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许沁,从7岁开始,我被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操控了。它自称能够预言未来的一切,并且在我家出事的前一晚就将我父母必然死亡的结局告知了我。

    “明天,他们将死于一场大火。”熟悉而又冷漠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而你会被孟家收养。”

    我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面挂着爸爸为我特意定制的灯具,在晚上的时候发出萤火虫一样的微光,就像夜空中时隐时现的星星。

    “沁沁半夜睡醒了就看看天花板,有这些星星陪着你,就不会感到害怕和孤独了。”

    这些话似乎发生在昨天,而然他们明天就要过早地死去,就像雨夜之后注定要腐烂在泥土里面的花瓣。

    系统已经为每个人的人生设置好的轨道,容不得一点偏差,小时候,我曾试图反抗——即使我不讨厌芒果的味道,但我拒绝吃任何与芒果有关的食物。这纯粹是因为系统说:“你最喜欢的水果应该是芒果,如果有人问你,你得这样回答。”

    “我真是受够了这一切,为什么我要按照你的规定来决定我喜欢的事情?”我发了疯似的将家里任何有关芒果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在房间里放声大哭。

    “检测到宿主发生违规行为,本系统将给予惩罚。”

    当天晚上,我原本恩爱的父母不知为何在客厅里大吵了一架,我坐在床上, “离婚”“分开”“滚”这样的字眼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耳朵。然后我才恍然大悟,那些惩罚不会加诸于我,而是会转嫁到我家人身上。

    半夜,母亲和父亲早已离开,但那些哭嚎和吼叫的余音仍然像游魂一般萦绕在整栋房中,仿佛是这次惩罚的一个证明。我忙不迭地跑到客厅,将冰箱里仅剩的一盒芒果味冰淇淋拿了出来,然后席地而坐,大口地吞咽着。

    “我会喜欢吃芒果的,你让他们和好行不行?我求求你。”冰冷的食物像一条蛇一般地滑入我的胃部,我机械又快速地吞咽着,企图以此证明我的诚意,然而我的胃因为受凉而痉挛,于是,下一秒,我就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惩罚一旦降临,就不会撤销。宿主应该引以为戒。”

    我一边难受地在水槽里吐着,一边听到那冷血的机械声在我耳旁响起,从那时起,我才开始明白,这个东西将会牢牢地把我捆在舞台上,让我用最恰当最巧妙的方式扮演一个叫做“许沁”的女人。

    我将一辈子也难以摆脱它的控制,永远地成为它的提线木偶。

    客厅里没有开灯,猛烈的风吹过门窗,带来一阵瘆人的嚎叫,我站在黑暗中,手足无措,脸上布满了泪水和冷汗。呕吐物和芒果的气味充塞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觉得自己的皮肤也带着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爸爸,我永远也看不见星星了。”

    02

    火灾发生后,孟家收养了我,虽然付闻樱对我的控制欲几近变态,但在孟家的那几年是我最怀念的时光,一方面是因为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没有再次出现,另一方面,是因为我遇到了孟宴臣。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的脑中常常会响起一个女人的尖叫和一张被火烧得扭曲的脸,人的身体在极高的温度中会像冰块一样融化成水,这也是我在梦中常常见到的景象。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花板上依然没有星星,恐惧的触须穿过门缝,逐渐向我的床脚蔓延,随后我决定像往常跑到孟宴臣的房间里去。

    被叫醒的男孩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随后熟稔地将腾出一个位置,在关灯之前,他甚至没有忘记拍一拍我的头,然后像往常一样,说一句:“别害怕。”

    当时,那个男孩可能不知道这一句话支撑了我多久,他撑着我走过我艰难的童年,痛苦的中学,以及在异国他乡所带来的无尽孤独。

    我所走过的这些路,都有他的脚步和身影。

    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被珍视和偏爱的感觉。在他身边,我就是我,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他努力地在付闻樱的阴影下为我搭建一小片自由伸展的天地,即使他自己都在母亲的威压之下感到了几乎窒息的绝望和痛苦。

    在那片黑暗的天地里,我们就相互支撑着,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属于我们一方天地,就像两只受伤的幼兽在寒冷的冬季紧紧依偎在一起,企图用对方的温度抵抗无孔不入的严寒。

    那张被烧焦的脸就像一块被投入湖中的石子,很快地就不见了踪影。

    我喜欢听他叫我“沁沁”,在他口中,我那原本空洞的姓名被赋予了鲜活的意义,在这个姓名中,那个真正的我得以浮现。他在叫我“沁沁”,是那个不喜欢芒果,每天还喜欢赖床,偶尔对养母阳奉阴违的许沁,而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别人的许沁。

