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赵月向学姐借了初二的教材,提前自学。

    赵珍的感情还在升温,越来越晚回家,岑南风没再来找赵月,而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就这样,这个暑假结束了……

    ——

    “今天怎么没看见何以然和孟媛参加开学仪式呀?难道他们辍学回家结婚了?”

    “不会吧,何以然成绩很好的,不可能辍学!再说了,孟媛追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俩人关系有多亲密,说不定就没追到。”

    “说不定暑假在一起了呢,不然怎么俩人一起没来?而且咱班桌椅少了两套你没看见吗?”

    赵月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独自回到了教室,回到了熟悉的座位,身边还是那几位同学。

    杨文明问:“你不是住何以然家旁边吗,他怎么没来上学呀?”

    彭曦答:“何以然转学了,去省实验了,一流中学。和我们区三中天差地别,人家去城里当阔少爷去了。诶,你说他以后还认你这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吗?”说着便拍了拍赵月。

    赵月也没什么情绪,道:“本来也不是亲妹妹,他去城里挺好的。”

    ——

    时间犹如窗间过马,不知不觉就到了国庆。

    这个假期镇上没什么人出来逛街,假期伊始,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渐渐下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是晴了太久,老天爷憋得难受,一场雨便下了大半个黄金周,直到假期最后一日,天空终于放晴。

    这几日,负一楼的屋子里空气潮湿、阴冷,衣柜里已开始生出霉味,衣服返潮,贴在身上感觉寒冷黏腻。赵月耐不住寒冷,出了门。

    只见门口黄泥路上又长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地雷”,树叶也被大雨打落了一层,浮在水凼上、陷在黄泥里,任人踩踏。它破碎、肮脏,而那一“墙”常青藤被雨连日冲刷后倒显出了些许生气。

    赵月去了王爷爷的书屋,本想借本题册,没承想,这几日王爷爷风湿病发了,就坐在门口椅子上,站不起身,于是赵月帮王爷爷看了大半天的店。

    午饭时间来店看书买书的学生不少,赵月忙得脚不沾地,重复着装袋、收钱、找零的工作。

    “您好,一共四十一块。”赵月边说着边把书往袋子里装。

    眼前伸过来一双修长的手,手上脉络清晰、骨骼分明,皮肤细白。这双手的主人还有一副好嗓音:“谢谢。”

    赵月闻声抬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那人她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了,她一时失了神。

    “呵~爷就这么好看?”

    岑南风扯了扯嘴角,眼里也渐渐浮起笑意。见她在发呆,他用手指敲了敲刚放在桌子上的50元,示意找零。

    好看!

    虽是这么想着,但她没有说出来,低下头找了零。

    她再次抬头,他的眼里已不带笑意,她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月:他是不是不生气了?是在给我一个台阶下?还是我要给他找个台阶下?如果我找了个台阶,他肯下吗?这个台阶该怎么找呢……

    岑南风拿着找的零和辅导书转身就走,动作幅度相当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气了。

    赵月想追上去哄哄他,但是后面排队结账的人太多了,她不好丢下手头的事追上去,于是她抬头目送岑南风远去。与此同时,那“一家三口”从岑南风身边走过,赵月瞬间低下了头,用指甲掐着手心。

    “小妹妹,发什么呆呢?结账!”后面排队的人有些无语,催促着。

    赵月回神,继续重复着装袋、收款、找零的动作,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

    下旬,天晴了几日又开始下起了雨。

    这场雨与之前的略有不同,有一种“不知‘何时’雨,已觉此间凉”的感觉。

    大课间,赵珍的同事跑来学校让赵月去一趟镇卫生院,说是自责突然晕倒了,赵月听说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转诊、检查,她忙了一整天。小雨渐渐浸湿了她的衣服,北风呼啸,吹得她头脑昏沉。她没听清医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赵珍到底生的什么病。

    天渐渐黑了,她在病床前守了一会儿,见赵珍睡熟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她鼻腔里全是医院里的“病气”和消毒水的气味,赵月觉得急诊楼里憋得慌,想出去透口气。

    正往楼外走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你怎么来医院了?”

    赵月缓缓抬头,见岑南风在楼梯下站着。

    他穿着黑白撞色休闲鞋、黑色牛仔裤、白色连帽卫衣,背了个黑色斜跨包,那件卫衣其实不能叫“白色卫衣”了,因为衣服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室外灯光昏暗,她没太看清他的脸,但隐约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伤。

    “你这是怎么了?”赵月关切道。

    “没什么,就打了一架~”

    赵月皱着眉道:“你赶紧进来找医生处理一下,别站雨里,一会儿该感冒了。”

    他皱着眉道:“嗯,你剪头发了?”

