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行从玄机阁回到寝居，写了灵笺寄与清池。
信上写了不日后毒龙门会买下白岩书院的打算，并写了会给他一个惊喜。
花行默默打算着，现在距离清池的生辰越来越近，她想把何老先生亲自接到清池面前，第二天刚刚天亮，她便御剑飞下白帝城。
白帝初春江水微暖，花行乘客舟而行，东风解冻，船只行速越来越快。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驶过青山万重。
小舟途径丹城，流水潺潺依旧，裹挟着青涩的嫩枫而去。
花行看着两岸妆点红枫的秦楼女子，偶有箫声过耳，似幽梦难成，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这丹城中到处流传着痴情男子终负心，洞箫月色身黯然，惊鸿一瞥的故事，他们效仿着，回味着，只有花行知道这个故事中裹挟了多少残忍与无奈。
情绪在无言中随着风声而逝，小舟绕过丹城芳甸。
蓦地，花行感应到怀中的观梦石有些发热，她眉心一颤，心头似萌生了不祥预感。
转眼，她看见舟侧一只纸制的蜂颤着翅膀，她瞬时想起观梦石中，毒龙夫人也是用纸蜂一样的物件，跟踪着毒龙先生，进而知道了那件事的。
她运作体内灵力，掐诀打出一簇水红灵火，将那纸蜂燃烧为齑粉，化作江中，方面色舒缓些许。
莫非，有人跟踪我，算计我？
花行心中嘀咕道。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观梦石，随着她注入灵力，石中彼岸花的花丝丝丝缕缕地绽开，却没有先前那般明丽。
花行想起伽云曾协助门外恶人，想要盗走观梦石的事情，继而想到不曾回归门派的霞绮，心头一紧，对在外探查真相的月行添了一重担心。
她运力书空，写就一封灵笺向月行飞去，她希望月行能给她安心的回应。
舟行舟止，花行用过随身携带的点心，一刻不停地向青阳赶去。
她掐诀运力，所乘的船只比旁人的船更快了几分。
随着船只的北去，风中的冷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姑娘，到凤城了。”舟子取下头上斗笠，任由船随风抵岸，看向花行道。
岸上传来一阵《阳关曲》的歌声，衬得夕阳云色更绮丽渺茫，她下了船，便向城内而去。
到了凤城，就离青阳不远了，但愿明日的这个时候，就能到青阳。花行心中默念道。
沙渚上，似有女子歌喉渺渺，唱着一阙《鹧鸪天》。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
歌声婉转中颇含情思，夹杂着一缕幽怨和怅恨。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
花行不由得在心里将后半阙的第一句背诵出来，脑海里仍是丹城的景象和往事悠悠。
她第一次知道这词，还是在怡香楼的时候，毒龙门的女弟子婉转而唱，告诉她词的背后是一段开始惨淡，结局美好的故事。
一个男子与一秦楼女子相知而生情愫，他的正妻知道此事后本恼怒的心却在读罢这阙词后，生出相惜之意，此后男子将秦楼女子纳为妾室，一妻一妾情似姐妹，甚至胜过了夫妻之情。
现在想来，花行心中只剩唏嘘，她每一次想起那段憾事，心中就会阵痛。
故事之外的人，尚且如此难过，那故事里的人，又该如何？
花行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还是江上观梦石有异象之事，她放心不下，取出怀中观梦。
当她再度运作灵力时，却大惊失色，她发现体内的灵力不知不觉中，泄耗了三四成，而她一路上并没有运功布阵的机会，也没有启动过观梦石。
耳畔的歌声靡靡萦绕耳畔，花行福至心灵，立即掐诀屏蔽自己的听觉，她感觉就是这阵歌声有异。
寻常凡人歌唱，能听这般清晰，定能看见人影，而她在沙渚上踱步的空当儿都没看到什么女子，她想到此处，心中顿时戒备起来。
蓦地，天地一暗，花行高呼一声，却万籁俱寂。
她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雾中，心跳一声比一声明显。
忽地，一张符纸向她面门飞来，符篆上登时显出幽绿的灵光。
花行掏出袖中的柳叶刀，运力一掷，那柳叶刀划破符篆，将符篆定在地上，瞬时符篆便化作萤火虫般的磷粉状，一点点消失无踪。
立在地面的柳叶细刀，在暗夜中阖乎着冷冽的光，闪过淡淡暗紫的色泽。
“姑娘真是好福泽，”只听方才歌唱的女声，似银铃般，伴随着清浅笑声传来，却莫名令人听之森寒，“这屡屡逢凶化吉的命数，就算是仙门之人，也不常见呢，倒是令人好生羡慕。”
“藏头露尾，何方鼠辈？”花行眉毛微扬，打算用激将的法子逼对方显形。
“洛姑娘，方才奴家唱的那曲《鹧鸪天》，你还喜欢吗？”那娇媚的笑声更响了几分，花行却听了心里发毛，撇了撇嘴。
“唱得是妙，想来唱歌之人必然更妙，”花行平复心绪后，用调笑地语气道，“不如姑娘现身好好教一下在下，如何？”
只听女子轻嗤几声道：“我还以为她的弟子都一样地目中无人，不近人情，没想到洛姑娘竟这般平易近人，风趣可爱。既然姑娘这么说，作为故人不出面，总是说不过去的。”
花行极力做出平静的模样，嘴角挂着一丝期待的笑，偏着头，看向黑雾中渐渐走出一个浑身黑衣，面纱遮面的女子。
只见女子走近她，在五步远的距离，轻轻揭开面纱，露出一双晶亮的，虽不大却格外勾人的眼睛。
