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仗剑，呼风唤雨
苍梧山崔嵬高绝，相传光台阶就有六千余阶。
它沉默屹立，俯瞰着渺小的两人。
“雪青，还记得在军营那会吗？雪青别睡，雪青陪我说话……”“你还记得吗？当年有次两军交战，我实在太弱小了，战役还没过半就被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压住，眼看刀就要落下来……我本来觉得这辈子就到这了，但谁让我又听到你的呼喊了呢？”雪青的头垂在她肩头，见她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脚下绵延的山路仿佛也没那么漫长，“我猛地抬头咬上他的脸，生生咬掉了一块肉，这才脱了桎梏，那时候发起狠来真是比恶狗都凶啊。我起来以后，就见你一刀了结了他。”
既已经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拼出那么一线微薄生机……陈汝安记得，自那以后，自己便拼命练习剑术、骑术、刀术，日升即出，月升方归，几年如一日，丝毫不敢懈怠——
“雪青，你可不可以不死啊？雪青我求你理理我……”汗珠流过脸颊，聚在下巴一滴滴往下砸，裹进石阶的尘土中与苍梧山融为一体。陈汝安眉毛里甚至全是汗水，微微发痒，却无暇顾及。
“你要是死了…我……”她竟一时想不到她心里在意什么，“我下去陪你。”
“傻瓜……”声音从耳侧传来，陈汝安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雪青双眸微张，发白的嘴唇上血渍干涸，“我有件事告诉你……”
陈汝安想让她说话，又不想让她说话，她太虚弱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血来——“雪青，我都知道…我知道。”陈汝安不敢停留，颤巍巍继续一步步往上爬，“你是从毒谷逃出来的一株小草…可草都很坚强，别离开我啊雪青……”
当年被敌家一直追杀到了毒谷附近，在分岔口前兄妹三人遇到了雪青。她一身狼狈，警惕地打量了三人一番。可还没等选出走哪条路，那些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陈罗拂慌不择路，拽着两个妹妹就往雪青来的方向跑。
可雪青拦下了他们，目光冷冽，不由分说把他们拽到了巨石后，陈罗拂本想再出来，可追兵后脚便到了。
“喂，小孩！见到三个小孩了吗？一男二女。”听声音为首那人像是踹了女孩一脚，语调极其不耐烦。雪青坐在巨石前的草堆里，呆愣了片刻，颤巍巍给他们指了她来的路，一行人也料不到那么个小乞丐会撒谎，向着她指的路扬长而去。
半晌，她起身走到巨石后，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目光坚毅，“我叫雪青，我想和你们一道。”
由此，陈汝安正式结识了雪青。也是自那以后，他们虽是一路艰难，身后却再也没有敌家的明枪暗箭。
想来是死在了毒谷——这是大肚将军毒发身亡后陈汝安才知道的。毒发前的七日，雪青日日不见人影，傍晚才一身狼藉地回来。她在练毒。
陈汝安饱读史记志书，结合当年遇到雪青的地方，便猜想她是从药谷逃出来。药谷自发生灭门惨案后，世人都改叫它“毒谷”，那地方视人命如草芥，陈汝安便只觉得她是侥幸出逃的药人。她不说，她就不问。
可谁知道，她就是毒谷陆家培育的断肠草？
陈汝安跌跌撞撞扑在雪青旁时，她胸口的峨嵋刺正在缓缓消失，而青荼的毒似乎是解了。陈汝安忽然想到了江野，脊背瞬间爬上一股凉意，那感觉就像灵魂都在颤抖。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声音震耳发聩，陈汝安感觉脑内一阵嗡鸣，原来他没有开玩笑，原来也不是有人藏了断肠草，原来他当时看向的就是雪青。
雪青就是断肠草，是陆家培养出来救命的断肠草……
“咳咳咳……”耳畔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阿阮，当年陆家内斗，毒气外泄，整个药谷的人全身黑线，眼里只有眼白…和青荼一样……”“别说了别说了，雪青……”
