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刚回到长街,便见满地狼藉,心中暗道不妙,想到是顾及她害怕谈启忠两人才决定出府,她更是急着哭出了声,生怕出了意外。

    幽幽的哭声在空荡的街上撞击,最终传到谈怀玉耳中,她“噔”的一声站了起来。

    “小姐!”青琐扑去,拉着怀玉仔细检查,“可有受伤?”

    见青琐眼里闪着碎光,怀玉整个人仿佛抽空。

    那个小孩距她几步之遥,经此惊吓还带着母亲前来道谢。她何德何能承受此等谢意?

    谈怀玉怔怔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青锁微愣,当真思索一番:“因是小姐,才会这样。”

    可她不值得别人这样对她。自记事起,她时常闯祸,就连从前母亲难产似乎与她有关。

    察觉她面色苍白,手心冰凉,以为是受了惊。青琐忙道:“前方医馆,我们马上就去。”

    谈怀玉忽然想到母亲难产那日,脑中一遍又一遍浮现满床的鲜血,满屋的腥味,满院的辱骂。她能触到乌红黏腻的鲜血,然而双手被定住了般僵硬。

    她脑中一片混乱,知是犯了病,身子却动弹不得。

    此时街边摊贩陆续清算货损,见谈怀玉宛若木雕挡在路中央,旁边还有个婢女急得团团转,不由频频皱眉留意。

    “你这是干什么?不过说了你几句,就气成这样?”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谈怀玉知道来者何人,奈何脑袋不听使唤。

    青锁急道:“世子殿下……”

    “……”

    两人嘴巴一张一合,那些音节仿佛落在地上,怎么也捡不起来。等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医馆中。

    “好了?”陈浮确面无表情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怀玉点了头,看了眼四周,沉默不语。

    陈浮确:“婢女去取药了。”

    “多谢殿下。”

    “不必。这手帕还是物归原主。”他想了想,“毕竟道不同,不为友,留在我身上也是个麻烦事。”

    谈怀玉接过手帕,听他大步出了医馆才抬起眼皮。

    果真,他是要两清。

    *

    “我不同意!”

    襄王府一道隐含怒气的声线惊起一滩嬉戏捕食的飞鸟。

    陈浮确垂裳而立,沉脸高问:“阿娘,我明明有了上战场的经验,为何这回还是不肯让我冲锋陷阵?”

    “陈浮确,我还未教训你去年偷摸上了战场,你倒好,还敢变本加厉!”坐在高位的华服妇人神色不悦,拍桌震得杯中茶水四溅。

    他不在意撇嘴:“反正我过段时日就去北疆,大不了故技重施。”

    唐德宁听这话,脸色更为铁青,顺手拿起空茶杯猛地砸向陈浮确。

    他早有预料般伸手灵活接住,扬唇一笑:“阿娘,这可是御赐蓝瓷杯。摔碎了,舅舅怪罪下来该如何得了?”

    唐德宁狠狠剜了他一眼。

    “阿娘,这回便依我吧,这般纠结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怒目圆睁,一字一句道:“自你去了北疆,你说说我还有哪样没依你!”

    “方才那事。”陈浮确一脸笑意。

    “那凡事都依你。我还当你娘,我看你是我娘得了!”

    “使不得,我可不敢。”陈浮确连连摆手,每次吵不赢就耍赖,关键他也奈何不了,

    只得轻言细语地哄着。“阿娘,别气了,为我气坏身子就不值得了。”

    见他一脸谄媚,唐德宁心中直呼造孽。

    她长舒一口气,一一数落:“你七岁任性毁宝树,八岁贪玩躲棺材,九岁坟前烧银票,这些全当你年幼无知,怪我教子无方。好在后面安分了些,我当你懂事明理,十四那年突然嚷嚷着上阵杀敌。成,我依了你。可自你去了北疆,我日日求佛,夜夜担忧,唯恐你惹出乱子……”

    知她会软硬兼施,陈浮确早给自己寻了椅子坐下,随即瞥了眼身侧的女婢,暗示添茶。

    “这北疆不比京城,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若想做官,完全可以待在京中寻个清闲官职。”

    “安排的闲职我是不会去的。”陈浮确道,“我宁愿在北疆当一个无名士卒,也不在京城做游手好闲的襄王世子。”

    “你!”唐德宁急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出一串咳嗽。

    他心头一紧,连忙服侍唐德宁喝茶顺气:“从前说我年纪小不许上战场,我应了;现在又以没经验为由不准我去北疆。那些将士还不是从无到有,步步历练成长的。虽说我仅是个副将,但在外也不能丢襄王府的脸啊。”

    “别跟我扯这些。”唐德宁蹙眉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屏退婢女后牵住陈浮确的手。“六年前的月夕之乱,皇上歼灭誉王一族,陈乔林护驾有功成了大历唯一没有封地的异姓王。襄王世子这个身份足够了,到此为止,懂吗?”

    “……我懂。”

    “你不懂。他们不知深浅,这才由着你胡来。”唐德宁反驳,“太子柔和重情;大皇子内敛沉稳,三皇子圆滑活泼;虽说已立太子,可剩余两人文韬武略,胸中谋划皆是不输。看似二人面上都无异动,谁又知道往后事呢?皇兄从小看着你长大,宠你护你,你却在这纯粹的庇护之情中掺杂了君臣之义,置自己乃至整个襄王府于朝堂之中。”

    陈浮确默了一阵:“那我便远离朝堂纷争。”

    “躲不掉的。北疆天气苦寒,西梁蛮子难缠,朝堂纷争不断。人立于世,有舍才有得。今后无论任何结果,我都不愿看到。”

    “我知阿娘是为我好。”陈浮确一字一句道,“不管是大历游手好闲的世子,还是前线骁勇善战的副将,既受百姓敬重与信任,自然也要承担责任,护百姓安宁无虞。阿娘口中结果,皆是往后事;未来之事,尚无定数,何苦劳心费力?”

    唐德宁皱眉,真跟他爹陈乔林一个性子。

    陈浮确起身行礼欲告辞:“不说话我当阿娘答应了。”

    “既要做官,那得听我一句劝。”她眯眸示意他坐回原位,“高陈两家是世交,可自高易弃官从商,直系子辈不再为官。虽说高家好行其德,但商人就是商人,为避免遭人口舌,以后还是少些往来,记住了吗?”

    陈浮确知道唐德宁擅长与高家做表面功夫,其实心里瞧不起商贩,也因陈高交好,连带对陈乔林颇有微词。

    “……阿娘知道我的记性一向不好。”他笑容未变,“营中还有要事,阿娘,九如先行告退。”

    走后,唐德宁轻按太阳穴:“等着吧,迟早会给你个教训。”

章节目录

这个白月光有点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咏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咏青并收藏这个白月光有点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