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踏地而来,一步数丈,愈来愈近,破碎的灰袍,凌乱的长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正是曾经的大预言家。

    夜漠的眼里充斥着浓浓的忌惮,作为曾经的大预言家,尽管他被囚禁百年,尽管他的大预言术被封印,可是他剩余的力量有几何谁也不敢保证,他不想冒险。

    慕若的眼里既有满满的惊喜又有深深的担忧,他能来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的无情,她很开心,而他在牧都山消磨了百年,夜漠身为暗族太子手段高深莫测,他可以力挽狂澜吗?如果不能,她不想他做白白的牺牲。

    云烬的眼神依然冷漠,夜漠的忌惮他没有看在眼里,慕若的惊喜与担忧他没有看在眼里,陵越的死他没有看在眼里,朔方城外的激战他也没有看在眼里。他的封印暂时被解开了,曾经那种极致的力量又回来了一部分,他不能不出现。

    “不是你说会保持中立袖手旁观吗,我以为你不会出现。”夜漠的唇角依然挂着笑,只是这笑细看起来却有些勉强。

    云烬只是很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妄想在这片土地上兴风作浪,我可以袖手旁观。”

    “我筹谋了多少年,耗费了多少心血,你不会明白,也不要以为凭你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可以阻止我的大业,我是要回到我该去的地方,我脚下的土地就是我该去的地方!”

    “冥顽不灵,阴谋就是阴谋,你筹谋多久,野心就有多大,野心有多大,败得就会有多惨。”

    “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个人可以阻挡我?被你们光族人视为砥柱的三殿下已经失败了,这片土地有谁可以阻挡我!”须臾之间,夜漠对云烬的忌惮一扫而空,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狂傲。

    云烬看了慕若一眼,清秀的脸庞血迹斑斑,昔日的尊贵华丽此刻尽显狼狈,慕若也看着他,眸光里竟然透露出罕见的柔弱,似无若有。

    她说,“如果可以,请你帮我,如果不可以,请你远远地走开,保护好你自己。”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却罕见地落在了云烬的心上。

    云烬就这么笔挺地站在所有人的眼里,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十指弯曲,掌心相握,闭上眼睛,虔诚地低下了头,祈祷。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唯有夜漠,眼神剧烈地收缩,是那么的不敢置信,这是……

    “我预言,今日你必败。”

    声音虚幻,飘渺,似有若无,像是他的祈祷,又像是神的布告,回荡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么的清晰自然,慑人心魂。

    这是大预言术,也是神术,预言的结果,必将实现。

    天空之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黑幕开始了一阵一阵的波动,像是石头投入水中泛起巨大的涟漪,越来越剧烈,夜漠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因为他发现暗元素渐渐地不听从他的召唤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畏惧的颤抖。一道微弱的光点从黑幕的那一面渗透出来,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为黑夜点燃了一点珍贵的光明,接着是第二只萤火虫,第三只萤火虫,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千千万万的萤火虫,成功地突破了黑幕,萤火之辉终于汇聚成了日月之光,黑夜竟然亮如白昼,驱散了每个人内心的阴影。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主场,你抗衡不了光明的力量。”

    夜漠就是夜漠,身为暗族的太子殿下,他自然拥有他的胆魄。“早就听闻大预言术强大得近乎逆天,却始终不曾领教过,今日终于是得尝所愿了。”

    在夜漠毫不示弱的话语里,黑暗掌控的力量突然暴涨,黑幕一点一点地收缩,不断压制着光明的空间,仿佛是想要将所有人吞噬进去。黑暗与光明交锋的地方,暗元素与光元素互相跳动碰撞,火花四溅。

    暗元素的攻势非常凌厉,云烬却丝毫不为所动,荧火之光不断湮灭,重生,以昂扬不屈的姿态坚守住自己的阵地。云烬随手一挥,一道光刃飞快地朝夜漠割裂而去,失去了对暗元素的掌控,夜漠只能急速后退,又一道光刃在他的身后凝形,锋锐的气息挡住了他的退路。夜漠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抗,两道光刃在他华美的长袍上撕裂开两道口子,暗族尊贵的太子第一次展露出狼狈的姿态。

