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台上
“好久不见，师父！”
陈汝安本还在思索着翎曦长老的话，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是秦不！
他扶着门框冲他师父招手，发簪歪斜，头发毛躁，其中还沾着不少黄灿灿的猴毛。
“你没受伤吧？”陈汝安不放心道。
他讪讪一笑，顺手提了把肩头破烂的衣服，“放心，好着呢。雪青怎么样？”他虽是这场人猴大战的胜者，但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不仅被挠得满身口子，就连身上这件高价买来“充场面”的袍子，也算是彻底报废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狼狈”两个大字。
就连一向“唯大师兄”主义的修羽都这才反应过来——“无……无碍了，师兄。”
“那就好……”
“修羽，快带你师兄去疗伤。”秦不话音未落，翎曦长老就摆了摆手，示意修羽出去。
“是，师父。”见修羽应下，秦不努努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他其实挺想问问陈汝安自己怎么样了，她也是一身凌乱，面无血色，可看了再一眼后还是只得随跟修羽出去了。
“陈姑娘，老身也要离开了。你和雪青姑娘待一会吧。”不等陈汝安回复，翎曦长老就先一步消失在了房中。
“好……”眨眼的功夫，偌大的房中哪还有翎曦长老的身影？陈汝安四下环顾了一番，屋内只有她和雪青，她长呼了一口气，卸力般坐到雪青身边，替她将碎发抚到耳后，见她一脸虚汗，便用自己袖子轻轻擦拭。
屋里要是有水就好了……念头刚冒起，便听窗下一阵潺潺流水之音传来，她立马警惕地看过去。窗下是一块半米见方的石头，内陷外凸，不见有孔，但中间不断有流水冒出，多而不溢。
陈汝安咽了口唾沫，她放下雪青的手，迈步到石水之前，便小心捧起一把送入自己嘴中……甘甜，沁透，全身的疲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缓解。再捧一把入喉，她便利落撕下一块裙衬，放入石水中吸饱了水，给雪青细细擦拭身体。
“雪青，快点好起来吧。”陈汝安揉了揉她的手，接着放进被子里，拢了拢被子便要出去。雪青当下已然无碍，她该去做些别的事了。
推开门，山中已是黄昏，斜阳直铺大地，正浇下浓浓熔金，给花草树灵、勾阑石阶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恍有永固之感——包括石凳上盘腿闭目的秦不。
他已经换了身道袍，身端体正，此时看着倒像是山门中人了。
“秦不……”陈汝安轻轻关上房门。
石凳上那人眼睛陡然睁开，先是惊愕，随后双目一亮。但还未听他回话，陈汝安便见他好似是想站起来，却不知怎的，像是踉跄了一下，幸而扶住了桌子，才险些没跪下去。
她急忙跑过去，秦不却伸手挡住了她——“无碍无碍，我没事……腿麻了，腿麻了……”
说着他就已经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呃…多谢你啊，秦大侠。”
“害，谢什么啊，都是该做的，这算哪门子大侠啊……”秦不挠挠头，嘴角微扬，别开了眼神，似是有些窃喜。
“兄长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济困扶贫。你在我眼中，已经一只脚迈进大侠的行列了。”她看着秦不，目光闪闪，“真的。”
“大侠都是拯救天下的，我拯救什么天下，我就一臭算命的，就一江湖骗子罢了。”秦不心想，自己行的那点事儿，实在也不担大侠的称呼啊。
陈汝安闻言低下了眼眸，一想到宾阳的那场大雨便心跳如鼓，“对不起，之前是我心胸狭隘了。”
“啊？没有没有，我也有错……”
“不，先前因为我的偏见，对你有不少看法。小宋姑娘告诉过我你把挣来的钱都接济给了乡里百姓，但我却一直执着于你骗了那些商贾大家，可现在一想，他们这般家业，怎么可能轻易就被骗？”想来也为这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出了不少力，陈汝安自嘲苦笑，“无论是小宋姑娘的事，还是李珍儿褚潇潇，我未知全貌，就轻易对你置评，实在可恨，简直耳塞心盲……”
“陈汝安，不是这样的。”秦不捏过她肩头，敛容正色看着她的眼睛，“你自小失去至亲至爱，性格沉敛，军营中又是人心险恶，可你却偏偏是个至良至善之人。你我萍水相逢，我又看着那么不靠谱，有误解才是正常。”
陈汝安看着他眼中的慌乱，颇觉可爱，她笑了笑，“好，那现在没有误解了，是吧？”