她的面颊上几点淡淡的雀斑，在花行看来，她虽绝对不算姝色女子，却也颇有一番滋味。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花行也不行礼，用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一脸笑意地问她道。
“若是早些年还在门中，你该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上一个礼，唤我一声丁大师姐，”女子嘴角一勾，笑眼盈盈，声音温软道，“不过现在这个情形，随你叫什么咯，反正只有你我二人在。”
花行看着她，心里忽然对应上了。
眼前女子，正是门中头号禁忌人物，那个绝对不能在门中提及的，绝对不能在毒龙夫人面前提到的丁涵玉。
她想起在丹城南郊看到的关于空杏痕的往事，对上眼前女子的神色，虽笑眼盈盈，却深处涌动着一丝阴狠，她不禁心中恶寒，一言不发。
只见丁涵玉笑意渐浓，向地上那枚细刀走去，刚想用手指触碰时，却被一道电流般的触感弹开。
她吃痛地蹙着眉，眼底流转过一丝狠意，继而化作方才温然妩媚的笑容，向花行道：“什么法器，竟比霞绮更厉害，碰都碰不得。噢……我知道了，伽云曾与我说过，你那师父的便宜侄子，耍得好剑法，还用得好暗器。不知这么寡言冷酷的一个人，怎舍得教你这个？”
花行不言，只是静静看着她，听她言语。
丁涵玉走到花行面前，抬起手轻轻抚摸花行的面颊，虽甜甜笑着，语气中却隐隐含酸：“想当年在门中时，男弟子们都和我交好，就他不给我好脸色。人人都道萧铁树千年不开花，莫非今年便是那一千零一年？”
“丁姑娘说笑了，方才我观你眉眼媚态，就算是伽云，也是有形无神，恐难及这半分。天底下的凡间男子，谁能逃得过姑娘石榴裙呢？”花行似是捉住她痛点，表面赞扬吹嘘，实则暗含轻蔑地揶揄道。
丁涵玉眼睛微眯，打量花行片刻后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洛姑娘倒是会说话，怪不得哄得一门难处的姑娘个个喜欢你。只可惜你那些姐姐喜欢你，此时此刻也无法作你的及时雨。”
“噢……丁姑娘长我数岁，从年岁上也算得上是姐姐的人，你口中那般难相与的姑娘们都喜欢我，若是丁姑娘不喜欢我，岂不是说明姑娘是刻薄之人了？”花行微笑着，歪头盯着丁涵玉的眼睛道，“倒是丁姑娘，为什么这般说？”
丁涵玉用手背轻轻蹭着花行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睥睨和嘲讽，她嘴角漾起，柔声道：“这是男人的世界，无论仙门还是凡间，都是男子的天下。可惜毒龙满门的女子，都不懂这一点。不懂这一点，就无法把男子当作棋子来用，再她刚强自尊，到头来还是被人算计，何必呢。”
花行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脸颊，听着她这番话，强忍着心中恶心，嘴角微勾道：“这世上，有男子，也有女子，从来都不是谁或谁的囊中物，这是万物众生的天下。丁姑娘，没想到你离开毒龙门那么久，看世界的眼光还是这样啊。”
“你年纪小，还嫩着呢，又怎么懂得其中的道理呢，”丁涵玉轻嗤着，放下抚摸她面颊的手，绕着她踱步道，“我今日便教教你，男子才是世上最趁手的棋子。世人皆说男子凉薄，性情多变，是她们根本不懂男子要什么。当你知道男子最需要什么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由你说了算。洛姑娘，你玩过皮影戏吗？”
“人有七情六欲，你一己之力又如何满足得过来，这怎能与皮影戏相较呢。”花行抱着手，语气有些质疑道。
“人是有七情六欲，你的话不错，还算是聪明。可惜，你这人单纯，热心，你可知道在世上这两样东西有多致命么？”丁涵玉语气颇为关切，眼神中的冷意却越来越浓道，“你以为世上会有男子真心实意，无条件回报地爱一个女子吗？并不会，他们爱的，是那个永远能满足自己最重要所需的那个人。不信，今夜就拿你这条命和我赌，你瞧好，你热心对待过的每个人，男子还是女子，会不会来救你。”
花行自陷入迷雾时，就知道自己中招了，而眼前之人看似温言细语，实则伺机要自己性命。
她只能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也趁机多套一些她口中的话，若是能活着出来，这都是有用的线索。
“我问你，你是否曾指示伽云给我下毒，想拿走这件东西。”花行从怀中取出观梦，将之捧在掌心递与丁涵玉道。
丁涵玉眉毛微挑，嘴角泛着戏谑的笑，她温声道：“是，但不全是，我想杀了你。我原以为四个护法里，你是最好动手的，没曾想你这小丫头，这么难对付，说起话都一套一套的呢。”
“嗯？杀了我？杀了我能干什么？”花行一脸懵懂地凑近丁涵玉问道。
“若我现在杀了你，你那形影不离的护法姐姐会很难过，对吧？”丁涵玉轻轻捏着花行的下巴问道。
“月行姐姐和你有什么恩怨，你报复她又能得到什么？”花行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
“我也没说要报复她啊，我原本是为了让那个女人伤心绝望的，不过她福薄，去得早，”丁涵玉冷笑一声道，“怪就怪你那月行姐姐时运不济，接任了毒龙门的掌门。凡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我都要她和毒龙夫人一样的命运，起码是一样的生不如死。”