    她扯了扯嘴角,却扯不出笑意,回答道:“难得打理,就剪了。”

    他迈步进入急诊楼,将她上下扫了一圈:“你怎么来医院了?”

    这下她看清楚了,他脸上青青紫紫的都是伤,还划破了几个口子。脸上都伤成这样了,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呢,看着就疼。

    “没什么,家里人病了,小病。你这浑身都是伤,赶紧去处理一下。”赵月也不敢推他,怕碰着他的伤处,只能干着急。

    他“嗯”了一声,便抬腿向清创室走了去,而赵月也走出楼。

    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怎么就下起了雨?

    南方冰冷刺骨的雨帮赵月清了清脑子,她吹了一会儿风便回到病房陪母亲。

    几日后,在赵珍的坚持下,她带着赵珍回了家。

    ——

    十一月,天气微凉,这天又下起了雨。这雨来得又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而她今天又忘了带伞,被困在了学校,她手里还捏着夏天易老师给的棒棒糖。

    她果然没有吃,每天都带在身上,想等着下一次见到她再吃。但那糖早就变质了、变形了,她也舍没扔掉。

    赵珍自那次病后便一直躺在床上,她已经很久没去上班了,和那位叔叔也彻底断了。赵月每天中午、下午都要看着时间回去照顾赵珍,可是今天她被雨困住了,得晚点回去了。

    “我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儿来接我,给你也带了伞!”白梦阳笑着说。

    自从赵月喜欢上岑南风后,二人早已将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

    白梦阳很喜欢赵月,因为赵月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赵月也很喜欢白梦阳,因为她总是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这段时间也是一样。

    “爸爸!”白梦阳兴奋地叫着。

    “白叔叔!”赵月看见白叔叔也很开心。

    “这把伞一会儿你自己打。她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非要粉红色的雨衣和水鞋,一会儿肯定要去踩水,你一会儿离她远点儿,别被‘误伤’了!”白叔叔笑着说。

    就这么会儿功夫,白梦阳已经把她的“装备”穿戴整齐了,真好看!

    赵月从小就羡慕别人的家长会在下雨天来送伞送雨衣,如今她也沾了白梦阳的光,有人送伞了。可是,她也想要这样一套踩水的“装备”,从小就想!

    她和白梦阳是真的很像,喜欢的东西和事物都一样,只是她有一个好爸爸,而她没有。她想要什么不要什么都会争取、会直接表达,而她不会。

    白梦阳果然跟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的,看见一个水坑边蹦着过去。白叔叔怕她踩到被揭了井盖的污水口,一边喊着:“在边上踩别往中间去!”一边还紧紧拽着白梦阳的胳膊,就这样一路回了家。

    赵月就在一旁痴痴地看着……

    ——

    时光飞逝,一转眼便到了元旦节,学校放假三天,何以然来找赵月了。

    何以然站在赵月家门口,扣了扣门。

    赵月安顿好母亲,开了门,看见了寒风里的何以然。

    她扯出一丝微笑:“哥哥,好久不见!”

    何以然笑着说:“好久不见!元旦快乐!”

    赵月脑子迟钝的转了转,而后微微一笑,说道:“哥哥,元旦快乐!”

    何以然递给赵月一个盒子:“元旦礼物!”

    赵月缓缓接过了礼物:“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何以然笑着说:“不用准备。这是前几天在文具店看见的,看见它就觉得它应该属于你,你拆开看看!”

    赵月点了点头,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灯,是小学生画的“太阳公公”的样子,还有红红的脸蛋。

    何以然抬了抬下巴,道:“按钮在底座上,你打开看看。”

    见她打开了,他又说:“因为有太阳,月亮才会亮,哥哥给你把‘光’送来了!你把太阳放在身边,这样你便会一直发光发亮!”

    赵月发自内心地笑了,说:“谢谢哥哥!”

    赵月回屋后将小太阳放在床头柜上,抚了又抚,擦了又擦,迟迟不舍得放下。

    赵珍侧头看了一眼,又继续闭眼浅眠。

    【2008年1月1日:我的世界有光了!】

    ——

    翌日黄昏,赵月还在厨房煮晚饭,卧室突然传来一阵碎裂声。

    “噹——”

    赵月急忙跑回卧室,低头一看,太阳灯碎了……

    “月月,对不起……妈妈只是想起来看看你,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赵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睛憋得通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掉下一滴泪。

    2008年1月2日:我的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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