“是，是。”秦不松开她，“陈汝安，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转瞬间，一把桃木剑横在了二人身边。“走！”
不会断吗？半信半疑，陈汝安踏了上去，“扶住我。”秦不在前，他背过一只胳膊，示意她握住小臂。
陈汝安不加犹豫，直接握住。秦不紧接着直冲云霄而去。
“你…怎么破的结界，又怎么遇到的修羽道长？”
“和修羽那小子在一起那么多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听后面那人没说话，秦不这才感到自己话里的歧义，“传音符啊傻子。”
陈汝安不过是一瞬间的震惊，此时听秦不的解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哦，总之，今天多亏了你。”
“害，只是本大侠的举手之劳罢了。”
“怎么能是举手之劳呢？这苍梧山的猴子没少来山上偷师学艺吧。”那些猴子确实是极顽极皮，简直泼猴，“秦不，可以再快些吗？”
秦不没说话，陈汝安感觉耳边的风开始呼啸，甚至略过了前面的一只青毛鸟雀。她松开秦不，大张手臂，感受离地的痛快和与强风为伴的快意。原来飞，这般好。
“秦不，谢谢你！”
“小事！陈汝安，你有什么烦恼或愿望吗？喊出来，老天会知道的！”身后沉默了片刻，就当秦不打算找补几句时，陈汝安的喊声适时传来，逆着风，但也清晰可闻——
“希望兄姐、雪青平安快乐！希望天下百姓不再受流离饥苦、酷热疾病的折磨！”
“秦不，你呢？”
“我？”倒是小气了许多，“不想修仙！要自由！要日上三竿我独眠！”
这话才刚一出口，似是被气流影响，剑身不住地颠簸，陈汝安紧紧抓住了他的腰。许是过于气流不稳，秦不整个人显得很是僵硬。
“没事吧？”极力稳住了剑，秦不赶忙询问。
“没事……对了秦不，你会御剑，为什么山脚那一段不用呢？”
“实话实说，能力不够。只能在山上借着苍梧山的灵力耍一耍。”
他语气轻佻，陈汝安“哦”了一声。“御剑的本领教的晚，师父教的时候我跑下山去了，所以水平吧…比较半吊子。”
这下陈汝安彻底懂了。苍梧山乃是境内第一高山，单凭脚力爬上山便够喝一壶了，要是下山……还没到山腰，那腿脚就不是你的了，必是打着颤颤任猴采撷。为了训练弟子定力，这御剑之术怕不是最后才教，可没想当年秦不硬是提前凭着两条腿下了山。那模样……想想就让人忍俊不禁……
“陈汝安，到了。”
她往下看去，那只是一个高台，依悬崖而建。
松开秦不，下了桃木剑，陈汝安缓步走向崖边，她这时明白了秦不为何带她来这——不同于山东来时的夜幕将至，这边的落日才刚刚开始。苍山如海，落日熔金。山是水墨的山，云是镀金的云，西边的天空毫不吝啬地展露出大片晚霞，浓淡参差。几道金光又穿透云层，洒在不远处的山峰之上。
与记忆中军营里的落日，不同。
“这是夕照台。”
夕照台？直白，但生动。“谁起的？”
“我。”陈汝安的目光这才舍得离开了落日，秦不见她眼中诧异，继续道，“苍梧山上的人，哪有有闲心来这看落日啊……”
秦不话音未落，身后一女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秦不师兄？”
秦不转身看去，是个女弟子，印象不多，但依稀记的是姓孙。
“果真是你。那这位想来就是陈姑娘吧？”她向着陈汝安爽朗一笑。
“正是，在下陈汝安……”
“我叫孙盼儿，这是我们师父让送给你和雪青姑娘的衣物。”说着，她的手中就出现了两个衣匣，陈汝安急忙接过。
“谢谢。”
“不用谢。”她眨了眨眼，向二人身后看去，“落霞台的夕阳果真好看，我就不打找你们了，再见。”
说罢她便拱手作揖，不等他们回话就扬长而去。
落霞台？
陈汝安疑惑地看了眼秦不，秦不别开脸，暗自思索——“落霞”？
“修仙的女道长都这么漂亮吗？”她没由得来了那么一句，虽是个问句，但更像喃喃自语。
“那倒没注意……”秦不抱臂瞧着身边出神的人，见她还直勾勾看着孙盼儿离开的方向，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你可别去招惹她啊，山上的女弟子都一心向道，尤其是元微长老她门底下的。”
“嗯？怎么说？”
“就拿孙盼儿来说，光是挣脱原生父母就是不容易……后来被男弟子骚扰，直接在生死台上把他打个半死，灰溜溜下山去了……”
“秦不！你看。”
顺着陈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棵巨柏下正立着个石碑，上书“落霞台”三字。秦不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扶额道，“我看夕阳时从来不往后转头，一般晚霞散尽才走，甚至直接睡至半夜才赶回去，所以……”
“秦不？”“嗯？”