花行此时难以忍耐，眼眸中喷射出深深怒意，她盯着丁涵玉，神情中的杀机越来越浓，倒是唬得她缩回了手，退了半步。
丁涵玉怔了怔，旋即笑道：“还要问我什么？看在你这么可人疼的份上，我陪你说说话再送你去见那女人。”
“你和我说说，当年你究竟为什么会离开毒龙门？”花行顿了顿，问出这个最刺激的问题。
她知道丁涵玉对这个问题必然是耿耿于怀的，但她绝对不会因为愤怒杀了她，因为她有太多的怨恨要一泄而出了。
尤其是面对一个毒龙夫人的亲传弟子。
“没想到你用‘离开’这个词，你可真是善良，”丁涵玉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打趣着，顿了顿，她眼神中浮现出愤恨，“当年我在毒龙门中，是那样的忠心待她。所有人都知道她因为那件事难过，那些才能卓著的弟子，谁去帮她了？只有我这个大弟子，替她杀了那个狐狸精，杀了她全村的人。我拿了那支白玉箫回到毒龙门，这一路我吃了多少苦。我以为她会高兴，会器重我，不曾想，她因此震怒，随后不久便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赶我下山。萧舒菡，她永远不配做舒展自如的菡萏，孤寒这名，的确衬她，她这般福薄，自然无法消受我的一片忠心！”
“那毒龙先生当初也是瞎了眼看上她，看上萧氏的女子，至于那空杏痕嘛，一味地自我感动，做那些事真让人肉麻！这天下竟然还真有那般‘舍己为人’的人，我只觉得可笑！”丁涵玉冷声愤愤道。
“在你看来，世上的热心和善意，注定是会被辜负的咯？所以所有情，都能被利用。”花行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眼眸中火焰簇长几近疯狂的女子道。
“对啊，这就是这个世间的正理，”丁涵玉嘴角扬起一丝妩媚的笑，轻轻拍了拍花行的脸颊道，“我这个做大师姐的，想在你临终前，好好告诉你这个道理。活着糊涂热心肠，死了做个明白鬼，自然也是一种福气。”
“你这么恨毒龙门，学了一身的秘术，竟然也不忘记毒龙夫人所制的寻音蜂？”花行顿了顿平声问道，“若是我恨一个人入骨，他的所有事物，我可是半分不会触碰的。”
“只要能达成目的，从哪学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为我所用，这些都是我的技艺，”丁涵玉神色幽媚，行走如蛇，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地上的细刀，幽幽道，“可惜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惊才绝艳’，只懂得学习仿造，不懂得化为己用。任凭你精通十八般武艺，千百门心法，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不止毒龙门，不止三大门派，任何一派一来教与弟子的都是心法，因为万事成只因初心在，心术正。只有邪魔外道，才会一开始注重术的研习，任凭你学会万千秘术邪招，最终不过玩火自焚而已。”花行从容道。
“呵，没想到二十的年纪，就那么伶牙俐齿，比你那宋师姐龙师姐口齿厉害多了，”丁涵玉眯着眼打量花行道，“和你交谈是有趣，不过口齿厉害，关键时候可救不了你的命。”
丁涵玉话音刚落，便向花行掷来一张灵符，符篆登时闪烁绿光，在接近花行的一瞬冒出蓝绿可怖的磷火。
花行默念毒龙法诀，运心法之力为抵。花行从方才与她拖延时看出她的弱点，万法归真，千百招数是无法与她抗衡的，更何况自己灵力已有损失。
能与一个心术邪恶之人抗衡的，永远是初心正念。
她的掌心迅速结成一个水红的，绽开着山茶灵花的互阵结界，将那来势汹汹的符篆化为灰烟。
丁涵玉看到此幕瞳孔微震，平静的面容上难得显出一丝惊惶，继而一阵愠怒盖过这丝恐惧，她厉声道：“你这村丫头看着乖觉，竟然会玩这一出。你听好了，你永远不能活着走出去，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师父了。”
她念咒施法，顷刻间花行结起的结界便成碎片般四散，她看着花行，嘴角勾起一丝狞笑。
“你临终之际一定会明白我说的话的，你的热忱与真心，就是害死你的凶手。”丁涵玉冷冷说道。
她掐诀行术，顷刻间，花行四周就列满了气体武士，持刀伺命而动。
花行将手放在剑柄上，她陷入了犹豫。若是拔剑，每次运剑使出招数，都会消耗灵力，若是飞出柳叶刀，以方才丁涵玉的反应，想必她只会想起萧鸣对她的冷遇，继而恼羞成怒。
她只能再一次念着毒龙夫人教她的心法，结起一层更为绚丽的保护结界。
随着气体武士一下又一下的挥剑，结界渐渐开始破碎，水红的灵光映在花行双眸，她水灵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隐约中听到丁涵玉高喝一声“受死吧”，只见四周被蒙蒙的白雾渐渐笼罩起来。
一阵熟悉又安心的声音穿过结界，轻柔地落在她的耳畔：“你不会有事的，入境就好。”
月行放下手中盛了热水的茶碗，用帕子擦拭了她嘴边水渍。
塌上的女子睁眼的一瞬，便对上月行冷凝如渊的眼神，她瞬间反应过来，心中大惊，刚要叫出声，却立即被月行点住哑穴。
