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在军营给伤兵包扎,一名将士跑进来说:“公主府的使者找你。”

    闻风策马疾驰赶过去,使者带来了一车东西,“这是金疮药的上好药材。”

    闻风忽略了药材,急切地问:“有带她的信吗?”

    使者慢吞吞地摸出一封信,递给闻风。

    闻风掂量了下,信很薄。

    他腰上还坠着赵亭送的玉佩,兴冲冲地拆开赵亭的回信。

    闻风看到信的内容后,脸色沉下来,手微微颤抖。

    他一言不发地回自己的军帐,解下腰间的玉佩,摔到地上,玉佩发出一声闷响。

    和田玉质硬,没有碎,但他的心好像也摔落在地。

    他清楚赵亭的冷心冷情,却忍不住心存妄念,哪怕只听她说几句甜言蜜语呢?

    他提笔,万千思绪只剩下寥寥一句“为什么”。

    信送至驿站,回程时觉得自己当真下贱。

    *

    皇帝又找赵亭问驸马的事情。

    赵亭:“我属意今年的进士,殿试时父皇可否让我参与,让我看看士子们的文章如何、相貌如何。”

    皇帝欣然同意,他本就不耐烦看文章,遂说道:“今年状元、榜眼、探花的人选也一并由你定夺。”

    赵亭看到一篇文章,没有辞藻华丽,而是提议兴修水利与道路,重视农工商,非常实干派。

    作者叫林望秋,南粤人氏,出生富商大贾之家。

    他身形纤细,但脊背挺直,衣着文士袍,头冠是名贵的蓝田玉,整个人富贵又风流。是与闻风截然不同的好颜色。

    赵亭眼睛一亮,钦点他为状元。

    林望秋在皇榜前,看到自己高中状元,仍是不敢相信。

    他是商贾出生,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流,即使对自己的文章有自信,也不敢想象能成为状元。

    他还记得乡试时考官暗示他有才华,但身份尴尬。他只好向考官献上金银。

    如今这个考官还在任,不知听到他高中状元该作何感想?

    一名群众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听说今年的殿试是公主殿下为了榜下招婿主持的呢。”

    他只听了前半句,暗暗发誓,公主的大恩,我铭记在心。

    一名女子拉住他,“跟我来,林公子。”

    他正陷在喜悦中,被这人拉着走出人潮才想起,她怎知我是林望秋?

    没等他挣脱,这人很快停下。

    竟是带他来到了公主府。

    府内不算华贵,却颇有巧思,种着几颗桂花树,微风拂来,阵阵清香。

    公主赏识他,他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既来之则安之,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侍女走,到了主殿,侍女提醒道:“殿下喜静,不让闲杂人等进去。你进去后,不要随便走动。”

    林望秋点头。

    主殿没有侍从,上首坐着个年轻女人,面容清秀,气质沉静。

    能在公主府坐主位的,想必就是公主了。

    殿内的东西杂乱,他的脚边放着本摊开的书,上面印着木兰词。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林望秋心惊,公主知道什么?

    他压下面上的慌张,朝赵亭行礼。

    “你可有听闻京中的传闻?”赵亭问。

    “殿下是指?”林望秋谨慎道。

    “广陵公主主持殿试,是为榜下招婿。”

    林望秋低着头没回答,等着赵亭下面的话。

    “这个传言属实,但我主持殿试,所求不止于此。你富有才华,却因为身份不能施展抱负。我亦是。”赵亭暗示道。

    “殿下是想摄政?”

    赵亭轻扯嘴角,眼神林望秋很熟悉,盛满了野心。

    “你可愿做我驸马?”赵亭冷不丁问。

    这话题跳的太快,林望秋愣住了。

    林望秋跪下,斗胆拒绝,“殿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但臣早已心有所属。”

    赵亭不愿强人所难,但她可是恶霸公主,她调皮道:“怎么办?我喜欢你。不如你和我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

    林望秋脑门都冒了虚汗,他可没有心上人。

    也不知道地上那本书是试探还是巧合,姑且当是巧合吧。

    赵亭又道:“你与我定亲燃眉之急,要成亲了再做打算。”她可不想早早成亲,还想声色犬马几年呢。

    林望秋只得应下。

    *

    北疆失去了一位女将,宫中多了一位妃子。

    闻雨时入宫后便称病,太医看了,说是气血不足、身体亏空。

    一个曾经的女将怎么会气血不足?