“你为什么不想修仙？”
秦不看了眼陈汝安，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躺了下去，头枕在双臂上，“天道有常，万物自有其法度，我成了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就像仙尊，位列仙班却还是待在人间，鲜少上去。他心系苍生，但不是整个苍生，他眼里的苍生，是一个个人。”
“那，他现在在哪？”陈汝安也挨他坐了下来。
“嗯……某个穷乡僻壤？不知道。所以啊，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人，不用高高挂起，还能深入百姓群众，岂不是一步到位？”
陈汝安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闪。面前晚霞迷离，可他这话…却莫名有那么一两分“清朗见尧天”的味道，挺有意思。
“秦不？你看……”秦不看向她，夕阳的余晖下，她鼻尖的绒毛清晰可见，微风吹过，几缕碎发闪着金光，坐起身随着她的目光一瞧，秦不微眯双眼，那棵参天独木上正坐着两只灵猴，相互依偎着看着他俩。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了。
“陈汝安，我有个礼物要送你。”他从背后拿出个木盒递给陈汝安。
陈汝安看向的他的眼神很是不解，试探地接下，而后缓缓打开，其间一直盯着秦不。
见他不像是耍她，这才低头看那礼物的庐山真面目——一把造型古朴的簪子，只簪头有朵含苞的小花。手摸着硬度很大，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簪子？”
“不喜欢也没关系。”他话接得极快，“啊是是是，不不，是暗器。我自己做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以后要是再遇到没有武器可用的情况，就拿它救救急。”
陈汝安笑着合上他发誓的手，“好！要是打不过，我就用这簪子给自己来个痛快。”“其实我头上就有。”说着，只见她掰掉银钗上栩栩如生的梨花花瓣，指尖一掷，那小小的花瓣飞过山崖，径直插入两猴身下的枝丫里。
秦不拍拍手掌，“厉害啊……”可那两只猴子非但没有离开，体型稍大的那只甚至抠出了银花瓣，捧在手心虔诚地伸到另一只猴子面前。好似对面不是他的同类，而是他的神明。真是借花献佛啊，秦不心想。
这俩猴子居然是一对，陈汝安摇了摇头。随后就见小点的灵猴背过身站了起来，像是不满意这个“礼物”，露出了红彤彤的屁股，陈汝安忍不住偷笑——秦不刚从剑上下来时脸上也绯红一片，像是高原红，想来是强风的杰作。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秦不，“对了，你师父说‘你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当时急着救雪青，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句“你终于来了”，细细想来还真是奇怪。
秦不闻言倒是严肃了起来，他一手搭着膝盖，挺直脊背，看着陈汝安的眼睛说到——“安安，你以前听说过翎曦长老吗？”
“只听说过苍梧、长青、元微。”她摇摇头。
“我师父当年是突然上了山，成了长老。在一个大雨夜捡回了我和修羽。一贯是神龙见尾不见首，云游四海是家常便饭。而今天恰恰就在山上。”秦不的眼神炙热，似乎在期待着她自己发现什么。
“就好像......在等我们？”
“没错！”
“难不成他是先知？这也太……太奇幻了吧。”
“对，先知。”秦不扭过头去，眼底是天际最后一点熔金圆弧，若有所思。
先知……陈汝安脑中好像有根丝“啪”地断了，心脏猛跳——“空境！？”“我一直以为空境是个传说，没想到你师父竟然境界如此之高，那这么看来，你确实是师门不幸了……”
“本大侠只是不屑世俗，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秦不摸摸鼻头，又躺了下去，“不过，我怀疑我师父的空境到达了至高境界。”他伸出一根手指。
“嗯？至高……”
“没错。”
“我只知道技能融进血肉灵魂，达到‘用意不用力’的地步，是化境……而空境，据说是‘我’化入天地宇宙……”陈汝安揉揉眉头，她想不明白空境究竟是什么，索性不想，撩起眼皮仰头看向天边将散不散的晚霞。
“空境化境什么的，修羽大概了解…不过，这空境的至高境界……”秦不卖了个关子，陈汝安见他不说话，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皱眉道：“快说。”