“你可要想仔细了，这里都是长清堂的人，是我让他们回避开来，所以现在是我在问你，”月行沉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压迫之意，“你若是不老实，在这问你话的人就不是我了。”
坠玉儿瞪大了眼睛，眼神满是惊恐和劫后余生的慌乱，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月行冷冷地盯着她片刻后，为她解开了穴道。
“冷……冷护法，救我！救救坠玉儿吧！”坠玉儿泪流满面地看着月行，紧紧抓住月行的衣袖用祈求的语气道，“护法问什么，坠玉儿知道就都会说的，只是不要取了坠玉儿性命，更不要送坠玉儿回罗浮去！”
月行颔首望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坠玉儿迟疑了片刻后，便尽数说出中毒前的过往：“冷护法应该是知道的，那件事后，小姐和我就被逐出了相思门。我们在途中时，遇到了一个仙门散修，她说要和我们结伴，她和我们的遭遇是一样的。她对小姐，对我都很好，像亲姐姐一样，我们都觉得这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彼此依偎在一块，倒像寒冬取暖一般。未曾想，小姐背着我们回去了，我只好跟着这个散修姐姐，可自此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温柔体贴了，对我只有打骂威胁……”
坠玉儿说到此处，她撸起衣袖给月行看她臂膀上的鞭痕，呜咽起来，她平复了些许后，接着对月行道：“小姐曾送海家小公子一枚绣囊，里面放了些岭南安神的好药，问询过无数医师，都说对先天弱症的人无害。那个女的，她嘴上好意说陪小姐去青阳，实际上诱导我在里面下了一些药，说是为了帮助小姐，未曾想最后小公子也被她害死了。我原以为这样她就会对我好，就会放过我，没想到……她对我也这般辣手无情……”
月行听到此处神色严峻，看到坠玉儿双臂的鞭伤更是骇然。她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近处并无长清堂的人后，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海家小公子出事和她有直接的干系，对吧？你可记得她让你加的几味药材是什么？还有，她为什么用鞭子打你，是什么样的鞭子你可知道？”
“坠玉儿不通医术药理，实在不知，当时坠玉儿问过她，她说是让男子钟情专情的好药，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小姐一个惊喜，不曾想会这样……至于鞭子，那个女人说这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法器，正派弟子都拿不到。我一开始见到那灵鞭时，鞭子闪着红光，特别亮眼，不知怎地，后面鞭子的灵光就不如先前明亮了，每当她拿起那条鞭子就生气，如果碰上我做的事她不满意，她便打我，说都是我的愚拙让她的鞭子不好用了……”坠玉儿惊恐地颤抖起来，她抱住自己的身子说道，“坠玉儿不敢欺瞒护法，还请护法明察！”
“我知道了，你毕竟还和相思门有关系，你的伤，我们会管，”月行沉思片刻后冷声道，“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这些话，只能让我们知道。你能不能留住这条命，就看你后面要怎么做了。”
“冷护法慈悲心肠！坠玉儿没齿不忘！”坠玉儿满面泪痕，紧紧抓住月行的衣袖说道，“坠玉儿恳请您莫要将方才的话都说与海家的弟子知道，坠玉儿害怕……”
“他们自然要知道，”月行打断道，“不过海少主以大局为重，他不会伤你分毫。毕竟你嘴里，还有东西没吐干净。”
坠玉儿听懂了月行的弦外之音，迟疑片刻后抓紧了月行的衣袖道：“还有，冷护法，坠玉儿还有话要说！”
月行刚要起身，被她抓住衣袖后又坐了下去，转头疑虑地看着她，坠玉儿思虑片刻后道：“冷护法，那个女人不简单，她已经盯上你和洛护法了，她说要让你们……都和宋护法和龙护法一样的下场。”
“说下去。”月行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和冷漠，她的声音如刀锋般锐利冰冷，直视着坠玉儿道。
坠玉儿身子一颤，连忙道：“冷护法恕罪，这都是她说的，和坠玉儿没有关系呀！她不仅勾连仙门之人，和沧州众多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冷护法可知，沧州现下风头最盛的沧云帮，那陈帮主也被她迷惑了。”
“陈熠？”月行眼刀一扫，神情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们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吧？想必背后不少肮脏事。”
“坠玉儿也说不好，但坠玉儿好几回看见陈帮主和她私下会面，这件事已经传得整个沧州沸沸扬扬了，”坠玉儿道，“今儿早上，她给坠玉儿做了点心，说要我带一样东西去沧云帮，我很久没看她这般温柔了，便全吃完了，带着东西去到沧云帮。未曾想……到驻地时，我体内似中毒一样发作起来，我快昏倒时，一个男子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丹药，等我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月行听着她的话，面色越来越凝重，她缓缓起身道：“我知道了，长清堂的人去为你找药了，你就在这里，我后面有话问你。”