“它们挣扎着要来吃我，我伺机逃了出来…，咳咳咳……这辈子我本入的是畜生道，但遇到了你们，我才变成了人……”
傻，不遇到我们，也是人……陈汝安泪眼婆娑，视线中却陡然出现一张猴脸，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猴子就张牙舞爪要扑到自己脸上。陈汝安死死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只听“噗”地一声，脸侧一阵温热传来。
陈汝安睁大双眼，瞳孔微微一缩，她不敢转头去看她。“大傻子，都到会儿了，别再逞强了……”想来她又强撑着使了法术来驱散猴子。
“姐姐保护妹妹，有什么不对呢？”雪青抹了把嘴上的血。
陈汝安抽了抽鼻子，不再言语。那只猴子被摔在山岩上，可它马上就从地上爬起来，转瞬间就攀到了树上，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树上扩散开来。不好，它在呼朋唤友！
二人才刚反应过来，就有不少猴子聚在了她们周围。一时间，好像苍梧山上的所有猿猴都赶来了。雪青已经是强弩之末，法术的效果本就微乎其微，面对那么多猴子也是无可奈何。
陈汝安盯着面前的猴子，咽了口唾沫，她小心起身放下雪青，秦不的腰带倒也合时宜地松了开来。
她一手搀扶雪青，一手聚力，峨嵋刺陡然出现。“阿阮…你快走吧，我生来就是给陆家解毒救人的，如今我也算挣破了命运，恣意一生…”雪青久久注视着她，“今天我救了我想救的人，阿阮，我很高兴，很高兴……快去找秦不吧，听话阿阮……”
“不用来找我了，你们的秦大侠来了！”
秦不！？
陈汝安循声看去，秦不握剑负手而立，居然是站在了竹叶梢上。她脑中登时浮现出“道士仗剑，呼风唤雨”八个字，努努嘴，一时竟不知道问些什么。只听他不知冲哪里喊了一声——“师弟，我帅不帅？”
“帅，师兄四界第一。”声音从身后响起。陈汝安回神转头看去，那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年龄看着要比他们大上几岁，只是皮肤细腻，头发一丝不苟，正向上一脸崇拜看着他师兄。
“好，你快带他们去找师父，我来解决这些泼猴。”话还未完，秦不就从竹子上落了下来，脚下踉跄了一下，却让陈汝安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身旁的猴子向他蜂拥而至，陈汝安还没松口气，手下却突然一重——雪青又晕死了过去。和霄云苦战再加上爬山多时，她本来就体力不支，差点与雪青一同倒下去。可下一秒师弟就跨步上前扶住了雪青，“二位姑娘，请随我回师门吧。”
情况危机，但语气却不焦急，字句有力，很是尊重，让人无比心安。陈汝安怔怔地点了点头，“在下，陈汝安，谢过…修羽……道长？”他好像是叫修羽。
他微微一笑，颔首道：“不用。”接着他看着前方皱起眉头，指尖不知画了什么，喘息间他们面前竟然凭空横了一把长剑，“陈姑娘，走！”
两人一同携着雪青跳上长剑，“嘶啦”一声，身下弹起的猴子甚至勾破了陈汝安的裙尾，她低头向下看去，不过几秒，他们就已经高至树尖，身下的事物在缓缓变小，包括秦不在猴群中躲闪施法的身影，她不禁捏了把冷汗。“修羽道长，他…可以吗？”
修羽本在前专心御剑，闻言没有看向秦不，反倒是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坚定，炯炯有神，“放心。”
修羽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陈汝安放下心来抬头看去，他们似乎在向着云端前进。云巅之上，脚下的山河尽收眼底，森林摇曳荡漾，仿若是有了呼吸。可转眼间就破云而出，眼前赫然出现了众多建筑——一座白玉石桥连接云海，山间和谐地矗立着众多精致的亭台楼阁，不少小道士在云雾间穿行，步伐徐徐。
殿台大气恢弘，但其中也不乏些寻常瓦房，比如，他们就朝着东面的一间瓦房而去。陈汝安看着面前的小院不断放大，心又不自觉提了起来，不断祈祷。
“陈姑娘，到了。”修羽直接背起雪青走下剑，“这是我们师父，翎曦长老。”
陈汝安这才看见院中有一老者正看着她，目光如炬，童颜鹤发。