    “晁缺!崖裂!”夜漠突然大喊。

    晁缺和崖裂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犹豫,可是他们早已经不能回头了,现在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两个人将灵力运行到极致,联手攻向云烬。

    云烬双手画了一个圆,圆形的光盾在身前凝形,牢牢地抵御住对手的攻势,下一刻,几十只光箭穿过光盾射向晁缺和崖裂,逼得两个人放弃攻击转为防守,两个人的联手没有对大预言家构成一点威胁。

    神的声音再次在战场上响起,不容拒绝。“所有叛军马上投降,可以得到宽恕。”

    朔方城的叛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迟疑中陆续放下了武器。

    “夜漠,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夜漠突然爆发一阵狂肆的大笑。“从来只有我给别人机会,怎么会允许别人挑战我的权威!”他割破手指,鲜血涌出,无比纯粹的暗元素从血液里升腾,在他的周围欢快地跳动,他是暗族的太子,黑暗信仰的传承者,黑暗的元素早已经深深融进了他的血脉里。“我的力量可不只如此啊!”

    一条黑暗巨龙腾上天空,呲牙舞爪,暴戾凶悍,咆哮声如九天雷鸣,震天动地。

    云烬将双手背到身后,缓慢地变换手势,又一声龙吟声震九霄,一条光明巨龙从他的身后腾飞,迎上天空的黑暗巨龙。两条巨龙在天上缠斗,龙吟声此起彼伏,光与暗的碰撞,酣畅淋漓。黑暗巨龙的攻势强悍霸道,光明巨龙的攻势中正平和,似乎不分伯仲。光明巨龙庞大的身躯上雷电闪耀,云烬身困雷池整整一百年,他的力量里早已经融入了雷电的元素。

    夜漠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两种元素对阵一种元素,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黑暗巨龙的力量正在削弱。

    激烈的交锋之后,光明巨龙占据了上风,黑暗巨龙的攻势越来越无力。终于,在黑暗巨龙力竭的一刻,光明巨龙张开大口咬住了它的脖颈,锋利的牙齿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身体里。黑暗巨龙的身体消散,暗元素四处溃逃,广遨的天空上,只剩下一条光明巨龙以胜利者的姿态咆哮。

    夜漠喷出了一大口血,气息萎靡了许多,今日的失败已成定局了。

    “大预言术的结果只有一个,你失败了。”

    “今日我是败了,不过本太子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我不会拦你。”他身上的封印只是暂时被解开,属于他的力量还没有回来,他确实留不住夜漠。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的大业,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会让未央城也笼罩在黑暗里。”就算是失败,夜漠也有自己的骄傲,他筹划多年,不会因为一次的挫折就丧失了信心。

    “殿下救救我!”晁缺大声嘶喊,如果夜漠把他丢下了,他不敢想象一个叛国者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没用的废物!”晁缺得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屑的眼神。

    “殿下,我们可是合作关系啊,老臣帮了您这么多,您可不能在危机关头抛弃我!”

    “谁和你是合作关系,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过是一条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狗而已,背叛了自己的国家,你还指望你能得到谁的接纳!”不屑于多说一句话,夜漠再次施展出幻影术,就这么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消失了。

    晁缺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昔日高高在上威震一方的朔方城主,如今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

    慕若走到晁缺身前,他恬着笑求饶说:“三殿下,老臣为国家尽忠上百年了,现在年纪老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能不能放老臣一马啊?”