信上写了不日后毒龙门会买下白岩书院的打算，并写了会给他一个惊喜。
花行默默打算着，现在距离清池的生辰越来越近，她想把何老先生亲自接到清池面前，第二天刚刚天亮，她便御剑飞下白帝城。
白帝初春江水微暖，花行乘客舟而行，东风解冻，船只行速越来越快。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驶过青山万重。
小舟途径丹城，流水潺潺依旧，裹挟着青涩的嫩枫而去。
花行看着两岸妆点红枫的秦楼女子，偶有箫声过耳，似幽梦难成，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
这丹城中到处流传着痴情男子终负心，洞箫月色身黯然，惊鸿一瞥的故事，他们效仿着，回味着，只有花行知道这个故事中裹挟了多少残忍与无奈。
情绪在无言中随着风声而逝，小舟绕过丹城芳甸。
蓦地，花行感应到怀中的观梦石有些发热，她眉心一颤，心头似萌生了不祥预感。
转眼，她看见舟侧一只纸制的蜂颤着翅膀，她瞬时想起观梦石中，毒龙夫人也是用纸蜂一样的物件，跟踪着毒龙先生，进而知道了那件事的。
她运作体内灵力，掐诀打出一簇水红灵火，将那纸蜂燃烧为齑粉，化作江中，方面色舒缓些许。
莫非，有人跟踪我，算计我？
花行心中嘀咕道。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观梦石，随着她注入灵力，石中彼岸花的花丝丝丝缕缕地绽开，却没有先前那般明丽。
花行想起伽云曾协助门外恶人，想要盗走观梦石的事情，继而想到不曾回归门派的霞绮，心头一紧，对在外探查真相的月行添了一重担心。
她运力书空，写就一封灵笺向月行飞去，她希望月行能给她安心的回应。
舟行舟止，花行用过随身携带的点心，一刻不停地向青阳赶去。
她掐诀运力，所乘的船只比旁人的船更快了几分。
随着船只的北去，风中的冷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姑娘，到凤城了。”舟子取下头上斗笠，任由船随风抵岸，看向花行道。
岸上传来一阵《阳关曲》的歌声，衬得夕阳云色更绮丽渺茫，她下了船，便向城内而去。
到了凤城，就离青阳不远了，但愿明日的这个时候，就能到青阳。花行心中默念道。
沙渚上，似有女子歌喉渺渺，唱着一阙《鹧鸪天》。
“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尊前一唱阳关曲，别个人人第五程……”
歌声婉转中颇含情思，夹杂着一缕幽怨和怅恨。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
花行不由得在心里将后半阙的第一句背诵出来，脑海里仍是丹城的景象和往事悠悠。
她第一次知道这词，还是在怡香楼的时候，毒龙门的女弟子婉转而唱，告诉她词的背后是一段开始惨淡，结局美好的故事。
一个男子与一秦楼女子相知而生情愫，他的正妻知道此事后本恼怒的心却在读罢这阙词后，生出相惜之意，此后男子将秦楼女子纳为妾室，一妻一妾情似姐妹，甚至胜过了夫妻之情。
现在想来，花行心中只剩唏嘘，她每一次想起那段憾事，心中就会阵痛。
故事之外的人，尚且如此难过，那故事里的人，又该如何？
花行轻轻叹了口气，脑海里还是江上观梦石有异象之事，她放心不下，取出怀中观梦。
当她再度运作灵力时，却大惊失色，她发现体内的灵力不知不觉中，泄耗了三四成，而她一路上并没有运功布阵的机会，也没有启动过观梦石。
耳畔的歌声靡靡萦绕耳畔，花行福至心灵，立即掐诀屏蔽自己的听觉，她感觉就是这阵歌声有异。
寻常凡人歌唱，能听这般清晰，定能看见人影，而她在沙渚上踱步的空当儿都没看到什么女子，她想到此处，心中顿时戒备起来。
蓦地，天地一暗，花行高呼一声，却万籁俱寂。
她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雾中，心跳一声比一声明显。
忽地，一张符纸向她面门飞来，符篆上登时显出幽绿的灵光。
花行掏出袖中的柳叶刀，运力一掷，那柳叶刀划破符篆，将符篆定在地上，瞬时符篆便化作萤火虫般的磷粉状，一点点消失无踪。
立在地面的柳叶细刀，在暗夜中阖乎着冷冽的光，闪过淡淡暗紫的色泽。
“姑娘真是好福泽，”只听方才歌唱的女声，似银铃般，伴随着清浅笑声传来，却莫名令人听之森寒，“这屡屡逢凶化吉的命数，就算是仙门之人，也不常见呢，倒是令人好生羡慕。”
“藏头露尾，何方鼠辈？”花行眉毛微扬，打算用激将的法子逼对方显形。
“洛姑娘，方才奴家唱的那曲《鹧鸪天》，你还喜欢吗？”那娇媚的笑声更响了几分，花行却听了心里发毛，撇了撇嘴。
“唱得是妙，想来唱歌之人必然更妙，”花行平复心绪后，用调笑地语气道，“不如姑娘现身好好教一下在下，如何？”
只听女子轻嗤几声道：“我还以为她的弟子都一样地目中无人，不近人情，没想到洛姑娘竟这般平易近人，风趣可爱。既然姑娘这么说，作为故人不出面，总是说不过去的。”
花行极力做出平静的模样，嘴角挂着一丝期待的笑，偏着头，看向黑雾中渐渐走出一个浑身黑衣，面纱遮面的女子。