    太医是闻风的老师,帮着闻雨时遮掩一二。

    皇帝去看了,闻雨时冷汗连连,很虚弱的样子。

    碰壁了几次后,皇帝失了兴趣,开始选秀女。

    闻茵匆匆走来,附在闻雨时耳边说:“北蛮可汗去世,乌达木继位。”

    乌达木的母亲是景国的和亲公主,但他带兵攻打母亲的国家毫不留情。

    他身份尴尬,向来不受重视。如今当上了可汗身后必有一段腥风血雨。

    闻雨时曾在战场上和乌达木正面对上,乌达木的面孔带着汉人的柔和,但打法冒进、大开大合,有一股狠劲。

    这时,一个女子冲进来,对着闻茵打了一拳。

    闻茵敏捷地躲开,下意识地格挡。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赵亭。

    赵亭早就发现闻雨时的侍女不简单。那些侍女虽然相貌各异,但都是和闻雨时一样颀长、康健的身材,走路的姿势挺拔,步子迈得大。

    她略懂武功,于是来闻雨时的殿中试探。

    她露出了然的笑容,反应上的动作骗不了人,这个格挡的动作不是一个侍女该会的。

    闻雨时怒道:“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赵亭这才意识到自己擅闯了人家的宫殿,还不让守门的人通传。

    她觉得该打个招呼,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不尴不尬地笑了下。

    闻雨时身着短打,看起来刚练完武,全身上下轻便又朴素,却比身着华服时更有生气。

    她平复了下心情,“什么风把公主殿下刮来了?”

    “你的侍女是你的私兵吧。”赵亭肯定的说。

    闻雨时眼神锐利起来,但她能感受到赵亭没有恶意,她们好像是同类,便没有否认。

    “你非池中之物。”赵亭补充道。

    “那你呢?”闻雨时回问。

    “我来是想提醒你,北蛮已经知道你不在北疆了。其他的,你通过亲兵应该已经知道了。”

    *

    乌达木的长相随他的汉人母亲,年幼时备受歧视。当上可汗后,贵族对他的血统也颇有微词。

    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闻雨时不在北疆了,正是攻打景国的好时候。他想:正是天助我也。

    北蛮长驱直入。

    北疆的战报快马加鞭传至京城,金銮殿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吴维走上前一步,拱手道:“国库空虚,不宜开战。不如让公主和亲。”

    吴维是主和派,亦是天子近臣,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代表皇帝的态度。有些事皇帝不便开口,都是吴维揣测圣意。

    林望秋反驳:“不战而屈人之兵,颜面何存?和亲只是个开始,岁贡将连年上涨,这时候国库不空虚了?”

    适龄的公主只有赵亭。

    皇帝咳嗽一声,“由朕再考虑考虑。”

    下朝后,他宣赵亭来后殿。

    等待的时间里,他站起来走了两圈,心中愧疚有之,忐忑有之。

    他可不想开战,开战后皇帝势必要去前线助阵。北疆苦寒,他曾经连女儿都不舍的嫁过去,自己怎么会愿意去?

    再者,前朝就有皇帝在前线被北蛮生擒,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为了自己的安危,是不得不把赵亭送去和亲了。

    但赵亭从小就桀骜不驯,怎么会愿意嫁去北蛮?

    林望秋一下朝,马车也不坐了,解下车辕,骑马直奔公主府。与皇帝的通传太监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赵亭才刚起来,头发披散着。

    林望秋顾不上了,匆匆和赵亭交代,“陛下想送你去和亲!”

    一到殿,皇帝就像打好了腹稿,“你身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现在是你为黎民百姓做贡献的时候了。”

    赵亭想,公主和亲,皇帝和皇子稳坐高堂,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皮笑肉不笑,“不如让我做皇帝,开战后我去前线。”

    皇帝:“ 不要胡言乱语。”

    赵亭正色,“我是认真的。”

    闻雨时带着亲兵踏进殿,擒住皇帝。

    皇宫的护卫四肢绵软无力,自身疏于锻炼,谢兰又长期在他们的饭菜里下药,现在他们毫无反抗能力。

    景宁十五年,皇帝突发恶疾逝世,谥号贤。全京城敲响丧钟。

    淑妃闻氏雨时被染了病气,兼之悲痛过度,也随陛下驾鹤西去。

    朝局动荡,十二岁的幼帝继位。

    幼帝的舅舅欲把持朝政,被长公主一剑斩杀于朝上。

    北蛮虎视眈眈,长公主亲临前线助阵。

    京城外,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中,赵亭与身旁的婢女一齐带着帷帽。

    直到离京城七十里地远,她们换上劲装,下马车,摘下帷帽,身旁的婢女俨然是“已经去世”的闻雨时。

    闻雨时:“公主殿下,多谢你。”

    “快走吧,北疆需要你。”赵亭催促道。

    闻雨时上马,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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