苍梧山地处弈星国和羌国交界处，相传舜帝崩于此地，是沟通天界与人界的圣山。掌门人已经活了五百年有余，即将位列仙班，被一众修仙人士称为苍梧仙尊，下有两位长老，长青、元微。
但，翎曦长老？苍梧山还有这位长老？
陈汝安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还未作揖行礼，就被老者拦下，他一脸慈爱，“你终于来了。”
“翎曦长老，求您救救我妹妹，她为了酆都安宁受了重伤……”
“不过是失了三滴心头血，陈姑娘不必如此担心。”他笑着拂了拂胡子，缓缓继续，“我可保她性命无虞，但灵力法术怕是会散尽。”
“好……可是没了灵力，她能接受吗？”陈汝安抛出顾虑，“那以后她就拒绝不了我的保护了。”
原谅我，雪青，我不能失去你。
“好！修羽，带着雪青姑娘跟我过来。”翎曦长老衣袖一挥，树下的石桌上出现了一壶茶，一炷袅袅燃烧的香，“陈姑娘先坐着，这香燃尽便可进来。”
说罢他便拂袖离去，陈汝安掐住虎口的指头发白，一时间只呆愣愣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看去，那茶壶竟自己给她倒了杯水，热气飘飘。可那热气自杯中出来后竟向长了手般向她游来。
陈汝安眨了眨眼，但并非幻觉，也不是眼花——热气转眼间就已飘到自己面前，像是打量着自己，左右探身，而后缠上了自己的双手。陈汝安感到一阵轻柔的力度，缓缓将她拉到了桌前坐下。
低头一看，热气消失不见。
她长长吸了口气，双手握上那杯热茶，看着袅袅上升的轻烟，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似乎消失了一点。目光下移，香已燃至中腰，桌面飘落的香灰被微风掀起。
快了，快了…雪青，坚持住。毒谷弱肉强食、同门戕害，军营刀枪剑影、朝不保夕，我们一起还没有过过安生日子……
陈汝安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眼看燃香将尽，她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大步迈向房门前。她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只定在那里，扭头紧紧盯着桌上的香。
终于，香尽了。
她眨了下眼，喜悦、激动、胆怯、害怕……五味杂陈。手刚伸出，房门便“吱呀”一声，兀自打开。
“翎曦长老？”陈汝安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见白发老翁脸上的微笑仍旧，心里的忐忑弱了二分。
“放心，一切都好。”
见修羽正弓身小心给雪青盖着被子，陈汝安呼吸急促，望着翎曦长老点了个头，就匆匆跑向那边，直接扑到了床边。
床上的女孩面色惨白，本就发黄的头发现在更加枯败，双目紧闭，像是死去多时。陈汝安泪水蓄满了眼眶，颤巍巍伸出手放在她的鼻下。
她在喘气……她真的还活着。
陈汝安彻底放下心来，看向修羽嘴角翘了又翘，似是在分享她的喜悦。面前的姑娘泪光闪闪，像哭又像是在笑，看着她这种表情，修羽倒是不解起来——这是怎么了？陈姑娘莫不是失了理智？他还未开口询问，就见陈汝安重又低下头，一抹眼泪，细细给床上叫雪青的姑娘塞好了被角。
而后她爬起身来径直走到师父面前，什么都没说便深深鞠了一躬。
“小女陈汝安谢，谢长老救命之恩！”掷地有声。
“无需谢我。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这上天啊，有好生之德，更何况雪青姑娘本就‘向生’。”翎曦长老扶起她，“陈姑娘，你更要谢谢自己。”
看着陈汝安疑惑的眼神，他哈哈一笑，继续道：“你若不想让她生，怎么会带她来这里？若不坚持独自一人背着她爬过上千级台阶，又怎会遇到我们？你若不是你，雪青姑娘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求生意愿？你当然要感谢自己了。”
感谢自己？不，只因为她是雪青，我便做了。不是我选择做，是我一定会做。
见陈汝安还是那副不甚赞同的模样，翎曦长老摇了摇头，无奈道：“不妨谢谢我那徒儿。”