    慕若看也不愿看他,目光冷冷地扫了一遍那些昔日的叛军现在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她的投降者,厉声说道:“你们与暗族人勾结背叛自己的国家,十恶不赦,本该对你们进行最严酷的惩罚,但是本殿下念在你们也是身不由己听人摆布,决定宽恕你们,希望你们继续镇守朔方城为国家尽忠。至于晁缺和崖裂,身为城主和统领通敌卖国,罪大恶极,现在打入监牢,听候处置。”

    陵越还躺在他最后一次战斗过的地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几十处,让人触目惊心,他的眼睛紧闭,身上的血早就流干了,他的身体也早就冷了。他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自己的誓言。

    慕若含着泪,召唤灵力凝形成一件干净的风衣,盖在他的身体上。“收敛好陵越的遗体,用千年寒冰保藏,我要把他带回未央城。”绫川和陵越姐弟俩一直对她不离不弃,她必须要让姐弟俩见上最后一面,陵越为了她潜伏朔方城十年,更为了她把生命留在了朔方城外,她不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她要带他回家。

    激战后的战场格外惨烈,一部分人把晁缺和崖裂押走,一部分人把陵越的遗体送走,剩下的人留下来清扫战场。

    慕若走向云烬,朝着他勉强一笑。“这一次谢谢你了。”

    云烬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放走他?”慕若依然有些不解。

    “凭我现在的力量还留不住他,如果他在这里发生意外,暗族的大军就会立刻踏上这片土地,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亲眼看到他害死了陵越,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却忘了一旦他死在这里,光族和暗族就会不死不休了。”

    “光族和暗族还不是不死不休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现在的光族还没有准备好。”慕若深深地看了云烬一眼,“而且我还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

    “不要总是想着依赖别人,不是你自己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收自己的子民,那就只能靠你自己。”

    慕若紧咬着嘴唇,一脸倔强地看着他。“我当然会靠我自己!没有人可以质疑我的决心!”

    云烬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问了一句,“我的封印是你解开的吧?”

    “原来这封印封住的是你的力量,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烬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其中的嘲讽显而易见。他扯开衣襟,右肩处灵气汇聚,勾勒出一道美丽的弯月亮。

    “这是什么?”慕若纤白的指尖轻抚,一阵寒气顿时透过指尖袭上心头,窜到全身仿佛要将血液冻结,逼迫得她不得不在一瞬间就缩回手指。

    “封神月印。”嘲讽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越放越大,“每个人都对皎洁的月亮报以无限美好的幻想,却不知道那里寒气逼人,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忍受的。”

    “就是这么一道小小的弯月,封印了你的力量?”

    “不是我的力量被封印,一百年前,就算我被所有人仇视,身为大预言家,有谁可以奈何我,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从来没有绝对的力量,天地讲究平衡,就算是强悍如大预言术,也有克制它的力量,封神月印,传说中可以封印神的力量,正是大预言术唯一的克星。我想知道,你为何会知道解封之法?”

    “以玉代月,以血为媒,曰开曰释,可暂解封印。”

    “玉?什么玉?”

    云烬的声音里非常罕见地透露出几分急迫,让慕若不敢拒绝,她掏出了琅玕玉。云烬一把把琅玕夺下,死死地握在手心几乎要把玉捏得粉碎。慕若曾经见过的那种疯狂的眼神再次出现,那种不惜毁灭一切的恨意逼红了他的眼眸。“这玉,是谁给你的!”

    慕若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是……是我的师傅。”

    “说!月音宁和你是什么关系!”

    “月音宁就是我的师傅。”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爆发出来,云烬的笑声中杂夹的凄厉让人心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然是她的弟子,难怪你回来牧都山,难怪是由你来解开我的封印,一切都是注定的。”

    慕若突然想起,当初她向师傅辞行说要前往牧都山的时候,师傅表现出的异样,还给了她一只锦囊和琅玕玉,似乎她已经早有预感。“你和我的师傅究竟是什么关系?”

    “月音宁在你眼里是不是个完美无暇的人?”

    慕若点了点头,师傅的完美无暇足以让全天下的女子自惭形秽,不过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是月神族的传人,在你们眼里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女,怎么能不完美无暇。”

    “月神族?”她不敢置信,月神族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她从来没有想过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师傅竟然是月神族的传人。

    “封神月印就是月神族的绝技。”

    “是师傅封印了你?”慕若有些艰难地问出口。

    “是天意,一百年前你的师傅亲手封印了我,一百年后由你这个弟子亲手解开封印,可惜,你的师傅并没有交给你真正的解封之法,月音宁就是月音宁,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算计得滴水不漏。”

    慕若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和师傅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何不亲自去问她?月音宁,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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