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事发宴厅,依旧是一无所获,于是先后走出了周府。

    陈浮确望向城东,思量着:“我认为得从沈临开始。”

    见怀玉点头,他继续说:“周妍姝的反应太奇怪了。任谁猛地提及昔日心上人,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多少应该有些触动。”

    话刚出口,二人抬眼,视线猝不及防地交汇,又觉得尴尬,各自撇开双眼。

    “确实。”谈怀玉想了想两人再遇的情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此心昭昭,日月可鉴,还不是转头就抛掷脑后了。

    “那,走?”

    “恕怀玉难以奉陪。”她低眉颔首,“下午还有点事。”

    见谈怀玉去意已决,陈浮确只好将她送回西南面的府邸。

    “小姐。”青锁迎了上来,忙招呼婢女准备午膳。

    “李密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锁叹了口气:“大理寺至今还未处理。那夜所使用的冷箭是寻常人家就能买到的防身物,秋棠下的药也是习武之人常带在身边的普通蒙汗药而已。”

    谈怀玉的心直直沉了下去,本以为秋棠定有同伙协助,结果又如那个马夫般找不到破绽。

    “杨容音是兵部侍郎嫡长女,当时只让李密以恶意伤人的罪名状告,没能给出确切证据,自然搁置一旁。既如此,知会李密一声,让他撤下讼辞。”

    青锁端菜的手一顿,愤慨道:“那刺客明摆着要取小姐的性命!为何小姐如今要息事宁人?”

    “步步紧逼只会自断后路。”谈怀玉略微思忖,“上回将伪装成马夫的刺客暴尸荒野也仅是提醒,没想到更是变本加厉。奈何下元遇到世子,说不定他们正思考我与世子的关系,因而对我生了顾虑。”

    青锁又道:“前几日上京城中下着大雪,李侍卫在路边找到了快冻死的秋棠阿妹,安顿后按照小姐的吩咐给了她一些银子。”

    谈怀玉点头,继续回忆下元那日,慢慢整理思绪。

    其实若是提前转移秋棠,她很大可能不会被暗箭射穿喉咙。那灭口刺客身形不高,箭术精湛,想必力气极大。

    听青锁说,秋棠识字不多。尚且不论真假,她临死前留在地上的符号,总觉得不像是一个文字。而那个符号,起势重,落脚轻,一寸余长。与其说是一点,更不如说是短促的一竖。猜测秋棠本欲告知背后雇主的信息,结果只留下一个符号。

    既然处处都无破绽,那更是说明背后之人权力滔天。

    待用过午膳后,青锁又差人添了些银炭。

    她哈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问:“小姐,你还记得高家公子高成耀吧。”

    “阳和坊的东家。”虽然没正式见过面,谈怀玉记得赏菊宴那回他就坐在陈浮确的旁边。

    “高家家中和顺,高公子与妻子余淑鸾凤和鸣,令人羡慕不已。可就在我们离京不久,高余氏不知道是一脚踩空还是被人所害,竟然溺于高府湖中。那段日子下着大雪,派人打捞上来时,已然是全身冰冷,没有生气。高公子当即晕厥,卧床几日才有所好转。下葬那日,几乎跟高家有交情的都去了,我们府上崔瑢还派人前去吊唁,高老太太那日都差点哭了断气。唉,恩爱的少年夫妻阴阳两隔,京城人没有人不唏嘘的。”青锁声调一转,豁然开朗般地拍了拍手掌,“对啊,这段时日大理寺应是忙着调查这事去了。”

    余淑年纪轻轻骤然去世,没有哪位至亲是能接受得了的。不过高成耀放任一群小孩在阳和坊里赌钱。这般只图眼下利益,她实在不好评价。

    “对了,将军说小姐可能要傍晚才会回府。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有些事情。”谈怀玉也讲不清楚自己有什么事情,或许懒意犯了。

    青锁“噢”了一声,在金猊中添了些香,默默地退了下去。

    谈怀玉阖目倚在躺椅上,任由冬阳在眼处流转,仿若整个人被抽空,只留下一堆骨头。

    从前她发呆时,谈怀安正好路过,见着谈怀玉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像被话本中的妖精抽干精气,着实吓得不轻。

    他问:“阿姐,你就没有兴趣吗?整日在院子里不找点事做,难道不闷吗?”

    她摇头说没有。

    “有人喜欢书画,有人爱好玩乐,有人寄情山水,有人热衷赚钱。”谈怀安摇头晃脑,“你怎么可能没有爱好?”