    夏天来了,窗外的蓝楹花开得繁茂,我一开窗,花瓣便如雪花般飘入我房内,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车辆缓缓驶过,发动机带来一阵短暂的嗡鸣,对面的杂货店门上挂着一个小铃铛,每当有客人进来的时候便响起一阵清越的叮当声。

    我趴在窗台上,花瓣触及我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

    “沁沁!”熟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迅速直起身子,向下探去。树影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斑驳,但却遮掩不住少年眼中的亮光。“还不走吗?快要迟到了。”17岁正是少年疯长的年纪,短短几个月内,孟宴臣的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但他为了方便和我说话,每次都微微弓背弯腰,久而久之差点成了习惯,被妈妈骂了不少遍。

    我下了楼,他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我,我疑惑地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我爱吃的零食和糖果。

    见我不解,他朝我眨了眨眼睛,随后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高中课多,你第一天上课,我怕你低血糖。”

    “我有这么不让人放心吗?”我不禁失笑。

    “是吧,我也说孟宴臣这家伙就是瞎操心,我们沁沁是这么娇弱的女孩吗?”肖亦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肩膀顶了顶孟宴臣,揶揄道。

    孟宴臣不紧不慢地推了推眼睛,盯着对方,凉凉地说了句:“肖大公子,你应该不和我们顺路吧。你学校离得远,再不走就迟到了。”

    “得得得。”肖亦骁举起双手讨饶,“你俩相处的时候我就不该出现,可劲儿排挤我吧你就。当电灯泡就是自讨没趣。”

    我抓着袋子的手紧了紧。

    孟宴臣给了他一个眼刀,后者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抿了抿唇,随后打了个哈哈,笑嘻嘻地和我道了别,随后就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他这人就是口无遮拦的,你别理他。”上车前,他为我开了车门,随后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

    其实我根本没听到他和我说了什么,当时我们两个离得太近了,我甚至能够问到他身上的气味。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比如妈妈身上有一种寒冰和清香木混合的味道,爸爸身上的是一种陈年檀香的味道。每当我和父母在一间屋子里的时候,这些味道充塞着我的鼻孔,争夺着房间里的每一寸空气,有时甚至让我难以呼吸。

    但孟宴臣的不是,他身上的气味很淡,我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气味,但总是让我联想到小时候钻进他的被窝里给我带来的那种安心又温暖的感觉。有些气味让你敬而远之,但有些气味却在引导你继续靠近。

    谢天谢地,因为有头发的遮挡,他才没有看见我涨得通红的耳朵,车上隔音效果很好,但我的胸腔内却涌动着夏季暴雨的喧嚣和狂暴。

    在长长走廊的另一头,我满怀期待地走向一段新的旅程,然而在我走出第21步的时候,那种熟悉又绝望的电流声又嗞嗞地响起。这就好比一个背着重担穿越沙漠的人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能够走出沙漠,临到头了才发现自己面前还横陈着另一片广袤的沙漠,这片新的沙漠更大,更热,可能自己的灵魂和躯体就会永远地禁锢在这里,再也得不到解放。

    “剧情触发成功!【许沁】与【宋焰】初次相遇。请按照规定完成与男主的对话,以获得好感。”

    对于我来说,这句话像是一句宣判,之前的那种美好的生活就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我明知是假的,却还忍不住沉浸其中。而从这一刻开始,作为“沁沁”的我就已经基本宣告死亡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名叫“许沁”的躯体。

    “许沁,你怎么了?是低血糖了吗?脸色怎么不好。”领路的老师看我停下了脚步,不禁关心地问道。

    “注意!为保证主要剧情的顺利发展,必要时系统会调整宿主的面部表情,以贴合人物内心。”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我心里涌起一阵愤怒,那铺天盖地的愤怒像烈火一样地灼烧着我的内心,似乎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化为灰烬,但我的脸上仍然浮现出一个乖巧学生的笑容,“我没事的,老师。”

    等我再抬腿前行时,我的鼻端忽然涌入一股芒果的气味,几乎接近于数年前我在客厅里吃下去又吐出来的那个芒果冰淇淋的味道,我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和惊惧,随后胃部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呕吐的欲望。

    越走近时那味道越浓郁,直到我看到那个名叫宋焰的少年,他斜靠在墙上,仿佛没长骨头一般,我们视线交汇,他轻浮的双眼望进这具美丽又空洞的躯体。

    那种熟透了接近腐烂的味道,是我一生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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