“谢过修羽道长。”陈汝安转身。
“哈哈哈哈哈，是秦不。”他笑着拂了拂胡子，“他可是卖了个条件给我。”
它沉默屹立，俯瞰着渺小的两人。
“雪青，还记得在军营那会吗？雪青别睡，雪青陪我说话……”“你还记得吗？当年有次两军交战，我实在太弱小了，战役还没过半就被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压住，眼看刀就要落下来……我本来觉得这辈子就到这了，但谁让我又听到你的呼喊了呢？”雪青的头垂在她肩头，见她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脚下绵延的山路仿佛也没那么漫长，“我猛地抬头咬上他的脸，生生咬掉了一块肉，这才脱了桎梏，那时候发起狠来真是比恶狗都凶啊。我起来以后，就见你一刀了结了他。”
既已经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能拼出那么一线微薄生机……陈汝安记得，自那以后，自己便拼命练习剑术、骑术、刀术，日升即出，月升方归，几年如一日，丝毫不敢懈怠——
“雪青，你可不可以不死啊？雪青我求你理理我……”汗珠流过脸颊，聚在下巴一滴滴往下砸，裹进石阶的尘土中与苍梧山融为一体。陈汝安眉毛里甚至全是汗水，微微发痒，却无暇顾及。
“你要是死了…我……”她竟一时想不到她心里在意什么，“我下去陪你。”
“傻瓜……”声音从耳侧传来，陈汝安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雪青双眸微张，发白的嘴唇上血渍干涸，“我有件事告诉你……”
陈汝安想让她说话，又不想让她说话，她太虚弱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血来——“雪青，我都知道…我知道。”陈汝安不敢停留，颤巍巍继续一步步往上爬，“你是从毒谷逃出来的一株小草…可草都很坚强，别离开我啊雪青……”
当年被敌家一直追杀到了毒谷附近，在分岔口前兄妹三人遇到了雪青。她一身狼狈，警惕地打量了三人一番。可还没等选出走哪条路，那些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陈罗拂慌不择路，拽着两个妹妹就往雪青来的方向跑。
可雪青拦下了他们，目光冷冽，不由分说把他们拽到了巨石后，陈罗拂本想再出来，可追兵后脚便到了。
“喂，小孩！见到三个小孩了吗？一男二女。”听声音为首那人像是踹了女孩一脚，语调极其不耐烦。雪青坐在巨石前的草堆里，呆愣了片刻，颤巍巍给他们指了她来的路，一行人也料不到那么个小乞丐会撒谎，向着她指的路扬长而去。
半晌，她起身走到巨石后，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目光坚毅，“我叫雪青，我想和你们一道。”
由此，陈汝安正式结识了雪青。也是自那以后，他们虽是一路艰难，身后却再也没有敌家的明枪暗箭。
想来是死在了毒谷——这是大肚将军毒发身亡后陈汝安才知道的。毒发前的七日，雪青日日不见人影，傍晚才一身狼藉地回来。她在练毒。
陈汝安饱读史记志书，结合当年遇到雪青的地方，便猜想她是从药谷逃出来。药谷自发生灭门惨案后，世人都改叫它“毒谷”，那地方视人命如草芥，陈汝安便只觉得她是侥幸出逃的药人。她不说，她就不问。
可谁知道，她就是毒谷陆家培育的断肠草？
陈汝安跌跌撞撞扑在雪青旁时，她胸口的峨嵋刺正在缓缓消失，而青荼的毒似乎是解了。陈汝安忽然想到了江野，脊背瞬间爬上一股凉意，那感觉就像灵魂都在颤抖。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你们其中不就有断肠草？”
声音震耳发聩，陈汝安感觉脑内一阵嗡鸣，原来他没有开玩笑，原来也不是有人藏了断肠草，原来他当时看向的就是雪青。
雪青就是断肠草，是陆家培养出来救命的断肠草……
“咳咳咳……”耳畔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阿阮，当年陆家内斗，毒气外泄，整个药谷的人全身黑线，眼里只有眼白…和青荼一样……”“别说了别说了，雪青……”