    她此刻仔细搜寻一圈,发现还真没有。

    之前馋嘴喜欢的花糕被她用来给马夫下套,身边交往稍微密切的朋友都被她有意疏远,就连平常琴棋书画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解个闷罢了。

    她没有爱好,没有志向,只是打理普通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淡淡地变成一堆白骨……

    不知过了多久,晒得通身暖和,她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远处一人正对着她,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仰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谈怀玉登时坐直身子。

    虽说谈家匆匆赶至萧阳,临时在西南面寻了一处二进二出的宅院。前院过于狭小,后院开阔得多,偶尔一些相熟的客人会邀请至后院。

    但不打招呼就这么进来,她跟他有那么熟吗?

    对面那人发现这处动静,似笑非笑道:“原来谈姑娘下午的要事就是睡觉。”

    怀玉一时无语,皱眉瞪着某人。

    他唇角一挑:“怎么,看呆了?”

    有病。

    她没好气道:“陈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陈浮确立刻摊手,笑眯眯道:“方才我让门房通报,发现姑娘入睡,杜姨娘怕我等急了,本想差人直接叫醒,是我体谅姑娘清晨劳累,不好扰了歇息。于是由着下人领我随处乱逛,恰好转到此处,索性边喝茶边等你醒来。”

    谈怀玉瞥了眼树下低头认错的青锁,然后盯着坐没坐相的陈浮确,故意加重语气:“陈将军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陈浮确勾唇。

    “恕难奉陪。”话虽这么说,但怀玉还是走近了些,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陈浮确轻笑一声,斜斜瞥了眼石墙。用手指蘸了蘸杯中茶水,写下“暗探”二字。

    她会意,不动声色地掠过院外一处颤动的绿植。

    “非去不可吗?”

    “保证安安全全地送你回府。”

    谈怀玉抿唇:“是为了让我偿还下元夜欠下的人情?”

    “啊?”陈浮确愣了片刻,显然是已经忘了这事。

    反应过来后,漫不经心地一笑:“对。”

    两人一路沉默去了萧阳城西的高楼。

    隔着几条街便瞧见了高悬的“安富楼”匾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是。”谈怀玉皱了皱眉,“赌坊?”

    “沈临最近三日总会在酉正出现在安富楼。”他顿了顿,“从城东赶往城西需要小半个时辰,他却费劲横跨萧阳,用着少得可怜的月俸下注,只为在酉正推牌九,不觉得奇怪吗?”

    谈怀玉终于忍不住反呛道:“陈将军既然已经调查好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别误会,那个暗探是在我进了谈府后才跟着我的。”他叹了口气,“当真不是我故意要往谈府引的。”

    难为一向粗枝大叶的矜贵公子找出自己生气的原因。谈怀玉缓了缓语气:“此刻天还未黑,离酉正还早着。”

    “那谈姑娘先去王记等等。”陈浮确朝对面酒楼努嘴,“我去处理一下跟在身后的尾巴。”

    *

    陈浮确在附近街巷中穿梭,偶尔停下来给身后的尾巴留点喘息的时间。

    那人闯入小巷猛地见到陈浮确,愣了片刻,抱拳跪下:“世子殿下。”

    “邵和,阿娘派你来盯着我?”

    “世子恕罪。”

    他眼风一扫:“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清楚。”

    “是。”

    “起来吧,派人好好留意着沈临那边动静。”他总觉得萧阳往后不会太平。

    不远处的路边,褐袍男子虽是吃着汤饼,可耳朵眼睛密切监视两人动静,见二人走后,正欲跑去报信。

    谁知刚起身走了几步,双腿被石子一击,重重扑倒在地,吓走了好些路人。

    邵和抽出粗绳绑住他的手腕,陈浮确眼疾手快地挟住褐袍男子的口腔。

    “说吧,谁派你来监视我?”

    他大声一喝:“西梁大将军卜兰。”

    闻此杀人不眨眼的敌国魔头名号,周围零零散散的百姓都被吓得大惊失色。

    “抱歉抱歉,奉命抓贼。”陈浮确含笑安慰各位百姓,接着毫不留情地朝刺客脸上扇了一巴掌,“他喜欢胡说八道。”

    他眼睛一眯,在男子嘴里塞了块布条。

    “爽快。”陈浮确起身掸掸灰尘,似在嫌弃那人脏了衣袍,然后冷笑一声,“带回去,我倒要看看还能撬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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