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莺从楼梯上走下来,卸了一身锐气,满眼只剩疲惫。婉儿知道小姐是为了自己强出头,但小姐方才的样子实在是太耀眼了,她双眼有些湿润,挽住了莺莺。

    莺莺也侧过脸,疲惫但柔和地冲婉儿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十分默契。

    迎面碰上司马裒,莺莺有些意外,欠身行礼道:“见过琅琊王爷。”方才小厮与婉儿交代,琅琊王爷让莺莺在教坊等着就好,婉儿一心安慰小姐就忘了与她说这事。

    司马裒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婉儿,是上次说要给莺莺调理身子的药,太医已经配好了,他送来是举手之劳,至于莺莺怎么想,与他无关。

    他轻声问:“这两日可好些?”虽说语气平淡,也有关心的意味。

    莺莺瞥了眼他送来的药,又想起司马绍,往日便是这样献殷勤,只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靠不住。她走神片刻,自知失礼,欠身道:“难为王爷惦念,好些了。”说这话时,她忍不住咳了几声,眼眶里就有泪光。

    司马裒见她总病蔫蔫的样子,心里发闷,说不上心疼,但也有几分在意。

    婉儿见二人冷场,立即道:“王爷,小姐,是婉儿想的不周了,让你们站在这风口说话,还请王爷与小姐随婉儿移步。”

    男人颔首,让婉儿在前面带路。

    他们所过之处的厢房内,时而传出男女嬉笑之声,虚掩着的门里,常常一不小心就能看见衣不蔽体的香艳画面。虽说莺莺见惯了,可想起身边还有外人,免不了脸红心跳起来。她的脸红,是白皙通透的皮肤之下,泛上来点点红晕,连着脖子、肩头一起泛着粉色的红。她又很容易害羞,时常让人三言两语撩拨得面若桃花,十足的病态美。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女子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旁人一旦听说,陈莺莺是教坊司出身的人,就不免对她有了偏见。

    可司马绍清醒的知道,教坊司是泥淖,陈莺莺出淤泥而不染。

    不过男人不想违心地夸一句“濯清涟而不妖”,有的时候,她还挺妖孽而不自知的。他只是暗地里这么想了想,就忍不住轻轻勾了嘴角。不过很淡,甚至算不上笑意。莺莺与他以往所见的女子不同,不免引起他的探索欲。

    婉儿知道小姐不愿意在会客的厢房见王爷,四邻都是不正经的勾当让她如何安心说话?她就将王爷引到了小姐这几日住的卧房,是在后厢东北角里,在坐北朝南的教坊司显得颇为阴冷,但离前厅甚远,远离了教坊司的人声喧闹。

    这阵子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大部分日子阴雨连绵。

    教坊司整体坐落在秦淮河流经建业宫城最宽处的北岸,陈莺莺原先住的水云间是朝南临水的阁楼,而今住的是朝北背水的一楼。难得今日放晴,她的卧房依旧不得阳光怜悯,加上梅雨季节返潮,砖地与墙面都是一层薄薄的水雾,剥落的墙皮之上都是霉斑。

    司马裒一身白色绫罗,矜贵气度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他并未表现出半分嫌恶,很自然地在陈莺莺对面落座。须知他在沙场上,往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环境较此处恶劣,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是京中面若敷粉的娇弱贵族。

    不过他没想到,莺莺一副纤弱的样子,竟能在此处住得如此悠游自适。

    他接过莺莺斟的茶,两人对坐,各自呷着茶,一时无话。

    男人轻声道,“今日我碰见司马绍,他与我问及你。”

    陈莺莺的眼里有片刻波澜,她平静了一下,“王爷,日后他的事,莺莺不想听了。”

    司马裒在她的脸上寻找一丝半点说反话的意思,她很淡漠,只是在陈述事实。

    司马裒意识到她大概真的对那个男人失望了,竟有几分舒心,他只是将这种没来由的宽慰与他对司马绍的厌恶联系在一起。

    莺莺抬起眼,轻声道:“王妃与安国呢,最近可好?我还是怕那日耽误你回去……”

    司马裒轻咳一声,打断了莺莺的话。他思忖片刻,道:“我无心于人虚与委蛇,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与她没有分毫感情,日后不必再与我提她。”

    陈莺莺本不相信司马裒是这种男人,可他既然这么说,莺莺也就将他和司马绍划为一类人了,只能说男子生性凉薄,山许芸还给他生下了安国,他仍是如此,甚至对安国也没有表现出亲近之情。罢了,这也与她无关,她只当是为了回忆的事情,不得不见的人。

    想到日后不在建业了,这几日还是应去拜访王妃娘娘一番。

    “这几日,我梦见一些以前的事情。”

    司马裒耐心地听她说。

    “我幼时生活的地方,应当叫下邳,东海郡的下邳还是琅琊国的,我不清楚。”

    下邳?那是八王之乱时司马睿追随东海王,做平东将军时,他们全家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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