“它们挣扎着要来吃我，我伺机逃了出来…，咳咳咳……这辈子我本入的是畜生道，但遇到了你们，我才变成了人……”
傻，不遇到我们，也是人……陈汝安泪眼婆娑，视线中却陡然出现一张猴脸，她还没反应过来，那猴子就张牙舞爪要扑到自己脸上。陈汝安死死闭上了眼，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只听“噗”地一声，脸侧一阵温热传来。
陈汝安睁大双眼，瞳孔微微一缩，她不敢转头去看她。“大傻子，都到会儿了，别再逞强了……”想来她又强撑着使了法术来驱散猴子。
“姐姐保护妹妹，有什么不对呢？”雪青抹了把嘴上的血。
陈汝安抽了抽鼻子，不再言语。那只猴子被摔在山岩上，可它马上就从地上爬起来，转瞬间就攀到了树上，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从树上扩散开来。不好，它在呼朋唤友！
二人才刚反应过来，就有不少猴子聚在了她们周围。一时间，好像苍梧山上的所有猿猴都赶来了。雪青已经是强弩之末，法术的效果本就微乎其微，面对那么多猴子也是无可奈何。
陈汝安盯着面前的猴子，咽了口唾沫，她小心起身放下雪青，秦不的腰带倒也合时宜地松了开来。
她一手搀扶雪青，一手聚力，峨嵋刺陡然出现。“阿阮…你快走吧，我生来就是给陆家解毒救人的，如今我也算挣破了命运，恣意一生…”雪青久久注视着她，“今天我救了我想救的人，阿阮，我很高兴，很高兴……快去找秦不吧，听话阿阮……”
“不用来找我了，你们的秦大侠来了！”
秦不！？
陈汝安循声看去，秦不握剑负手而立，居然是站在了竹叶梢上。她脑中登时浮现出“道士仗剑，呼风唤雨”八个字，努努嘴，一时竟不知道问些什么。只听他不知冲哪里喊了一声——“师弟，我帅不帅？”
“帅，师兄四界第一。”声音从身后响起。陈汝安回神转头看去，那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年龄看着要比他们大上几岁，只是皮肤细腻，头发一丝不苟，正向上一脸崇拜看着他师兄。
“好，你快带他们去找师父，我来解决这些泼猴。”话还未完，秦不就从竹子上落了下来，脚下踉跄了一下，却让陈汝安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身旁的猴子向他蜂拥而至，陈汝安还没松口气，手下却突然一重——雪青又晕死了过去。和霄云苦战再加上爬山多时，她本来就体力不支，差点与雪青一同倒下去。可下一秒师弟就跨步上前扶住了雪青，“二位姑娘，请随我回师门吧。”
情况危机，但语气却不焦急，字句有力，很是尊重，让人无比心安。陈汝安怔怔地点了点头，“在下，陈汝安，谢过…修羽……道长？”他好像是叫修羽。
他微微一笑，颔首道：“不用。”接着他看着前方皱起眉头，指尖不知画了什么，喘息间他们面前竟然凭空横了一把长剑，“陈姑娘，走！”
两人一同携着雪青跳上长剑，“嘶啦”一声，身下弹起的猴子甚至勾破了陈汝安的裙尾，她低头向下看去，不过几秒，他们就已经高至树尖，身下的事物在缓缓变小，包括秦不在猴群中躲闪施法的身影，她不禁捏了把冷汗。“修羽道长，他…可以吗？”
修羽本在前专心御剑，闻言没有看向秦不，反倒是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坚定，炯炯有神，“放心。”
修羽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陈汝安放下心来抬头看去，他们似乎在向着云端前进。云巅之上，脚下的山河尽收眼底，森林摇曳荡漾，仿若是有了呼吸。可转眼间就破云而出，眼前赫然出现了众多建筑——一座白玉石桥连接云海，山间和谐地矗立着众多精致的亭台楼阁，不少小道士在云雾间穿行，步伐徐徐。
殿台大气恢弘，但其中也不乏些寻常瓦房，比如，他们就朝着东面的一间瓦房而去。陈汝安看着面前的小院不断放大，心又不自觉提了起来，不断祈祷。
“陈姑娘，到了。”修羽直接背起雪青走下剑，“这是我们师父，翎曦长老。”
陈汝安这才看见院中有一老者正看着她，目光如炬，童颜鹤发。
苍梧山地处弈星国和羌国交界处，相传舜帝崩于此地，是沟通天界与人界的圣山。掌门人已经活了五百年有余，即将位列仙班，被一众修仙人士称为苍梧仙尊，下有两位长老，长青、元微。