只见女子走近她，在五步远的距离，轻轻揭开面纱，露出一双晶亮的，虽不大却格外勾人的眼睛。
她的面颊上几点淡淡的雀斑，在花行看来，她虽绝对不算姝色女子，却也颇有一番滋味。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花行也不行礼，用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一脸笑意地问她道。
“若是早些年还在门中，你该规规矩矩地给我行上一个礼，唤我一声丁大师姐，”女子嘴角一勾，笑眼盈盈，声音温软道，“不过现在这个情形，随你叫什么咯，反正只有你我二人在。”
花行看着她，心里忽然对应上了。
眼前女子，正是门中头号禁忌人物，那个绝对不能在门中提及的，绝对不能在毒龙夫人面前提到的丁涵玉。
她想起在丹城南郊看到的关于空杏痕的往事，对上眼前女子的神色，虽笑眼盈盈，却深处涌动着一丝阴狠，她不禁心中恶寒，一言不发。
只见丁涵玉笑意渐浓，向地上那枚细刀走去，刚想用手指触碰时，却被一道电流般的触感弹开。
她吃痛地蹙着眉，眼底流转过一丝狠意，继而化作方才温然妩媚的笑容，向花行道：“什么法器，竟比霞绮更厉害，碰都碰不得。噢……我知道了，伽云曾与我说过，你那师父的便宜侄子，耍得好剑法，还用得好暗器。不知这么寡言冷酷的一个人，怎舍得教你这个？”
花行不言，只是静静看着她，听她言语。
丁涵玉走到花行面前，抬起手轻轻抚摸花行的面颊，虽甜甜笑着，语气中却隐隐含酸：“想当年在门中时，男弟子们都和我交好，就他不给我好脸色。人人都道萧铁树千年不开花，莫非今年便是那一千零一年？”
“丁姑娘说笑了，方才我观你眉眼媚态，就算是伽云，也是有形无神，恐难及这半分。天底下的凡间男子，谁能逃得过姑娘石榴裙呢？”花行似是捉住她痛点，表面赞扬吹嘘，实则暗含轻蔑地揶揄道。
丁涵玉眼睛微眯，打量花行片刻后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洛姑娘倒是会说话，怪不得哄得一门难处的姑娘个个喜欢你。只可惜你那些姐姐喜欢你，此时此刻也无法作你的及时雨。”
“噢……丁姑娘长我数岁，从年岁上也算得上是姐姐的人，你口中那般难相与的姑娘们都喜欢我，若是丁姑娘不喜欢我，岂不是说明姑娘是刻薄之人了？”花行微笑着，歪头盯着丁涵玉的眼睛道，“倒是丁姑娘，为什么这般说？”
丁涵玉用手背轻轻蹭着花行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睥睨和嘲讽，她嘴角漾起，柔声道：“这是男人的世界，无论仙门还是凡间，都是男子的天下。可惜毒龙满门的女子，都不懂这一点。不懂这一点，就无法把男子当作棋子来用，再她刚强自尊，到头来还是被人算计，何必呢。”
花行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脸颊，听着她这番话，强忍着心中恶心，嘴角微勾道：“这世上，有男子，也有女子，从来都不是谁或谁的囊中物，这是万物众生的天下。丁姑娘，没想到你离开毒龙门那么久，看世界的眼光还是这样啊。”
“你年纪小，还嫩着呢，又怎么懂得其中的道理呢，”丁涵玉轻嗤着，放下抚摸她面颊的手，绕着她踱步道，“我今日便教教你，男子才是世上最趁手的棋子。世人皆说男子凉薄，性情多变，是她们根本不懂男子要什么。当你知道男子最需要什么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就都由你说了算。洛姑娘，你玩过皮影戏吗？”
“人有七情六欲，你一己之力又如何满足得过来，这怎能与皮影戏相较呢。”花行抱着手，语气有些质疑道。
“人是有七情六欲，你的话不错，还算是聪明。可惜，你这人单纯，热心，你可知道在世上这两样东西有多致命么？”丁涵玉语气颇为关切，眼神中的冷意却越来越浓道，“你以为世上会有男子真心实意，无条件回报地爱一个女子吗？并不会，他们爱的，是那个永远能满足自己最重要所需的那个人。不信，今夜就拿你这条命和我赌，你瞧好，你热心对待过的每个人，男子还是女子，会不会来救你。”
花行自陷入迷雾时，就知道自己中招了，而眼前之人看似温言细语，实则伺机要自己性命。
她只能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也趁机多套一些她口中的话，若是能活着出来，这都是有用的线索。
“我问你，你是否曾指示伽云给我下毒，想拿走这件东西。”花行从怀中取出观梦，将之捧在掌心递与丁涵玉道。
丁涵玉眉毛微挑，嘴角泛着戏谑的笑，她温声道：“是，但不全是，我想杀了你。我原以为四个护法里，你是最好动手的，没曾想你这小丫头，这么难对付，说起话都一套一套的呢。”
“嗯？杀了我？杀了我能干什么？”花行一脸懵懂地凑近丁涵玉问道。
“若我现在杀了你，你那形影不离的护法姐姐会很难过，对吧？”丁涵玉轻轻捏着花行的下巴问道。
“月行姐姐和你有什么恩怨，你报复她又能得到什么？”花行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
“我也没说要报复她啊，我原本是为了让那个女人伤心绝望的，不过她福薄，去得早，”丁涵玉冷笑一声道，“怪就怪你那月行姐姐时运不济，接任了毒龙门的掌门。凡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我都要她和毒龙夫人一样的命运，起码是一样的生不如死。”