陈汝安本还在思索着翎曦长老的话，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是秦不！
他扶着门框冲他师父招手，发簪歪斜，头发毛躁，其中还沾着不少黄灿灿的猴毛。
“你没受伤吧？”陈汝安不放心道。
他讪讪一笑，顺手提了把肩头破烂的衣服，“放心，好着呢。雪青怎么样？”他虽是这场人猴大战的胜者，但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不仅被挠得满身口子，就连身上这件高价买来“充场面”的袍子，也算是彻底报废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狼狈”两个大字。
就连一向“唯大师兄”主义的修羽都这才反应过来——“无……无碍了，师兄。”
“那就好……”
“修羽，快带你师兄去疗伤。”秦不话音未落，翎曦长老就摆了摆手，示意修羽出去。
“是，师父。”见修羽应下，秦不努努嘴，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他其实挺想问问陈汝安自己怎么样了，她也是一身凌乱，面无血色，可看了再一眼后还是只得随跟修羽出去了。
“陈姑娘，老身也要离开了。你和雪青姑娘待一会吧。”不等陈汝安回复，翎曦长老就先一步消失在了房中。
“好……”眨眼的功夫，偌大的房中哪还有翎曦长老的身影？陈汝安四下环顾了一番，屋内只有她和雪青，她长呼了一口气，卸力般坐到雪青身边，替她将碎发抚到耳后，见她一脸虚汗，便用自己袖子轻轻擦拭。
屋里要是有水就好了……念头刚冒起，便听窗下一阵潺潺流水之音传来，她立马警惕地看过去。窗下是一块半米见方的石头，内陷外凸，不见有孔，但中间不断有流水冒出，多而不溢。
陈汝安咽了口唾沫，她放下雪青的手，迈步到石水之前，便小心捧起一把送入自己嘴中……甘甜，沁透，全身的疲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缓解。再捧一把入喉，她便利落撕下一块裙衬，放入石水中吸饱了水，给雪青细细擦拭身体。
“雪青，快点好起来吧。”陈汝安揉了揉她的手，接着放进被子里，拢了拢被子便要出去。雪青当下已然无碍，她该去做些别的事了。
推开门，山中已是黄昏，斜阳直铺大地，正浇下浓浓熔金，给花草树灵、勾阑石阶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恍有永固之感——包括石凳上盘腿闭目的秦不。
他已经换了身道袍，身端体正，此时看着倒像是山门中人了。
“秦不……”陈汝安轻轻关上房门。
石凳上那人眼睛陡然睁开，先是惊愕，随后双目一亮。但还未听他回话，陈汝安便见他好似是想站起来，却不知怎的，像是踉跄了一下，幸而扶住了桌子，才险些没跪下去。
她急忙跑过去，秦不却伸手挡住了她——“无碍无碍，我没事……腿麻了，腿麻了……”
说着他就已经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呃…多谢你啊，秦大侠。”
“害，谢什么啊，都是该做的，这算哪门子大侠啊……”秦不挠挠头，嘴角微扬，别开了眼神，似是有些窃喜。
“兄长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济困扶贫。你在我眼中，已经一只脚迈进大侠的行列了。”她看着秦不，目光闪闪，“真的。”
“大侠都是拯救天下的，我拯救什么天下，我就一臭算命的，就一江湖骗子罢了。”秦不心想，自己行的那点事儿，实在也不担大侠的称呼啊。
陈汝安闻言低下了眼眸，一想到宾阳的那场大雨便心跳如鼓，“对不起，之前是我心胸狭隘了。”
“啊？没有没有，我也有错……”
“不，先前因为我的偏见，对你有不少看法。小宋姑娘告诉过我你把挣来的钱都接济给了乡里百姓，但我却一直执着于你骗了那些商贾大家，可现在一想，他们这般家业，怎么可能轻易就被骗？”想来也为这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出了不少力，陈汝安自嘲苦笑，“无论是小宋姑娘的事，还是李珍儿褚潇潇，我未知全貌，就轻易对你置评，实在可恨，简直耳塞心盲……”
“陈汝安，不是这样的。”秦不捏过她肩头，敛容正色看着她的眼睛，“你自小失去至亲至爱，性格沉敛，军营中又是人心险恶，可你却偏偏是个至良至善之人。你我萍水相逢，我又看着那么不靠谱，有误解才是正常。”
陈汝安看着他眼中的慌乱，颇觉可爱，她笑了笑，“好，那现在没有误解了，是吧？”
“是，是。”秦不松开她，“陈汝安，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转瞬间，一把桃木剑横在了二人身边。“走！”
