有人质疑他,陷害了我,他就是最伟大的预言家,想必他早已经成为了云浮宫的主人。我知道如今的他,在光族人心中是高居神坛的人物,而我不过是一个阶下囚,天壤之别,我没有指望你选择相信我。”

    “如果我说,我还是选择相信你呢?”

    “我可是害死你大王兄的凶手,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我相信你,你就不是害死我王兄的凶手,至于云幽,虽然我不能仅凭你的话就定他的罪,但是我会查清楚,只要他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证据确凿,我会把他拉下神坛,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会亲自找他问清楚,他欠了我的我会要他还回来。”

    “那么你呢,你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吗,你跟我回未央城吧,把一切告诉我的父王,他会为你平反的。”

    “一百年前,是你的父王亲自为我定的罪。”

    “当年大王兄牺牲,父王肯定是伤心过度,才会没有调查清楚就定了你的罪,只要你跟我回未央城,把一切都说清楚,以父王的英明绝对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我曾经是你父王最器重的臣子,也曾经许下承诺效忠他,结果他听信谗言将我打入深渊,他给的公道我不稀罕,我的公道我会自己把它找回来。”

    “难道你想一辈子背着这个冤屈吗,难道你不想重新得到族人的认可吗?”

    “不需要,当年的我成为大预言家,人人把我奉为神明,可是一旦我被人陷害,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他们的鄙弃和仇恨,我不会忘,那我还给他们的,也只有鄙弃和仇恨。”

    “你想要做什么?”

    “说,从我的眼睛里你看到了什么?”

    “怨怼,仇恨,毁灭一切的疯狂!”

    “那么你身为王室的三殿下,你预备怎么办?”

    “你想要听我的故事吗?”

章节目录

溯光之牧都罪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陌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陌中并收藏溯光之牧都罪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