花行此时难以忍耐，眼眸中喷射出深深怒意，她盯着丁涵玉，神情中的杀机越来越浓，倒是唬得她缩回了手，退了半步。
丁涵玉怔了怔，旋即笑道：“还要问我什么？看在你这么可人疼的份上，我陪你说说话再送你去见那女人。”
“你和我说说，当年你究竟为什么会离开毒龙门？”花行顿了顿，问出这个最刺激的问题。
她知道丁涵玉对这个问题必然是耿耿于怀的，但她绝对不会因为愤怒杀了她，因为她有太多的怨恨要一泄而出了。
尤其是面对一个毒龙夫人的亲传弟子。
“没想到你用‘离开’这个词，你可真是善良，”丁涵玉脸上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打趣着，顿了顿，她眼神中浮现出愤恨，“当年我在毒龙门中，是那样的忠心待她。所有人都知道她因为那件事难过，那些才能卓著的弟子，谁去帮她了？只有我这个大弟子，替她杀了那个狐狸精，杀了她全村的人。我拿了那支白玉箫回到毒龙门，这一路我吃了多少苦。我以为她会高兴，会器重我，不曾想，她因此震怒，随后不久便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赶我下山。萧舒菡，她永远不配做舒展自如的菡萏，孤寒这名，的确衬她，她这般福薄，自然无法消受我的一片忠心！”
“那毒龙先生当初也是瞎了眼看上她，看上萧氏的女子，至于那空杏痕嘛，一味地自我感动，做那些事真让人肉麻！这天下竟然还真有那般‘舍己为人’的人，我只觉得可笑！”丁涵玉冷声愤愤道。
“在你看来，世上的热心和善意，注定是会被辜负的咯？所以所有情，都能被利用。”花行凝视着眼前这个看似平静，眼眸中火焰簇长几近疯狂的女子道。
“对啊，这就是这个世间的正理，”丁涵玉嘴角扬起一丝妩媚的笑，轻轻拍了拍花行的脸颊道，“我这个做大师姐的，想在你临终前，好好告诉你这个道理。活着糊涂热心肠，死了做个明白鬼，自然也是一种福气。”
“你这么恨毒龙门，学了一身的秘术，竟然也不忘记毒龙夫人所制的寻音蜂？”花行顿了顿平声问道，“若是我恨一个人入骨，他的所有事物，我可是半分不会触碰的。”
“只要能达成目的，从哪学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为我所用，这些都是我的技艺，”丁涵玉神色幽媚，行走如蛇，用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地上的细刀，幽幽道，“可惜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惊才绝艳’，只懂得学习仿造，不懂得化为己用。任凭你精通十八般武艺，千百门心法，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不止毒龙门，不止三大门派，任何一派一来教与弟子的都是心法，因为万事成只因初心在，心术正。只有邪魔外道，才会一开始注重术的研习，任凭你学会万千秘术邪招，最终不过玩火自焚而已。”花行从容道。
“呵，没想到二十的年纪，就那么伶牙俐齿，比你那宋师姐龙师姐口齿厉害多了，”丁涵玉眯着眼打量花行道，“和你交谈是有趣，不过口齿厉害，关键时候可救不了你的命。”
丁涵玉话音刚落，便向花行掷来一张灵符，符篆登时闪烁绿光，在接近花行的一瞬冒出蓝绿可怖的磷火。
花行默念毒龙法诀，运心法之力为抵。花行从方才与她拖延时看出她的弱点，万法归真，千百招数是无法与她抗衡的，更何况自己灵力已有损失。
能与一个心术邪恶之人抗衡的，永远是初心正念。
她的掌心迅速结成一个水红的，绽开着山茶灵花的互阵结界，将那来势汹汹的符篆化为灰烟。
丁涵玉看到此幕瞳孔微震，平静的面容上难得显出一丝惊惶，继而一阵愠怒盖过这丝恐惧，她厉声道：“你这村丫头看着乖觉，竟然会玩这一出。你听好了，你永远不能活着走出去，你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师父了。”
她念咒施法，顷刻间花行结起的结界便成碎片般四散，她看着花行，嘴角勾起一丝狞笑。
“你临终之际一定会明白我说的话的，你的热忱与真心，就是害死你的凶手。”丁涵玉冷冷说道。
她掐诀行术，顷刻间，花行四周就列满了气体武士，持刀伺命而动。
花行将手放在剑柄上，她陷入了犹豫。若是拔剑，每次运剑使出招数，都会消耗灵力，若是飞出柳叶刀，以方才丁涵玉的反应，想必她只会想起萧鸣对她的冷遇，继而恼羞成怒。
她只能再一次念着毒龙夫人教她的心法，结起一层更为绚丽的保护结界。
随着气体武士一下又一下的挥剑，结界渐渐开始破碎，水红的灵光映在花行双眸，她水灵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隐约中听到丁涵玉高喝一声“受死吧”，只见四周被蒙蒙的白雾渐渐笼罩起来。
一阵熟悉又安心的声音穿过结界，轻柔地落在她的耳畔：“你不会有事的，入境就好。”
月行放下手中盛了热水的茶碗，用帕子擦拭了她嘴边水渍。
塌上的女子睁眼的一瞬，便对上月行冷凝如渊的眼神，她瞬间反应过来，心中大惊，刚要叫出声，却立即被月行点住哑穴。
“你可要想仔细了，这里都是长清堂的人，是我让他们回避开来，所以现在是我在问你，”月行沉声，语气中多了几分压迫之意，“你若是不老实，在这问你话的人就不是我了。”