不会断吗？半信半疑，陈汝安踏了上去，“扶住我。”秦不在前，他背过一只胳膊，示意她握住小臂。
陈汝安不加犹豫，直接握住。秦不紧接着直冲云霄而去。
“你…怎么破的结界，又怎么遇到的修羽道长？”
“和修羽那小子在一起那么多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听后面那人没说话，秦不这才感到自己话里的歧义，“传音符啊傻子。”
陈汝安不过是一瞬间的震惊，此时听秦不的解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哦，总之，今天多亏了你。”
“害，只是本大侠的举手之劳罢了。”
“怎么能是举手之劳呢？这苍梧山的猴子没少来山上偷师学艺吧。”那些猴子确实是极顽极皮，简直泼猴，“秦不，可以再快些吗？”
秦不没说话，陈汝安感觉耳边的风开始呼啸，甚至略过了前面的一只青毛鸟雀。她松开秦不，大张手臂，感受离地的痛快和与强风为伴的快意。原来飞，这般好。
“秦不，谢谢你！”
“小事！陈汝安，你有什么烦恼或愿望吗？喊出来，老天会知道的！”身后沉默了片刻，就当秦不打算找补几句时，陈汝安的喊声适时传来，逆着风，但也清晰可闻——
“希望兄姐、雪青平安快乐！希望天下百姓不再受流离饥苦、酷热疾病的折磨！”
“秦不，你呢？”
“我？”倒是小气了许多，“不想修仙！要自由！要日上三竿我独眠！”
这话才刚一出口，似是被气流影响，剑身不住地颠簸，陈汝安紧紧抓住了他的腰。许是过于气流不稳，秦不整个人显得很是僵硬。
“没事吧？”极力稳住了剑，秦不赶忙询问。
“没事……对了秦不，你会御剑，为什么山脚那一段不用呢？”
“实话实说，能力不够。只能在山上借着苍梧山的灵力耍一耍。”
他语气轻佻，陈汝安“哦”了一声。“御剑的本领教的晚，师父教的时候我跑下山去了，所以水平吧…比较半吊子。”
这下陈汝安彻底懂了。苍梧山乃是境内第一高山，单凭脚力爬上山便够喝一壶了，要是下山……还没到山腰，那腿脚就不是你的了，必是打着颤颤任猴采撷。为了训练弟子定力，这御剑之术怕不是最后才教，可没想当年秦不硬是提前凭着两条腿下了山。那模样……想想就让人忍俊不禁……
“陈汝安，到了。”
她往下看去，那只是一个高台，依悬崖而建。
松开秦不，下了桃木剑，陈汝安缓步走向崖边，她这时明白了秦不为何带她来这——不同于山东来时的夜幕将至，这边的落日才刚刚开始。苍山如海，落日熔金。山是水墨的山，云是镀金的云，西边的天空毫不吝啬地展露出大片晚霞，浓淡参差。几道金光又穿透云层，洒在不远处的山峰之上。
与记忆中军营里的落日，不同。
“这是夕照台。”
夕照台？直白，但生动。“谁起的？”
“我。”陈汝安的目光这才舍得离开了落日，秦不见她眼中诧异，继续道，“苍梧山上的人，哪有有闲心来这看落日啊……”
秦不话音未落，身后一女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秦不师兄？”
秦不转身看去，是个女弟子，印象不多，但依稀记的是姓孙。
“果真是你。那这位想来就是陈姑娘吧？”她向着陈汝安爽朗一笑。
“正是，在下陈汝安……”
“我叫孙盼儿，这是我们师父让送给你和雪青姑娘的衣物。”说着，她的手中就出现了两个衣匣，陈汝安急忙接过。
“谢谢。”
“不用谢。”她眨了眨眼，向二人身后看去，“落霞台的夕阳果真好看，我就不打找你们了，再见。”
说罢她便拱手作揖，不等他们回话就扬长而去。
落霞台？
陈汝安疑惑地看了眼秦不，秦不别开脸，暗自思索——“落霞”？
“修仙的女道长都这么漂亮吗？”她没由得来了那么一句，虽是个问句，但更像喃喃自语。
“那倒没注意……”秦不抱臂瞧着身边出神的人，见她还直勾勾看着孙盼儿离开的方向，心里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你可别去招惹她啊，山上的女弟子都一心向道，尤其是元微长老她门底下的。”
“嗯？怎么说？”
“就拿孙盼儿来说，光是挣脱原生父母就是不容易……后来被男弟子骚扰，直接在生死台上把他打个半死，灰溜溜下山去了……”
“秦不！你看。”
顺着陈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棵巨柏下正立着个石碑，上书“落霞台”三字。秦不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扶额道，“我看夕阳时从来不往后转头，一般晚霞散尽才走，甚至直接睡至半夜才赶回去，所以……”
“秦不？”“嗯？”
“你为什么不想修仙？”