但，翎曦长老？苍梧山还有这位长老？
陈汝安抹了把脸上的血渍，还未作揖行礼，就被老者拦下，他一脸慈爱，“你终于来了。”
“翎曦长老，求您救救我妹妹，她为了酆都安宁受了重伤……”
“不过是失了三滴心头血，陈姑娘不必如此担心。”他笑着拂了拂胡子，缓缓继续，“我可保她性命无虞，但灵力法术怕是会散尽。”
“好……可是没了灵力，她能接受吗？”陈汝安抛出顾虑，“那以后她就拒绝不了我的保护了。”
原谅我，雪青，我不能失去你。
“好！修羽，带着雪青姑娘跟我过来。”翎曦长老衣袖一挥，树下的石桌上出现了一壶茶，一炷袅袅燃烧的香，“陈姑娘先坐着，这香燃尽便可进来。”
说罢他便拂袖离去，陈汝安掐住虎口的指头发白，一时间只呆愣愣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看去，那茶壶竟自己给她倒了杯水，热气飘飘。可那热气自杯中出来后竟向长了手般向她游来。
陈汝安眨了眨眼，但并非幻觉，也不是眼花——热气转眼间就已飘到自己面前，像是打量着自己，左右探身，而后缠上了自己的双手。陈汝安感到一阵轻柔的力度，缓缓将她拉到了桌前坐下。
低头一看，热气消失不见。
她长长吸了口气，双手握上那杯热茶，看着袅袅上升的轻烟，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似乎消失了一点。目光下移，香已燃至中腰，桌面飘落的香灰被微风掀起。
快了，快了…雪青，坚持住。毒谷弱肉强食、同门戕害，军营刀枪剑影、朝不保夕，我们一起还没有过过安生日子……
陈汝安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眼看燃香将尽，她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大步迈向房门前。她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只定在那里，扭头紧紧盯着桌上的香。
终于，香尽了。
她眨了下眼，喜悦、激动、胆怯、害怕……五味杂陈。手刚伸出，房门便“吱呀”一声，兀自打开。
“翎曦长老？”陈汝安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见白发老翁脸上的微笑仍旧，心里的忐忑弱了二分。
“放心，一切都好。”
见修羽正弓身小心给雪青盖着被子，陈汝安呼吸急促，望着翎曦长老点了个头，就匆匆跑向那边，直接扑到了床边。
床上的女孩面色惨白，本就发黄的头发现在更加枯败，双目紧闭，像是死去多时。陈汝安泪水蓄满了眼眶，颤巍巍伸出手放在她的鼻下。
她在喘气……她真的还活着。
陈汝安彻底放下心来，看向修羽嘴角翘了又翘，似是在分享她的喜悦。面前的姑娘泪光闪闪，像哭又像是在笑，看着她这种表情，修羽倒是不解起来——这是怎么了？陈姑娘莫不是失了理智？他还未开口询问，就见陈汝安重又低下头，一抹眼泪，细细给床上叫雪青的姑娘塞好了被角。
而后她爬起身来径直走到师父面前，什么都没说便深深鞠了一躬。
“小女陈汝安谢，谢长老救命之恩！”掷地有声。
“无需谢我。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这上天啊，有好生之德，更何况雪青姑娘本就‘向生’。”翎曦长老扶起她，“陈姑娘，你更要谢谢自己。”
看着陈汝安疑惑的眼神，他哈哈一笑，继续道：“你若不想让她生，怎么会带她来这里？若不坚持独自一人背着她爬过上千级台阶，又怎会遇到我们？你若不是你，雪青姑娘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求生意愿？你当然要感谢自己了。”
感谢自己？不，只因为她是雪青，我便做了。不是我选择做，是我一定会做。
见陈汝安还是那副不甚赞同的模样，翎曦长老摇了摇头，无奈道：“不妨谢谢我那徒儿。”
“谢过修羽道长。”陈汝安转身。
“哈哈哈哈哈，是秦不。”他笑着拂了拂胡子，“他可是卖了个条件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