坠玉儿瞪大了眼睛，眼神满是惊恐和劫后余生的慌乱，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月行冷冷地盯着她片刻后，为她解开了穴道。
“冷……冷护法，救我！救救坠玉儿吧！”坠玉儿泪流满面地看着月行，紧紧抓住月行的衣袖用祈求的语气道，“护法问什么，坠玉儿知道就都会说的，只是不要取了坠玉儿性命，更不要送坠玉儿回罗浮去！”
月行颔首望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坠玉儿迟疑了片刻后，便尽数说出中毒前的过往：“冷护法应该是知道的，那件事后，小姐和我就被逐出了相思门。我们在途中时，遇到了一个仙门散修，她说要和我们结伴，她和我们的遭遇是一样的。她对小姐，对我都很好，像亲姐姐一样，我们都觉得这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彼此依偎在一块，倒像寒冬取暖一般。未曾想，小姐背着我们回去了，我只好跟着这个散修姐姐，可自此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温柔体贴了，对我只有打骂威胁……”
坠玉儿说到此处，她撸起衣袖给月行看她臂膀上的鞭痕，呜咽起来，她平复了些许后，接着对月行道：“小姐曾送海家小公子一枚绣囊，里面放了些岭南安神的好药，问询过无数医师，都说对先天弱症的人无害。那个女的，她嘴上好意说陪小姐去青阳，实际上诱导我在里面下了一些药，说是为了帮助小姐，未曾想最后小公子也被她害死了。我原以为这样她就会对我好，就会放过我，没想到……她对我也这般辣手无情……”
月行听到此处神色严峻，看到坠玉儿双臂的鞭伤更是骇然。她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近处并无长清堂的人后，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海家小公子出事和她有直接的干系，对吧？你可记得她让你加的几味药材是什么？还有，她为什么用鞭子打你，是什么样的鞭子你可知道？”
“坠玉儿不通医术药理，实在不知，当时坠玉儿问过她，她说是让男子钟情专情的好药，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小姐一个惊喜，不曾想会这样……至于鞭子，那个女人说这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法器，正派弟子都拿不到。我一开始见到那灵鞭时，鞭子闪着红光，特别亮眼，不知怎地，后面鞭子的灵光就不如先前明亮了，每当她拿起那条鞭子就生气，如果碰上我做的事她不满意，她便打我，说都是我的愚拙让她的鞭子不好用了……”坠玉儿惊恐地颤抖起来，她抱住自己的身子说道，“坠玉儿不敢欺瞒护法，还请护法明察！”
“我知道了，你毕竟还和相思门有关系，你的伤，我们会管，”月行沉思片刻后冷声道，“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这些话，只能让我们知道。你能不能留住这条命，就看你后面要怎么做了。”
“冷护法慈悲心肠！坠玉儿没齿不忘！”坠玉儿满面泪痕，紧紧抓住月行的衣袖说道，“坠玉儿恳请您莫要将方才的话都说与海家的弟子知道，坠玉儿害怕……”
“他们自然要知道，”月行打断道，“不过海少主以大局为重，他不会伤你分毫。毕竟你嘴里，还有东西没吐干净。”
坠玉儿听懂了月行的弦外之音，迟疑片刻后抓紧了月行的衣袖道：“还有，冷护法，坠玉儿还有话要说！”
月行刚要起身，被她抓住衣袖后又坐了下去，转头疑虑地看着她，坠玉儿思虑片刻后道：“冷护法，那个女人不简单，她已经盯上你和洛护法了，她说要让你们……都和宋护法和龙护法一样的下场。”
“说下去。”月行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和冷漠，她的声音如刀锋般锐利冰冷，直视着坠玉儿道。
坠玉儿身子一颤，连忙道：“冷护法恕罪，这都是她说的，和坠玉儿没有关系呀！她不仅勾连仙门之人，和沧州众多势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冷护法可知，沧州现下风头最盛的沧云帮，那陈帮主也被她迷惑了。”
“陈熠？”月行眼刀一扫，神情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们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吧？想必背后不少肮脏事。”
“坠玉儿也说不好，但坠玉儿好几回看见陈帮主和她私下会面，这件事已经传得整个沧州沸沸扬扬了，”坠玉儿道，“今儿早上，她给坠玉儿做了点心，说要我带一样东西去沧云帮，我很久没看她这般温柔了，便全吃完了，带着东西去到沧云帮。未曾想……到驻地时，我体内似中毒一样发作起来，我快昏倒时，一个男子往我嘴里塞了一个丹药，等我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月行听着她的话，面色越来越凝重，她缓缓起身道：“我知道了，长清堂的人去为你找药了，你就在这里，我后面有话问你。”