秦不看了眼陈汝安，他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便躺了下去，头枕在双臂上，“天道有常，万物自有其法度，我成了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就像仙尊，位列仙班却还是待在人间，鲜少上去。他心系苍生，但不是整个苍生，他眼里的苍生，是一个个人。”
“那，他现在在哪？”陈汝安也挨他坐了下来。
“嗯……某个穷乡僻壤？不知道。所以啊，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人，不用高高挂起，还能深入百姓群众，岂不是一步到位？”
陈汝安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闪。面前晚霞迷离，可他这话…却莫名有那么一两分“清朗见尧天”的味道，挺有意思。
“秦不？你看……”秦不看向她，夕阳的余晖下，她鼻尖的绒毛清晰可见，微风吹过，几缕碎发闪着金光，坐起身随着她的目光一瞧，秦不微眯双眼，那棵参天独木上正坐着两只灵猴，相互依偎着看着他俩。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了。
“陈汝安，我有个礼物要送你。”他从背后拿出个木盒递给陈汝安。
陈汝安看向的他的眼神很是不解，试探地接下，而后缓缓打开，其间一直盯着秦不。
见他不像是耍她，这才低头看那礼物的庐山真面目——一把造型古朴的簪子，只簪头有朵含苞的小花。手摸着硬度很大，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簪子？”
“不喜欢也没关系。”他话接得极快，“啊是是是，不不，是暗器。我自己做的，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以后要是再遇到没有武器可用的情况，就拿它救救急。”
陈汝安笑着合上他发誓的手，“好！要是打不过，我就用这簪子给自己来个痛快。”“其实我头上就有。”说着，只见她掰掉银钗上栩栩如生的梨花花瓣，指尖一掷，那小小的花瓣飞过山崖，径直插入两猴身下的枝丫里。
秦不拍拍手掌，“厉害啊……”可那两只猴子非但没有离开，体型稍大的那只甚至抠出了银花瓣，捧在手心虔诚地伸到另一只猴子面前。好似对面不是他的同类，而是他的神明。真是借花献佛啊，秦不心想。
这俩猴子居然是一对，陈汝安摇了摇头。随后就见小点的灵猴背过身站了起来，像是不满意这个“礼物”，露出了红彤彤的屁股，陈汝安忍不住偷笑——秦不刚从剑上下来时脸上也绯红一片，像是高原红，想来是强风的杰作。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秦不，“对了，你师父说‘你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当时急着救雪青，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句“你终于来了”，细细想来还真是奇怪。
秦不闻言倒是严肃了起来，他一手搭着膝盖，挺直脊背，看着陈汝安的眼睛说到——“安安，你以前听说过翎曦长老吗？”
“只听说过苍梧、长青、元微。”她摇摇头。
“我师父当年是突然上了山，成了长老。在一个大雨夜捡回了我和修羽。一贯是神龙见尾不见首，云游四海是家常便饭。而今天恰恰就在山上。”秦不的眼神炙热，似乎在期待着她自己发现什么。
“就好像......在等我们？”
“没错！”
“难不成他是先知？这也太……太奇幻了吧。”
“对，先知。”秦不扭过头去，眼底是天际最后一点熔金圆弧，若有所思。
先知……陈汝安脑中好像有根丝“啪”地断了，心脏猛跳——“空境！？”“我一直以为空境是个传说，没想到你师父竟然境界如此之高，那这么看来，你确实是师门不幸了……”
“本大侠只是不屑世俗，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秦不摸摸鼻头，又躺了下去，“不过，我怀疑我师父的空境到达了至高境界。”他伸出一根手指。
“嗯？至高……”
“没错。”
“我只知道技能融进血肉灵魂，达到‘用意不用力’的地步，是化境……而空境，据说是‘我’化入天地宇宙……”陈汝安揉揉眉头，她想不明白空境究竟是什么，索性不想，撩起眼皮仰头看向天边将散不散的晚霞。
“空境化境什么的，修羽大概了解…不过，这空境的至高境界……”秦不卖了个关子，陈汝安见他不说话，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皱眉道：“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